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斷定了祀堯一定不會主動攻魔界,月無弦才放心將鳳子燕留在殿內,佈下結界後,立即帶兵朝妖界趕。鳳子燕其實是有些害怕的,偌大的魔界,偌大的殿堂,一個原本不屬於自己的地方,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月無弦走之前讓他留在殿內,絕對不要踏出去一步,鳳子燕連連點頭答應。只是,他不踏出去,並不表示外人就不能踏進來。結界是有,可若旁人的力量強大,又未必不能破。
鳳子燕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殿外紫光一閃,結界已驟然消失。
“是妖界的人!”見那奪目的紫光,鳳子燕在心裡驚呼一聲,但仍然鎮(zhèn)定依舊,坐在殿內,一步也不挪開。
聽腳步聲漸漸朝自己所在的地方逼近,鳳子燕終於忍不住站起身來走上前去,猛地打開門,正想喊一聲“誰”,就見月臨已站在自己面前,紅色微卷的發(fā),碧藍色的清澈雙眼,和與月無弦稍稍有幾分相似的臉。
“你怎麼……”鳳子燕微微一怔,眼下的狀況,已經無法分辨月臨是敵是友。
“我爲何不能在這裡?”猜到鳳子燕要問什麼,月臨毫不客氣的打斷他,徑自從鳳子燕身旁擦肩而過走進殿堂裡,一身的肅殺之氣。
鳳子燕望著月臨的背影,見慣了他在月無弦面前如孩童般的天真模樣,這時才發(fā)覺,原來月臨竟與自己差不多高。鳳子燕抿抿脣,還有很多話想問,卻不知怎的問不出口。
“是不是想問我來做什麼?”月臨也不回頭,伸手輕撫案上擺著的深褐色刻有麒麟的酒杯,那是月無弦用過的。
鳳子燕在月臨看不見的身後輕輕點頭。
月臨依舊背對著他,脣角卻勾起一抹微笑,自顧自道:“哥哥和祀堯都說過,我其實是一個很自私的人,爲達目的不擇手段,有時犧牲無辜的人,有時爲難身邊的人,有時,傷害自己。”頓了頓,月臨又回過身來望向身後的鳳子燕,笑道:“我是想改的,可有時候,想要得到的東西,就必須靠傷害去換取。你覺得呢?”
鳳子燕搖搖頭:“哪有什麼事情,非要靠傷害來換取。”
“說什麼違心的話。”月臨笑出聲來:“你不是和我一樣嗎?一樣自私,一樣爲目的不擇手段,一樣儘管傷害他人傷害自己也非達目的不可。”
鳳子燕怔住,無法否認。
月臨似乎並不想要鳳子燕的回答,收斂了笑意,又徑自道:“還在我很小的時候,有一次,和哥哥化爲人形去人界遊玩,那時候我才只有這麼高。”月臨伸出手在自己腰部比了比:“去逛街市的時候,哥哥看中了一個面具,他很開心,我第一次見他那麼開心,可人界的東西,是要拿錢去換的,我們沒有。”
見月臨的目光突然有些黯淡,鳳子燕不禁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第二日清晨,我趁哥哥還沒醒,偷偷跑去街市,找那個商販子。可我記不得那商販的模樣,只記得那個面具,所以……沒有那面具的商販子,都死了。”
“你殺的?”鳳子燕錯愕。
月臨點頭,苦笑道:“妖界打打殺殺慣了,哪知人界是見不得這些的,死了幾個人,整個街市都亂了,到處都是哭喊聲,我見他們動靜太大,就……”
鳳子燕暗暗心驚。
“再後來,哥哥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後,那時我已經殺紅了眼,全然忘記自己所爲何事。可見了哥哥,我立即就鎮(zhèn)定下來,放眼望去,四周已是一片血海,無一存活。”月臨眼裡有些不易察覺的懷念,他故作無謂,攤攤手道:“面具也沒得到,沒讓哥哥開心,反而闖了大禍,他可是很長一段時間沒用正眼看過我呢。而且,時至今日也不知我那時是爲何……”
“你不向他解釋嗎?”鳳子燕道。
“不重要。”月臨聳聳肩,沉默了一會兒,又接著道:“還有一次,是哥哥的生辰,很早之前就聽哥哥對祀堯大哥說,想拿冥界的鎮(zhèn)魂珠來玩玩。我那時也不知鎮(zhèn)魂珠是做什麼的,只是聽哥哥說過一次罷了。”月臨說到這裡回憶起什麼似的,又忍不住笑起來“我去找祀堯大哥要,他二話不說轉身就走,我又去找星沉和碧落要,他們二人的反應竟和祀堯大哥是一樣的。後來,我只好一個人偷偷溜進冥界最深處。”
“冥界最深處……你是如何去到的。”鳳子燕大驚,要去到冥界最深處,若沒有祀堯的準許,怕是一路上不知被多少人阻攔,被多少機關算計,就算能力再強,不受傷,也得筋疲力盡,費盡心力進去了也不可能會有逃出來的力氣。
“我也不知,或許是一直想著‘非去不可’吧,全身是血了也渾然不覺。”月臨笑道:“不過鎮(zhèn)魂珠哪是我說要拿就能拿到的?還未碰到它呢,就被星沉給抓住了。那人可是星沉阿,我就算現在去也不可能打得過他,最後,鎮(zhèn)魂珠沒有拿到,又被祀堯大哥給訓了一頓。好在……他答應我不告訴哥哥。”
“你是說,那次你受那麼重的傷,最後被大家給怪罪了,可無弦仍不知是爲何?”鳳子燕忍不住有些心疼月臨。
月臨點頭,如是道:“哥哥那次好像也生我的氣了,他以爲我是無緣無故去冥界大鬧了一番,他與祀堯大哥的交情因爲那件事可真是斷了好些年……”月臨望著鳳子燕的目光轉了轉,笑道:“小時候,因爲年幼無知,因爲想要再見一次哥哥那樣肆意的笑,犧牲了那麼多無辜的人。後來,又因爲不懂事,因爲想給哥哥他想要的東西,哪怕只是玩笑話,誰知卻讓祀堯大哥爲難了……”
鳳子燕本想安慰他說“不怪你”,可好像找不到理由。
“你說我長大了嗎?”月臨突然張開雙臂,仰著頭不知在看什麼:“如果沒有長大就好了,犧牲別人可以被當作是無知,爲難朋友可以被當作是不理智……”想起了什麼似的又放下手望著鳳子燕,漠然道:“好像又有什麼想做的事了呢,我可真是自私。”
鳳子燕小心翼翼的問:“是……什麼?”
“不是說過了嗎,我自私,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犧牲無辜的人已經告訴你了,爲難身邊的人也告訴你了,那,傷害自己的事,我可以去做了嗎?”月臨微微一笑,碧藍色的眸子裡一如深海般漫無邊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