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道臨一看這場面,心道糟糕,當初在魔界的時候,關伊就曾告訴過他一旦繼承《煉妖秘錄》內的功法,等于就跟藏傳佛教與天竺的婆羅門諸派扯上了不清不楚的關系,如果能夠融會貫通《煉妖秘錄》內所載的功法,額現河洛星圖,立即成為東密藏密之共主,密宗禮法甚嚴,達者為師,其地位尊崇,甚比活佛。
藏傳佛教乃至于中土佛教與婆羅門,甚至是《無道經》,其實都與鐘道臨所修煉的《煉妖秘錄》魔功有著不清不楚的關系,像是“星幻之術”在大藏經的表述極為金剛胎藏曼陀羅,代表世界之實相,圍繞大日如來的虛于實,存于不存。
這些功法典籍都是盤古自我兵解后,幻化的萬物生靈本身就含有最原始的記憶烙印,隨著由法器化成的三皇或用意念或用文字將盤古來到這個大球之前的這段神秘經驗加以闡述,都是被后人稱之為《混沌陰陽錄》的人界第一曠世玄典演化而來。
《無道經》也好,九黎族人修煉的《煉妖秘錄》跟神農部族寶典《阿索拉天照》也罷,其實同為正道無上寶典,一分為八的《混沌陰陽錄》造就了數以百計的宗門教派,在勝者為王敗者賊的幌子下,失敗的一方被歸為妖魔,勝利者則成了道佛。
其實哪有妖魔跟道佛之分,只有代表著不同信仰的信徒之間的弱肉強食。
鐘道臨之所以孤身踏上尋找神鼎的道路,更重要動機,正是基于對紛亂復雜宗教之間的不理解,而非其它。
悟破星幻之術的鐘道臨只不過是更加接近了一步道極生魔,魔極則佛的終點,而額頭的星圖,早在十三年前初入魔界就已經呈現,只不過那個時候的他對于佛道雙極實為一點的理解,還停留在渾渾噩噩的門派之分罷了。
受了桑葉喇嘛一拜他并不覺得不好意思,桑葉拜的是大日如來,是虔誠的信仰,并非鐘道臨他這個執功的肉囊,這里面的因果厲害并非是表面所能反映的,等到蒙古包中十幾個人全都拜倒在地上了,他可就真得有點慌了。
鐘道臨趕緊扶桑葉喇嘛起來道:“快讓他們起來。”
桑葉躬身應是,轉身對后面的眾人說道:“你們都起來吧,本座執教宗之禮,你等大可不必,快快起來。”
桑葉看到鐘道臨為難的樣子,吩咐眾人起身坐好。
鐘道臨拒絕了高坐椅上的請求,干脆席地而坐,他不做椅子,包括桑葉所有人都是席地而坐,反正地上鋪的有地毯,鐘道臨也不在乎那么多,舒服就好。
他看到麗珠琪瑪驚奇的大眼睛想看又不敢看的神色,哈哈大笑,招手讓麗珠琪瑪坐過來,對桑葉用蒙古話說道:“小子鐘道臨,見過桑葉護法。”
桑葉低身回禮,恭敬道:“為慈愍眾生故,應運時節因緣,虛空界盡、眾生界盡、眾生煩惱盡!不敢勞煩尊者問訊,尊者如何到了這里?”
鐘道臨知道桑葉觀察出自己因為擔心無法完成齊聚九鼎的使命而生出的心靈波動,指出一切皆緣,虛生界盡,不由暗暗感激,心忖這里人多嘴雜,不好多說,只道:“別叫我尊者了,叫我小臨好了,本來是要去辦點事情,中途遇到了強敵圍攻,受傷遁走后機緣巧合下就來到了這里。”
桑葉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萬萬不可,教宗不可一日無禮,尊者請收回法諭。”
鐘道臨苦笑了一下,知道這幫天天念佛的虔誠喇嘛絕對不敢拿他亂叫,只得對其他人道:“咱們各交各的,大伙叫我小臨就好,不然會不習慣的!”
闊木臺趕緊又拜了下去,連呼“不可!”,藏民和蒙古部族的人天生對宗教極為虔誠,要他們對連桑葉喇嘛都萬分恭敬的人不敬,說什么他們也不干,只有麗珠琪瑪看到鐘道臨苦著臉的樣子,偷偷嘻嘻而笑,她只把鐘道臨當成她的安達大哥哥,什么大日尊者一類的,她是不太感興趣。
鐘道臨暗嘆倒霉,這么下去可就沒什么意思了,連忙對桑葉喇嘛和眾人說道:“我來這里的事情,屬于秘密,希望各位能夠保密,不要跟帳外的人提起!”
眾人連忙應是。
鐘道臨心想,先堵住你們的嘴再說,找個機會盡速離開便是,于是說道:“外面的那達慕大會也快開始了,我們過會兒出去
瞧瞧吧,順便我和桑葉護法還有點事情要談。”
闊木臺等人聽到這里,知道二人有重要的事情要說,趕忙拉起不愿離去的麗珠琪瑪,十幾人倒退著走出蒙古包,只剩下了鐘道臨和桑葉喇嘛。
鐘道臨簡要的說明了此次前往異域的因由,以及將要趕往邏些城布達拉宮尋找神鼎的打算,挑了些問題看似隨便得問了問。
桑葉點了點頭,恭敬問道:“尊者還有什么吩咐?”
鐘道臨嘆了口氣,沉痛的說道:“太虛凌霄上人關伊前輩已經仙去,護法可知道?”
桑葉點點頭:“法歸于體,體攝于心,心攝于境,心境相融所住于相,境相貫通于體用,體生萬法,法法皆通,回歸于自性,人生來也無物,去也空空,掌教圓寂之時,大昭寺內法鐘清鳴,西藏業已明了。”
太虛凌霄閣與西藏兩密之間的關系是只有凌霄閣七子或鐘道臨這樣接受過關伊傳承的人才明了的東西,桑葉如此一說,鐘道臨也不再多言。
桑葉似乎能穿透人心靈的眼神緊盯了鐘道臨一會兒,平靜弱水道:“敢問尊者此去邏些城是否為障眼法,真正的目的地應是古樓蘭秦皇古墓才對!”
鐘道臨聞聲輕震,看向桑葉的眼光中訝異之色一閃而逝。
桑葉不為所動,好似看不到鐘道臨無辜的目光。
鐘道臨暗中嘆氣,搖頭苦笑道:“怪不得花靈兒能夠準確把握住小弟的行蹤,原來此事天下皆知,哎,小弟那笨師傅還想出了這么個蠢辦法讓我去取《無道經》下冊,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嘛!”
桑葉也笑了笑,簡潔道:“可需援手?”
鐘道臨聞聲眉開眼笑道:“要,為什么不要,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桑葉也不廢話,和鐘道臨再討論了一會兒具體事項,毫不耽擱的躬身退出蒙古包,消失在門外。
鐘道臨閉目思考著下面的行動,他正在思考花靈兒可能追來的線路,自己是按照原計劃走一趟邏些順便拜訪一下活佛,還是按照方才兩人商量好的在下一個地點等待桑葉,引出花靈兒,正在這時候,外面的歡呼聲打斷了鐘道臨的思緒,微微一笑,既然想不通,就索性放下,悠閑的走了出來。
外面這時候已經聚集起了至少上千人,到處都是穿著節日服裝的草原民族和以物易物的牧民組成的集市,看穿著里面還有漢人,回回等別的民族,人數最多的還是要數用木樁圍起來的賽馬場,射箭場和空地旁的架著的摔跤臺,無數的小販圍著蒙古包的外圍,開辟了一個流動集市,相互交換著日用雜貨,油鹽鐵器,一聲聲吆喝與陣陣喝彩聲不絕于耳。
“安達,快來啊!”
遠方傳來了麗珠琪瑪的叫聲,鐘道臨瞇眼一看,不禁啞然失笑,麗珠琪瑪換了一身緊身短衣,手持馬鞭,正雀躍著朝他揮手叫喊。
鐘道臨舉手搖擺了一下,縱身快步走了過去,麗珠琪瑪看到鐘道臨過來,笑嘻嘻的迎了上來,喊道:“快跟爹爹說,安達,爹不讓我參加賽馬!”
“哈哈哈哈!好!”鐘道臨拉住麗珠琪瑪不斷擺動的手,一起走到闊木臺跟前。
鐘道臨朝闊木臺笑道:“大叔,怎么不讓麗珠琪瑪上去試一下?”
闊木臺知道鐘道臨的性格,施禮也不是,不施禮也不是,尷尬道:“她一個小丫頭,男人的事兒,她……”
鐘道臨哈哈笑了起來:“闊木臺大叔,你還有這種想法呢?麗珠琪瑪既然想去試一下,就讓她去吧,平常放牧也都習慣了,不差這一次!”
闊木臺聽到鐘道臨贊成,也不好說什么,只得點頭同意,對麗珠琪瑪吩咐道:“你小心點,去吧,注意轉圈的時候別被馬鐙掛住!”
麗珠琪瑪雀躍著跳了起來,飛身找負責人報名去了,鐘道臨和闊木臺看的相視而笑。
闊木臺看著遠去的女兒背影,對鐘道臨道:“這丫頭就是性子野,像一頭不馴的野鹿,唉!”
鐘道臨微笑應道:“這才是草原兒女嘛,率性而為,八方天地任我遨游!”
闊木臺懂得了鐘道臨的意思,沒說什么,點了點頭,遙望賽馬跑道的起點,麗珠琪瑪正興奮的騎在鐘道臨原來的小白馬上,美艷不可方物,引來了周圍一陣陣的叫好聲,連身旁的鐘道臨都放肆的幫麗珠琪瑪大聲呼嘯加油著,說不出的興奮。
過不多時。
在一圈男女老幼的加油打氣聲中,一聲皮鞭抽空的脆響突然響起,十二匹毛色各異的健馬隨著各自主人的呼喝,離開起點開始飛奔了起來,騎師大多半壓著身子貼上馬背,減低風的阻力,眼睛瞇成一條縫,阻擋著迎面而來的沙粒,駿馬奔騰下,黃沙被馬蹄踏散,蕩漾飄飛,隨著騎師的呼嘯,賽場外頓時喊叫起來,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鐘道臨上竄下跳,手舞足蹈的運功歡快嘶喊著,為三號跑道的麗珠琪瑪大聲的加油,震的站在他兩旁的看客耳膜亂顫,臉皮發青,一旁的闊木臺看的兩眼發呆,暗道此子不尋常,安靜的時候如青松翠柏,一派王者風范,時不時還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殺氣,動的時候又真誠活潑,狀似野猴狡兔,而且身份還那么神秘,哎,搞不懂!
麗珠琪瑪聽到了鐘道臨過分大聲的“妹妹你往前沖啊,哥哥在一旁喊啊!”的熱情口號,嬌笑一聲提韁催馬,飛速前沖,轉眼就超過了身前的那匹四蹄踏雪的百里聰,當離排在第一的那匹黑馬之有三四個馬位的距離的時候,再次壓低身子催馬疾馳,終于和領頭的黑馬只有一個身位的距離了。
“哼!”
一聲冷哼從身前傳來,黑馬上的騎師回頭瞥了麗珠琪瑪一眼,皮鞭狂抽胯下馬,黑馬痛嘶下使出吃馬奶的勁兒,玩命前沖。
“啊?”麗珠琪瑪看清了黑馬上那人的面貌,大吃一驚,嬌呼下被一匹黃鬃馬超過,只拿到了個第三名。
鐘道臨在麗珠琪瑪嬌呼的時候,眼神中訝異之色也是一閃,顯然也看清了黑馬上的騎師,搖頭苦笑了一下,走上前去,扶麗珠琪瑪從馬上下來,幫她卸下了馬鞍。”
鐘道臨拍著麗珠琪瑪的頭笑道“不錯嘛,進入三甲了,為師甚為高興,來,賞兩塊從南海龍王那里敲來的寶石!”
說罷笑嘻嘻的從乾坤袋內掏出一紅一綠兩塊晶瑩剔透的寶石交到麗珠琪瑪手中,吩咐道:“不要羅嗦,收下,買些好馬騎用!”
麗珠琪瑪鼓著小臉,惱怒道:“收就收,我才不會跟安達羅嗦,都是蘭娜爾不好,到終點了嚇我一跳,不然我就拿第一啦!哼…!”
麗珠琪瑪撅著嘴,低頭用腳踢著腳下的草地。
“呵呵!”
鐘道臨拍了拍麗珠琪瑪,勸道:“都比完了,下次好好練練再來,勝敗乃兵家常事,走,找你爹報喜去!”
鐘道臨拉著不情愿的麗珠琪瑪朝場邊的闊木臺走去。
“鐘道臨,你給我站住!”
隨著一聲嬌斥,一匹黑馬從后方跑了過來,馬上的女郎滿臉寒霜,盯著鐘道臨道:“你不要跟顏里回比了!”
鐘道臨停下腳步,訝道:“蘭娜爾,為什么不讓我和他比?”
蘭娜爾甩蹬離鞍跳下黑馬,怒道:“因為我要教你射箭,你哪還有時間去比試摔跤?我會跟顏里回說的!”
鐘道臨皺眉道:“我為什么要跟你學射箭?你怎么知道我會答應跟你學?”
鐘道臨心中暗嘆,明白蘭娜爾要送他一個不去比試摔跤的臺階。
旁邊的麗珠琪瑪對蘭娜爾噘嘴道:“都是你不好,這會兒又來關心我安達了,顏里回那么愛慕你,要不是看到你對安達發脾氣,他會找我安達的麻煩么?”
蘭娜爾臉上一紅,怒道:“小丫頭,誰關心他了,你別亂說,他這種懦夫,死了更好!”
鐘道臨心下不耐煩,不想再跟眼前這個女人糾纏下去,笑了笑,從地上撿了小半截枯草桿,根莖已經大半脫水了,對蘭娜爾說道:“不知小姐的箭術是否比的上我的小草呢?”
說罷用三指夾緊枯草桿,看也不看朝后甩去,“咻!”的一聲正中身后遠方的風馬旗桿,深深插入其中,留在外面的枯萎根莖還在隨風上下漂浮,讓人不敢相信如此柔軟的草桿居然能深深射入旗桿。
這是連蒙古軍中最高明的射手“箭筒士”,即使用角弓都難以達到的,甚至可以說是聞所未聞。
不光是蘭娜爾,麗珠琪瑪等人睜大了眼睛,就連鐘道臨身旁注意到這里爭執的人都驚異的望著遠處旗桿上的半截枯枝,幾個漢族商人無不暗叫,乖乖,這要是對著人還了得?居然是枯草,還看都不看!
所有漢人的腦海中或許此刻會不約而同的出現四個字:“摘花傷人!”
蘭娜爾臉色霎那間變得慘白,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大叫三聲“好”,之后咬緊嘴唇,眼眶中含滿淚水,一言不發的轉身離去。
鐘道臨嘆了口氣,知道這種事情長痛不如短痛,拖泥帶水反而麻煩,所以才下定決心一招解決。
“好!”
隨著一聲暴喝,先前挑戰鐘道臨的顏里回怒瞪著雙眼走了過來,離鐘道臨兩米的時候站定,一抱拳:“你們漢人果然是真人不露相,算是我小看了你,不過你傷害了蘭娜爾,我要正式和你決斗!”
鐘道臨冷哼一聲,渾身殺氣“騰”的朝顏里回沖去,顏里回哪經過這種場面,倒退兩步,朝后便倒,“咕咚”一聲,立即臉色蒼白跌坐到了地上,只覺得心中憋悶,堵的厲害,嗓子眼一癢,“哇”的一聲將肚子里的食物盡數吐出,不斷喘氣。
鐘道臨負手站定,一派君臨天下的架勢,對顏里回不屑道:“我原來還當你是條漢子,沒想到心胸如此狹窄,如果以你摔跤的功夫對付普通人,會如何?不問青紅皂白,亂動殺機,就憑這一點,碰到難惹之人就會將你立斃當場。”
顏里回喘氣道:“我只是要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
鐘道臨淡淡道:“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女人是用來疼的,是用男人廣闊的肩膀去包容的,不是靠你好勇斗狠來保護的,我跟蘭娜爾只是普通朋友,但作為朋友,我不希望蘭娜爾的男人像你這樣沖動魯莽!明白么?”
心中卻暗自嘀咕道:“一個五大三粗的老爺們,讓我一個尚未還俗的開導,這叫什么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