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楚悅呆了呆，低聲問他：“你干什么？”

她心中忽然涌起不好的預(yù)感，不會像她想的那樣吧？他之前什么都沒提，也不說怎么解決與永寧公主的婚約問題，難道是打算現(xiàn)在毀婚？

鳳斐回她一個安撫的笑容，隨后面不改色地看向呆愣住的皇帝，“微臣請皇上賜婚。”

“大膽！”皇帝終于回過神來，薄然大怒，“風(fēng)國舅，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與風(fēng)國舅隔席而坐的永寧公主亦是大怒，滿目震驚地瞪著他：“風(fēng)哥哥，你……你……”

太過驚訝，以至于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微臣自然知曉。”鳳斐頂著全場的目光和皇帝的怒目，繼續(xù)說道，“微臣傾心于錦繡郡主，今生非她不娶，至于八公主……”

他看向永寧，面露歉意：“八公主，您是龍?zhí)m最尊貴的公主，微臣心有所屬，實不配再娶您，望八公主見諒，另覓良人。”

“風(fēng)飛，你混蛋！”永寧公主氣得從座位上站起來，指著鳳斐怒罵，隨后又越過鳳斐看向他右側(cè)的夏楚悅，“你這個狐媚子，以前就和風(fēng)飛眉來眼去，現(xiàn)在他是本公主的未婚夫，你竟然還和他一起，你這個下賤不要臉的娼婦！”

當(dāng)眾被人毀婚，永寧公主氣得口不擇言。

但是誰也不覺得她粗鄙無禮，換是誰遇到這種事都會生氣，更何況她是龍?zhí)m最尊貴的公主，卻被一個離婦搶了未婚夫，自然氣得失去禮教。

大殿內(nèi)的賓客對夏楚悅指指點(diǎn)點(diǎn)，眼里都帶著鄙夷之色。皇帝敬重江夏王，才會讓她入正殿就座，想不到她居然搶永寧公主的未婚夫，果如永寧公主所言——不要臉！

夏楚悅沒有反駁，她怔怔看著鳳斐。

這就是他的解決辦法？把她拖下水，來解救他自己？他有沒有想過，他的一個舉動，打亂了自己的滿盤計劃？

心中生出惱意，他是不是怕她反對，所以才不事先提醒自己一聲？

為什么？

他不是最清楚自己期待這一天的到來嗎？為了報仇，自己一忍再忍，為何打亂自己陣腳的是他？

似是聽到了她心中的疑問，鳳斐轉(zhuǎn)眸，深深看了她一眼，瀲滟明媚的眼眸里含著撫慰，只是他的行為叫自己如何冷靜？

若非一年多來他一再幫襯自己，此刻只怕要直接恨上他了。

罷罷罷，且看你有何后招，我不相信那個事事?lián)踉谖仪懊娴哪腥耍瑫谧铌P(guān)鍵的時刻捅我一刀。

她垂下眸子，輕顫的長睫掩住眼底的復(fù)雜。

“永寧公主，冤有頭債有主，請你莫要遷怒他人。”鳳斐淡聲道，“風(fēng)某早在去年清平山莊山獵時，便被錦繡郡主風(fēng)采折服，然當(dāng)時錦繡郡主已為人妻，風(fēng)某以為這份情此生只能珍藏于心中。不想，后來錦繡郡主與寧王和離，這是上天憐憫，給風(fēng)某的機(jī)會。只是后來發(fā)生一連串意外，風(fēng)某來不及上江夏王府提親，陛下便下了圣旨，賜婚于你我二人。”

“風(fēng)某一直尋不到一個合適的時機(jī)求皇上收回圣旨，今日便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向皇上，向公主，還有錦繡郡主，表明風(fēng)某的心意。”

說完，他朝皇帝微躬一禮，然后向永寧公主作揖：“風(fēng)某負(fù)了公主，是風(fēng)某之錯，與他人無關(guān)。”

接著，他抬眼掃向錯愕的眾人：“今日請諸位做個見證，風(fēng)某此生非夏楚悅不娶，江夏王在天有靈，望您能祝我早日贏得佳人心。”

他抬頭望向大殿之外朗朗青天，灑下一杯酒。

最后一句話，分明是指夏楚悅尚未交心于他。

原本那些暗罵夏楚悅的人不由一愣，難道只是風(fēng)國舅單相思？錦繡郡主根本就沒有和他廝守終生？

“風(fēng)飛，你別做夢了！父皇是不可能收回圣旨的，就算本公主不嫁給你，你也別想娶夏楚悅！”永寧公主驚怒道，拔高的聲音在大殿上方回響，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皇上，還記得五年前西北之行嗎？您說過，只要不危及龍?zhí)m，微臣可提任何要求。微臣以為永遠(yuǎn)不會用到，想不到今時今日，在這紫宸殿上，微臣不得不挾恩求您了。”鳳斐不理會永寧公主像潑婦一樣的尖叫，而是含笑看向坐在上首的皇帝。

皇帝的臉陰沉得滴下墨水，眼神一變再變，渾濁的瞳孔里映著鳳斐輕淺卻明艷的笑，最后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朕記得，那一次西北之行，若非風(fēng)愛卿舍命相救，朕早已魂歸于天，哪還能坐享這繁華似錦的生活。”

“只怪朕未事先問明你的心意便給你與永寧賜婚。強(qiáng)扭的瓜不甜，你既心有它屬，強(qiáng)逼你娶永寧，不過是讓世間多一對怨偶。即便你肯，朕也不愿意捧在手心里的寶貝女兒被人欺凌羞辱，我龍?zhí)m的嫡公主，該得世間最優(yōu)秀男子的真心，享受一生榮寵富貴。”

“父皇不要……”永寧公主驚恐地瞪大雙眼，她已猜到皇帝接下來要說什么。

皇帝卻沒有停頓，“傳朕旨意，風(fēng)飛與永寧公主婚約就此作廢！”

永寧公主雙眼瞪得比銅鈴還大：“父皇，我不答應(yīng)！”

皇帝沒理她，繼續(xù)道：“風(fēng)飛昔日救駕有功……”

尚未說完，站在下席的永寧公主氣得口噴鮮血，昏倒在地。

有人驚叫，有人退讓，一時間，混亂起。

皇帝聲音卡住，猛的從座位上躥起來，驚慌地看向倒下的永寧公主：“快，快傳太醫(yī)！”

鳳斐眼底閃過一絲可惜之色，差一點(diǎn)，差一點(diǎn)皇帝就要為他和她賜婚了。雖然他并不在乎皇帝的所謂賜婚，今日此舉也不僅僅是為了擺脫永寧公主，但若能得一國之主賜下良緣，便能打斷某些人不該有的念頭，豈不美哉？

夏楚悅呆呆地看著事態(tài)的發(fā)展，從鳳斐站起來到現(xiàn)在所發(fā)生的每一件事，都大大超乎她的預(yù)料。

皇帝不僅沒降罪，反而依鳳斐之意廢了婚約，還打算報救命之恩？

鳳斐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拂了皇帝的面子，掃了皇家的面子，皇帝不是應(yīng)該龍顏大怒的嗎？

鳳斐回眸，朝她眨了眨眼。

夏楚悅無語望著他，看來他早就算準(zhǔn)了皇帝的心理，又或者他有秘密武器，所以才敢如此放肆當(dāng)堂毀婚，同時求皇帝賜婚。

她忽然想起一個細(xì)節(jié)，剛剛坐在皇帝旁邊的華妃，似乎交了件東西給皇帝。

也許是那樣?xùn)|西讓皇上按著鳳斐的算計走？

她沉吟，或許自己可以借助那不知名的東西，也逼皇上一次。

正想著，便見鳳斐忽然轉(zhuǎn)身，向?qū)幫踝呷ァ?

他又要干什么？

夏楚悅坐在原位上沒有動，她想走也走不了，永寧公主暈倒在地，離她不遠(yuǎn)，周圍圍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群人，擋住她的去路，不知道鳳斐怎么輕飄飄就從眾人身邊越過去的。

望向?qū)γ妫恢P斐對龍希寧說了什么，龍希寧忽然睜大眼睛，看了自己一眼，然后便見他咬牙切齒地對鳳斐說了什么。

大殿里太吵，夏楚悅凝神細(xì)聽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

很快，鳳斐便舉著玉觴優(yōu)雅走加來，別人看了以為他只是去敬酒呢。

他走回來，剛巧永寧公主被宮女抬了出去，宮人迅速收拾好被永寧公主打翻的桌子，然后退下。

宮廷樂師在珠簾后不知所措，殿上發(fā)生了這樣的變故，還有人想聽他們吹彈打奏嗎？

太醫(yī)離開前告訴皇帝永寧公主氣急攻心，吐掉胸中郁氣，無大礙，然后退下。

皇帝現(xiàn)在還不能離席，知道永寧公主沒有大礙，松了口氣，坐回龍椅上，狠狠剜了鳳斐一眼。

他真是看走了眼，竟然讓臣子擺了一道。

心中怨怒再大，也不能當(dāng)著外國使者的面發(fā)作，要不然笑話就要鬧到國外去了。

將心中的怒意使勁按下去，皇帝沉聲道：“奏樂！”

得了命令，宮廷樂師立即投入演奏中。

絲竹管弦聲打破了殿中的僵硬，皇帝緩了緩臉色，道：“讓諸位見笑了，永寧年幼，經(jīng)不得打擊，也怪朕之前欠缺考慮。”

“皇上勿自責(zé)，誰不知皇上疼愛八公主，見她喜歡風(fēng)國舅，便賜了圣婚，只是沒想到風(fēng)國舅竟然早已傾心他人，平白浪費(fèi)了皇上的一番苦心。”蕭丞相說。

“是啊是啊，皇上仁慈，關(guān)愛子女，關(guān)心親者才能關(guān)心他人，萬民皆為您的子民，陛下關(guān)心子女便是關(guān)心天下蒼生，實乃我龍?zhí)m之幸，百官之福，臣等敬謝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禮部尚書接著道。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百官離席，面向上首跪拜。

外國使臣雖未跪地伏拜，卻也起身朝皇帝躬身45度。

皇上看著匍匐腳下的百官，聽著那一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只覺得胸中郁氣瞬間消散，滿心歡喜，撫須大笑：“眾愛卿平身，遠(yuǎn)道而來的貴賓，請起。”

一場即將不歡而散的壽筵，被蕭丞相和禮部尚書二人輕而易舉地化解，然而就在眾人齊齊松了口氣的時候。

龍希寧突然起身：“父皇……”

“怎么，你也有事相求？”皇帝眼中閃過凜厲之色，冷冷盯住他。

好好的一場宴席，難不成要被自己的子女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壞？

龍希寧被他盯得頭皮一麻，卻沒有退縮之意，他抿了抿嘴，揚(yáng)聲道：“兒臣找到殺害江夏王的兇手了！”

此言一出，全場再次陷害詭異的沉默。

殺害江夏王的兇手？

江夏王不是暴病而亡的嗎？

蕭芳菲感覺自己有一瞬間呼吸困難，血液凝固，隨后悄然放松緊繃的身體。

不會的，他不可能知道真兇是自己，就連夏楚悅都不知道是自己射死江夏王，寧王怎么可能知道？

與此同時，夏楚悅眸中亮起萬道璀璨光芒，如浩瀚星海光輝齊聚，耀眼得讓人不敢直視。

她的手下意識的握緊裙子，身體稍稍前傾，灼灼凝望著龍希寧。

別人看到也只會以為她是因為江夏王而激動。

唯獨(dú)知道真相的鳳斐與龍希寧才明白，她的激動，不為得知兇手下落，而是因為兇手即將得到報應(yīng)，她為這一刻已經(jīng)等了許久。

鳳斐看向她時眼中閃過淺淺漣漪，繾綣憐意。

很快，她將得償所愿，報殺父之仇。

謀劃了那么久，他怎么忍心叫她失望。

剛剛她看到自己在殿中攪局，必然惱恨自己的舉動。

明知那樣做她會惱自己，他卻沒有絲毫猶豫。

不做，不逼，寧王便不會站出來，最后站出來的只能是她。

僅憑她一人，又如何能夠扳倒蕭芳菲？

她畢竟不了解龍?zhí)m朝堂局勢，蕭家的水比她想象中的深，蕭家盤根錯節(jié)，天子門生皆在蕭相門下，這樣一個龐大的家族如何能夠眼睜睜地看著嫡長女變成殺人兇手？

若是殺個尋常人也就罷了，偏偏是龍?zhí)m百姓心中的戰(zhàn)神，蕭芳菲擔(dān)不起那樣的罪名，蕭家也擔(dān)不起那樣的罪名。

不為蕭芳菲，單為了蕭家利益，蕭相及其整個蕭家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夏楚悅控告蕭芳菲。

他們會咄咄逼人的讓她拿出證據(jù)，可是楚悅哪來的證據(jù)？

所謂的證據(jù)不過是蕭芳蕊的述白，是蕭芳蕊說蕭芳菲戴面具扮成丫鬟跟在她身邊，是楚悅看到蕭芳蕊的丫鬟射殺了江夏王。

可這不足以證明蕭芳菲就是兇手！

蕭家會質(zhì)問，除了你們兩張嘴，還有什么證據(jù)？

沒有證據(jù)，不但不能夠證明蕭芳菲的罪，若是蕭家狠一點(diǎn)，反過來會誣夏楚悅陷害蕭芳菲。

理由也十分充分——蕭芳菲成了寧王妃，寧王一怒沖冠為紅顏，而昔日貴為寧王妃享受無盡榮華的女人是夏楚悅，今昔落差致使夏楚悅心中生妒生恨，便借江夏王之死誣蔑蕭芳菲。

蕭芳蕊的供詞同樣可被辯駁，她是寧王側(cè)妃，若是沒有蕭芳菲，她則可能被扶正，然而蕭芳菲占了正妃之位，她便只能一輩子當(dāng)側(cè)妃，當(dāng)個妾，于是心中生怨，與夏楚悅暗中勾結(jié)，誣陷蕭芳菲。

到時候，夏楚悅反因心思歹毒而受萬人唾棄，并因誣告王妃而獲罪。

他自是不會讓這種事發(fā)生的，因此才會當(dāng)眾毀婚，并表明心跡。

自己沒了婚約的束縛，婚娶自由，而所有人都知道自己非她不娶，這便給了龍希寧極大的威脅。寧王若無所作為，那么這輩子休想再接近夏楚悅一步，因此，做完這些后，只要稍稍刺激兩句，寧王自會按捺不住性子站起來指供殺人兇手。

他的一番苦心自是無人知曉。

此刻眾人心神皆被寧王吸引，正等著他的下一句驚人之語。

“是誰？”皇帝眼中射出耀眼精光，沉聲喝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