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谷縣在玉樑國的南部,而白馬鎮地處風谷縣的東北部,此地人口稀少,因其東面臨海,早年便設立了碼頭,開放了港口,與外國通商,民風較爲開放。
白馬鎮比風谷縣的其他郡鎮更爲富庶,這裡倒是沒有受到旱災的影響,小販商家也叫賣的十分熱鬧。
“大小姐,你看那邊那個金黃的吹成一個個小人的是什麼啊?”一路上都在抱怨要匆忙趕路的唐蒔到了白馬鎮,倒是將趕路的辛苦忘的一乾二淨,見到新奇的東西都會大驚小怪一番,現在,他也不管路過的行人如何看三個人的模樣有多麼狼狽,他指著前方一處攤子喊道。
“那是吹糖人兒的……”還不等雙棲說完,唐蒔已經以踩著風火輪一樣的速度衝了過去。
雙棲看著一陣風似的刮過的唐蒔,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孩子就是被她寵壞的。
她回身想問問蒼蕎喜歡什麼東西,卻見蒼蕎看著唐蒔的眼睛發亮,明明是很羨慕的,但馬上又黯淡了下去。
“想要什麼就過去看看吧,我這兒有錢。”雙棲輕聲的說道,看到他由明亮轉黯淡的眼神,她的心不由的發緊,想來他是從未這樣悠閒的逛過街,也沒有錢買自己喜歡的東西吧,他這樣的年紀放在她的時代,應該還在讀書,和一羣朋友玩玩鬧鬧,而他卻要承擔家計,還要遭受背井離鄉之苦。
蒼蕎轉過視線看著雙棲,眼中的黯然已經消失,他輕輕的搖了搖頭。
“你……”雙棲還想說什麼,卻發現身邊經過的路人不時的回頭看他們。
她有些納悶的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沒發現什麼不妥,又看向蒼蕎,才發現他身上穿的還是她給他的那件外袍,因趕路匆忙,白色的衣服早已一片狼藉,而他腳上的草鞋也因爲趕了兩個時辰的路而磨的露出了腳趾。
蒼蕎見雙棲一直盯著他的腳看,臉上不由的一片緋紅,神色也有些赧然,腳也往袍子裡縮了縮,頭微微的垂了下去,手拉了拉袍子兩側。
“唐蒔,到前面看看有沒有什麼成衣鞋帽鋪子。”雙棲收回視線,朝還在那個吹糖人兒的攤子邊看人家吹糖人兒的唐蒔喊道。
那邊的唐蒔聽到雙棲的吩咐,趕緊給了那個吹糖人兒的小販錢,拿了兩個糖人往前走。
不多會兒,唐蒔在街角兒的轉彎處向他們招手。
“走吧!”雙棲走在前面,蒼蕎依然是靜靜的在後面跟著。
三人剛走到那家鋪子門口,便被兩邊站著的兩個侍衛打扮的人給攔了下來,唐蒔看了眼門口的馬車,車子倒沒什麼出奇,就是拉車的馬毛色統一,倒是能看出點主人的不凡來。
“這裡打開門做生意的,還不讓顧客光顧嗎?難道你家主人是什麼皇親國戚,我們普通百姓還不能與他共處一室了?”唐蒔見那冷麪的侍衛將他們攔在門外,心中好氣,口氣也衝了許多。
唐蒔不知道的是屋內的人正是縣上大富李員外家的小公子,這位小公子自小便被那李員外疼若珠寶,到現在已經一十八歲還不肯許了人家。
而這位小公子自小便熱愛紡織,他聽說成家布鋪有從外國進來的綵緞織錦衫,還有一小匹織錦緞子,便央著孃親讓他帶著家僕侍衛到這裡來看。
拗不過兒子的撒嬌苦求,李員外便允了,但好歹是未出嫁的男子,怎好與一般的販夫走卒擠在商鋪裡,便下令將布鋪清場,讓小公子一個人好好的看。
也纔有了剛纔的那一番僵持不下。
“公子說請幾位進去。”店內走出一個青衣小童,傳達了李家小公子的話,便又回了店裡。
侍衛放下手,退到一邊,唐蒔拉著蒼蕎便往裡進,雙棲跟在他們身後也走了進去。
這成家布鋪果然名不虛傳,或許在整個玉樑國也找不到幾個這樣貨品齊全的店鋪。
店內懸掛的各式衣服,樣式都很新穎,而且品種也很是齊全,從內到外,從上到下一應俱全,就怕你想不到,沒有這裡見不到的東西。
雙棲一進了店鋪裡,便看到在店鋪的左側的櫃檯前背對著他們站著個男子,他頭髮綰起用灑金的玉簪彆著,一身淡紫色的錦緞長袍將他纖細的腰身勾勒的恰到好處,他身邊站著的正是剛纔去傳話的小童。
“唐蒔,你給蒼蕎選些衣服,鞋子。你自己喜歡什麼也可以買。”雙棲收回看向那男子的視線,吩咐唐蒔。
蒼蕎被唐蒔拉著手,但卻依然低著頭,聽到雙棲的話,擡起頭來看著雙棲,眼中有驚慌也有抗拒。
“去吧,走了這麼遠,你的鞋子都破了,再說,你也不能一直穿著我的衣服吧。我可不想讓人說我爲人苛刻,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捨不得給自己身邊的人買。”雙棲知道他不想接受,卻也不勉強,只是讓他知道他若是不換身衣服,毀掉的會是她雲雙棲的形象。
蒼蕎咬了咬嘴脣,左手緊了緊從進店後就一直攥緊的衣角。
“走啦,蒼蕎哥,難得大小姐這麼大方,我們可得好好的宰她一下。”唐蒔右手攥著兩個糖人兒,左手拽著蒼蕎便要往右側擺放著各式各樣長衫短褂,內衣外裳,軟鞋布靴的櫃檯走。
櫃檯後的掌櫃,夥計早已經等在那裡準備爲客人介紹他們店裡的各色服飾了。
唐蒔拉著蒼蕎走了幾步,想起手上的糖人兒換衣服的時候不方便拿,便鬆了蒼蕎的手,幾大步走到雙棲身邊。
“大小姐,你幫我拿一下。”說完,他又拉著蒼蕎走了。
雙棲看了看手上的糖人兒,倒是沒說什麼,她走到身邊比較近的布匹臺子上看起那裡的錦緞來。
“這位小姐也覺得這綵緞織錦很漂亮吧?”一道溫潤的男聲,從雙棲身後傳來。
“還可以,就是這顏色過於繁雜,花色被掩蓋了下去,紋理也不是很清晰,雖然鮮豔,卻有些過於俗氣,想要賣給真正有身份地位的豪門大戶會有點難。”雙棲摸了摸錦緞上的花紋,不無感嘆,或許她是太過苛求了吧,畢竟這裡的紡織技術還沒有那麼先進。
“小姐的話果然精準,不知小姐能否到我府上指點一下?”男子聽到雙棲的話,語調高昂,有些激動,似是終於遇到知音一般。
雙棲沒想到自己胡亂說的話,還能引起別人如此大的反響,心中不免有幾分好笑,便轉過身來想看看。
李成錦原本到店鋪來只是想看看這綵緞織錦衫與普通布衫有何不同。聽到門外有吵鬧聲,便讓身邊的小童去看發生什麼事,一看之下才知道是要進店的客人,他便吩咐讓人進來。他雖然不喜與人接觸,卻也不是個不通世故的刁蠻公子。他聽到進來人的對話,起初並不在意,後來倒有些好奇,便轉過身想看看是什麼樣的人。
發現說話的女子一襲白色長衫在身,卻並不顯得冷凝淡漠,反而自有一番說不出的雅緻,又見她對身邊一黑一白兩名男子的態度十分溫和,他對她便有了些好感。
在看到那個膚色白皙的男子將手中糖人兒硬是塞到她手裡時,她臉上雖有無奈,但卻還是好脾氣的拿著,他心裡便對這女子有些說不出的傾慕。
他想要接近她,卻因從沒有和陌生女子接觸的經驗,而裹足不前,看到她在那錦緞前流連,他便壯著膽子走了過去。
“在下只是一名遊方郎中,並不懂紡織,剛纔的一席話也不過是順嘴胡謅,豈能當真。想公子芝蘭般的氣度,怎可拜我這樣的人爲師,還是請您另請高明,在下無法答應。”雙棲擡眼看著面前的男子,他眉目十分俊朗,眼中水波流動,只是修飾的過於細緻的眉及紅豔豔的脣硬是將那原有的氣質蓋了下去,活生生一張僞娘面孔,她雖然不歧視僞娘,但要讓她對這類男子有什麼好感倒是很難了,所以看出他的意圖後,她說起話來倒也不會拐彎抹角。
“大膽,你可知我家公子可是……”一旁的小童見雙棲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態度,心裡有氣,也不等自家主子說話,便氣沖沖的開了口。
“在下不管公子是誰,都無法答應公子的請求,還請公子包涵了。”雙棲手一揖,便轉身朝唐蒔他們走了。
“公子,她真是不識好歹!”小童看雙棲就這麼走了,心下不由得生氣,他家公子芝蘭芳華之姿,只怕九天仙子都不能比。
哪個名門貴胄不仰慕公子的風華,而且連外國來的商人都對公子傾慕不已,若不是他家公子不喜入宮,說不定現在早已是國後都說不定了,這個女人竟然敢如此拒絕公子的好意,真是不識擡舉。
“罷了!我們回去吧。”李成錦看雙棲的背影,斂下眼中的若有所思,放下手中的錦緞,便朝店外走。
“公子,可是……”小童還想說什麼,卻怎奈李成錦腳步未有稍停,他只得恨恨的跺了下腳,便跟著走了。
雙棲根本沒將剛纔的事放在心上,到唐蒔跟前,發現蒼蕎不在。
“蒼蕎換衣服去了?”
“是啊,蒼蕎哥非要麻布白衣,我讓他穿那件棉布的素面直裾長袍,他就是不肯,我覺得他穿直裾的衣服一定會好看的。”唐蒔指著櫃檯上方衣掛上勾著的一件素色長袍說道。
雙棲也看向那件長袍,長袍的面料是棉布的,可能是因爲做工的關係,那件長袍顯的極爲工整有型,不見常有的棉布衣服的鬆垮。
正在兩人說話間,蒼蕎已經換好了衣服,同色系的短衣長褲,黑色的敞口布鞋,白色布襪。
“蒼蕎哥,我就說這件不好,你瞧,你的臉色本來就偏黑,再穿這麼一身,不好,還是換我說的那件吧。”唐蒔看著搭配的十分奇怪的蒼蕎,用力的搖了搖頭。
蒼蕎看了一眼雙棲,手在腰間的腰帶上動了動,卻沒有要換的意思。
“掌櫃的,給我把那件衣服拿下來,另外,再拿幾件男子貼身的內衣內褲,軟面布鞋,靴子也拿幾雙來。”雙棲指了指衣掛上勾著的棉布長袍,又指了指櫃檯後襬著的那些白色的內衣褲及鞋襪等,吩咐道。
那掌櫃在商場打滾幾十年,自然看得出雙棲並非尋常百姓,聽了她的吩咐,趕緊讓夥計去拿。
蒼蕎聽雙棲剛說到貼身內衣內褲,臉還有些臊紅,但再聽她說鞋子等等的,便有些著急,他趕緊走到雙棲跟前揮了揮手,又用力搖了搖頭。
“別說你不要,你穿的好,我纔有面子不是。唐蒔,幫蒼蕎換衣服去。”雙棲微微笑著,將他推著轉了個身,又對唐蒔使了個眼色。
唐蒔點了下頭,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拉著蒼蕎進去換衣服了。
雙棲他們大約又在店鋪裡盤旋了半個時辰,終於將蒼蕎打扮一新,唐蒔又給蒼蕎的傷上了點藥,三人才到了清風客棧。
到客棧的時候,楚辭和寇玉丞已經在客棧的大堂裡等著了。
將唐蒔和蒼蕎留在客棧,雙棲便和寇玉丞去了對面的茶樓繼續說話。
“大恩人,您救了家母一命,我一直都想回報您的大恩,卻苦於沒有機會。看到那枚銅錢我知道一定是您到了。不知道玉丞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地方?”寇玉丞剛一坐下,便激動的對雙棲說道,她眼中放射出的火熱光芒讓雙棲拿起茶杯想要喝茶的動作停了下來。
“的確有事想要麻煩寇大人……”雙棲看她如此,心裡便有些猶豫,幾年前,她有一次從將軍府偷跑出去遊玩,正好遇到來京城參加考試的寇玉丞及一同前來的寇母,寇母心臟病發作,被當成不治之癥。還是她用了心臟復甦術纔將寇母救了回來,從此,寇玉丞便常常追著雙棲報恩,直到雙棲再也未出現纔算告一段落,而雙棲的身份她卻一直不知道。
“大恩人怎如此客氣,叫我玉丞便是,什麼大人小人的。有事您儘管說,我能幫的一定在所不辭。”寇玉丞拍了胸脯保證道。
“好,玉丞,我想求你將風谷縣縣衙內的蒼氏夫妻放了,他們是我的表親,而且還是被冤枉的。”雙棲在心裡斟酌了一番,纔將自己的意圖說了一遍。
“蒼氏夫妻?”寇玉丞聽到這裡,眉頭也微微皺起,手在桌上輕輕的扣了幾下,並沒有馬上回答。
“可是有什麼麻煩?”
“不瞞大恩人說,我雖名爲巡察使,但職責卻是有限的,縣衙內的事務我也不便插手。不過,恩人還請放心,若是他們確爲冤枉,我一定想辦法讓縣令放人。”寇玉丞拱手對雙棲說道,表情極爲誠懇。
“那就有勞玉丞費心了。”雙棲也是拱手一禮也不勉強,她早就知道事情不會那麼簡單,但也總比沒有希望好。
等寇玉丞離開後,雙棲依然坐在茶樓上喝著茶,看著樓外夕陽漸漸西沉。
“大小姐,要不,請將軍出面?”楚辭站在雙棲身後半晌纔開口說話。
“暫時還不用。”
主僕二人就那麼默默的一坐一站的在茶樓上,讓店小二覺得奇怪,這位客人一直就那麼喝茶,卻並不吃別的零食。
第二日,近午時分。
寇玉丞再次來到清風客棧,見到雲雙棲,她的表情已經甚爲開朗,昨日走時的愁眉不展已然全數消散。
雙棲坐在座上,卻也不急著問,悠然的喝著茶,一副淡然的表情。
而寇玉丞的一句話差點讓她失態的將茶噴出來。
那句話也不過是簡單的一句:“這次前來,是爲我家表弟說媒,他甚爲中意大恩人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