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恍然即逝,日起月落,竟轉眼間又過去了好幾日。
童夢塵一直陷入昏迷,當然不知道,僅僅是幾天時間,這片大地已經亂了,四處戰火紛飛民不聊生。霧川國與泗水藍國的爭斗如果是殘酷的,那東錦國與泗水藍國就是單方面的完敗。
即便沒有了黎暮云思容兩人背后的陰險招數,泗水藍國依舊不是省油的燈,論人泗水藍國人多,論武力兩國都是比較好靜的國家,打起仗來當然輸了一頭。
好在,霧川國有鈺王爺君鈺領軍,與泗水藍國僵持著不進不退,算是暫時穩住了。而東錦國這邊有賀蘭德和賀蘭心然父女,兩人同樣是領兵熟手,除了兵力稍弱之外,一切還算撐得住,怕就怕打持久戰,時間拖的長了他們就不敢保證了。
天色暗去,世間一切喧囂才會被黑暗所驅逐,剩下的,是夜長久的寧靜,只聽到夜間蟲鳴斷不絕耳。
童夢塵醒過來的時候,是在半夜,她睜開眼睛,入目是屋頂一樣的東西,似乎是竹子,因為失了妖身,她連貓族的特長都丟失了,在黑夜里,她什么都看不清楚。
“咳咳!”肺里極其不舒服的壓抑感讓她才醒過來呼吸兩口就開始咳嗽,奇怪的是,除了肺里其他都沒事,就像之前她受了傷只是在做夢一樣。
她似乎記得,是有人救了她的,那樣溫暖的懷抱,是云若凡嗎?
“嘎吱~”門被人輕手輕腳的推開,童夢塵反射性的轉頭過去,卻只能看到一團白影,模糊的立在門口的位置,推開了門正慢慢走進來。
“哎,夢塵你醒了啊!”這聲音帶著幾分欣喜若狂,童夢塵眨了眨眼睛,還是看不到,不過這聲音應該是……絲羽?
果然,絲羽一揮手屋里就點燃了數根燭火,突如其來的亮光刺得童夢塵眼睛發疼,她反射性的閉了眼,卻感覺眼前一陣陰影。過了一會兒她才適應了,慢慢睜開眼睛,入目就是一抹白色,慢慢向上移,那張帶著關切的臉,不是絲羽又是誰?
“絲羽姐姐?”童夢塵張了張嘴,覺得喉間還有一股苦澀的腥味兒,于是這開口的聲音就變得有些嘶啞。
絲羽極快的拿來了水給她喝,一邊替她運著氣順著身體里的不適,這次天雷之下傷的太嚴重了,如果不是主人的生息之術估計這個時候根本醒不過來。
一想到月上君白,絲羽晶亮的眸子暗淡了幾分,這次強行破關而出,恐怕他之前壓制魔氣所做出的努力全都白費了。
“九兒?”卻在這時候,月上君白帶著驚喜的聲音傳來下一秒卻已經撞開了虛掩著的門,童夢塵側頭去看,卻令她錯愕不已。
月上君白,那個身姿欣長白衣飄飄的仙人呢,那個神色清冷目光平靜的小白呢?怎么如今站在榻前的,卻是一道小小的身影,模樣僅僅只有七八歲孩子的大小,如果不是他纏繞頭發的碧綠柳枝,如果不是他那一聲九兒,她會以為這個俊美的孩子另有他人。
“主人,你怎么自己過來了。”絲羽驚呼一聲,但是卻接收到月上君白深深的一眼,生生把她下半句話截住了。其實她更想說的是,主人的身體極其不穩定,應該多靜修才對。
月上君白已經沒有去管絲羽怎樣的神情了,而是直直看著榻上撐著身子要起來的童夢塵,那一雙平靜的眸子此時卻包含了太多東西,太多童夢塵都看不懂的東西。曾經的小白,似乎變了。
“小白……”童夢塵動了動嘴唇,但是下一秒卻陷入了一團陰影當中,絲羽驚愕,下一秒捂臉逃之夭夭。天啦嚕,主人在做什么,怎么可以這么直接,都不顧及還有旁人嗎?
“九兒……九兒,真的是你,不是我的錯覺。”月上君白明明是孩子的身體,卻要將童夢塵抱在懷里,那樣的動作怪異的僵硬,可是他依舊鎖緊了雙臂,將她的頭按在懷中,似乎只有這樣,他才能徹底相信懷中的人是真的。
童夢塵動了動,想要掙脫出來,可是一聽到月上君白有些語無倫次的呢喃著,她心里突然猶如針扎。那是小白啊,那個曾經風輕云淡的如謫仙一樣的男子,一個高高在上仿佛不染塵埃的男子,此時這般無措,是為她,曾經那般決絕,也是為她。
“小白,對不起。”不知道是不是眼淚到了臨界點,童夢塵竟低聲抽泣著,眼淚不受控制的瘋狂涌出來,將月上君白輕紗綢絲的衣服都濕了一大片。
這般舉措的童夢塵讓月上君白更加手足無措,慌亂的松開她替她擦拭眼淚,俊氣卻顯稚嫩的面頰有些蒼白,湊近了看才發現,他眉心那金紅色的火焰印記竟然變得如此暗沉。
“九兒,別哭……”月上君白何時如此像人類一樣低聲安慰著一個人,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不停的重復著別哭,童夢塵哭了一會兒才停下來,看著月上君白的模樣破涕為笑。
“小白,我沒事,這樣都死不了還能有什么事?”童夢塵像是開玩笑一樣的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月上君白身子不著痕跡的一僵,薄唇抿緊。
“小白,這已經是第幾天了?”似乎感覺,她躺了很久了,那外面呢,人間界似乎是已經亂作一團。云若凡呢,兩國交戰,是勝了還是敗了?
云若凡如今作為東錦國一國之君,那便是要和國家共存亡,如果東錦國滅了,他呢?泗水藍國的藍帝淳于博是個野心勃勃的人,童夢塵曾與他有過一次交集,那絕對不是好說話的人,如果敗了,她不敢想象云若凡會怎樣。即便,他身懷法力,即便,他根本不需要她如今這樣的擔心,可是她就是放不下。
“九兒,你……”月上君白怎么會猜不出童夢塵的心思,袖中雙手死死握著,他卻還要擺出一副理解的表情,轉過身去,童夢塵看不到他的表情的時候,他才長吐了一口氣,“你如果還是想要去找他那便去吧,我不阻攔你,但是我決不允許你再優柔寡斷,若是他再傷你我便滅了他。”
童夢塵身軀一顫,美目閃過驚愕,剛才那一閃而過的東西,應該是殺意,小白提及云若凡的時候那暴起又迅速湮沒的東西,怎么回事可怕的殺意?
“我知道,這天下紛亂還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云思容苦心算計,怕是不會有那么多生靈涂炭。”如果不是因為她,這天下再怎么亂也不可能死了那么多的人,即便是平定天下,怕也是元氣大傷。
月上君白沉默不語,最后搖搖頭,長嘆了一口氣,不只是因為同盟啊,還是因為這戰爭紛亂的人間界。
“小白,我會回來的,等一切結束之后,我們去千雪峰,這輩子都不要再下來。”童夢塵赤著腳踏在竹子的地上,白裙是重新換的,和之前是一樣的款式,仍舊拖到地上很長。滿頭長發沒有挽起來,只是梳直了后拖在身后,那支白羽卻化作了一只耳墜掛在她的左耳。
沒等月上君白什么反應,童夢塵便已經施法離去,一道白光從竹屋飛竄出去,方向正是人間界。這里是昆侖境最幽深的紫竹林,月上君白居住了數百年的地方,童夢塵這一去,還不知命數會如何。
絲羽本站在外頭走廊,直到童夢塵飛了出去將她驚擾,她才回神愕然的看著遠去的白光,猶如剛剛劃過天際的一顆流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夢塵離去,她的心里就像壓上了一塊巨石,沉重的喘不過氣來,不祥的預感布滿心頭。
老天爺,就算你再怎么維持公正,好歹也睜開眼睛看清楚,主人和夢塵那樣的人怎么就忍心那樣折磨他們?
“主人,夢塵她走了。”絲羽放輕了腳步走到月上君白身側,輕聲的說道。
月上君白面對著打開的門,還有外頭漆黑一片的天,絲羽對他說話他沒反應,絲羽走到他身邊他也沒有反應,仿佛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與外界斷絕了一切的聯系。
“噗嗤!”毫無征兆的,月上君白突然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將身側的絲羽嚇了一大跳,絲羽才驚叫了一聲,月上君白卻已經身子一軟跪倒在地。手捂著胸口仿佛能夠緩解痛楚一般,月上君白捂著胸口跪在地上大口的呼吸著,俊美的面容慘白如紙,就連剛剛還帶著粉色的嘴唇都毫無血色。
“主人,都說不要出來,如今又被魔氣反噬,你的身體再怎么強大也撐不住這樣亂來啊!”絲羽急得都要哭出來了,一邊手忙腳亂的替他擦血,一邊幫月上君白順著氣,壓制他體內亂竄的魔氣,稍不注意都有可能被魔氣反噬。
“絲羽,我活了多少年都不記得了,為什么,就算死了一回,醒過來最先記住竟然還是她。”月上君白笑得慘然,絲羽滿臉心疼,卻又無可奈何。
主人的一生她并不了解,但是跟隨他數千年以來,主人向來對世間事務毫不上心,過了就忘了,所以他從不曾痛苦過。
那只臟兮兮的小貓的出現,打亂了一切,自從五百年前主人伸出手的那一刻,或許命運之神就已經給他們之前拉上了糾纏不清的線,直至今日,將兩人纏繞進去,痛不欲生。
夢塵啊,你知道,云若凡是你的劫,但是你又如何知曉,主人的劫難,偏偏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