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昊心事重重地回到沈家。是誰冒充他的筆跡，他一時間無法追查，但沈君儒右手的傷，他可以立馬就去求證。他這么做或許很莽撞，甚至會打草驚蛇，但沈君儒是他的三弟，沈滄極力保證，他一定不會暗害他。可他還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會如何解釋自己的傷勢。

他沒有回凝香院，直接去了沈君儒的住處。走在廊下，透過敞開的窗戶，沈君昊能看到沈君儒正坐在窗邊看書，神情淡定而從容，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知道，沈君儒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態度，若不是長輩的交待，他對家里的事絕不會插手半分。除了他私下與蔣明軒結交的事，他從未讓沈滄失望過，一直是沈倫的驕傲。

聽丫鬟回稟，沈君昊來了。沈君儒放下書冊，走到門口相迎，不咸不淡地喚了一聲“大哥”。看沈君昊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上，他輕輕笑了笑，笑容微不可見。

沈君昊知道他發現了。他希望他能主動解釋，看他只是引了自己入內，又吩咐丫鬟上茶，全沒有半分解釋的意圖，更是生氣。待丫鬟上了茶，他直接說，因為不知沈君燁對玉瑤的馬車撞人之事處理得如何，所以他去了醫館，得知他們曾去治傷，所以他來問問，他傷得重不重，是怎么受傷的，又為什么要瞞著家里人。

沈君儒面無表情地聽他說完，隨即不咸不淡地說，他去看日出的時候，遇上了劫匪，砍了他一刀。他不想讓沈滄擔心，再加上傷勢不嚴重，所以沒有特意說明，更不想大驚小怪。

沈君儒淡然的態度，對沈君昊而言更是火上澆油。見沈君儒再沒有下文。沈君昊生氣地說：“既然遇到賊匪，就應該報官才是，如何能蓄意瞞著。就算你不想讓祖父擔心，也應該正正經經，堂堂正正請大夫治傷才是。”

“既然大哥說到‘堂堂正正’，我想你之所以知道我受傷，也花了不少銀子吧？”

沈君昊第一次從沈君儒口中聽到諷刺的話。他錯愕地看他，卻見他只是平淡地盯著自己。目光很是鎮定，沒有半點閃躲。若不是沈君儒的說辭太過牽強，他幾乎相信他說的是真話。

難道有人故意砍傷他的右臂，為了讓我懷疑他？

沈君昊無法知道答案，只能回了凝香院。他剛走到屋子門口，就聽玉瑤正向云居雁描述她送糕點的情形，以及沈繡聽到這些話的反應。

瞬時，沈君昊心中又平添了幾分煩躁。他蓄意隔離沈子寒和沈繡，不但沒有效果，還讓沈繡更加執迷。云居雁不止不理解他。不支持他，居然還與他背道而行。

他推開房門。走入屋子，命玉瑤先行退下。云居雁看他臉上不好，柔聲問道：“你去找三叔了？是不是他沒有承認……”

“你為什么要縱容三妹？”

聽到沈君昊的質問，云居雁直覺地回頭看他，反問：“我如何縱容三妹了？”

“你明明知道她和子寒是永遠不會有結果的，為何還要替她送糕點過去？她做了糕點給子寒又如何？根本什么都改變不了。”

“三妹不是要改變什么。可能，她比你我都看得清楚。若不是當初你一味攔著。或許她早已放下這事了。”

“所以你覺得這事反倒是我的錯不成？”

“我不是這個意思。”云居雁放軟了語氣。雖然沈君昊無端的指責讓她生氣，但現在這個時候，她與他生氣沒有半分好處。她主動拉著他坐下。解釋道：“其實我本來想帶著三妹與沈將軍見最后一面的……”

“果然！”

“你先聽我說。”云居雁急忙安撫他，“你知道的，之前青竹利用三妹，為的就是沈將軍。有些事是防不勝防的。我不知道三妹會不會令想他途，遂想著，與其讓她被人利用，還不如由我陪著她。”

“你難道不知道，見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當初他就是這樣，明明很生氣，還是一次次去永州見她。

云居雁不想與他爭辯，又見他滿臉疲憊，情緒低落，笑道：“好吧，就當是我不對。不過事實證明，三妹真的放下沈將軍了，這也算好的結局。所以你就別與我生氣了，好不好？”

沈君昊看她笑盈盈的，聲音又甜又糯，心中明白她一定是看他心情不好，所以故意哄著他。他有些后悔，面子上又放不下，再說他真心認為云居雁這般行事，有欠妥當。“你……”他拉她在身邊坐下，一時語塞，只能生硬地說：“你覺得三妹已經放下了，或許她一轉身又會想其他辦法……”

“不會的，我保證！”

“你拿什么保證？”沈君昊一邊說，一邊伸手摟住了她。天氣一天天涼了，她的體溫讓他覺得溫暖又安心。他到今日才發現，沈君儒看他的眼神——他不知道怎么形容，但至少那是一種很陌生的眼神。

云居雁看到了他一瞬間的晃神。趁著屋內沒有旁人，她握住他的手解釋道：“三妹其實很期待將來，因為期待，才會害怕。她一直知道自己和沈將軍沒有將來，她要的不過是一個告別。整件事其實只是她心中的一個結。”

“你說得太輕巧了。”沈君昊還是不贊同，“不過等她嫁了人，心思自然在丈夫身上，對這事，慢慢就會淡了。”

“如果她和三妹夫和和睦睦，情投意合，自然能忘記沈將軍，可萬一不是呢？到時沈將軍就會成為她心中的一個傷口。因為已經成親了，她只能嚴嚴實實捂著這個傷口，直至流膿、潰爛。到時她或許會恨上所有人，你，我，祖父，父親……這樣說起來，我去找三妹，其實還是為了自己……”

“好了，好了。”沈君昊輕拍她的肩膀，“事情過去了就算了，總之以后可不許再做這么荒唐的事了。”

云居雁想反駁，最終還是咽下了已經到嘴邊的話。她可以肯定，若是沒有特別的事，沈繡不會再心心念念去見沈子寒了，某種意義上，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至于將來，那畢竟是沈繡的人生，只能靠她自己。

沈君昊依舊擔心沈繡，擔憂地說：“三妹那邊，還是要看著點。她今天想到了送糕點，下一次還不知道想怎么樣。”

“聽你的意思，沈將軍暫時不會回邊關？”

沈君昊點點頭，把沈子遙受騙，沈子寒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找出兇手的事敘述了一遍。關于鳳簫，他想了想，還是沒告訴云居雁，沈子寒回京其實是為了向皇帝解釋鳳簫的事。

云居雁思量著沈君昊的話。她和沈子遙的接觸很少，但綜合前世今生，她相信沈子遙不會這么輕易上當。那個時候，天已經黑了，之前沈君昊和陸航才剛剛遇襲，沈子遙什么都沒交代，且只帶了兩名侍衛，要知道，當初他覺得沈君昊可能有危險，他立馬就回侯府搬救兵了。

云居雁越想越覺得不對，抬頭問沈君昊：“沈三公子會不會誤以為他知道你抓了什么人，其實這才是他匆匆出城的原因？”

沈君昊也有這樣的感覺，可是這不過是猜測罷了，他并無把握。“這事恐怕還得等子遙醒了，才會有答案。”他說著這話，又想到沈子寒再三表示，蔣明軒一直很相信他，可是他應該相信蔣明軒嗎？他的身邊已經再無可信的人了，唯一能讓他百分百確認無辜的人，此刻正昏迷不醒。“或許這才是他的目的。”

“什么目的？”

“讓我們眾叛親離，沒有可以信任的人。”

云居雁想了想，回道：“或許沒有你想得這么復雜，或許他發現自己已經露出了馬腳，一旦被我們發現，他就再沒辦法躲藏在幕后，所以他不得不想辦法讓我們懷疑每一個人。另外，青紋和紫菊就這樣關著，恐怕已經讓他坐立難安了，你說，如果我們……”她向沈君昊訴說著自己的想法。

兩人在屋內商議著下一步應該怎么辦。大半個時辰后，丫鬟來報，沈君燁來找沈君昊。沈君昊依舊不想讓他和云居雁接觸，遂命丫鬟帶他去外面的書房等著。

待沈君昊走到書房的廊下，沈君燁已經迎了出來。“二弟，你這么著急找我，有事嗎？”他猜測沈君燁找他，恐怕是為了沈君儒的傷勢。

果然，沈君燁第一句話便是沈君儒的傷勢，他不是故意瞞著沈君昊的，只是他們不想讓其他人擔心。至于為何去那么遠的醫館，完全是他的主意，因為沈君儒不想看大夫，他唯有出此下策，強拉他出門。

沈君昊靜心聽著，直至他說完，他才問道：“這么說來，你們去那邊的醫館，完全是二弟的意思？”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著沈君燁的神色。

沈君燁毫不猶豫地點頭，答道：“因為附近醫館的大夫大多認識我們，因此只能走遠一些。大哥，有什么不對嗎？”

“不是有什么不對，只是今日的事，若不是你們恰巧去了醫館，玉瑤撞人的事，還不知道如何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