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爲什麼不理我?”看著神淮面無表情的樣子,小少年忍不住開口問道。
沉吟片刻,神淮據實以答:“我在想用什麼理由拒絕你的異想天開,再用什麼方法解決那個被你綁起來的新娘?!?
“爲什麼,”小少年委屈道:“怎麼會是異想天開呢?師兄來演新娘不就什麼都解決了。”
神淮斜睨了小少年一眼沒有說話,說什麼,難道說他就是不想演這個新娘,嘖嘖,太丟臉了,以後一定是黑歷史啊。
可是,問題是想來想去他居然還覺得小少年說的挺有道理,除了他去演新娘,好像沒有其他解決方案了,嘖,要不然直接放棄、先走一步吧。
不知道對方已經琢磨著跑路了,小少年還在極力說服:“而且這樣也方便師兄拿到鶯嬰櫻頭上的翎羽?!?
神淮心內暗道,他可沒有黎栩那樣寬廣的胸懷,毫無壓力裝女人,之前想過的扮丫鬟那就是一說,可從來沒想過實施,更不要說去扮難度更大的新娘了,如果要用這種方法拿到鳳羽,他寧願不要。
這麼一想,他拒絕的心就像磐石一樣堅定,打定主意跑路,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怎麼阻止小少年在他耳邊的喋喋不休了。
“師兄,就一會兒功夫,你怎麼就不同意呢?”
神淮:如果他會同意就蠢死了。
“師兄,你這樣的美人氣質,與鳳凰般配至極,穿上紅衣一定好看?!?
神淮:小鬼,眼光不錯,看在你這麼實誠的份上,我建議你不要再做無謂的說服了。
“師兄真的怎麼也不肯同意嗎?”小少年有些失落地垂下腦袋,連呆毛都耷拉下來了。
神淮:沒錯,我怎麼都不會同意的,但是,小鬼你別給他露出這種可憐兮兮的表情啊,爲什麼他突然有點負罪感了呢。
“其實,我也知道我是異想天開的,”小少年忽然擡頭,大概接受了這樣的結果,他笑得有些釋然,卻讓人看得難受,“明明知道,卻還是忍不住嘗試,爲了增加藉口,還把那個女人綁了起來,是不是有點卑鄙?”
神淮:對啊,好卑鄙。
他伸手拍了拍小少年腦袋,“哪有,怎麼會?”
小少年捉住了他的手腕,認真地看著他,“對不起,師兄,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沒生氣。”瞧小少年又一副腦補過度、細思極恐的樣子,神淮覺得自己就像個幼崽所所長一樣無奈。
“嗯?!甭勓?,小少年安心地點了點腦袋,又悵然嘆道:“其實我只是想和師兄成親?!?
成親麼,神淮突然心裡軟軟的,不過……小鬼,以後再補一個盛大的婚禮給你好不好?
“因爲我真的很想和師兄永遠在一起,我已經喜歡師兄十幾年了,師兄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說到這裡,小少年嚯地擡頭,認真地近乎虔誠地看著神淮的眼睛。
被辣麼真誠的眼睛看著,神淮內心升起一咪咪的感動與對拒絕的內疚,但是更多的是微妙——
少年啊,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們第一次相遇明明是八年前在流袖峰,所以,什麼十幾年了,快收起來吧。
像是知道神淮心內所想,小少年開口道:“師兄一定以爲我們初遇是你在猛虎手下救了我那次對不對?”
難不成還有隱情,神淮看他:“難道不是?”
小少年喃喃道:“我始終記得你,你卻不記得我了,我一直在等你認出我,卻始終等不到這一天,神淮……”
神淮眼睛驀地瞪大:“你叫我什麼?”
小少年卻沒有說話了,他悉悉索索地摸出個紅色的小錦囊,放到神淮手上,有些不捨道:“物歸原主?!?
這個小錦囊神淮在小少年脖子上看到過,對方一直寶貝的不行,如今……
他有些不明所以地打開,只見裡面是幾十塊灰白色的不明碎片。
不明?
不不不,神淮可明瞭,這碎片化成灰他也不會忘記,赫然是他重生成蛋後的蛋殼好嗎!
神淮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小少年。
“神淮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師兄是第二個對我好的人,”小少年認真地看著神淮的眼睛,接著用一種‘感謝天、感謝地,感謝陽光讓我們相遇’一般美好的語氣道:“結果他們是同一個人,真好。”
——給我取名字的人,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
這時,神淮想起來在上玄宗小少年對他說的話。
沈琛。
神琛。
原來如此麼?
驚訝過後,他伸手捏了捏小少年的臉蛋:“看來小琛和我在取名字上還是挺有默契的。”
沈琛:“……”
他面部表情空白了一瞬,顯然沒想到對方開口說的居然是這種話,愣了愣,才忍不住道:“神淮,你關注重點是不是有點不對啊?!?
“不然呢,”神淮挑了挑眉:“難道要我震驚個半天,然後喜極而泣‘小蠢萌,原來是你啊,原來我們那麼早就相遇,真是太好了’?你也知道我幾百歲的人了,什麼沒遇到過……”
“啊呀呀,對對對,你最厲害了,別說了,”還沒等神淮說完,小少年就自動獻身一嘴糊上對方那一張一合、吐出一些討厭話語的雙脣,什麼嘛,和他想的一點都不一樣好嗎。
還有這種‘我視你如珍寶,你視我爲爛草’的即視感,他簡直要哭了,越想越氣憤,小少年咬得起勁。
“呵——”神淮一聲輕笑攬住對方親著親著就靠過來的身體。
好吧,其實他內心還是很震驚很感慨的。
能不震驚嗎?想想他第一次遇到小少年的時候吧,嘖,簡直有心機極了好嗎,哪裡像小蠢萌了,還有,小野豬秒變美正太什麼的,也太超越常人想像極限了。
但是這麼一解釋,原先想不通的問題就都豁然開朗了,爲什麼小魔族的氣息當初對他有這樣的滋養作用,因爲那根本就是魔種幼時精華外露啊。
又爲什麼他對小少年的血液會這麼敏感,因爲曾經一年的朝夕相處,時時刻刻的承受的外露精華已經在他神魂打下印記了。
還有小少年對‘神淮’莫名的執念……
神淮一手掰下小少年腦袋,對方已經臉色潮紅、眼神迷茫了。
神淮:“……”莫非真的是自己太老了,怎麼他還沒什麼特殊的感覺呢,但還是問問題比較重要——
“黛芙華是怎麼回事?”其實他心底已經隱隱有了些猜測。
果然小少年瞬間紅暈褪去,臉色慘白,眼睛卻烏沉沉的,很有那麼點沒犯蠢前的心機少年樣。
“她是你的母親?”神淮斟酌開口,最後還是用了‘母親’這個詞,魔種什麼的,這麼殘忍的事,還是不要讓小少年這麼早知道好了。
——魔種不是這麼好做的,大量的靈氣灌溉,母親至少也得化神吧,而化神女修,近千年來,也只有雀翎、黛芙華兩人。
這麼一推測一切便很好想像了,沒有哪個女修會願意去孕育一個魔種,想必黛芙華是在三族混戰中身受重傷纔會被抓走,然後是被迫孕育,恢復修爲後纔會屠城雪恥。
但是,那麼問題來了,就算身受重傷,黛芙華也是黛芙華,豈是那麼好捉的,又哪是那麼容易被迫就犯的。
其次,一個知道製作魔種的人必定不簡單。
再然後是能製造出小少年這樣一個優質魔種的人本身修爲也絕不會低,至少得化神吧。
那麼,沈城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在黛芙華屠城時又爲什麼沒有出手阻止。
嘖……解決了一些問題,似乎多了一堆的問題啊。
思維流轉的速度總是快得不可思議,不過一瞬,神淮已經迅速理了一遍前因後果。
這時,小少年彷彿夢魘初醒,帶著一種刻骨的恨意和濃重的肅殺一字一頓道:“她不是我的母親,我沒有母親,沒有父親?!?
從來沒有在小少年臉上看到這種陰暗而冷酷的表情,神淮心裡一抽,原本想要詢問關於小少年‘父親’的問題也先放在一邊了,來日方長嘛,哪有小少年心情重要——
他一個爆慄上去,“沒有就沒有,不要露出這種想要毀滅世界的樣子來,難看死了?!?
小少年一捂腦門,好像鬼上身一樣的大魔王標配決絕神情褪去,又是萌萌噠純情小少年,撲倒神淮,摟著他脖子不高興道:“你也不安慰我。”
“哦,安慰你?!鄙窕吹Я艘宦暋?
小少年不說話了,覺得簡直不能好好地交流了。
這時神淮拍了拍小少年腦袋:“我也沒有母親,沒有父親,和你豈不是天生一對?怎麼樣,覺得安慰嗎?”
小少年:“……”他慢吞吞道,“好安慰,安慰死了?!?
“那就好,”神淮滿意地點了點頭。
接著側過頭,附在小少年耳邊低聲道:“沒有父親,沒有母親,可是你還有我啊。”
這句話他說的很認真,完全不像之前的戲謔,反而溫柔而真誠。
小少年一下子心一顫,抱緊對方的脖子,用力點了點腦袋:“嗯,我有蛋蛋,蛋蛋也有我,我喜歡蛋蛋,蛋蛋也喜歡我,我要和蛋蛋永遠在一起,蛋蛋也要和我永遠在一起……”
神淮:“……”
如果不是對方表情看起來有點小脆弱,他一定一巴掌呼上去,蛋蛋什麼的,呵呵——
叨叨許久後,小少年仰頭期待道:“蛋蛋,我們成親好不好,這樣我們就是受妖神祝福的一對了。”
好嘛,話題又回到了原點。
神淮靜默了許久,靜默到小少年都要望穿秋水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如果從今天開始再也不要讓我聽到蛋蛋兩個字,我就勉強同意?!?
“神淮,我找了你三年……我……哎哎哎…”對方話音一落,小少年就紅了眼睛開始苦情了。
可是話到一半突然又反應回來對方說了什麼,他不禁瞪大眼睛,顯然沒想到對方忽然這麼好說話,剛剛的堅決拒絕呢,剛剛的心如磐石呢,他都做好長期奮鬥的準備了,結果一堆深情又可憐的腹稿全噎嗓子眼了。
瞧小少年變身小松鼠的呆樣,神淮伸手捏了捏他的臉蛋:“怎麼,很驚訝?”
小少年很快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睛,感慨道:“神淮,你果然是愛我的?!?
神淮捏著小少年的手微微用力,哼笑道:“怎麼,開啓喊名字模式了,忘記我做了你八年師兄了?”
接著,他吁了口氣,“爲了讓我同意你的成親,你連我的……‘遺體’都祭出來了,又是苦情又是深情的,我要是再不同意,估計今天就別想安生了?!?
其實,說的好像經過深思熟慮一樣,事實上這個同意還就只是神淮難得的‘一時衝動’的產物。
他對小魔族其實沒有那麼大的感情,畢竟只是一年相處,當初願意捨身相救一是基於一點感動,二是他素來不喜歡欠人,而最重要的是他壓根兒沒想到自己會‘捨身’好嗎!
可是,當小少年變成小魔族後就不一樣了,神淮居然還破天荒的生出一股荒謬又詩意的‘緣定三生’的喜悅感來。
緊接著就開始心疼了,那他當年‘死’後,小少年還不得哭瞎,再想想當年初見小少年和小魔族時對方那相距天壤的智商,想想就知道對方吃了多少苦了,他有點心疼,一心疼就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對,鬼使神差,別看神淮剛剛答應時鎮定自然的不得了,話一出口他就秒悔了。
但是瞧小少年容光煥發的樣子,他又不好再改口。
最後,只能默默想著,罷了,言出無悔嘛。
這告訴我們,人在情緒不穩時是不應該做出抉擇與承諾的,因爲那常常會違揹你真正的意志。
只是如今說什麼都是虛的了,神淮只能默默在心裡長吁短嘆,然後揪揪小少年臉上的軟軟肉做補償。
忽然,他看著小少年的眼睛問道:“如果不是今天要說服我成親這事,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這事,還是要瞞一輩子?”
說到這,小少年有些不高興地捉下對方的手,頭一撇,高貴冷豔道:“當然讓你自己猜咯,明明我一早就猜出來了?!?
“一早?”神淮挑了挑眉,“未必吧,說起來我說你怎麼跟磕了藥一樣的犯蠢啊,那是在進入秘境後,剛好因爲紅眼蝙蝠我用神識在你識海里開口過,你那時才發現的吧?!?
小少年:“……”
qaq神淮太厲害了,不對,他反駁道:“我怎麼就犯蠢了,不比小魔族聰明點嗎?”
“……”神淮頓了頓,摸了摸額頭:“拿自己去和小魔族比,可見你就是個蠢的?!?
小少年:“……”他張了張嘴巴,卻說不出什麼來了,最後,扁了扁嘴,“你罵我蠢,你又罵我。”
“沒有罵你,說你可愛呢?!鄙窕葱峁奉^。
小少年:qaq
本來沒覺得自己對小魔族有多大感情,但是不知怎麼的,知道小少年是小魔族後,神淮覺得自己好像更加喜歡小少年了。
日子就在‘我逗逗你,逗逗你,再逗逗你’中渡過,原本想著的拿鳳羽也變成了對成婚的小期待了,雖然期待之外更多的是捉急與後悔。
哎,都怪小少年太奸詐了,他算是看清了以前是真蠢現在是蠢著臉算計他呢。
三天過得很快,婚期如約而至。
中途,神淮見過一次那個被小少年綁起來的‘僞新娘’,問了幾句話壓榨出一些有效信息後,就糊了對方一臉迷藥塞絕識陣裡。
小少年不高興道:“神淮,你和那個鶯嬰櫻果然有奸~情,連對方的人都捨不得殺?!?
神淮頓了頓,側頭看向小少年,臉上表情罕見的認真,他看了有一會兒,才伸手揉了揉小少年腦袋,淡淡道:“你要知道,守著妖界是我的責任,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無緣無故去殺害任何一個妖族。”
聽到這句話,小少年抿了抿嘴,想了想,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呵——”瞧對方又一副小媳婦樣了,神淮緩了緩臉色,笑道:“怎麼,生氣了?”
……(重複逗逗逗)
最後婚期到的時候,場面很盛大熱鬧,像妖族這樣的婚禮,一般周圍幾座山的同族都會過來給予新人祝福。
天空中開滿紛紛揚揚的紅色花瓣,靈力加持,經久不落。
地上少男少女歡快地手拉手圍著花團跳著舞等待新人出場。
鶯嬰櫻坐在一邊,臉色冷冷淡淡,連勾起的嘴角也是冷的。
這位公主大家都不是很敢靠近,因爲這氣質……太孤絕,不像妖族慣有的熱烈爛漫。
忽然天空中的花瓣動了起來,像飛舞的綵帶,一點點組合出一龍一鳳的圖案來。
圖一成形,大家都停下了嬉笑,目光齊刷刷投向東邊,東寓意‘初出’,是故新人東側來。
只見出場的兩人,男的紅衣玉面、龍冠束髮,女的豔若桃李、鳳珠及肩,好一對如畫璧人。
對於美麗的事物,小妖們總是會給以一百二十分的讚美,頓時音樂舞蹈更熱烈了,夭鶯的歌喉可真是一絕,在這樣的背景音下,還真有點不萬年好合都不科學的感覺。
走到一半,新郎新娘分了開來,寓意中途波折。
一邊的少男少女都嘻嘻哈哈又一臉壞笑地拉開新郎、新娘。
少女們看著新郎邊上,高聲喊道:“哪家的郎君?”
少男們齊聲道:“鶴家鶴七?!?
少女們咯咯咯笑了起來:“拿什麼來娶我夭鶯娘子?”
“拿靈礦。”
“不要?!鄙倥畟凖R齊搖頭。
“拿法寶?!?
“不要?!?
……
好一通鬨鬧阻撓後,最後話題終於引到要小少年唱《祝歌》上了。
神淮坐在少女堆裡,瞧著小少年滿臉通紅的樣子,心內暗暗挑眉:嘖嘖,算計了他是那麼好過的嗎,他纔沒有幸災樂禍呢,真的。
卻不想小少年紅著臉站起來唱得還真挺像那麼回事,聲線介於少年人的清越與青年人的低沉,帶著異樣而特殊的美感,青澀卻又雋永。
他看著神淮的眼睛很溫柔也很熱烈,一聲聲唱一步步走過來。
等他走到中央時,少女們笑著把還愣神的神淮給推了出去。
神淮:“……”
看著眼神深深的小少年,他突然覺得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就像對方一夜之間長大了一樣。
滿堂善意的笑聲,新娘應和著歌聲跳起《嫁舞》來,小少年眼睛一亮,像熠熠發光的星星。
鶯璃的身段很好,神淮的身手很好,兩廂疊加,這舞跳的真是曼妙異常。
柔婉奢靡又雍容不迫,像是飛翔,又像步行;像是辣立,又像斜傾。手眼身法都應著歌聲。妖嬈的嫁衣從風飄舞,繚繞的長袖左右交橫。絡繹不絕的姿態飛舞散開,曲折的身段手腳合併。
少男們都忍不住朝小少年投出一個嫉妒的眼神了。
最後一個轉身仰倒,小少年及時地抱住了新娘的腰身,接著一個打橫抱起對方,重新向前走去,寓意有情人客服困難、終成眷屬。
貼著小少年的胸膛,神淮覺得這感覺很微妙也很古怪。
終於走到了梧桐樹下,小少年把新娘放了下來,眼睛亮的發光,連呼吸都有點急促,“我……我要娶你了?!?
神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