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靜靜地坐在窗前的茶桌旁,沒有開燈。窗外,萬家燈火;那閃爍錯落的每盞燈下都有著溫暖如春的光華,屋內,暗夜無邊;那寂靜漆黑的絕望掙扎如
潮水般吞噬著我,原來淪陷在絕望裡是如此的孤獨無援。
我拿起手機給宮宇和向晴海共同發了一條微信:我把張銀匠賣了!
一種壓抑不住的情緒讓我瞬間淚語磅砣。8年前我親手扼殺了一個尚未成形的孩子;8年後,我再一次親手賣掉了用盡心血孕育的“幼童”,像我這樣一個可悲的女人,一個狠心的母親,還有誰能來救贖我卑微的靈魂?
手機響起,是宮宇!這二十年,我和宮宇只有短信聯繫,從來沒有通過電話,上一次離別時還是少年聊發,再次互問消息已經是人到中年。
“是我?!彼螂娫拸膩矶疾唤形业拿郑昵笆沁@樣,二十年後依然如此。永遠都是那麼自信,自信的相信我一如當年能聽得出他的聲音,清澈明朗。
我忍住眼淚,平復著心情。一個40歲的女人不應該有懵懂少女的柔弱,我不想得到廉價的同情,特別是宮宇的。
“嗯?!蔽业偷偷鼗馗擦艘幌?,不想讓他聽到我的傷感。相互簡短的問候和回覆沒有任何虛假造作的寒喧,質樸地如同學校裡隔壁班昨天才見過面的男生,純粹久遠,一語勝千言。我知道如果不是太擔心,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打這個電話的。
“爲什麼要賣?”電話的一頭仍然是關心和詢問。
“情非得已......”我不知道爲什麼,沒有通話的時候似乎是有千言萬語想傾述,如今卻話到嘴邊難以啓齒。
“賣了就賣了吧,我當年和你一樣也是難以割捨,現在留在手裡不也沒什麼用嗎?”我想只有宮宇最能體會我現在的心情。三年前他曾經和我有過一樣的經歷,同樣失去過自己親手創造的品牌,影響力、殺傷力比我遠遠之大。上億元的欠款風波將他推到了風口浪尖,蟄伏三年後他再度強勢迴歸互聯網,重出江湖需要的不僅僅是有過人的膽識和自信,更需要的是反思過後,重新站出來的智慧和勇氣,不是一般的人都能做到,但是宮宇做到了,他總是能以不同尋常的出場方式震驚四座,如同當年的百團大戰一樣,橫空殺出一匹黑馬;如今在經濟如此低迷實體經濟紛紛倫陷的情況下再次重出江湖,用拯救實體經濟的移動互聯網新模式彈指神通,拉開了與傳統電商叫板的擂臺。
雲帆在一篇經濟專訪裡曾經有一段對探索新模式企業的結尾,是這樣寫的,不管是先烈還是先驅,他們都是英雄!宮宇就是那個英雄,不管他能不能成功。
“公司也賣了嗎?”
“沒有,公司還有貸款只賣了品牌?!?
“商品呢?”
“還有二百多萬的庫存商品?!?
“好,我的彈指神通馬上就上線運營了,我們有兩個版塊,一個是禮品兌換,還有一個是團購,之前你把你的商品放在兌換上了,現在團購也給你上,圖片、價格、數量、單價全部整理一下打包發我,雙管齊下,至少可以幫你處理一些庫存。但是不會很快,新模式上線需要時間和市場預熱。”
還有什麼能比這個更暖人的話語讓人感動?作爲二十年的朋友,幫你是情分,不幫你,是理所當然,沒有什麼好奢求的,只是我沒有想到宮宇的幫助會這麼及時,如果二百多萬的庫存能儘早地銷售出去,相當於宮宇用成本價購買了我的全部庫存,對於這樣的朋友,除了感謝,我再也找不到更合適的詞語去形容他對我的幫助了。
“積分兌換的商品不會一下全兌換,肯定是隨著平臺流量的增加慢慢消化,我讓人給你開個後臺,你可以看到兌換的商品,按時發貨給顧客,系統會自動根據你提供的結算價給你結算?!?
我安靜地聽著宮宇的講解,彷彿迷途的路人突然發現了亮光,雖然是螢螢之火卻可燎原。眼淚就這樣悄然無聲地流了下來,這是我第一次因他而流淚,只是這份熱淚整整遲到了二十年......
“喂?你在聽嗎?”電話另一頭長久的沉默讓宮宇擔心起來。
“嗯。”我低聲回覆。
“這幾天你準備一下,節後我讓人聯繫你。”
“好?!蔽野l現這次惜字如金的是我。
短暫的沉默後,依然是宮宇先開了口。
“掛了。”宮宇柔聲道,一如當年。還是那個人,那個語氣,只是對話的人早已面目全非。
掛掉宮宇的電話,看到向晴海的回覆:
“賣了也好,新的起點,新的希望,回來吧?”
我沒有回覆,世事竟遷,我們都回不去了......
午夜的時候我接到了母親的電話:
“燕子你儘快趕回來吧,你姥姥可能不行了。”
“姥姥?姥姥怎麼了?”我急切的問著。
“你姥姥年紀大了,晚上自己在小區裡散步時摔了一跤,送到醫院時已經不行了......”話沒說完媽媽就哽咽了起來。
“媽,你別急,我馬上回去。”
“燕子,路上一定當心,這大半夜的一個女孩子,快到時來個電話,我讓柯楠去醫院門口等你”。
我簡單收拾了
一下物品,背上包匆匆開著那輛破桑塔那往雲陽趕。路上我給柯楠打了電話詢問情況。
“小楠,姥姥到底是什麼情況?好好的怎麼會摔跤呢?”
“姐,你快點回來吧,姥姥已經昏迷了,人都認不清了,醫生說很可能熬不過今天晚上?!?
“我知道,我正在高速上。姥姥怎麼摔的?”我急切地一邊開車一邊問。
“姐,你自己開車小心點,路上注意安全!”柯楠打斷了我的問話。
“快點說呀!”我有點不耐煩了,從小到大,柯楠最聽我的了,從來就沒和我犟過嘴,這孩子從小也不會撒謊不會打架,特別的孝順。姥姥常說,誰嫁給柯楠那可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柯楠支支吾吾不肯說,我氣急了,把車停在高速的應急道上,打開雙閃,大聲的逼問柯楠。
“臭小子,你到底說不說,到底啥情況?你別忽悠我啊?”
“姐,我說了你答應我一定保持冷靜、冷靜、再冷靜,要不我不說。”
“少囉嗦!”我越來越不耐煩。
“姐,晚上姥姥在外面散步,碰上朱阿姨,就是雲陽新新商場那個加盟商,他不是大姨介紹的嗎,所以認識姥姥,和姥姥說你在中州市的公司關門破產了,好多人都在要債,姥姥一聽就急了,急著回來問大姨,結果這路上一急就摔倒了,姥姥本來血壓就高,現在是腦溢血,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沒有呼吸了。已經做了腦CT,醫生說屬於重級腦中風,出血時間短出血量大,進展快,已經沒有手術的價值了,即使強行做了手術,恢復的機率也是0,而且姥姥八十多歲了,很可能下不了手術檯,大家都......”
柯楠的話沒說完我就在電話裡哭了起來。老天爺啊,你到底想幹什麼?創業失敗的人是我,不是我的家人,爲什麼要無端剝奪他們的生命,你要就把我的命拿去好了,反正我現在也是個百無一用的廢物,一個失敗者,爲什麼要讓姥姥因爲我遭受這麼大的痛苦?她只是一個頤養天年的老人,只想看著身邊的孩子們一個一個都能成家立業,她從來沒有任何的奢求,與世無爭,默默地守在一個小城的一隅,只盼著逢年過節能見上我們一面,盼著我能帶著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回去見她一面,叫她一聲——姥姥。
我再也無法理智地控制自己,掛上電話,趴在方向盤上失聲痛哭!一切都是我的錯,姥姥,你不要走,不能走,我不許你走,你還沒有看到你未來的孫女婿,沒有喝上我們的喜酒,怎麼能走呢?你說過的,要親眼看著我成家,看著我找個如意朗君,你纔會放心的,姥姥,對不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