我叫長安尋月,是一個(gè)瞎子。
瞎子本是看不見這個(gè)世界的,但我知道,自己比誰都看得清楚。
我從小就是一個(gè)孤兒,被村里面好心人路過所救。此后,我便一直生活在了這叫做“上溪村”的村子里。
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村子里所有的人都對我很好,可是我知道自己終有一日要離開這里。
我此時(shí)正呆坐在屋內(nèi),屋里面是有很多塵埃這我知道,我沒有起身打掃是因?yàn)槲衣犚娏四_步聲,很急促的腳步聲。
“尋月、尋月……”
呼喊我名字的聲音剛響起在屋外,屋門卻已經(jīng)被推開。我知道,來人很著急。
“張叔,怎么了?”進(jìn)屋的人是張叔,村頭打獵為生。
張叔是一個(gè)不拘小節(jié)的人,隔著這么遠(yuǎn),我都可以聞到張叔身上那有些濃厚的味道;這種味道是張叔身上的汗味和血腥味混成的,血腥味自然是他長期捕獵,獵殺動物時(shí)留下的。
人做了事,從來都是會留下痕跡的,這一點(diǎn),我比張叔明白。
“尋月,你救救妮子……救救妮子啊!”
張叔悲戚的聲音讓我感到事情有些棘手,忙摸索上前攙扶起已經(jīng)跪倒在我面前的張叔,安慰道:“張叔,你先別慌,給我說說怎么一回事,妮子怎么了?”
張叔已年過半百,妮子這丫頭是張叔一家人五年前去城里觀音廟里求來的,也是張叔唯一的后代,所以妮子雖是女兒身,可張叔卻對她歡喜得緊。
妮子粉雕玉琢的長得很可愛,在村里許多人都很喜歡這個(gè)丫頭,我也不例外。
長衫還沒有來得及穿上,張叔便已經(jīng)拉著我的手往他的家里趕去。我知道,張叔是心里著急。
我的屋子是在村子最里面的,周圍再沒有其他人居住,是因?yàn)槲椅葑雍竺娴哪瞧ド缴嫌幸惶巵y葬崗。
人,總還是敬畏鬼神的!
村頭聚集了好多人,我雖看不見可卻可以感受得到。
“是尋月,尋月來了。”
“這下妮子有救了。”
“是啊、是啊……”
村子里的人都很信任我,是因?yàn)槲覍δ切┧^的“疑難雜癥”總會是有辦法的,但我自己明白,那些根本就不是什么疑難雜癥。
“尋月,你可算來了,你可得幫幫妮子,這么好的一個(gè)丫頭,可不能就這么……”村長說到這里哽咽了,我能感覺得到他正在擦拭自己眼角的淚水。
“村長,你放心,我會盡力的。”我不敢對村長保證什么,有時(shí)候給人的希望,是最絕望的絕望。
屋子里的人不多,我可以聽見張嬸的哭泣聲,那個(gè)方向應(yīng)該是在床邊。
“娃他娘,別哭啦,尋月來了,快讓尋月給妮子看看。”張叔的語氣里充滿了期待,我沒敢說什么。
人嘛,總是喜歡抓住一點(diǎn)希望不放。
正往床邊趕去的我卻突然停下了腳步,我的腳似乎碰到了一個(gè)鐵籠子,那應(yīng)該是張叔捕獵時(shí)用的籠子。
“尋月,怎么了?”張叔見我停下,有些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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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話,俯下身摸索著那不大的籠子,我可以確信籠子里是有東西的。毛茸茸的觸感,柔順的毛發(fā),這似乎是一只狐貍。
“尋月,你要是喜歡這白狐張叔送你便是,你還是先看看妮子吧!”
張叔的話已經(jīng)有了些埋怨,我知道他是對我的舉動不滿,可是有些事情,張叔是不會明白的。
“嗯。”我點(diǎn)點(diǎn)頭,將籠子很是小心地放在了一邊,來到了床邊。
妮子的呼吸已經(jīng)很弱,我沒伸手去探卻可以感受得到。
我的世界里本應(yīng)該是一片黑暗的,可是此時(shí),黑暗中卻是有多了一道灰色的霧氣在游竄,我知道妮子的病便是這霧氣在作怪。
“張叔、張嬸,你們可以先出去一下嗎?”我不想自己被別人當(dāng)成怪物,所以每次幫人“治病”時(shí),都是一個(gè)人。
“這……”張嬸有些猶豫不決。
張叔到底還是信任我的,也知道我治病時(shí)的習(xí)慣。
“好,那尋月,張叔便把妮子交給你了,你可得將妮子給治好啊。”
“我盡力……”
屋內(nèi)此時(shí)只剩下了我、妮子還有那只被關(guān)在籠子里的白狐。
我將手指探在妮子的額頭上,妮子的額頭便立刻浮現(xiàn)出了一股濃厚的灰色霧氣。灰色的霧氣不敢靠近我的手指,只在周圍盤旋,似是忌憚。
“原來是你。”我笑道。
灰色的霧氣,不是別的,是妖力。
鐵籠子里的白狐此時(shí)有些不安分,似是正對我齜牙咧嘴,它自己也很清楚我剛才探測到了什么。
“小家伙,張叔雖是為難了你,你卻沒有必要為難這樣一個(gè)小丫頭吧,她不過是一個(gè)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我知道這種白狐是有靈的,妮子身上所謂的病,不過是她妖力在作祟。
“哼,什么叫為難了我?”
我感到耳邊刮起了一道風(fēng),想來這白狐是現(xiàn)了人性。
果然不出我所料,白狐的確是現(xiàn)了人性,而且她那柔滑的手此時(shí)正掐著我的脖子。
“瞎子,你最好不要管這件事,不然姑奶奶可不會饒了你的。”她威脅著我。
脖子被她掐住,我不好搖頭,唯有笑道:“姑奶奶,你不過是只修行不到五百年的狐貍,算來還是個(gè)黃毛丫頭。”
“你……你才是丫頭,不對,你……你怎么看出來的?”她的語氣里充滿了震驚。
“你忘了,我是個(gè)瞎子,我是看不出來的。”我能感受到眼前這只白狐對我是沒有殺意的,所以我很自然地將她掐住我的手給放了下來。
“瞎子……你真的是瞎子?”她有些困惑。
我的面前有風(fēng),我知道那是她在我的眼前揮手。
“要不,你認(rèn)為了?”
“不像,我倒是覺得你比外面那些人看得到的多得多。”
我沒有想到一只萍水相逢的白狐會說出這話,我笑了笑,沒有否認(rèn)。
眼睛能看見的,往往是你該看見的;我是瞎子,所以我看不見我該看見的,卻看到了更多我不該看見的。
“小丫頭,收了你的妖力吧,妮子還小,可經(jīng)不起這妖力的摧殘。”
“憑什么?”白狐并不服氣。
“就憑你危在旦夕,而我可以救你。”
我的話似是一道驚雷響徹在她的耳邊,我可以感受到此時(shí)她的目光正帶著驚駭,望著我。
“瞎子……你真的是瞎子?”她又一次問道。
我沒有回答,瞎子一直是瞎子;只是,有些事我瞎,有些事我不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