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娜爾對麗珠琪瑪冷笑道:“我的小妹妹,你被眼前這個懦弱的漢人外表迷惑了,還不自知呢,哼!”
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爲什麼見了鍾道臨就一肚子氣。
麗珠琪瑪跺腳不依:“蘭娜爾姐姐,我安達不是那樣的人,你再胡說,看麗珠琪瑪以後都不理你。”
蘭娜爾看到麗珠琪瑪一幅對鍾道臨崇拜依戀的模樣,心中惱怒,喝道:“不理就不理,誰稀罕你個不明是非的小丫頭,哼!”
“好了,好了!”闊木臺看到兩女勢不兩立的樣子,趕緊打圓場,“你們姐妹怎麼了,大草原的兒女應該有著廣闊的胸懷,怎麼見面就吵起來?”隨後轉過身子問蘭娜爾,“蘭娜爾,你們認識?”
蘭娜爾剛要說話,旁邊傳來了一聲驚咦,扎木爾.哈德巴列和幾個蒙古小夥子結隊牽馬走了過來,對闊木臺躬身施禮。
扎木爾沒想到鍾道臨也會來到這裡,欣然道:“想不到你鍾道臨也來祭敖包,歡迎,歡迎!”
蒙古人天性豪爽,沒有漢人見面彼此吹捧的寒暄,所以無論尊卑都是直呼其名。
同時扎木爾心中奇怪,怎麼蘭娜爾和麗珠琪瑪都是一股氣惱的表情,想了想心中瞭然,對闊木臺笑道:“闊木臺大叔,是不是蘭娜爾不懂事,又惹您生氣了?”
闊木臺哈哈大笑:“生什麼氣?都是自家兒女,她們兩個小女娃正在爭執不休,我看是有點什麼誤會!”
鍾道臨不好意思的乾笑兩聲,對扎木爾抱拳道:“扎木爾,想不到在這裡又能相遇,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還沒來得及感謝你跟暫不德爾的款待呢。”
竟是對蘭娜爾的挑釁絲毫不以爲意。
扎木爾對鍾道臨的道謝只是豪爽的笑笑,過來拉住鍾道臨的肩膀:“鍾道臨,走,咱們過去看馬術去,別跟她們女人一般見識,哈哈哈哈!”說完就要拉著鍾道臨走。
麗珠琪瑪從旁邊高興得跑了過來,拽住鍾道臨的衣角,嬌笑道:“不要跟這個大灰狼去,快教麗珠琪瑪策馬之術,待會兒我還要贏他呢!”說完朝扎木爾作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
扎木爾沒好氣地瞪麗珠琪瑪一眼,喝道:“小丫頭又調皮,騎馬是男人的事,你個小丫頭家湊乎個什麼?”
麗珠琪瑪擡起頭示威的看了看扎木爾,大聲道:“哼!你個大灰狼,就會欺負麗珠琪瑪,安達騎馬比你還好哩,看我待會兒怎麼贏你!”
麗珠琪瑪從小就和扎木爾蘭娜爾他們熟識,自然說話也就沒那麼多的顧忌。
“噢?”扎木爾上下打量了鍾道臨一番,訝道:“想不到鍾道臨你居然讓小丫頭這麼看重,想必策馬有術嘍?那咱們可要比試一番。”
鍾道臨搖了搖頭,無奈道:“小弟答應麗珠琪瑪了,賽馬決不上場,全靠麗珠琪瑪自己來了,呵呵,扎木爾兄見諒!”
鍾道臨不想摻乎到裡面引人注目,乾脆謝絕邀請,推到麗珠琪瑪身上,麗珠琪瑪聽他這麼說,更是越發得意,看的旁邊的闊木臺一陣大笑。
“那這位漢人朋友就一定要跟我們比試一下摔跤了!”扎木臺身後一個皮膚黝黑,骨骼粗壯的蒙古青年發聲道,“如果再推託就不當我們蒙古人是兄弟了!我是顏裡回,見過漢人朋友。”
顏裡回見自己的夢中情人蘭娜爾似乎對眼前的漢人十分惱怒,心下就想好好教訓鍾道臨一番。
“不要!”
蘭娜爾和麗珠琪瑪同時嬌呼出聲,她們知道顏裡回是茂明安部落的第一勇士,可以輕易的將一個大漢甩出去
丈遠,看起來細皮嫩肉的鐘道臨如果跟他摔跤,那還不骨斷筋折?趕忙出聲阻攔。
鍾道臨打量了眼前的壯漢一眼,黝黑的面龐上目光堅定,小辮子盤在腦後,皮膚緊繃,粗壯的線條下蘊含著不可低估的爆發力,藍色蒙古袍就像是被撐起來的,高高鼓起。腳上的長筒馬靴踩在草地上,上半身不晃半下,一看就是下盤穩定的摔跤好手,可是跟自己還是——差遠了,心中打定主意就要拒絕。 шωш⊕ тт κan⊕ ¢o
誰知道顏裡回本身也就是嚇唬一下眼前的漢人,替蘭娜爾出口氣,沒想到蘭娜爾反而這麼關心眼前的這個傢伙,心裡惱怒,大喝道:“是漢子的就接受我的挑戰,無論勝敗,我都敬重你是大草原上不退縮的勇士!”
鍾道臨苦笑了一下,這下等於封死了自己的退路,點頭同意道:“既然顏裡回兄弟如此說,那小弟就捨命陪君子了。”
旁邊站著的闊木臺和扎木爾都讚賞的點頭,要知道草原民族自古尚武,是個崇拜英雄的民族,如果有人挑戰,即使必輸也要勇往直前,輸了不可怕,如果怯戰退縮,將會永遠被人看不起。
蒙古人是不講究韓信可受胯下之辱那一套的,從來只敬重英雄,對懦夫深惡痛絕,草原上的英雄最大榮譽不是你有多少金銀珠寶,而是你死後墳頭有多少敵人的頭骨,這也是爲什麼對鍾道臨印象極好的蘭娜爾,聽暫不德爾說鍾道臨請他不要殺湖怪而放生時,那樣的惱怒和不屑。
其實不怪蘭娜爾,要怪還是要怪暫不德爾,見了鍾道臨收妖的手段,回布落後一激動,說錯了。
蘭娜爾看到鍾道臨傻乎乎的答應了顏裡回的請戰,嗔怒道:“呆子!”
鍾道臨愕然看向蘭娜爾:“是說我麼?”
蘭娜爾朝鐘道臨怒道:“不是你還有誰?找死都不知道!我擔心…”說到這裡臉上一紅,跺了跺腳,扭頭跑了。
扎木爾讚賞的拍了拍鍾道臨的肩膀,說道:“鍾道臨,你好好準備一下,你看,那頂紅頭的帳篷!”隨後朝後一指,“那是過會兒摔跤比賽換衣服的地方,你可以先去選好合適的,做好防護,免得受傷”
鍾道臨微微一笑道:“沒事兒的,多謝扎木爾兄指點,不過切磋一下,我就穿這個就行了!”
他心道,如果讓對面那個傻大個顏裡回把我的衣角撕破一點,我也不用見人了。
扎木爾訝異的看了看鐘道臨,抱拳道:“那你多小心點,顏裡回跤法是祖傳的,連我都沒把握贏得了他,我們先過去了。”說罷,扎木爾招呼同伴離去。
顏裡回走到鍾道臨身前施禮,朗聲道:“不管如何,我敬重你是一條漢子!”說完轉身上馬,追上扎木爾等人,走遠了。
鍾道臨被弄得啼笑皆非,也暗覺蒙古人的習性很和自己胃口,旁邊的麗珠琪瑪嘻嘻笑道:“安達一定能打敗他的!”
“噢?”闊木臺不禁調侃起自己的女兒了,“剛纔你不還阻止你兄長應戰麼?怎麼現在就這麼有信心了?”
麗珠琪瑪俏臉微紅,鑽到闊木臺的胸前,不依道:“那怎麼同哩?剛纔安達聽到顏裡回的挑戰,都是一幅滿不在乎的表情呢!我就知道安達一定能贏!”
鍾道臨暗贊麗珠琪瑪觀察細心,闊木臺也哈哈大笑:“不錯,你安達到底藏了多少東西,我個老傢伙是看不出來嘍。”
說著還意味深長的看了鍾道臨一眼。
鍾道臨不好意思道:“哪裡有什麼藏不藏的,麗珠琪瑪你不是要學策馬之術麼?走,找個寬敞的地方,咱們練練去!”
闊木臺點了點頭,對麗珠琪瑪說道:“跟你大哥去吧,祭天儀式快開始了,下午就是祭敖包的時候,你們多準備一下,我就不陪你們了,一會兒練完了你們都來主帳,我給你們引薦桑葉大師,或許有幸能夠得到大師的祝福。”
鍾道臨和麗珠琪瑪兩人點點頭,分別騎上兩匹小馬,和闊木臺告辭離去。
空曠的草場上,一匹棗紅馬嘶叫奔騰,麗珠琪瑪跟隨著胯下棗紅馬四蹄塔地的節奏,放鬆身心呼吸,與棗紅馬以一個節奏來呼吸抖動,因爲減少了碰撞和摩擦,棗紅馬歡快的奔馳著。
蒙古馬的優勢在於耐力與適應力,比起通過阿拉伯馬、西班牙馬、柏布馬影響的西域戰馬,它就個子矮,速度慢了。蒙古馬一般高有差不多四尺一寸,體重四百六到五百四十斤,如果牧區草場情況好地話,可以達到四尺二寸到四尺三寸(注1)。
這種個頭也就十三掌高,而作爲輕型馬代表的伯布馬跟阿拉伯馬則有十五掌,重型馬則有十七掌左右,麗珠琪瑪和鍾道臨胯下所騎的只屬於小型馬。
西域騎兵跟蒙古人比起來,對於馬匹也是非常重視的,血統的培養可說是貴族的標誌。作爲許多歐羅巴所在的皇家馬羣中青睞的爹爹盧西亞馬就有十五掌,而且體態優雅,是柏柏爾人的柏布馬與西班牙小型馬雜交的品種,像是鍾道臨前世之一貞德所騎的坐騎,至於重型馬,許多馬種甚至有千斤以上,比如中部大宛馬,當年與漢唐征戰的西域騎兵就騎過,其載重量與挽力非常可觀。
蒙古騎兵之所以能橫掃歐亞,少逢敵手,與其民族自身特點有很大關係,就如蒙古馬一樣,堅韌不拔,餐冰臥雪喝馬奶就能活下去,其他民族有幾個能比?而蒙古人馬術之精更是稱絕宇內,麗珠琪瑪小小年紀能夠策馬如飛,正是體現了蒙古人天生的特點。
“快,麗珠琪瑪,再快點!”
騎在白馬上的鐘道臨大聲喝道,“如果你是它,你下一步會怎麼跑?看地形,感覺自己就是馬,馬就是你,再快點!”
隨著鍾道臨的呼喝聲,麗珠琪瑪左手牽繮,右手高高舉起,隨氣流朝後擺動,雙腳一夾馬腹,棗紅馬得知麗珠琪瑪的心意,加速前衝。
等到麗珠琪瑪繞著鍾道臨騎了十幾個大圈,鍾道臨大聲喊停,麗珠琪瑪策馬奔了過來,大汗淋漓的從馬背上躍了下來,嬌喘不已。
鍾道臨甩繮離背跳下白馬,走到麗珠琪瑪身前,用袖子幫麗珠琪瑪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微笑著問道:“怎麼樣?有什麼感覺?”
“呼!累死我了!”麗珠琪瑪喘了口氣,臉上過度的充血顯出了紅彤彤的臉蛋,“好累哦,比騎一天都累!”
“呵呵!”鍾道臨等麗珠琪瑪呼吸稍微平靜下來才說道:“剛開始你太用心了,肌肉自然緊繃,心裡緊張,等到順其自然,無意間就能和胯下馬溝通的時候,你們就能使用一個節奏呼吸和顫動,那就節省很多體力了,來,麗珠琪瑪,擦擦汗!”
鍾道臨又用袖口幫麗珠琪瑪擦掉耳際滾落的汗珠,可見剛纔的十幾圈確實把麗珠琪瑪累得不輕。
麗珠琪瑪輕笑道:“嘻嘻!麗珠琪瑪會慢慢練好的,安達,你說我能贏嗎?”
鍾道臨傲然道:“那是當然,嘿嘿,起碼前十名!”
“啊?安達,你壞死啦,麗珠琪瑪不理你了!”麗珠琪瑪說罷朝鐘道臨做個鬼臉,背過了身去。
這也難怪麗珠琪瑪生氣,賽馬一般也就是八道到十二道,能拿到前十名,等於沒說。
鍾道臨哈哈大笑:“傻丫頭,你剛開始學策馬之術,還沒有時間的磨合,下午就要開賽了,別人的進境我又不是很清楚,你真的把輸贏看得那麼重要?呵呵!”
麗珠琪瑪笑嘻嘻的轉過身,朝鐘道臨懷裡撲了過來,在他懷中仰臉嬌笑道:“嘻嘻,我纔不在乎輸贏呢,就是他們男人看不起我們女人呢,都不讓我參賽,安達,你跟爹爹說一下好不好,能參加就好了,贏不贏沒關係哦!”
鍾道臨扶著麗珠琪瑪的肩膀,笑道:“沒問題,走,換馬,咱們回去,下午你騎小白兔參賽,你那匹已經累了。”
鍾道臨說罷將麗珠琪瑪舉起放在白馬的背上,用手摸了摸白馬鼻子,“白兄,下午就靠你嘍!能贏青草大把大把的,贏不了,嘿嘿,當心麗珠琪瑪一氣之下把你閹嘍!”
小白馬的眼睛和鍾道臨四目交投,好像突然明白了鍾道臨的意思,不高興的甩甩頭,轉過馬臉尾巴一掃,馱著紅臉的麗珠琪瑪咯噔咯噔跑開了。
“嘿!你還挺拽呢?”鍾道臨被小白馬弄了個沒脾氣,伸手拍了拍吐著白氣的棗紅馬鼻子,喝道:“走吧,看什麼看,瞧你累成什麼樣了?以後記得加強鍛鍊,走!”
鍾道臨一甩繮繩,縱身跳上棗紅馬,呼喝一聲,棗紅馬委屈的嘶鳴一聲,四蹄騰空,朝馱著麗珠琪瑪的白馬追去。
鍾道臨和麗珠琪瑪一前一後來到了闊木臺指出的蒙古包前,將馬拴好側面的木樁上,推門進入了這個大型的蒙古包中,這是十二個哈那的蒙古包,蒙古包都是東南向而設的。這與北方草原民族的崇尚太陽,有朝日之俗有關。但這種東南向習慣不僅是一種信仰,更多的是爲抵禦嚴寒和風雪,適應自然環境而創造。因爲他們居住在高寒地帶,冬季又多是從西北方面刮來的寒風而造成的。
而這個蒙古包門楣上共有六十根椽子,所有椽子之間形成的角度加在一起正好爲一圈,內部中央爲飲食和取暖的爐竈已經撤掉了,二人脫下鞋子踩在鬆軟的地毯上,說不出的舒服。
鍾道臨眼睛適應了蒙古包中的光線,擡頭望去,只見一個身穿深紅色拖地僧袍,白眉低垂的青年喇嘛高坐在正中大背椅的黃綢坐墊上,臉上一片古井不波的寧靜,持轉輪法器的左手微微轉蕩,說不出的寧和,旁邊肅然坐著闊木臺等幾個部落重要的薩滿和長老,都莊嚴閉目養神,連呼吸都是輕輕的。
這麼一個年輕的喇嘛卻受到如此尊敬,讓剛一進門的鐘道臨微微有些驚訝。
聽到了開門的動靜,闊木臺首先睜眼看到了二人,微微一笑,擺了個噤聲的手勢,要鍾道臨二人悄悄的過去,正在這時候,喇嘛的眉頭向上一挑,微閉的眸子突然打開,一抹精光超鍾道臨陡然射去。
鍾道臨剛一進門就覺得這喇嘛不簡單,幾乎在他的周圍形成了一個若有若無的力場,等到喇嘛一睜眼,精神磁場突然變化,受到氣機感應,鍾道臨雙目精芒電閃,和喇嘛的目光就好像四顆勁箭在空中急速碰撞開來,喇嘛看到了鍾道臨額頭因運功而隱現的旋轉金黃星圖,渾身劇震,忽然從背椅上站立而起,大踏步的朝鐘道臨走來。
蒙古包內的衆人,包括闊木臺和麗珠琪瑪都驚呆了,不知道爲什麼德高望重的桑葉大師爲何如此模樣,可接下來的事兒差點把衆人嚇昏過去,只見桑葉一甩袍袖,“噗!”的一聲跪倒地上,兩手掌朝下,五體投地的朝鐘道臨拜了下去,恭敬道:“東密護法,阿旺羅桑嘉措澤成荻司.桑葉拜見大日尊者!”
說罷又是重新拜倒,深深施禮。
蒙古包裡的人已經被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享譽大草原的桑葉喇嘛竟然對一個青年施這樣的大禮,所有人趕忙隨著桑葉喇嘛朝鐘道臨拜倒,虔誠的施禮。
鍾道臨坦然受了桑葉一禮,等看到蒙古包內的衆人都要拜倒,趕忙大聲制止道:“別這樣,都起來,快,都起來!”
儘管鍾道臨這樣說,包括闊木臺硬拉著的麗珠琪瑪,還是深深的朝鐘道臨拜倒,連頭都沒人擡起來。
注1:宋代一尺約合現代0.3072米,一宋斤約合1.2市斤,即通常所說的一斤十二兩,元朝中前期因受制於蒙古民族的文明侷限性,一直沿用宋朝標尺,直到公元一三七零年改回回司天監爲欽天監,元朝表尺的一尺才改爲約合0.308米,因爲民間仍沿用宋表尺,文中計數單位皆按宋朝度量衡,後文不再累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