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雙站在門口,左右看了看,見無人,才將殿門關上,又讓一個心腹宮女守在門口,吩咐了任何人不能闖入的話,才轉身進了殿內。
阿文俯首恭敬道:“這次多謝娘娘的相助。”
崔氏示意宮女端上凳子,道了句‘坐吧’,又道:“這些都是舉手之勞而已,你也幫了本宮不少的忙,只是本宮不明白,這太后為何對你有這般大的成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阿文忍不住一笑:“什么人對奴婢好,什么人不喜歡奴婢,這點奴婢還是能看出來,太后從見到奴婢第一次起,似乎就將奴婢誤會成了昔年的一位故人,可奴婢只是少詹事的女兒,從小就在知州長大,又怎么會與太后有相識呢。”
崔氏點點頭:“老人家都喜歡呼吸亂想,你這般年紀,怎么會是她的故人,只是嫁給太子,其實也不失為一個好出路,總比你一直做個服侍人的司籍強。”
阿文笑道:“娘娘也知道奴婢的性子,奴婢是不會再這宮里安家的。”
崔氏嘆息一聲,眼里有些惋惜之意。
紅雙送走了阿文,轉身回來,道:“娘娘,三殿下那邊派人傳了話過來,說是馬上就過來。”
崔氏愣愣的沒有反應,似乎在想著自己的事。
紅雙連喊了兩聲,“娘娘——娘娘?”
崔氏猛地回神,哦了一聲,搖搖頭,一副頗為可惜的樣子。
“娘娘,您這是?”
“她是本宮迄今為止。見過的最奇特的女子了,皇上對本宮沒有什么隱瞞,將她的事也都給本宮講了,這真的,是個奇女子。若是成兒能娶到這樣的女子,那后半生至少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紅雙微微一顫,“娘娘您的意思?”
崔氏點點頭:“她不愿意嫁給太子,本宮自然是一百個歡喜,這樣的人,若是成為太子的助力——本宮并沒有想讓成兒如何。只是他的性格,雖然是皇子,可那雙腿——本宮對不起成兒啊。”
劉成已經過了說親的年紀,可每每她或者劉昭提及這件事,后者就會氣急敗壞。一句話也聽不進去,別人不知道,她這個做娘的卻明白,雖然貴為皇子,可那雙腿,總讓他抬不起頭,更遑論娶妻了。
劉成推著輪椅,從門檻兒旁的滑坡上滾進了殿內。“母妃——”
這法子還是阿文提的,考慮到輪椅能去的地方也有限,遂將宮中但凡有臺階的地方。都重新修了一個斜坡,以便輪椅行走。
崔氏站起來,責備道:“怎么沒讓小春子推著。”
劉成笑了笑,“孩兒自己能行,也不喜歡他們尾巴似的跟著,對了。剛才走出去的女子,孩兒看著有些面熟。是誰?”
崔氏心思一動,笑著坐下道:“是司籍庫的阮司籍。少詹事阮云貴的七小姐,你的輪椅,就是她想出來的。”
從前她并沒有將阿文正式的介紹給劉成,因為覺得沒必要,可現在知道了阿文的寶貴,又有一個太子對其虎視眈眈,她心里就有了個想法,她能看出來,阿文絕對不是那種以外貌來看人的人。
若是能讓阿文喜歡上她的成兒,那豈不是——
崔氏光是想想就覺得開心,若說兒媳,她對阿文,是滿意的沒話說。
劉成臉上一詫異,驚訝道:“真的?那回頭孩兒一定好好去謝謝她,這女子倒也聰明,也不知是怎么想出來的。”
崔氏則道:“確實是個妙人,你下次可以親自去司籍庫看看,最好能與她交好,你會發現,她是個值得一交的人。”
劉成挑了挑眉,“母妃這是怎么了?不過是個司籍而已,打賞些銀兩過去就算是心意了,還讓孩兒親自過去?”
崔氏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平日最不喜這些沒心沒肺的事,現在自己卻要這樣做,也不怕傷了人家姑娘的心。”
劉成微微一笑:“孩兒如何知道她是個什么樣的人,這宮里,孩兒還沒發現誰不愛惜銀子的。”
“你只先認識了她,就知道了。”崔氏意味深長的道。
阿文來到陽一閣,段宏正好也在,她笑著上前福禮,“奴婢見過侍郎大人。”
段宏呵呵一笑:“你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這陽一閣,有些日子沒有來過了吧,皇上可是問起了本官,本官都只給你打掩護,你說,這個恩情,如何還?”
長時間的相處,他對阿文的認識也從一開始的‘不折手段和膽大妄為’而有所改觀,后者確實有著超越常人的心性和智慧,哪怕是他,也都佩服不已。
阿文盈盈一笑,“奴婢若是與大人談恩情,那恐怕此生都還不完了,大人對奴婢可是有救恩之恩,恩同父母,與這些小恩情比起來,卻是不足為道也。”
兩人來到人少的地方。
阿文看著忙碌的拉火箱的人,緩緩道:“這些都是有家室的人吧,這里的人,從一年前進入陽一閣,就沒再出去過了,家里人肯定著急又擔心。”
段宏點點頭:“他們雖然都只是普通的匠人,可做的事,將來卻會成就整個九幽的輝煌,這些人,將來一定會被歷史垂青的,而他們的家人,也會因此而受到那至高無上的榮耀,眼下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阿文沉思了片刻,“這些人,都是大人在負責吧。”
段宏點點頭,不解的看著她,這似乎是有話要說啊。
阿文淡淡道:“這些人,要么是孩子的父親和哥哥,要么是老母親的兒子,大人,他們的未來,可都掌握在您的手上。”
段宏略一想,瞳孔猛地一縮,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個看似風輕云淡,實則早就看透了一切的女子。
是的,現在的這些人的安慰,都掌握在他的手上,等陽一閣的事完成之后,這些人的命運,只怕也要被交到他的手上。
他眼里露出一絲苦澀,“本官,怎會不知。”
這些人,知道了這樣重大的秘密,劉昭還會讓他們活命?只怕等火藥方子拿到手,這些人立馬就會填坑吧。
他一直都知道,伴君如伴虎,他跟在劉昭身邊這么多年,對后者的脾性豈能不知,只是,或許是刻意而為,在這一切結束之前,他并不愿意去想以后的事。
阿文的話,點醒了他。
他看著那雙澄澈的眸子,眸光中的他,是那樣的狼狽,他忍不住自嘲一笑,自己竟然在一個小丫頭面前失了勢。
“你到底想說什么?”段宏收斂了情緒,沉聲問道。
阿文輕笑一聲,“這一年里,大人與這些淳樸的人相處,肯定已經有了感情,難道您真的會眼睜睜的看著這些人漸漸走向不歸路?還是說,您另有打算?”
段宏心頭狠狠一顫,另有打算?他能有什么打算,他根本來不及去多想。
阿文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大人可真是不負責,您作為主管,無論如何,這些人在你手下工作,他們付出了自己的勞動和精力,您就有責任和義務負責他們的人身安全,否則,就稱不得是個好管理者。”
段宏一噎,說不出話來,他沉默的看著阿文,知道她一定會繼續下去。
果然,阿文歪著腦袋,很是可愛的看著他,“奴婢這里倒是有個法子,能滿足大人您心里所想,只是,作為交換,奴婢要請大人幫個忙。”
段宏哈哈一笑,“鬧了半天,你是有事要求本官,只是既然你拐彎抹角的說了這么多,這件事,只怕不容易吧。讓本官猜猜,在這宮里,唯一不容易的,就是在——他面前說話。”
阿文雙手一拍,贊許道:“大人不愧是當年的風流才子,奴婢只一提,您就猜出來了,也難怪當年的召都第一才女都拜倒在大人您的官袍之下。”
段宏哈哈大笑,手指指著阿文頗有些哭笑不得,“你這丫頭,真不知道認識你,到底是本官的幸,還是不幸,說吧,這次有什么事要求本官的?”
阿文看了看四周,指著內閣間,“大人里面請,這里人多眼雜,奴婢怕給大人造成什么困擾。”
段宏搖頭無奈,抬腿就往內閣間走去。
“大人,奴婢聽說,您當年與貴夫人可是被召都的老百姓都說成是金童玉女啊。”
段宏不解的看著她,“丫頭,你就直說便是,這件事莫非與本官的夫人還有關系?那本官可先聲明了,若是關系到夫人,無論你說什么,本官都不會答應的。”
阿文忍不住笑道:“奴婢怎么會那么沒眼力,與貴夫人沒什么關系,只是奴婢希望,大人您在皇上面前,講講您當年的風流韻事。”
段宏面容呆滯,“你這丫頭,讓本官在皇上面前講陳年舊事,你是覺得本官這顆項上人頭掛的太久了,所以想要挪挪位置?”
阿文哎了一聲,“哪兒那么夸張,奴婢敢肯定,以大人您的智慧,一定不會讓皇上怪罪到您身上的,只要大人幫了奴婢這次,奴婢立馬告訴您怎么負責這外面一百來號人的生命安全。”
段宏心中一動,咬了咬牙,良久,才狠狠道:“成,本官這次再被你這丫頭利用一回,回頭你若是不說出個好法子,看本官如何找你算賬。”
阿文嘻嘻哈哈稱不敢,這才滿意的離開陽一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