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的根基和楊家一樣在軍中,兩個老人早年也都是極要好的朋友。只是和楊正川只得一個寶貝獨子不同,董老爺子卻是子孫繁茂,兒子姑娘生了不少,長大後不管出息不出息,老爺子也都做出了安排。
雖說數量佔優勢,但是質量上可就完全沒有可比性了。
楊正川娶的妻子出身名門,還是當時極少的留過洋的新式女子,在兒子的教育上不可謂不匠心獨運,一不小心就教出個年少有爲的外交官,學業、工作、婚姻半點不需要楊正川擔心。
董老爺子則是遵循父親定的娃娃親,孃家是上輩子沒落的地主,因爲幼年失父,下又有幼弟要養,未免受外人欺負,所以性格格外潑辣爽利。嫁給老爺子後手腳利索,勤儉持家,裡裡外外管得井井有條,極爲能幹。只是後來日子好了,念及以前的苦楚,對兒輩孫輩未免就嬌慣了些。外頭盡是人捧著,家裡又百般寵愛,終於釀成惡果。
董家第二代不是才幹平平就是作風敗壞,半數是在企業中掛個虛職,不從政,即使從商,也是依賴父輩庇護的關係網,軍中只得一個熬著,又因爲缺少能力,處在一個不尷不尬的位置。
第三代多是女孩子,有書念得好的,也有長得漂亮的,可就是沒有能支撐家業的,好容易盼了個孫子,也想好好教養,將來撐起董家,可每每敗在老妻的維護之下,氣急了打一頓,也不過是讓孫子見了他有如老鼠見了貓,一個勁兒的躲,終於成了個地地道道的紈絝。
本也與這件事沒什麼關聯,巧就巧合在。董老夫人年輕時曾經救過周家老夫人一命!
當年正是中國最黑暗的年月,與海外生生斷了聯繫,周家在在博弈大傷元氣,在夾縫中艱難地尋求家族生機,周老爺子剛剛痛失親弟,也因局勢緊迫,只能無奈在外地奔走。
屋漏偏逢連夜雨,周老夫人懷著第一胎,分娩時卻是孩子的腳先出來。頭胎本就兇險,又沒有良好的醫療條件。直折騰得精疲力竭,幾欲昏厥,一大一小都命懸一線。
好在有人去找了董老夫人來。最終才得以母子平安。
聽到這裡,宋晏不禁奇道,“既然有這一層關係,爲什麼今天不拿出來,這份救命的恩情可實是不小了。”
楊正川臉色凝重。筷子挑起一塊米飯又放了下去,“我也是剛剛纔想起來……當時董家情況還好,但是頭上也懸著一把利劍,隨便冒頭,就極可能被人把地主的身份揪出來說事。加上幼芬因爲母親以前是個接生婆,自從進城後她就覺得有些不體面。不怎麼願意提起。所以當時救了人之後就叮囑了權當她沒來過,自己洗了手後便悄悄回家了……”
安婆婆忽然“啊”了一聲,也擱下了筷子。“這可怎麼是好,她如今病得連牀都起不了,早先就昏迷著,恐怕想說情也是有心無力了。”
心裡卻是止不住的酸楚,要是幼芬心裡明白。恐怕拼了命也要起來爲寶貝孫子去找周老夫人。
“盡人事聽天命吧。”楊正川給妻子夾了一筷子菜,安慰道。“明兒我就提醒下老董,看看幼芬那兒還能不能拼一把。”
夏日凝膠一樣的粘稠的空氣也沒能阻擋時間的流逝,轉眼間,周博衍出院了。
宋晏知道肯定有人陪伴在側,但猶豫了半響還是決定去看看。
快入八月,太陽火辣辣的炙烤著大地,正值上午,也沒有涼快多少,地面被烤得滾燙滾燙的,天地間就像是有一個巨大無比的蒸籠,空氣中的悶熱彷彿在陰謀醞釀著一場大雨。
宋晏坐在車裡,目睹孫雁心神情親密的挽著周博衍離去,垂下眸子靜靜坐了一會兒,才吩咐司機開車離開。
今天那邊應該有答案了吧……
略微逛了一下,等回到周宅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
豐盛的午餐擺滿了桌子,略略收拾過後,餐廳裡已經多了幾分喜氣。周母笑容滿面的從廚房出來,偶爾想到什麼,又急急跑回去叮囑。
“媽,我們回來了。”清朗的聲音自外面響起,她眼睛一亮,忙迎了出去。
可待看到兒子身邊柔柔笑著的女子後,笑容還是不動聲色淡了下來。
“回來就好,我還在想,醫院那邊明明說的好好的,怎麼到這個點兒還不回來呢。”周母的異樣很快就消失不見,上前拍怕兒子的胳膊,笑道,“你們倆準備準備,馬上就開飯了……哦,對了,你奶奶在樓上,先去看看她。”
話音剛落,周父也從外面回來了,看見兩人,嚴肅的臉上也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雁心今年回來的倒是早,可週伯伯還是到現在才見到你。”
孫雁心羞澀的一扭身子,嬌嗔,“周伯伯,你知道的……就不要說出來嘛。”
周父大笑,疼愛之情溢於言表。
周母笑著上前接過周父的西服在手裡,無意間對上了兒子擔憂的目光,她微微一怔,隨即輕輕搖了搖頭。
“開飯吧。”周老夫人對孫雁心的到來不置可否,只是略顯嚴厲的看了長子一眼。
一頓飯安安靜靜,吃完後幫傭上來收拾,衆人移步到客廳說話。
周博修此次也是剛剛回國,略說了幾句,見周父起身去了書房,便跟過去報告周氏海外產業的一些情況。
孫雁心看在眼裡,鼓著白生生的臉頰嗔道,“周伯伯真是偏心,同樣是兒子,偏把衍哥哥拘在國內,倒是讓修哥哥飛來飛去,好不自在。”
周母嘴角抽了兩下,疼愛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博衍身體不好,要出去我也不放心。既然博修有這個精力,又願意去,也是爲家裡分憂。”
“這樣說也是不錯啦……但是衍哥哥的身體已經好了啊。”她雖然不怎麼懂裡面的彎彎繞繞,卻也知道親兄弟明算賬的道理。
周母舒心的笑了,“既然雁心覺得心疼了,那就找你周伯伯說說吧,他最疼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