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棲雖然答應了蒼家爹孃帶著蒼蕎走,但蒼蕎本人卻並不想聽從他爹孃的決定。
“啊啊啊--”他低垂的頭擡起,朝著他的爹爹用力的搖了搖,試圖用已經無法說出任何話的聲帶發出一些聲音,但也只能是很單一的啊啊聲。
“好孩子,聽爹的話,我們就你一個孩子,和大小姐離開這兒,我們才能放心,那些官差要抓的是你,她們不會爲難我和你孃的。要是你不走,說不準她們還會做出什麼事來,興許連我和你娘都會被你連累,到時候你怎麼對得起我們!”到底是個老薑,蒼蕎爹擦乾了眼淚,攥緊了蒼蕎的手慢慢勸道,話意卻是軟硬兼施的。
站在一旁只是看的雙棲,在聽了他的這一番勸說辭後,也不由得心裡暗自感嘆,這位父親幾乎用了所有的辦法,爲的不過就是不讓兒子遇險,這樣的愛真是無私啊。且不說官差找不到蒼蕎,不會放過他們,單說蒼蕎走了後,他們夫妻如何度過即將到來的冬天就是個問題。
“蕎兒,你和大小姐快走,等你們走了,我和你爹就去照遠你姨娘那裡避避,不會有事的。要是你不聽話,我們……我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蒼蕎依然不肯動,態度竟是十分堅決,蒼蕎娘躺在炕上見兒子不聽勸,也不管腿傷會不會加重,掙扎著起來,手扶著牆壁硬是用力推了蒼蕎一把。
蒼蕎被推下了炕,幸好被他爹握著手,身子只是晃了晃,倒沒倒,他眼睛通紅,卻緊緊咬著嘴脣挺著脖子不動。
“蒼蕎,我和你娘一向最疼你,你現在這樣,還想不想讓我和你娘活下去了?就知道你早就嫌棄我們,希望我們早死。好,既然你這樣,我也不妨告訴你,一直留著你,是想讓你爲我們賣命,要是不想連累我們,就快走。”蒼蕎爹見兒子站在地上不動,眼睛紅紅的,卻不肯讓眼淚掉下來;又看著自己的妻子喘著粗氣,臉上已經掉下大滴汗珠,還仍是死死扶著牆壁不肯倒下去,便語氣強硬起來,說出的話裡也帶了冷厲及厭煩。
蒼蕎聽到自己的親爹說出這樣的話來,握緊爹爹的手鬆開了,眼中還在打轉的眼淚也僵在了眼睛裡。
他看著一臉冷漠及厭煩的爹,低下頭脫了鞋,上炕走到炕櫃前,從裡面翻出一件灰黑色摞了幾片補丁的長袍,然後,轉身放在他孃的身前。
又拿出幾件同樣摞了補丁的長衫褲子,擡頭看了一眼他爹,但馬上又低下頭去,將這些衣服褲子用個破布卷好,放在炕沿上,他才下地穿了鞋。
衆人不明白他什麼意思,但蒼蕎爹孃卻已經看懂了,他已經答應和雙棲離開了,他把家裡的衣物都包好放在他娘身前,意思是讓他們也走。
蒼蕎爹轉過身,眼中已經佈滿淚水,他又何嘗願意這樣。
“蕎兒,你過來。”蒼蕎娘斜倚著牆面,將壓在褥子底下的一個小布包拿了出來。
“唉--這些散碎的銀錢,你拿著。”等蒼蕎走到炕沿邊上,她將布包塞進了他手裡,深深的嘆了口氣,她接著說。
蒼蕎知道是錢,他趕緊推了回去,還用力搖了搖頭。
“傻孩子,我和你爹還有錢,這些你拿著路上用。”孩子雖然託付給了人家,可好歹他們也是要臉的人,多了沒有,這點散碎銀錢還是有的,到時候需要花用時也方便。
蒼蕎還是搖了搖頭,卻怎麼都不肯要那些錢。
“蒼大嬸,那些銀錢你就自己收著吧。我既然答應照顧蒼蕎,便不會虧待了他。”雙棲看著堅持不下的母子倆,心中不由暗自嘆氣,都說人窮志短,可看面前的一家人,即便窮,但那股窮人的志氣卻還未脫,她倒是不希望看到兩位老人被逼的無法生存。
“這……”蒼蕎娘還有些猶豫。
“蒼大嬸,您放心吧,蒼蕎哥哥有我們照顧,不會有事的。”不知唐蒔是怎麼從打擊中恢復過來的,雖然臉色還有些蒼白,但他已經能夠微笑的上前拉了蒼蕎爹的手勸慰了。
雙棲看著唐蒔帶笑的面孔,心中不由得感嘆,年輕就是好啊,連抗打擊能力都那麼強。
時間過的很快,雖說從村頭到村尾需要點時間,但那些官差眼見著要到了。
聽到吵嚷的喊叫聲,雙棲就知道離開已經是刻不容緩的事了,她也容不得幾人再耽擱,對唐蒔使了個眼色,唐蒔將蒼蕎攔腰鉗住,四個人匆匆出了草屋,沿著草屋後牆跳出了院子。
蒼蕎爹跟著跑出草屋,已經不見了幾人的蹤影,他強忍的眼淚瞬間便淌了下來,說了那麼狠的話,他知道很傷人心,但他實在沒辦法,他不能讓孩子受難啊,聽著越來越近的嘈雜腳步聲及官差的喊叫聲,他的臉上浮現出了欣慰的笑。
﹡﹡﹡﹡﹡﹡﹡﹡﹡﹡﹡
四人終於離開村莊後,並沒有走大路,雙棲是想那位小衙內吃了那麼個大虧,必不會就此干休,應該會在各處要塞設置關卡抓人,所以她決定走些山間小路,幸好幾人都不是嬌氣的人,也能吃的這個苦。
一確定安全後,唐蒔鉗著蒼蕎的手便鬆開了。
雙棲發現唐蒔並不是真的對蒼蕎是男子這件事釋懷了,因爲在放開蒼蕎後,他便跟在自己身邊,不再像原來那麼熱情的對蒼蕎了,她心中不僅暗自好笑,這小孩子還真的就是個小孩子。
“怎麼?一發現人家是男的,你就不待見人家了?”雙棲打趣的對身邊一直陰著臉的唐蒔說。
“哼!還說,大小姐一定是早就知道了。”唐蒔撅了嘴,沒好氣的回道,他就知道他家主子看不了他舒坦,總要想辦法讓他難受。
“我也不過就比你早知道那麼一點點,你要是肯自己去看看他洗澡,你也早就知道了。”雙棲很無辜的攤了攤手,沒什麼誠意的辯解,還不是他非讓她給蒼蕎看傷,要不,她還真不可能提前發現他是男的。
“……”唐蒔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雙棲,只能悶悶的朝前走。
“唉!走了這麼久,肚子都餓了,到了前面的山澗裡就停下歇歇。”走了半天的路,她的肚子都開始唱空城計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雙棲決定道。
“大小姐,你要是餓了就自己做飯吃吧,楚辭還沒回來,可別指望我做。”唐蒔撇了撇嘴,出了那個村子,大小姐就讓楚辭回去查看情況,直到現在還沒回來,他們三個人裡,就楚辭能做的一手好飯菜,要是讓他做飯,還不如啃石頭來的痛快。
“何時要你做飯了,不是有會做飯的在嘛。”雙棲停住腳步,回身朝被他們落在身後不遠的蒼蕎點了點下巴,意思很明顯,人家的爹孃不是說了嘛,會做飯洗衣,這麼好的資源幹嘛不利用啊。
“啊?大……大小姐,你還真的讓他做啊?”唐蒔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他雖然很生氣蒼蕎是男子的事他不知道,但他一直以爲大小姐既然答應照顧人家,應該不會真的讓人家洗衣服做飯的,誰想到大小姐還真是一點都不客氣。
“我身邊可不留閒人,想留在我身邊就要拿出真本事來。”雙棲的聲音並不大,但該讓聽見的人卻是一個都不會落下。
蒼蕎本來因爲離開家,心情正鬱郁的難受,跟在雙棲他們身後的腳步也很緩慢。
在聽到雙棲的話後,他擡起頭來看著前面的兩個人。
他的眼睛此時已經紅紅腫腫的,讓人看著多了幾分憐惜。
唐蒔看到他這樣,同情心不免發作。
“大小姐,他剛離開家,心裡應該很難受,你就別讓他做飯了。要不,一會兒我們去前面看看,或許那裡能有什麼村鎮,到那裡去買些飯菜吃不就行了。”
“嗯!你說的倒是輕巧,要是我們能在這風谷縣的村鎮露面,我們幹嘛還走這些崎嶇不平的山路,你家小姐我吃飽撐的不成。”雙棲瞪了這個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侍衛一眼,他想問題就這麼簡單?
“呃!我我忘了嘛!”唐蒔伸了伸舌頭,他怎麼知道那些人會在哪個村鎮佈防啊。
走了一會兒,終於到了那處山澗,山澗兩側佇立著巍巍青山,在山澗邊有高大的樹木,枯枝敗葉到處可見。
蒼蕎用手背擦了下眼角的淚,薄脣微微抿了下,也不看雙棲和唐蒔,越過他們到澗旁的樹叢裡翻找了起來。
唐蒔有些好奇的探頭張望著,雙棲卻是負手站在原地,環顧四周的景色。
這裡其實很美,左邊山上有一處瀑布,銀白色的水練飛濺而下,水流也匯入這山澗之中,滿山的紅楓更是將水映得一片火紅。
地上到處都有細碎的石頭,清澈的溪水裡不時有魚遊過。
蒼蕎在樹叢裡找出了幾根細長的枯乾樹枝,那幾根樹枝的尖端都很鋒利,唐蒔一眨也不眨的看著他。
蒼蕎也不看他們,徑直朝溪水走去。
他脫了腳上的草鞋,走進溪水中央,雙腳叉開,微彎下身子,屏住呼吸,高高的舉起一根樹枝。
“大小姐,他這是要幹嘛?”從小生活在陸地上,沒什麼機會接觸水的唐蒔十分好奇,卻又不敢貿然過去,他便拉了拉還在四處看風景的雙棲,小聲的問道。
“你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這風谷縣雖然地處偏僻,但卻有兩面環海,捕魚這樣的小事應該不在話下,唐蒔這個旱鴨子沒見過也實屬正常。
唐蒔眨了眨眼睛,見雙棲一點也沒有要爲自己解惑的意思,也只好自己一小步一小步的往溪水邊挪。
等他挪到溪水邊的大石旁時,蒼蕎已經用自制的魚叉抓住了三四條魚。
雙棲看那在岸上還蹦來跳去的魚,眉頭不僅挑了挑,看來這個男子還真是有兩下子。
“哇呀!大小姐,你快看啊,這魚好大,還是活的!”唐蒔像小孩子一樣抓了條全身紅豔豔的大魚興高采烈的又叫又跳,還不忘向雙棲獻寶,他可是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大魚呢。
只是很可惜,那條魚似乎也因爲他太吵,如扇面般的大尾巴打了他的臉一下,便從他的手中滑進了溪水裡。
“哎呀!魚--”見魚進了水,唐蒔著急了,脫了鞋子也要往溪水裡跳。
蒼蕎趕緊走過來,拉住唐蒔,衝他搖了搖頭,然後,指了指溪水,又指了指天。
唐蒔低頭往溪水裡看,魚雖然游來游去的,從清澈的溪水裡也能看到形狀不一的石頭在水裡,但看到蒼蕎的腳已經有些發紅,他便明白蒼蕎是說溪水很冷,要他不要下水。
“我……我,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它會那麼容易就從我的手裡跑了,我抓的很緊的。”
唐蒔滿臉自責的對蒼蕎說,他以爲只要抓緊了魚,它就跑不了,誰知道它也那麼聰明,用尾巴打了他一下,就又跑回水裡了,這麼冷的天氣蒼蕎站在水裡一定很冷,抓到這麼多條魚應該很不容易,他還把魚給放跑了,太不應該了。
蒼蕎看著唐蒔急切的表情,脣角勾出一個淺淺淡淡的笑容,只是搖了搖頭,便又走回溪水中,繼續剛纔的工作。
唐蒔是第一次看到他笑,不免也要被他那淺淺一笑晃了神,他的樣貌雖然很普通,但那溫柔的一笑,卻讓人如沐春風,很溫暖,很純粹的一個笑。
雙棲在不遠處也看到了蒼蕎的笑容,不僅也是一愣,這麼一個普通的男子,竟然有那麼幹淨的笑容,她還以爲經歷了這麼多的他早應該已經忘記了什麼是笑,卻沒想到他竟然會笑的那麼簡單無僞。
又過了大約一刻鐘的時間,蒼蕎竟然抓了十幾條魚。
在唐蒔還在抓耳撓腮的時候,蒼蕎已經很快的找來了柴,用最原始的方法點著了火,烤起魚來。
雙棲和唐蒔坐在離火堆不遠的地方等著吃魚,楚辭也在這個時候趕了回來。
楚辭的表情依然平淡,但她略帶焦急的眼神,卻讓雙棲的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