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在云居雁私下見過沈滄后，再加上眾人的一再勸說，沈滄終于松口，同意替“沈君昊”辦喪事。與此同時，他病倒了，在楓臨苑閉門不出。

鑒于沈君昊是晚輩，再加上沈滄臥床不起，沈倫亦沒有從寺廟回來，葬禮辦得很簡單，很低調(diào)，不過該有的流程還是不能少。沈瑾玒不過兩歲，云居雁有理由把他留在凝香院，但沈謹(jǐn)瑜是長子，外表看著根本不像三歲的稚童，唯有讓他在靈堂守著。幸好云居雁能寸步不離守著他，沈謹(jǐn)瑜也不是膽小怕生的孩子，并沒有因此哭鬧不休，反而很乖巧地跟著云居雁，讓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完全沒了平日的調(diào)皮。

前來憑吊的賓客見他和沈君昊簡直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又是好一陣感慨。因為沈君儒自始至終沒有出現(xiàn)，眾人紛紛擔(dān)心他們母子三人的命運。那些話難免落入沈謹(jǐn)瑜耳中，她似懂非懂詢問云居雁。云居雁不能告訴他一切只是做戲，又怕他幼小的心靈受到傷害，對沈君燁更是生氣。偏偏她還要日日面對他的噓寒問暖。

或許孩子是最敏感的。葬禮期間沈君燁雖然刻意親近沈謹(jǐn)瑜，但沈謹(jǐn)瑜對他一直客客氣氣的，全沒有對待沈君儒的親昵。沈君燁討了幾次沒趣，只能作罷。

沈子寒每次至王府，總要上前安慰云居雁幾句，順手摸一摸沈謹(jǐn)瑜的小腦袋。他的行為落在旁人眼中，京城的閑言碎語像野草一般滋長。奈何皇帝對他寵愛有加，幾乎日日喚他進宮。朝上有不少大臣反對皇帝決意讓他認祖歸宗，甚至有人以死相諫，都被皇帝壓了下去。甚至有謠言暗指他私下扣押朝中大臣。他與齊元祥所謂追捕江洋大盜，其實是排除異己。

云居雁只當(dāng)沒聽到這些話。明面上她對沈子寒以禮相待，私底下沒再與他見面。

作為昌邑伯世子。沈君昊的好友，蔣明軒自然必須參加葬禮。雖然他出現(xiàn)在郡王府的時間不短，與云居雁的對話卻不足十句，對沈謹(jǐn)瑜倒是多有憐惜。有三四次，沈子寒欲上前與云居雁說話，都被他攔下了。

這一日的深夜，云居雁讓奶娘把沈謹(jǐn)瑜抱回了凝香院，正由玉瑤陪著守在靈前。章氏進了屋子，跪在云居雁身邊，輕聲說：“大嫂，相公讓我對你說一聲，不用擔(dān)心，不會有事的。”

“發(fā)生了什么事？”云居雁側(cè)目。

章氏愣了一下，反問：“大嫂沒有聽說嗎？”

“聽說什么？”云居雁追問。

章氏一臉懊惱，朝著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說：“今日，在沈?qū)④娺M屋前。蔣世子突然攔住了他，說是有話與他說。據(jù)說蔣世子當(dāng)時的臉色很難看。后來他們?nèi)チ搜胖裥≈Ｂ犝f他們起了爭執(zhí)。后來蔣世子負氣走了，似有割袍斷義的意味。”

“此事我為何需要擔(dān)心？”云居雁反問。

章氏表情一窒，看著云居雁的表情仿佛在說：難道你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闯臣埽侩y道你不知道沈子寒對你一片癡心？

云居雁低下頭，只當(dāng)不明白章氏的意思，冷聲說：“二弟妹，我只想安安靜靜送相公最后一程，以后這種無謂的事不用特意告訴我。”

章氏訕訕地點了點頭。陪著云居雁跪了一會兒便離開了靈堂。

云居雁心中很明白，沈子寒與蔣明軒的爭執(zhí)，其實是在試探蔣明軒。驗證他是否參與了沈君燁的計劃。聽章氏的話，她無法判斷結(jié)果如何，但可以肯定的，若是證實蔣明軒和沈子寒一樣無辜，最后他恐怕無法原諒沈君昊和沈子寒。

可是另一方面，站在他們的角度，他們不得不試探蔣明軒。先前蔣明軒要求沈君昊無條件相信他，可是無條件的信任必須建立在對方給予信任的基石。

這事對云居雁而言只是一個插曲。現(xiàn)階段外面的事自有沈君昊安排。她相信他一定能一個個揪出與沈君燁有關(guān)聯(lián)的大小官員。

半夜，待客人全都走光了，玉瑤低聲勸說云居雁：“大奶奶，趁著沒人。不如您去休息一下。”

云居雁搖搖頭，正想問她為何一整晚都不見沈君燁，香櫞急匆匆回稟：“大奶奶，奴婢剛剛得知，二爺去了西山的別院。”

“什么！”云居雁一陣錯愕。沈君儒那邊一直是沈滄負責(zé)聯(lián)絡(luò)。若是讓沈君燁發(fā)現(xiàn)他根本沒有生病，只是壓根不在西山，他一定會馬上意識到，一切都是哄騙他入局的陰謀。“你打探清楚了嗎？”

香櫞點點頭，意簡言駭?shù)馗嬖V云居雁，沈君燁先是跟著沈子寒和蔣明軒去雅竹小筑，后來他們分別回家之后，他直接去了西山。

他到底還是起了疑心！

云居雁在心中暗暗嘆息，急忙吩咐玉瑤把這事告之沈滄。往好的方面想，沈子寒和齊元祥已經(jīng)借著捉拿江洋大盜，把沈君燁暗藏在京中的暗樁查得七七八八了。皇帝那邊，他如此配合沈子寒行事，想來他不止對沈君燁反感，對沈子寒和沈君昊也有一定的信任。沈君燁再難玩出花樣。

這般想著云居雁心神稍定，靜心等待著結(jié)果。而沈滄那邊，他讓玉瑤轉(zhuǎn)告云居雁，他之所以一再拖延葬禮的時間，大半也是為了能讓沈君儒趕回來參加葬禮。這會兒他也無法確定沈君儒是否已經(jīng)回到西山。他的言下之意，沈君儒若是來得及趕回來，理應(yīng)回到沈家才是。

沈君燁直至天蒙蒙亮才回到王府。他回來第一件事便是找云居雁說話。

“二叔若是為了沈?qū)④姾褪Y世子，就不用說了。”云居雁率先開口，“我已經(jīng)從二弟妹那里知道了始末。這個時候，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沈君燁為難地皺了皺眉，沉默許久才道：“大嫂，我知道您只想好好把喪事辦完，但是——”

“二叔明白就行了。”云居雁打斷他，話畢不再言語。她覺得沈君燁不像是起了疑心。難道沈君儒已經(jīng)趕回來了？她不敢問，只能低頭不語。

沈君燁在云居雁身旁默立許久。眼見著天快大亮了，他壓著聲音說：“大嫂，昨晚我出城去找三弟了。”

“三叔的身體可好些了？”云居雁淡淡地詢問，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滿，仿佛在責(zé)怪沈君儒沒有回來參加葬禮。

云居雁一直低著頭，沈君燁只能看到她的劉海以及晨光下的臉部輪廓。他接著說道：“三弟的身體很差，依然下不了床。”

云居雁暗暗吁了一口氣，不敢有太大的反應(yīng)，只是不咸不淡地說，既然如此，他就應(yīng)該好好休息。

“大嫂我想對您說的不是這件事。”沈君燁說到這，稍一停頓才道：“今日在雅竹小筑，蔣世子和沈?qū)④姵车煤軈柡ΑＮ疫^去的時候，小二對我說，他隱約聽到蔣世子責(zé)問沈?qū)④姡遣皇枪室獾闹悺彼穆曇魸u漸弱了。見云居雁并沒有反應(yīng)，他小聲補充：“似乎蔣世子覺得大哥的事只是沈?qū)④姷囊幻嬷~。”

“所以二叔想讓三叔問一問蔣世子？”云居雁詢問，抬頭看著沈君燁，表情晦澀不明。

“我不是懷疑什么？”沈君燁連連搖頭，“或許是小二聽錯了，又或許是我會錯意了。”

“既然三叔病著，二叔，不如你幫我問一問蔣世子？”

“這……”沈君燁一臉為難。

云居雁看了一眼棺材，順著沈君燁的話說：“先前我只顧著傷心，什么都沒想，可……二叔，不要說沈?qū)④娬业较喙娜潭际撬粋€人說了算，就是在城外的營地，四周都是他的人，可玉瑤被打暈了，而我又……有些事沒有內(nèi)應(yīng)是做不成的。”她感慨。

“我明白大嫂的意思，只不過我與明軒的感情算不上好，而這事又毫無證據(jù)……”

“既然三叔有難處，這事以后再說也未嘗不可。”

“不是的。“沈君燁急忙否則，只說他一定會找到適當(dāng)?shù)臋C會問一問蔣明軒。

沈君燁走后，云居雁看著他的背影思量，一時不明白這是他的臨產(chǎn)起義，還是一早就在他的計劃中。

日子又過了兩日，云居雁并沒聽說沈君昊去找蔣明軒。至于沈子寒，自他與蔣明軒爭吵過后，上沈家的次數(shù)明顯少了。

隨著棺材下葬，皇帝突然派了內(nèi)侍斥責(zé)郡王府奢靡擾民，沈君昊的喪事不合規(guī)矩云云。京城人人都知道，葬禮十分簡單，壓根與奢靡搭不上邊，皇帝分明是借題發(fā)揮。

沈滄在當(dāng)晚就請了太醫(yī)回府診脈。二房和三房在楓臨苑伺候了一晚上，之后沈滄把所有人都趕出了楓臨苑，命下人緊閉院門，誰也不許進出。

第二天早上，云居雁收到了沈滄派人送來的字條，上面只有一句話：一切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你自己小心。

云居雁看完字條，把它放在火上燒了。事到如今，沈君燁的結(jié)局可以預(yù)見，差別僅僅在于他會死在何人之手。只是消失多時的云惜柔會不會現(xiàn)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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