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過花謝,轉(zhuǎn)眼間竟已經(jīng)匆匆過去了一個月,又到了紫藤花開的季節(jié)。細(xì)細(xì)算來,時間竟然過的如此之快,童夢塵下山都已經(jīng)整整一年,相比從前百年匆忙時光,這一年她過的格外充實(shí)。
四月,是立夏的時節(jié),天氣早已沒有春日的暖融融,太陽已經(jīng)開始火辣,普照大地一片生機(jī)。庭院里枝葉繁茂的古樹盤根錯節(jié),那粗壯的枝丫伸展出來四處張望,向著有陽光的地方爭先恐后。
這是一株紫藤蘿攀爬密布的樹,樹本身到底是什么已經(jīng)無從探查,只知道四月紫藤花開的時候,這棵樹總是格外美麗。
粗壯的樹枝上有著綁緊的鐵索,紫藤沒有放過這冰冷的鎖鏈,依舊把花穗開滿了鎖鏈之上,一路向下,一直垂落到鐵索最下方的秋千座位兩旁才算完。
秋千上坐著一個白裙女孩兒,一手扶著秋千的鐵索,頭靠在手臂上,秋千一邊輕輕的搖晃,她卻看著自己擺動的裙袂出神。清秀可人的面龐微帶桃色,粉嫩的嘴唇微翹,小巧玲瓏的鼻子,還有大大的眼睛,只是這失神模樣連眼睛都失了平日里的靈動。一頭烏黑長發(fā)垂落直至秋千座位之下,僅僅由一支雪白色的白鳳尾羽固住兩縷盤繞在腦后,隨著微風(fēng),墨發(fā)與羽毛齊動,倒是融洽。
女孩兒就好似睡著了一樣,坐在秋千上一動不動,只隨著秋千一直輕輕搖擺著,那失神的眸子黯淡無光,遠(yuǎn)遠(yuǎn)看過去的人都不由得露出心疼神色。
“絲羽,你確定夢塵真的沒事吧!”庭院拐角處,云若凡一手扶著墻,遠(yuǎn)遠(yuǎn)遙望那秋千上安靜的倩影,面露憂色,右手已經(jīng)不由自主的扣住了墻上,指骨摳得生疼。
絲羽在云若凡身側(cè)站立,遙遙看著童夢塵那副模樣不由得輕咬唇瓣,良久才開口,“夢塵心思最是純凈,她修行以來從未失去,一旦遇到了一時間無法接受也是正常的?!?
“你主人他……”云若凡張了張口,驚覺如今事已成定局,無論如何月上君白都不肯出現(xiàn),現(xiàn)在傷心的不止是童夢塵,身為月上君白的侍女,絲羽的心痛并不比夢塵少。
或許就像絲羽說的那樣,童夢塵活了五百年,她出生的時候經(jīng)歷過失去,她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全部都餓死了,只剩下才幾個月大的她流浪街頭,所以她的心里格外在意感情。滄玄對她亦師亦父,不僅教導(dǎo)她還帶她修行,說有再造之恩也不為過。
九焱和九黎對她一樣好,她的一生除了出生那幾個月之外其他時間都是他們在陪伴,可以說他們在童夢塵心里一樣重要??墒蔷澎退麄兌际切扌姓?,他們不會死也不會老,童夢塵經(jīng)歷了數(shù)百年忘記了人會死這件事,漸漸的她都已經(jīng)忘了,無論是誰,都可能死,甚至是她,都是會死的。
月上君白對她來說是朋友,對她好的人她總是在意的,所以重彩的背叛她會心傷,而月上君白……他就那樣活生生消失在她眼前,童夢塵又怎么能當(dāng)做不曾發(fā)生。小白已經(jīng)沒了,那個總是云淡風(fēng)輕的小白,總?cè)岷椭暰€喚她九兒的人,就死在她眼前,甚至她眼前都還在浮現(xiàn)他別離的一吻和溫柔如水的淺笑。
小白,對不起,都是我害死了你。
“云若凡,我恐怕要回昆侖境了,夢塵的話,要交給你了。”絲羽聲音響起,看似平靜,云若凡卻知道她此時定然心痛至極。他是凡人沒錯,但是月上君白和絲羽是什么樣的關(guān)系他看的很清楚,如今月上君白莫名遭難,不知道絲羽該如何難過。
絲羽并不像童夢塵,她活了數(shù)千年,看盡人間百態(tài),早已超脫生死,不過是與她相伴數(shù)千年的人不見了,一時間緩不過來而已。童夢塵這丫頭和絲羽比起來就好比一個不諳世事的懵懂小丫頭,月上君白的死對她的來說無疑是一道巨大的傷痕。
“我會照顧好她的?!痹迫舴颤c(diǎn)著頭,緩緩說道。
絲羽回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若照顧不好她,我會把她帶走,若是她過得不好,我告訴你,你這輩子將永遠(yuǎn)也見不到她?!?
絲羽的話讓云若凡心里驟然一緊,看著她認(rèn)真的神色,云若凡毫不懷疑絲羽真的會把童夢塵帶走。夢塵是妖,妖和人類本就不應(yīng)該呆在一起,可是若絲羽要帶她走……他舍不得怎么辦?
“我會照顧好她的,若是我真的護(hù)不了她的時候我會想辦法讓她會昆侖境,滄玄仙長是她師傅,應(yīng)該能夠保護(hù)她的。”云若凡一邊輕聲說著,一邊若有所思,恐怕他護(hù)不住夢塵的時候就是他們分離的時候了,只是他心里卻一直在回蕩著一個想法,若是夢塵走了,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他眼前,他是否割舍的下。但是這樣優(yōu)柔寡斷的想法終于還是被他眼底某種堅(jiān)定所否定,真到了那個時候哪里注重舍不舍得,夢塵若出事了他就眼睜睜看著么?
“希望如你所說?!苯z羽深深看了他一眼,清冷的眸子里不知道是什么,亦或是警告,“我走了,過段時間我再來看她?!?
隨著云若凡點(diǎn)頭,絲羽還是一個晃身隨著白光閃過而消失,云若凡一人杵在那里發(fā)呆良久,還是幽幽嘆息了一聲,悄聲隱去,夢塵這樣,要給她時間好好靜一靜。
云若凡不知道的是,他們離去之后,童夢塵眨了眨眼睛,緩緩扭頭看了一眼那個方向,墨墨的眸子里滿是失落和不舍,若凡,不要讓我走。
這樣安靜祥和的時光總是匆匆忙忙,離絲羽走又過去了數(shù)天,童夢塵好像緩緩開始恢復(fù)了些,也不像之前那樣一發(fā)呆就是一整天??墒撬那槠鋵?shí)也還沒有好,云若凡知道,似乎初見時那個活潑開朗愛鬧騰的童夢塵再也不會回來了。
入夜,靜涼。
童夢塵早早沐浴后縮到被窩里,因?yàn)橹夭什辉诹说脑?,這梅蘭居最后只剩下她一個人住,所以一旦到了晚上反而安靜得嚇人。
辰露早在她那次回來的時候說想搬回來這里陪她,可惜被童夢塵婉言謝絕了,看著辰露和賀蘭墨然兩人的神色和對視時毫不遮掩的情愫,童夢塵明白了,她的事其實(shí)不應(yīng)該再麻煩辰露了,她已經(jīng)找到自己的幸福,自己又怎么可以把她再拉入煩惱里。
童夢塵拽著薄薄的錦被,把臉遮蓋在被子下只露出一雙黑葡萄一般的眼睛,在黑暗的籠罩下依舊尤為顯眼。嗅著被子上淡淡的花香,童夢塵卻翻了個身朝著床榻內(nèi)測,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翻身了,可惜她就是睡不著,翻來覆去都無法安睡。
終于翻了不知道多少次身之后,童夢塵終于放棄了催眠自己睡覺,翻身起床,赤著足踏在冰涼的地上,撩開層層垂落的紗幔,走向外間擺放的茶幾。黑暗籠罩下的房間里伸手不見五指,童夢塵因?yàn)檠劬δ軌蛞挂?,這種黑暗當(dāng)然不會對她造成什么困擾,所以很明確的走到了外間。
她一身雪白絲錦的中衣,夜里溫度還算冷,她卻毫不在意,白色在黑暗里更加顯眼,若是膽子小的人這個時候推門而入不知道會不會被她嚇到心臟驟停。
童夢塵面無表情的拐過內(nèi)閣的拐角,拐過去就是外間,里面一覽無余。但是當(dāng)她轉(zhuǎn)過去的時候,卻看到了那精巧木桌子前的一抹濃重的黑色。
童夢塵經(jīng)歷過那次事情后,對于穿著黑色衣服的已經(jīng)再無好感,甚至可以說的上在排斥,所以她看到那黑影的時候全身緊繃,汗毛倒豎,凝眉冷喝一聲,“你是誰?”
“桀桀……”那人發(fā)出怪異腔調(diào)的笑聲,直聽得人毛骨悚然,童夢塵驚得冷汗都冒出來了,連連往后退了幾步,臉色有些難看,卻見那人抬起了頭來看向她的方向,他的眼睛好像沒有焦距,童夢塵卻感覺到了他散發(fā)出來的濃濃的殺意,這個人是來殺她的。
“你是天零派來的人?”現(xiàn)在除了天零還有誰會想要?dú)⑺?,可是看那人聽到天零依舊陌生的模樣,看起來并不是,可是除了天零還有誰呢?
“小丫頭,你不必猜測我是誰派來的人,你只要知道,今天……”那人的聲音格外嘶啞低沉,像是刻意在壓抑著自己的聲線,童夢塵一愣間,那人竟從桌子旁消失了,她心臟一瞬間像是被揪住提起來,還沒等她去查看那人去哪兒了,結(jié)果下一秒眼前就多出來了一張蒼老的面孔。這人在她不過一尺距離的地方咧開嘴笑,嘴一張一合,“你必死無疑?!?
“白日做夢?!蓖瘔魤m用力一拳向他面容砸去,冷聲喝道。
那人卻又一晃消失,下一秒她便感覺脖頸一涼,童夢塵的脖子上已經(jīng)抵著一把鋒利無比的匕首,她毫不懷疑這個人若是再用上一點(diǎn)力,她就要首腦分家。
“你到底是誰?!蓖瘔魤m想掙扎,那老頭卻已經(jīng)把匕首橫到她咽喉處,再敢亂動怕是脖子就不保了。這個時候童夢塵也是思緒萬千,試想如果不是天零,還有誰能夠派出這么可怕的人來對付她,她思來想去,腦海里突然冒出來一個答案:泗水藍(lán)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