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這不是陸贄嗎?”四郎詫異道。
已經快急瘋了的黑胡同不管不顧的往水池邊撲去。一把抓住半浸泡在水池里的陸贄,大聲問道:“你們究竟發生了什么?鄭大夫呢?”
陸贄暈暈乎乎的被拉了上來,眼神很呆滯,他打量著周圍,嘴還一動一動的,似乎想說些什么。
四郎遠遠地看著,覺得有些不對勁。
吐出兩口池水,陸贄終于開口了,他茫然地說道:“我這是在哪兒?”
“還是在古墓里,我們一起來尋找女媧的秘密,你還記得發生了什么事情嗎?”
“我只記得地道里很黑,火把都刺穿不透的黑暗。我們一行人走到盡頭的墓室里,就被什么東西襲擊了。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楚,像是在做噩夢一樣。”
陸贄邊喝著四郎遞過來的水邊回答眾人七嘴八舌的提問。
就在眾人說話之計,樹上噗通一聲掉下來一枚果子。
饕餮不動聲色的閃身來到四郎面前,將他嚴嚴實實地擋住了。四郎本來想要沖過去,可是一想到肚子里也許已經有了花生米大的小饕餮,立時收住了腳步,乖乖躲饕餮背后,只露出一個小腦袋,探頭探腦地朝外看。
“咔嚓。”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果子里面掙扎著想要破殼而出,伴隨著一聲輕響,果子表面出現一道裂痕。接著,一個人頭從里面探了出來。
刷的一聲,圍在水池邊上的妖怪全都齊刷刷地舉起了槍。只要有任何異動,從蛋里出來的這個東西就會被眾妖碾壓成渣渣。
“別傷害他,這是我的侍衛。”陸贄閃身檔在此人面前,阻止了妖怪們的行動。
“暗一,你怎么會在這里,剛才究竟發生了什么?”
四郎覺得不太對勁,他欲言又止,回過頭去,見饕餮饒有興致地看著陸贄,并不阻止他的行動。便也閉上了嘴巴,老實地縮回了饕餮身邊看戲。
從樹上“噗通噗通”,接連掉下來十幾個果子。
因為眾妖的注意力都在陸贄這邊,想要知道墓中究竟發生了什么。便沒有發現,在他們背后,一群蛇人悄悄從果實里破殼而出。
那群蛇人沖進妖怪的隊伍中,起手一刀,竟然將一個妖怪的肩膀削去了半邊。
而陸贄面前那只蛇人也終于從卵殼里掙扎了出來,對著朝他伸手過去的陸贄就是一刀,將其狠狠貫在了地上。
大樹上的藤蔓也如蛇一般抽打了過來,瞬間卷起幾個蛇妖,藤蔓迅速分泌出液體,把這些蛇妖包成一個卵,因為下墓的蛇妖畢竟都是修煉多年的大妖怪,被包成卵形后,依舊能看出里面有人在掙扎。可是藤蔓分泌出來的黏液似乎有某種催眠的作用,那些妖怪漸漸停止了掙扎,藤蔓卷著他們迅速消失在了水池里。
遭到了突如其來的伏擊,妖怪隊伍里出現了一瞬間的慌亂。看著自己的同伴居然陰溝翻船,折在這么一個暗無天日的地方。那一刻,不是害怕,更多的是憤怒。憤怒激發了這群妖怪體內的獸性,他們一個個發狂般朝著近旁的蛇人攻擊。
四郎仔細觀察,發現這群蛇人的面孔都有些熟悉,上半身全都是是陸家的侍衛,下半身是蛇尾。可能是改造過程很匆忙,這群蛇人并不像以前遇見過的蛇人那樣具有智慧,只知道渾渾噩噩的攻擊,但是卻力大無窮,而且刀槍不入。就算是妖怪的利爪,也得很費一番功夫才能抓破這群蛇人的皮膚。
仔細逡巡了一番,發現這群蛇人里面獨獨沒有鄭大夫,陸芳汀和蘇道長。他們三個去了哪里呢?陸贄又是從哪里來的呢?
饕餮一直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場混戰,此時見自己的部下居然會被蛇人纏住,便高聲命令道:“快,都集中攻擊中間這棵樹。”
本來和蛇人打得正熱鬧的妖怪們問都不問為什么,丟下手里的蛇人,全部開始全力運轉妖力,各逞其能地奮力攻擊水池中間的大樹。
四郎并沒有像先前那樣奮勇當先,不怕苦不怕累,反而像只跟屁蟲一樣,緊緊跟在饕餮的身邊,還像模像樣的護住肚子。雖然對自己一只雄狐貍懷孕這件事充滿了排斥,但是對即將到來的小崽崽,四郎還是盡心盡力地保護著他們。
“打這棵樹就能找到那幾個失蹤的人嗎?”看到一個妖怪被蛇人的觸手貫穿,胖狐貍伸出爪爪,緊張的揪住了饕餮的衣袖。
饕餮沒出聲,卻握住了胖狐貍的爪子,然后他在黑暗中伸出修長的手,指著水池底部長滿糾結樹根的地方給四郎看。
被特意提點了一下,四郎才發現,其實并不是池水紅,而是池子底部有一顆巨大的紅色球體,像人的心臟一樣跳動著,那株大樹就是生在這顆心臟上面,因此,原本透明的池水才會被映得微微發紅。
這一瞬間,四郎忽然福至心靈,恍然大悟:密密麻麻叢生的吸血藤是血管,而整個復蘇的地宮就是一個怪物,聽霸下的意思,地宮就是女媧的身體所化。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即使妖怪們殺再多的蛇人,甚至于殺死小魚和于冰,女媧都不會死。所謂打蛇打七寸,那個巨大的心跳聲證明這怪物也有一顆心臟。沿著吸血藤一直往地宮深處走,就能夠找到吸血藤的根系,心臟必然在那里。只有破壞了心臟,才能徹底殺死女媧。
順著池水中的大樹往上看,果然有一條條吸血藤縱橫交錯著,從墓頂的巖石中間穿出來。
胖狐貍扯了扯饕餮的衣袖,在他手里畫了一個小小的心。
饕餮微笑起來,反手握住手心里冷冰冰的爪子,親吻了一下,然后放進懷里捂著。
還能不能愉快地討論正事了?
可是胖狐貍又不敢跟饕餮大魔王說他會錯了意,只好默默閉上了嘴,專心暖手。
妖怪們一旦組織起了有效地攻擊,區區幾個蛇人根本阻擋不住。心急如焚的黑胡同一馬當先,飛縱到樹下,對著怪樹狠狠砍去。
整個空間霎時黑暗下來,一個柔和的女聲說道:“你們居然膽敢傷害自己的神,叛徒!”
黑暗的墓穴里出現了一道光,籠罩著這棵大樹,光的頂端,兩個人首蛇身的女子緩緩降落,她們身邊護衛著許多男性蛇人。這種蛇人與先前出現過的所有蛇人都不同——身形更為高大,面容也更加俊美,而且他們除了有一條粗壯的大尾巴之外,背后還有許多細長的觸手,很像小魚兩人吃了瓊玉膏后變異而成的造型。
蛇人中目前只有兩只雌性,四郎抽出一只爪爪,揉了揉忽然響了一聲的肚子,有點懷疑這個蛇人族的社會結構和蜜蜂相似。
如果這個猜測成立的話,小魚和于冰是產卵的蜂后,而這些蛇人就是種群中最強壯的,負責□的雄蟻了。可是一個族群里怎么會出現兩只蜂后?
某個念頭迅速劃過四郎心間,他狐疑地偏頭看了看身邊的饕餮。
那群雄性蛇人還沒降落下來,背后的觸手狀物體就對著妖怪揮了過來。觸手都帶著吸盤般的小口,看上去猙獰可怖。
妖怪們被轉移注意力,開始攻擊這群蛇人。
四郎敏銳地注意到,小魚和于冰的肚子都微微的鼓起,好像懷孕一樣。他觀察了一陣,發現那群雄性蛇人果然都分成兩撥,在抵抗妖族的同時也戒備著彼此。
如果事實真的和自己猜測的相同,一個蜂群里只可能有一個蜂后,那么這群蛇人必然會自相殘殺。
剛才在地道里,饕餮突然獸性大發,果然是有目的的。胖狐貍摸著肚子,知道里面可能沒有小饕餮,心情……有點復雜。
饕餮湊到四郎耳邊低聲說道:“呵呵,龍族真正動情后產生的氣息,這群劣質品根本擋不住的。果然已經□了么。如此一來,等著他們自相殘殺就好了。”
就在這時,剛才響過一聲的肚皮又響了一聲,聲音大得饕餮肯定都聽得一清二楚。可能是跟著饕餮在墓里竄來竄去,活動量太大,突然覺得很餓的胖狐貍完全顧不上臉紅,一門心思想著填肚子。
按照四郎的性格,妖怪們在下面奮戰,他是不會安安穩穩躲在后方的,可是他今天實在是太餓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饑餓感突然攫住了他。那種恨不得吞掉面前巖石的饑餓感。現在四郎有些理解饕餮怎么吃都吃不飽的痛苦了。
胖狐貍沒啥大志向,但是歷來不喜歡委屈自己,只要有條件,就會努力對自己好一點。覺察到肚子餓得咕咕叫之后,他便從背上的褡褳里摸出一個夾了牛肉的干面餅子來啃,順便給身邊冷冰冰的饕餮也遞過去一個。
融合后的饕餮接過干面餅子,皺著眉看了看,又嗅了嗅,最后卻拿在了手里,并沒有吃。
吃了兩個餅子,依舊一點飽腹的感覺都沒有,可是胖狐貍按照習慣已經不打算再吃了。
餓啊,我餓。剛把褡褳收好背著,四郎似乎聽見一個幼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回頭看了看,周圍都是激戰正酣的妖怪,哪里有什么幼童。
饕餮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一些,將手里一口沒動的餅子遞給四郎,然后用手握住了胖狐貍那雙油乎乎的爪子。
一股暖烘烘的氣息從饕餮那邊穩定地傳了過來,單手艱難地吃完褡褳里所有的食物之后,四郎終于有點吃飽的感覺了。
***
就在胖狐貍啃餅子的時候,下面的戰況又發生了新的變化。
隨著妖族對大樹的攻擊越來越猛烈,于冰不得不派出身邊所有的雄性去守護大樹,她自己便躲在了妹妹背后。
“怕火,這群東西怕火!”霸下大聲叫道。率先凝聚了一個火球扔過去。
“叛徒!”小魚的眼睛變成了類似于饕餮的金黃色,她的長發飛揚,渾身上下都充斥著凌厲的氣勢。
饕餮把玩著胖狐貍的油爪子,漫不經心的將掛在手腕子上的辟邪銅鏡撥動了兩下。可能是來到了自己的創造者身邊,到了地下之后一直表現不佳的避邪銅鏡里發出了一條巨大的火龍,能夠焚燒萬物的南明離火朝著小魚沖去。
躲在小魚背后的于冰突然順勢推了她一把,想要將自己的妹妹推向火海。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小魚的侍衛臉上掛著殘忍的笑容,于冰的背后一條鉤子狀的觸手一點點靠近,忽地貫穿了她的下顎,把她直挺挺的勾起來,伸到小魚跟前擋住了噴涌而來的火龍。
其他雄性蛇人就將小魚抗在肩膀上,跳進水池中不見了。
守護大樹的那些雄性蛇人一見自己唯一的女王被燒死,全都發了狂,對著四郎和饕餮悍不畏死地撲了過來。
饕餮把四郎推到自己背后,在他身前出現了一片熊熊燃燒的火海,撲過來的蛇人全都自然起來。
另外一邊,受到妖怪全力攻擊的大樹搖搖欲墜,樹的正中央,一個還沒有成熟的果實啪的一聲掉了下來,從高壇上咕嚕嚕滾到了妖怪群里。
饕餮一出馬,四郎就知道沒自己什么事了,他偷空看了看那個果實。發現所謂的果實,其實是許多藤蔓分泌出來的黏液黏在一起,最后形成的一個巨大卵狀物體。大概因為還不甚成熟,那個卵的表面并不光滑,尚帶著少許藤蔓的紋路。
樹卵仿佛有自我意識一般,一滾一滾地,自動朝著黑胡同的方向挪去。
可是黑胡同一直在變幻著角度攻擊大樹,樹卵跟在他后面,滾得十分費力。
咔嚓,卵殼破開的地方伸出一個小小的人頭,可能是因為還沒有發育完全,那完全就是一個小孩子的頭,皮膚白白的,腦袋上盡是些像蛋清一般的粘液,頭頂上還盯著綠色的蛋殼,正在努力地向外掙扎。因為卵太圓,里面的小家伙連著蛋殼一起,咕嘟咕嘟滾到了黑胡同腳邊。然后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一把抱住了黑胡同的腿,奶聲奶氣的叫了一聲:“小黑。”
因為鄭大夫不知去向而滿腔悲憤的黑胡同低頭一看,傻眼了,眼前這只從卵里鉆出來的小怪物,正是縮小版的鄭大夫。
小鄭大夫抱住黑胡同的腳,一使勁,終于從蛋殼里掙脫了出來,四郎現在看清楚了,小鄭大夫的雙腿已經變成了一條胖乎乎的蛇尾巴。
可能因為小鄭大夫的上半身完全是人形,并不像其他蛇人那樣猙獰可怖,似乎也沒有失去作為人的記憶和情感,所以眾妖很難把它當成蛇人看待,反而覺得他更像是沒學會完全化形的蛇妖。
黑胡同喜極而泣,他抱起了小鄭大夫,大聲道:“你沒事太好了。你還活著,太好了。”
小鄭大夫雖然變成了一個團子,但是表情卻很是沉穩,他小大人般地解釋道:“這棵樹也是龍族的傳承之一,它并不是真正的樹,而是一種生物體。吸血藤和食人花都是他的一部分。女媧利用它來綁架人類,然后通過吸血藤消化掉,轉為另外一種生命體。我本來也會被轉化為蛇人,可是藤蔓抓住了兩個蛇妖,因此,陰差陽錯的,女媧創造出來了一個真正的妖怪。”
四郎問道:“這么說,這株大樹說不定原本就是毀滅神用來創造遠古大妖的神物。只是女媧不會用,才找出了數量多,但是粗制濫造的蛇人。”
小鄭大夫點點頭,繼續說道:“剛才,大樹受到了攻擊,某一個剎那,忽然有股奇特的靈力沒入我的體內,然后我就接受了一部分妖族的傳承。其實這株大樹只是某個巨大的生命體很小的一部分,類似于冰山一角,他的本體究竟是什么,連女媧都不明白,我也無法完全理解。但是我知道,女媧將自己的本體化為巨大的活地宮,就是模仿這株大樹的生命形態。因為正宗的始龍血脈進了地下,大樹才被真正的喚醒了。不再完全聽從女媧的命令,不然,今日的局面只怕會更艱難。”
難怪不得除了一開始樹上的藤蔓攻擊過妖怪之外,那棵大樹就一直沒有任何的動靜。
四郎擠過去,見黑胡同小心翼翼摟在懷里的小鄭大夫,姿勢特別特別男人,禁不住用充滿羨慕的眼光看著自家表哥,從此后,想必表哥就翻身做主人了吧?真好,要是饕餮也變成小團子小豆丁就好了。可以抱著揉揉捏捏。
饕餮剛才在地道里的時候,說他把搶回來的一部分傳承放在自己肚子里了,也許自己肚子以后會長出來一棵樹?樹上結好多小娃娃,每一個都像饕餮。天天挨個捏捏。
這么一想,模了模自己因為吃太多肉餅而鼓起來的小肚子,雖然知道不大可能,可是胖狐貍依舊忍不住露出了幸福的傻笑。
旁邊的饕餮看著小鄭大夫,表情十分的嫌棄:真丑,不過算了,這家伙好歹算是自家人,傳承被他得到,總比被女媧那邊的人得到更好。
接著,饕餮又憐愛的看了胖狐貍的肚子一眼,幻想著那里面出來好多好多的小狐貍,每一個都咿咿呀呀圍著自己叫爹爹。哎呀,只是這么想一想,心都要萌化了。不過,一想到四郎剛才反常的饑餓,饕餮的臉冷了下來,這孩子千萬不要和融合之前的那兩個家伙一樣脾性,否則一天揍十頓。
四郎到底沒忘了正事,趕忙掙脫開饕餮越捏越緊的手,湊過去問小鄭大夫:“那我蘇師兄呢。”
小鄭大夫的包子臉嚴肅地皺了起來,伸出短胖手指著那株大樹說道:“就在里面。”
“在里面是什么意思?”四郎迷惑地回頭看了看饕餮。
正在這時,中間的大樹失去了蛇人的保護,又流失了大部分的靈氣,在妖怪們持續不斷的攻擊之下,終于發出“轟隆”一聲巨響,倒了下來。
大樹倒下來之后,樹身居然像是一個玻璃試管般摔得粉碎,里面流淌的紅褐色樹漿濺了一地,粘稠的樹漿里面還夾雜著絲絲縷縷的人發。但是樹漿并不像先前的吸血藤汁液般散發著腥味,反而有種說不上來的清香。而樹上的藤蔓像是死去的蛇一樣,一根根抽搐不止。
就在樹根的斷裂處露出一個巨大的黏滑球體,紅色的,像人的心臟一樣在跳動!
那心臟對于妖怪似乎非常具有誘惑力,狼妖白然剛要伸手去摸那“心臟”,心臟里突然涌出一團像纏在一起的蛇一樣的東西,裹在了她的臉上,將她拉下了水池。
于此同時,一直默不作聲,仿佛一個影子般躲在旁邊的陸贄背后伸出許多觸手,朝著胖狐貍抓過來。
饕餮的注意力如今全在胖狐貍身上,怎么可能被他得手。立即一腳將鬼魅般撲過來的陸贄踢倒在地上,幾個妖怪圍上去,將其捆得結結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