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柵欄上纏繞的薔薇藤蔓日漸豐盈,只等待四月末時的花開盛會,桃花猗狔從風,淺金色的陽光透過簇簇青翠的樹葉流瀉而下,微風吹過,隱聞鳥鳴婉轉。
草木萌蘇的花園樹下,設著一張琴案,黑髮長裙的少女正襟危坐,一雙素手輕輕撥動琴絃。
約莫是技法生疏,她彈得磕磕絆絆,雖然天氣宜人,但是一遍下來,卻已是滿頭大汗,連呼吸都粗重了許多。
“難道你彈的時候不呼吸麼?”宋晏手裡拿著一朵花站在旁邊把玩,見到這一幕不由失笑,“虧的這曲子短,要是長的話還不把你憋壞了。”
汪素月習慣性的想要用袖子抹汗,被宋晏笑瞇瞇的一看,瞬間又放下手,訕訕從口袋裡掏出紙巾,“我怕彈錯。”
她總感覺自己現在就像是一張繃得緊緊的弓,渾身都在使力,幾次彈下來人都快虛脫了。
“這樣不行,你要會用‘腕中之力’,指必甲尖,弦必懸落。”說著,宋晏走到她身邊,慢慢做了個示範。
纖白如玉的十指或抹或挑,雖然刻意放慢了動作,卻無一絲滯澀,依舊是行雲流水般的暢順,一彈一按,一上一下之間,賞心悅目。
“在調子轉折挫揚之際,一定不能囫圇而過,注意帶出情緒。”宋晏指點道,“打起精神來,腰肢和手臂可以柔軟,但是背一定要挺直。還有走上臺……不,就是平時走路,也不能含胸駝背,矯揉造作。”
汪素月聽著宋晏的話慢慢調整著自己的脖子,手臂的動作,還有最關鍵的面部表情。
“其實習慣了,這些都會很自然的帶出來。只不過你是初學,所以只能靠記。”
琴聲淙淙,低緩悠遠。汪素月又彈了一遍,末了手指按在琴絃上,問道,“萬一王清綺不跳舞,表演古箏怎麼辦?”
她記得王清綺是會彈古箏的,據說彈得還不錯,所以心裡難免有些憂慮。
宋晏卻是胸有成竹,神秘一笑。“她彈古箏也無妨,不用擔心,我都幫你準備好了。你只管將這首曲子練熟就是。”
汪素月點點頭,心裡的焦躁莫名就消去了大半,順從的低頭繼續。
宋晏看著她日漸豐盈白皙的側臉,笑容清淺。
忽然覺得自己此刻的心境和某位愛玩養成的人很像……
下午果然又接到了他的電話。
宋晏對這位林大公子可是真的無力了,明明出身於那樣顯赫的家庭。爲何還是還總是一副市儈商人的模樣。要不是看在他是林菲親哥哥的份上,她一準兒維持不了耐心。
“……晏晏啊,你不要那麼快拒絕嘛,再考慮一下唄,咱不急啊,只要在六月份之前同意……不是。是給我答覆就行了。”林烽的聲音帶著明顯的討好,只差隔著電話,不好把尾巴拿出來搖搖了。
宋晏無語。感情她之前那麼多次的拒絕,就是白說的,只有答應纔算的上是答覆,拒絕的話就一律被他選擇性無視了麼!
“不好意思,我真的無意賣繡品。”她再一次堅定拒絕。沒錯,繡一個荷包、帕子。甚至全套衣裳,對她而言都不是費勁的事,但是她不是繡娘,又不缺錢,用不著拿視力去換。
“哎哎,你別衝動啊,我自然知道你不少那幾個錢花,也不敢拿那幾個錢去哄你……菲菲知道了不劈了我啊。”林烽呵呵開著玩笑,又放軟了腔調,“你就當幫哥哥一個忙好不好,哥哥一定銘感五內,永生不忘妹妹大恩大德,以後但有差遣,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宋晏何其冰雪聰明,聽林烽雖然總是開玩笑,但是打電話的語氣卻一次比一次焦慮,想來真的是有重用,遂軟了口氣,“……要繡什麼?”
如果不是太大件的,就抽時間幫他一個忙吧。
“嗷,晏晏,你太好了,你就是我的親妹妹,我以後一定……”
“停,有什麼就直說,再耽擱我就掛電話了。”宋晏扶額哀嘆,她終於明白林菲那性子是怎麼回事了,兩人果然不愧是親兄妹。
林烽那邊笑的爽朗,“答應了就好,對晏晏來說肯定是小菜一碟……額,佛經,不難吧?”
宋晏想了想,卻是嘆氣,相比較那些顏色豐富的繡品,佛經自然是不難,但是想要繡好卻是不容易,講究些的佛經要求非常之高,不僅通篇不準有錯處,筆鋒佈局等細小處也是瑣碎細緻。
當年婆婆陳老夫人曾經讓她繡過供奉的佛經,先後繡了三份才滿意,差點沒讓她去了半條命……這可比單純抄佛經難多了,當下就有些遲疑。
“本來聯繫了幾個有名的師傅,但是她們都不接,說繡是能繡,但是成品估計達不到要求。”林烽摸了摸鼻子,他不是不知道連那些有名的師傅都推辭的佛經是不容易的,但是他就是覺得宋晏會有辦法。
“還有要求啊?”宋晏更猶豫了,“多高的要求?”
林烽默,其實真不是他吹毛求疵,但是圈子裡誰都知道周家老夫人虔誠向佛,爲子孫祈福,對與佛有關的物品最是喜歡,也最是苛刻。禮物送的不好,不僅討不了好,還挺丟人。
“要有靈氣……”他抓抓頭髮,用肩膀夾住手機,騰出手來翻桌上一大疊資料。
宋晏聽得耳邊嘩嘩的翻紙聲音,猶豫了一下,問,“要送給誰,男的還是女的、多大年紀?”
“是周家老夫人,唉,老菩薩一樣的人物,眼界不知道有多高。”林烽嘆了口氣,無奈道,“就是這沒要求才是高要求,老夫人很好說話,閤眼緣就好,可是天知道要合那位老祖宗的眼緣有多不容易。”
那位可不像是他奶奶,雖然嗓門大了點,脾氣壞了點,但很好哄,人家在周家可是相當於活祖宗一樣的存在,輕輕一個皺眉就要有人倒黴了。
“你認識周家老夫人?”宋晏很是吃驚,她認識林菲這麼多年,也沒聽說過林家還和京城周家有往來。
電話那邊,林烽老實交代,“我手下有個禮品公司,最近接了這麼個單子……本來不想接,可偏偏是父親的朋友,唉……沒法子,作爲一個社會主義好青年,怎麼能不給長輩面子?”
聽到這個回答,宋晏鬱悶的發現拒絕的話居然說不出口了。
她本就是個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的人,自然不會浪費時間在瞻前顧後上,片刻後她聽見自己吐詞清晰,“好,我可以有多長時間?”
……
校園生活悠閒而又平淡,等到宋晏安撫好小雯雯、從林烽那裡領好材料,再將注意力放到學校的時候,她驚訝的發現,自己居然開始“不平凡”了。
有時候到食堂吃飯,甚至在路上走著,都會感覺到周圍若有似無打量的目光。
宋晏有些摸不著頭腦,白甜甜卻覺得再正常不過了,“……也不想想,杜元彥是什麼樣的人,咱學校的風雲人物啊,之前跑到咱宿舍樓下等你,已經很能夠引人遐想了好不。”她忿忿伸出爪子,抓著宋晏的肩膀一陣猛搖,“杜元彥還時不時給你送水送吃的……你當羣衆都眼瞎了麼,大家都以爲你們倆在交往,廣大女性同胞能給你好臉色看纔怪呢。”
“誰說我跟他在交往了。”宋晏深深囧了,“我見到很多女生都有男性朋友,我跟杜元彥就不能是單純的朋友麼?”
“話雖然是這麼說,但……”白甜甜納悶了,“擱你倆身上就感覺不純潔,特別不純潔。”
頓了頓,宋晏忽然問,“你也喜歡他麼?我記得軍訓時你對她挺有好感的。”
對白甜甜這種的朋友,她都是很珍惜的,不希望因爲一些誤會而有芥蒂。
“嗨,我就是純欣賞,我奶奶從小就教我,有多大的頭戴多大的帽子,想多了折福氣。”白甜甜斂了笑容,“杜元彥那樣的男孩兒哪個會不喜歡,但是真在一起了也夠嗆,那麼優秀的男朋友,不得整天擔心被人搶了啊。”
“再說了,還得防著別的女人使壞,多累啊。”她想起了上次宋晏的緋聞,“上次要不是正好有照片可以拿出來作證,你的名聲可就毀了大半了!美男真是太危險了,消受不起。我就覺得杜元彥這種的,就該找一個宅鬥高手,這樣才能不怕各路牛鬼蛇神。我們這種小身板就不用湊熱鬧了。”
宋晏心中一鬆,繼而微笑。
哪裡是不能,只是不願罷了……
杜元彥依舊喜歡來找她,雖然不再是來宿舍樓下等這樣明顯的方式,但還會偶爾在食堂遇到,一起吃個飯什麼的。
宋晏也無奈,她一點也不喜歡曖昧,所以之前就很明白的與他說過,可杜元彥只是燦爛一笑,脣紅齒白,幾乎要晃花人的眼,“我志願幫你擋住那些花花草草,還不好啊。”
再拒絕,那就是自作多情了。
宋晏糾結了一會兒,就不當回事了,多個弟弟其實也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