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雨青在逃亡中已分析出事情:芋頭想勒死我,還說,是大夫人請我出來的。也就是說是大夫人要置我於死地。而今,芋頭已死,若被大夫人發現,猜到我沒死,就會派人來追捕我,還是一個死字。但我的鄭經還在鄭府,我想見他。所以我還是要回去揭開大夫人的真實嘴臉,爲了友姑,爲了我自己,更爲了奪回鄭經。但鄭飛黃將鄭經說成友姑所生,不僅是爲了友姑和鄭經好,是否想讓我與他恩愛。回去後,這是必然的吧?
幾天後,董友姑的身體好了一點,鄭明儼帶著她,抱著鄭經來到花衝坳,他痛不忍言:“友姑,這座小墓是鄭涓的。”
“爲什麼上面只寫著父親鄭明儼,不刻上母親董友姑?”董友姑問。
鄭明儼說:“萬一被人看到,對你的名聲不好。友姑,我知你不在乎這些虛僞的名利,但爲了你和鄭經,以後,你們的一切,都要在乎,放在心中。”
“經歷這樣一場劫難,我怎會再讓鄭經有半點閃失?只是,明儼,爲何鄭涓的小墓與這座墓相鄰:許蓬萊?”董友姑問。
這對鄭明儼來講,又是一樁傷心事,他回憶:“許大夫是爲雨青治療烙傷的神醫。雨青的臉快復原時,有人用許大夫的家人來威脅他,叫他下毒,將雨青徹底毀容。但許大夫不願違背醫德,人德,將家人遷走,爲雨青配好最後一瓶藥之後,被人勒死。”
“這應報縣衙。”董友姑憤慨。
“主謀是大娘,”鄭明儼說。董友姑還未反應過來,鄭明儼又告訴她:“上次在你雨青住的西廂房上貼上炸藥鬼符,欲炸死雨青,嫁禍於你,也是大娘指使。”
董友姑定了定神:“這些事,你原本不打算告訴我的,對嗎?”
“對,但現在,友姑,你勇敢了,堅強了,應與夫君一起面對一切,承當一切,知道夫君的所想所做。”鄭明儼等著她的反應。
董友姑卻愁腸百結了:“大娘做那些事,是次次要人性命,栽贓嫁禍啊。她是厭惡雨青還是憎恨我?還是我們兩個在她的眼中,都容不下?如此說來,這次謀害我,以致鄭涓喪命的人也是……”
“不是,絕對不是。”鄭明儼立刻否定,他不願大夫人再背上一個罪名:“友姑,我信她,不會要我們女兒的命。回去仔細問禾苗和魚泡,不可妄下定論。”
董友姑在這塊名爲花衝坳的墓地感到滾滾的恨意,不知從外襲來,還是從自己體內生出的。
鄭明儼抱著鄭經給許大夫下跪:“許大夫,乾兒子明儼來看你了,如今明儼的女兒鄭涓,在那邊託您照顧了。”
鄭明儼帶著妻兒離開後,徐仙人,也就是許雲宸,看著他們的背影,想著:秦姑娘,或許這輩子,我許雲宸就只能這樣在背後,默默地直視你,但對我來說,這樣就夠了。可是,現在,你失蹤了,我連你的背影都看不到。
許雲宸站在那裡很久,給鄭涓的小墓上了香,思忖著,拿不定注意:“爹,鄭明儼對你的敬重足以抵消你被害的冤屈了,可怎麼總是無法沖淡兒心中的仇恨呢?”
秦雨青在漫無目的的逃亡中,她還沒想到下一步該怎麼辦。遇上這樣被嫁禍的事,本該逃離南安縣,逃離泉州府纔對。
但是自己有一個親生兒子在鄭家,還被歸到她人名下,秦雨青怎能甘心。
一定要想辦法回到鄭府,奪回自己的兒子。可是現在,他們肯定認爲我是陷害友姑的兇手,事情敗露,在逃亡中,該怎麼名正言順地回去呢?
秦雨青還梳著桃花髻,漂亮的臉龐,妖嬈的身段,秀美的衣裳,這自然逃不過街市上,那些妓院花鳥使的眼睛。
想著事情而低頭走路的秦雨青,也不知自己怎麼就打翻了路邊一個人高的花瓶。
她正要向主人說對不起時,才發現這是一個叫“醉仙樓”的妓院,一羣男人圍住她,不懷好意地說:“姑娘,你打翻的這個瓷器是景德鎮的上品青花瓷,價值一萬兩,還請姑娘拿出銀子來。”
可秦雨青出來地急,現在身無分文,哪有一萬兩,就只能求他們:“大哥,我可否爲你們做丫環來賠償這個瓷器?”
秦雨青想著做丫環,也可獲得一份工錢,填飽現在餓地前胸貼後背的肚子。
可惡漢們就是看中她的樣貌,想逼良爲娼的,怎會讓她作丫環?一帶頭地不懷好意地說:“姑娘,做丫環地話,你幾輩子才能還得起這個花瓶。不如在醉仙樓幹一陣子,看你這臉蛋,幹幾個月,一萬兩就還清了。”
“不行,我是良家婦女,不願爲娼。”秦雨青言辭拒絕。
“那我們只能親人來霸王硬上弓了。”惡漢一招手,手下人就過來,要強行捉秦雨青進醉仙樓。
秦雨青見勢就要跑:“士可殺不可辱,我拼盡最後一點力也不會作風塵女子的。”
但現在,秦雨青跑地再快也沒用,已有惡漢擋在了前面。
圍觀的人總是比幫忙的人多,秦雨青已看夠了這種情景,習以爲常。
她從另一個方向跑,卻不慎踩到一塊香蕉皮,向後倒了。情急之中,被一身手極佳的人抱住。
秦雨青還在慌亂中,無心看這位恩人的樣子,但這位恩人已看清了她的樣貌。
秦雨青站穩後,此人將這羣惡漢拳打腳踢了一番,並嚴厲說道:“用這下等瓷器,逼良爲娼,虧你們想得出來。以後再有此事,衙門見!”
“軍爺,小的再也不敢了。”惡漢們躲回了醉仙樓。
秦雨青看清此人的面貌:年紀比明儼大幾歲,一身軍士打扮,相貌平平,五官端正,只是稍顯粗野,虎背熊腰,有點蠻橫樣,是個十足的軍人吧。
此人過來:“姑娘,沒嚇著你吧?”
“有恩人相救,我無事。”秦雨青說完,覺得不要再生事端,就趕緊離開:“我還有事,就此告謝,有緣再見了。”
此人有些失望。
秦雨青呢,快餓得流膽水了,走路也不穩,就一下坐在了地上。
這正是相救之人的好機會,他上前問:“姑娘是否身體欠佳?在下送你去醫治。”
“不用了,只是餓了,餓地難受。”秦雨青強忍著空蕩的肚子說。
“早說嘛。帶你去吃飯。”
秦雨青餓地難受,就跟著此人走了,先填飽肚子再說。
吃飯時,就秦雨青在吃,對方自我介紹:“我叫施瑯,姑娘貴姓?”
“免貴,姓秦,名彩虹。”秦雨青在外不忘遮掩自己的真實名字,以免被勢力龐大的鄭府抓住,畢竟現在還不知他們對自己的真實看法,一切都還在猜測中。
餓極了的她,在飯館裡,狼吞虎嚥,沒有一點吃相。
但施瑯撐著下巴,看著她,許久,在抱著即將跌倒的秦雨青時,她的面容就已在施瑯心裡生根發芽,成了他心裡一生開不敗的建蘭,越生越多。
秦雨青覺得被這樣看著,有點不自然:“施瑯,你不吃飯嗎?”
“我不餓,你吃吧。”施瑯依然那樣看著,問:“秦姑娘似乎遇到困境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我是從外地流浪到泉州的,家人都已不在世,也身無分文。”秦雨青訴說著自己的困境——那是她早就有的困境。
施瑯想想:“聽你的口音,也不像本地人,沒了家人,夠可憐的。要不,你來我家,做個丫環,至少可保你一日三餐無憂。”
“可我還有自己的事。施瑯,看你是個好人。能否施捨給我一點銀兩,讓我度過這段日子,找到我的朋友之後,我會上門答謝的。”秦雨青並不想在哪裡多逗留。
施瑯有些失望,但既然她要走,也不便強留,就答應她了,心中已有不捨。
秦雨青還在狼吞虎嚥中,聽到旁邊的客人說:“鄭老闆的大公子正在尋找他的妾室,聽說鄭家都在找呢。”
還有一堆話,讓秦雨青膽戰心驚。
她改變主意,放下碗筷,鄭重地說:“施瑯,我一時半會也找不到朋友,能否到你家裡,爲奴爲婢,我都可以。”
這正是施瑯的想法,他自然同意:“秦姑娘可別嫌我家寒酸。”
“我也是出身窮苦,怎會嫌人家寒酸呢?”秦雨青笑言,但心中在計劃著,先在施瑯家裡躲一陣子,一邊想辦法,待風聲小了,就出去。
施瑯帶她來到自己家裡。這是一個不大的宅院,坐北朝南,裡面的花草也是野生的,看來是沒有請花匠,房屋不多,大概十間左右吧,小門小戶,閒來無事,曬曬太陽,也挺好,看來,施瑯在軍隊中做得挺好,才能擁有這樣的小宅院。
施瑯安排秦雨青住在一間最北的宅院裡,說:“這裡最安靜,有點冷清,無人居住。秦彩虹,你就住在這裡,每天打掃一下房間庭院即可,剩下的時間,看看書,寫寫字。看你身體弱,不必去做重活。”
“施瑯,你似乎對我太好了,有房子住,還不必乾重活。讓我怎麼好意思呢?”秦雨青感覺到施瑯的心意,但願這不會造成惡果。
施瑯說地很心細:“客套話就少說吧,能認識就是緣分。”
“嗯,施瑯說的對。”秦雨青終於在施瑯面前有了一笑,卻不知施瑯心中產生了多少暗示。
秦雨青根本無法再這小宅院中安睡,她想著:現在,明儼應該已經從金門回來了,那麼友姑和鄭經都無憂了。但是,大夫人還會使什麼計謀呢?友姑產下死胎,又會遭遇什麼隻言片語的嘲諷?明儼會怎麼擔心我?
這樣怎能安睡?
她起牀,來到院子中,見到滿院的翠竹,只是普通的竹子。雖沒有鄭府閏竹園的常青竹好看,但,亦可解憂思。才分離幾天,就這樣憂思?
一黑影不知從哪個方向閃過,秦雨青覺得有點危險,就趕緊進屋,栓好門。躺下後,她感覺到:那個身影,那麼粗壯,和施瑯很像。施瑯,你對我這麼好,願意收留我,不會有不軌之心吧。
這樣更覺得可怕了。
秦雨青決定在施瑯家裡求得一點錢後,幾天後就離開。
但事情不像她想象的那樣簡單。
每天,她居住的房門前都會出現一個頭飾首飾:木簪,銅花鈿,鐵步搖,耳垂,仿製鐲子……
施瑯是個軍人,不懂說甜言蜜語,追求愛情的方式就是這麼簡單。
雖然都是些便宜貨,但秦雨青已明白施瑯的真心:難怪你對我那麼好,但是,施瑯,我心中已有人了,你取代不了他。
秦雨青不想再讓施瑯的感情錯陷泥潭,就決定不告而別,但遇上兩個士兵:“秦姑娘,施將軍有言,爲你的安全著想。你若出去,須先告知他。在他的保護下方可出去。”
秦雨青回到房間,坐下,想著計策。
她對施瑯此人的秉性不是太瞭解:雖救過我,或許是一開始就有此心?特意派人守著我?是擔心我是盜賊,還是另有打算?要不,我對他說明事情,求他給我點錢,讓我出去?
這個計策再次宣告破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