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一片安靜,陽光透過纖塵不染的玻璃照進(jìn)屋子,微塵就如同一朵朵微妙的花,讓空氣都立體清澈起來,時光彷彿在上面漂浮著、晾曬著、靜止著,只依稀聽見園子裡牽牛花躡手躡腳攀爬的聲音。
廚房裡燉著紅棗銀耳羹,蜜糖一樣誘人的甜味飄出好遠(yuǎn)。
宋晏趴在季微秋膝頭做一個荷包,手指翻飛間荷包緩緩成型,極輕鬆的樣子。
“坐好了,這麼大的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撒嬌!”季微秋笑著拍拍她的胳膊,卻是沒捨得用力。
“外婆,就讓我躺一會兒嘛,人家都好久沒看見你了。”
“好好好,抱抱……”季微秋心裡軟成了一灘水,慈愛的摸摸外孫女的頭,“在外面好不好,有沒有受委屈,還想不想吃點什麼?”
宋晏縫完最後一針,直接用嘴咬斷了線頭,被季微秋瞪了一眼後,頑皮笑道,“好,都好,我這麼人見人愛的,誰會不喜歡。”
“不害臊。”季微秋摟著宋晏,“……是不是看上哪個男孩子了?方便的話帶回來給外婆瞧瞧,外婆和外公幫你把把關(guān)。”
從小細(xì)心看顧長大的孩子,一舉一動有什麼能瞞得過她?季微秋感慨萬千,一眨眼,當(dāng)初那白白淨(jìng)淨(jìng)的小糰子都有喜歡的男孩子了,小晴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您怎麼知道。”宋晏丟下荷包,一頭扎進(jìn)季微秋的懷裡,聲音雖然平靜,露出的泛粉耳垂卻泄露了她的心事,“我可什麼都沒說……”
笑著拍拍她的背,季微秋故作嚴(yán)肅,“小丫頭還想瞞著我。外婆一雙火眼金睛,有什麼是看不出來的。”
宋晏也沒打算瞞著她,便老實交代,“……嗯,長的很好看,瘦瘦高高,笑起來四處放電,想事情的時候,耳朵會微微的動,很可愛。只是他老把我當(dāng)小孩子。請我吃飯都是喝果汁或者牛奶,而且身體也不好……”
“你這丫頭,還想在人家面前喝酒不成。”擰了一把那粉嫩的耳朵。滿意的聽到誇張的呼痛。其實聽到喝果汁,季微秋心裡就已經(jīng)有了幾分滿意,“領(lǐng)回來給外婆看看。”
宋晏笑不出來了,耷拉著腦袋,“……他回家了。都好些日子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再回來。”
季微秋關(guān)心的卻不是這個,“身體不好,怎麼個不好法?”
她們老人家最見不得的就是晚輩身體不好了,哪怕出息少些,也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纔是。
“抵抗力不佳。”宋晏嘆了口氣。情緒低落了下來,“要特別注意不能著涼,不能被感染。否則特別容易生病。”
沒有告訴外婆的是,這種病的罕見和難治程度,像是查克和周博衍那樣的家族都沒有法子尋出救治的方法,可以想見是有多難了。
“這樣啊……”季微秋默唸了幾遍,將癥狀細(xì)細(xì)記進(jìn)心裡。“外婆幫你打聽打聽,看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治。年紀(jì)輕輕的。身體不好怎麼行呢。”
外孫女的眼光她還是相信的,當(dāng)初在小晴教育上的不足,全部彌補(bǔ)到了晏晏身上,所以這個男孩子的人品和優(yōu)秀應(yīng)該毋庸置疑,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就是先養(yǎng)好身體……季微秋腦子裡已經(jīng)開始琢磨有哪些名聲不顯,醫(yī)術(shù)卻絕對可靠的老朋友了。
又說了一會子話,銀耳羹差不多也燉好了,喝下一碗香甜稠滑的紅棗銀耳羹,宋晏才起身離開。
“宋小姐……”
背後忽然傳來呼喚,宋晏回頭一看,原來是孔雅。
見她手中拎著一箇中等體積的箱子,宋晏瞭然,“已經(jīng)做好了麼?”算算時間,確實應(yīng)該完成了。
由於連日的不見陽光,讓孔雅的皮膚都呈現(xiàn)出一種不健康的蒼白,依舊是黑色長裙裹身,看上去有些古怪。她小心翼翼的摸了摸手中的箱子,笑道,“剛剛纔完成,一弄完我就來找您了。”
點點頭,宋晏看看她身後的旅行箱,“你要走了?”
“是,少爺那邊耽擱不得了,必須趕緊回去。”孔雅笑了一笑,雖然極度疲憊,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卻是亮的嚇人,像是有什麼東西迫不及待要出來一樣……“宋小姐,謝謝你,這份恩情我永遠(yuǎn)都記在心底。”說罷,孔雅很鄭重的深鞠一躬。
宋晏眼神複雜,“不用謝,豔茶的方法我已經(jīng)告訴你了……今天過後,這件事我就當(dāng)什麼都沒發(fā)生過,你好自爲(wèi)之吧。”
孔雅微微一笑,又鞠了一躬,然後才小心護(hù)著手中的箱子遠(yuǎn)去。
宋晏看著她高挑細(xì)瘦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野中,忽然覺得孔雅很像是那種江湖女俠,給恩人報恩去的那種……
天氣已經(jīng)熱了起來,宋晏的食肆中卻是異常的宜人。
槐樹下落了不少槐花,滿地斑駁,到處都充斥著素雅的淡淡甜香。濃密的樹蔭下一片幽靜,小池中已經(jīng)養(yǎng)起了錦鯉,色彩豔麗的魚兒悠閒遊弋著,薄紗似的鰭劃開墨玉似的水,伴著潺潺的水聲,讓人頓時心生沁涼。
王師傅愜意的躺在藤椅上,拿把大蒲扇有一下每一下的扇著,累了就從旁邊的小幾上拎起茶壺灌上一氣,舒坦。
遠(yuǎn)遠(yuǎn)傳來汽車的鳴笛和雜七雜八的喇叭聲,卻更顯得弄堂幽靜深遠(yuǎn),完全沾惹不到外頭的喧囂和浮躁。
這種日子纔是人該過的啊!老頭兒砸吧著嘴,嘴裡有一句沒一句的哼著不成調(diào)兒的小曲,嗯,昨兒小老闆做的綠豆糕真好吃,四顆半星!
“王師傅,時間到了,該收拾收拾準(zhǔn)備十一半預(yù)訂的一桌啦!”柳鶯脆脆的聲音從屋子裡傳來,“吳奶奶已經(jīng)在念叨了。”
“知道了知道了,老婆子就是嘮叨,連帶著小姑娘也被帶壞了。”胖胖的老頭兒不情不願的爬起來,“不知道我的手藝麼,一桌菜小意思而已……巴巴的打攪我老人家的雅興。”
吳奶奶擦著手走出來,指著老頭兒就訓(xùn),“一把年紀(jì)了我都不好意思說你,你能不能當(dāng)點心啊,好歹人家一桌飯要花那麼多錢!可不能砸了晏晏的招牌。”
“不會砸的,要是砸了招牌,你就砸了我,成不?拿被你耍的虎虎生風(fēng)的大搟麪杖。”
柳鶯領(lǐng)著一個新來的叫小董的服務(wù)員在廚房裡打著下手,聞言不由相視一笑:這兩位老人家可真的是太有意思了。
十一點半要到的時候,杜元彥和杜母走進(jìn)食肆的大門,第一眼便見到悠閒的藤椅、小幾、點心和滿院子的綠意清翠。
“彥彥,你從哪兒找的這地方,真不錯。”杜母穿著一身得體的青色象牙白鑲邊套裙,頸上掛著一串圓潤飽滿的珍珠,忍不住四下打量,讚許道,“主人家也真是巧思了。”
見兩人進(jìn)來,小董忙笑著跑了過來,“請問兩位是訂餐的麼?”
“我們訂了十一點半的兩人位子。”杜元彥上前一步,笑容絢目。
小董年紀(jì)也不大,被那笑閃了下,忍不住紅了臉,“請隨我來。”然後垂頭在前面領(lǐng)路。
將杜元彥和杜母兩人帶到了雅間,小董替他們打開空調(diào),“兩位喝點什麼?我們這兒飲料不多,茶倒是有不少……當(dāng)然,最推薦的還是我家老闆親手炮製的招牌花茶,這個時候喝最好了,解渴又不傷胃。”
店家推薦的什麼招牌,杜母見多了也不奇怪,只笑著衝兒子點頭,“難得我們倆出來吃飯,還是你點吧。”
杜元彥看看製作別緻、木柵欄一樣的菜單,卻不忙著點菜,只是笑著轉(zhuǎn)向小董,“你家老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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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董一愣,但還是堅決抵制住了美男的誘惑,“……您要菜色介紹的話,我?guī)湍フ垙N師過來,老闆不親自做菜的。”
額,其實老闆也不是不做菜,偶爾興致來了,下廚做的東西都是又別緻又美味,而且從來沒見過。只是老闆有言在先,她年紀(jì)小,怕露面了會有麻煩,所以儘量不要提到她的私事……這份可以隨時吃到美味的工作簡直是上輩子積了大福氣才換到的,必須小心守護(hù)好。
小董目露堅定。
“……我是她同學(xué)呢,也不見麼?”杜元彥修長的食指點了點菜單,笑道,“真是太絕情了。”
小董傻眼了,糾結(jié)了一會兒,只訕訕退出去,“我?guī)湍銈兌瞬枞ァ!?
“彥彥,你認(rèn)識這家老闆?”杜母也起了興趣,聽著這老闆還是兒子的同學(xué),小小年紀(jì)能弄出這樣一個食肆倒也不簡單。
杜元彥笑笑,跟母親解釋,“嗯,比我年紀(jì)還小的一個姑娘……媽,您也是認(rèn)識的,就是上次我生日的時候,從游泳池裡將蘇橙寶救上來的那個女孩,姓宋。”
“哦——”杜母沒想多久,便恍然大悟,“是那個小姑娘,她怎麼來這兒開食肆了,家裡知道麼?”
杜元彥搖搖頭,“不知道……媽,說這些做什麼,今兒來是吃飯的,別想那麼多。”
“你這孩子,我說今兒怎麼這樣孝順,原來是框我呢。”杜母是鋼琴家,氣質(zhì)高雅,即使是瞪眼也不見半點兇狠,眸中滿滿都是對兒子的寵溺。
正說著,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接著門開了,宋晏笑吟吟的走了進(jìn)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