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夏楚悅悄悄回到龍城,秘密見了龍希卓,也就是卓王,當她把一張大型火箭武器圖拿出來時,淡然如卓王也不禁大驚失色,從椅子上站起來。
“這是……”卓王看著桌面擺著的火器圖,失口問道。
“此火器名曰‘火龍出水’。與各國使用的單級火器不同,這是第一件多級火箭,也是第一件子母彈形式的火器。火箭內的裝藥隔爲推進藥劑和爆炸藥劑兩部分,可在敵軍中箭後二次殺傷敵軍,威力巨大,最合適遠攻。”
夏楚悅只是簡單說了一下,卓王的俊臉徹底驚呆。
多級火箭?子母彈形火器?二次殺傷?
就算卓王沒上過戰場帶兵打仗,也知道這樣的火器若用到戰場上,將是何等威力。
不說有了它就能立於不敗之地,但是如果擁有它,必然對制勝有很大的把握。
“你爲何找上我?”卓王壓下心中的錯愕,表面恢復平靜,重新坐回座位,從容問道。
夏楚悅勾脣淺笑:“寧王與我有怨,太子無能,琪王與太子同仇敵愾,縱觀龍氏子孫,除了卓王你,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這樣的回答讓人聽著不太舒服,就好像在說她別無選擇,只能無奈選擇他一樣。
夏楚悅又道:“當然,若不是卓王純善仁厚,我也不會來找卓王。需知與虎謀皮可會反被虎咬,這也是爲何我沒有選擇寧王而選擇你的原因。”
聽完她的解釋,卓王臉色稍霽。
“你不可能白白送我如此貴重的東西,你的目的和條件是什麼?”
聞言,夏楚悅紅脣微翹,卓王果然不是愚蠢之人,立馬問到關鍵處。
“我只是不想看著龍蘭滅亡而已。”
“這麼簡單?”卓王明顯不相信。
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他,就爲了守住龍蘭江山?她一個女人會那麼無私偉大?
夏楚悅看著他平靜道:“我爹是江夏王,他用一生來守護這個國家,我身爲他的女兒,如何能眼睜睜看著他守護的江山化爲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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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王眸子一睜,神情些許動容,再看夏楚悅時眼神不若之前那般冷淡,“你若真如此想,倒是一片赤誠孝心。”
夏楚悅淡淡一笑,她只是不想讓自己良心不安而已。
“不過我還是有一件小小的要求,希望卓王能夠同意。”
“你先說說看。”卓王沒有馬上決定,雖然夏楚悅說得冠冕堂皇,但是身爲王爺,該有的城府一點兒也不比別人少。
“倘若卓王將來榮登九五至尊寶座,能夠與鳳西和平建交。”
卓王倒吸一口涼氣,眸子瞠到極致,像看瘋子一般看著她。
“當然,若是鳳西不樂意,那你就打到他們同意爲止。”夏楚悅玩味一笑。
過了好半晌,卓王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現在的腦子是清醒的嗎?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當然。”夏楚悅點頭。
“我看你還沒睡醒吧。”卓低哼一聲,“皇位於本王何干?你以爲憑著一張圖紙就能夠搶奪皇位,平定國內,震懾鳳西?”
夏楚悅眸若點漆,淡淡看著他,眸未動,卻彷彿有無數光芒與智慧閃過,自信而奪目。
起初卓王用瘋子的眼光看她,但漸漸的,他收起了輕視之心,表情漸漸沉下來:“好,若真有那麼一天,我必定答應你的條件。”
夏楚悅笑容加深,她早已篤定卓王的答案。沒有哪個人會不向往那個位置,即便卓王表現得再淡泊名利,與世無爭,但只要是個男人,就會有野心,會嚮往。而卓王還不是普通人,他身體內流淌著龍蘭國最高貴的血,血脈的高貴讓他心中潛伏著一頭名爲“野心”的猛獸。他不爭,是因爲他聰明,他知道自己爭不過。比身份,他比不上嫡出的太子;比才能,他比不過驚才絕豔的寧王。因而他甘心當一個閒王,過著逍遙自在的日子。
然而,一旦有機會登頂的話,在他心裡沉睡的那頭猛獸便會霍然甦醒,驅使著他爲了那個位置而努力前進。
眼下,正好有人把機會擺到他面前,他焉能不心動。
只要心動,便夠了!
心裡悄悄鬆了口氣,幸虧他不是那萬分之一的可能——不屑皇權,真心淡泊。
“錦繡郡主既然說本王可能坐上那個位置,你是不是胸有丘壑?”卓王依然掛著溫和無害的笑容,但他的眼和之前已經不一樣,不再是平靜無波,無慾無求,此刻,那雙溫潤的眸子裡承載著濃郁的暗色。
夏楚悅看在眼裡,不置可否,她從袖中掏出另一張圖紙,遞給他。
卓王面露疑惑,伸手接過,在看到圖紙上的圖案上,倏地大變。
方纔夏楚悅給他看的是多級火箭的成品圖,看起來除了大一點以外,並沒有多大震撼力,如不是夏楚悅的那段簡單解釋,卓王也不會被震動,然後被說服。可此時卓王拿在手裡的卻是一張火箭的構造圖,每一個部位的大小,使用的材料都詳細說明,最引人注目是下方的一段話。
“火龍出水,以粗毛竹爲彈體,以木雕龍頭裝於首部,將四個火箭引信匯總一起,並與火龍腹內火箭引信相連。水戰時,面對敵艦,離水面三、四尺處,點燃安裝在龍身上的四支火藥筒,此乃第一級火箭,它能推動火龍飛行兩三裡遠,待第一級火箭燃燒完畢,自動引燃龍腹內的火箭,此乃第二級火箭。此時,從龍口裡射出數只火箭,直達目標,致使敵船燒燬。此火箭名曰‘火龍出水’,水陸皆可用之。”
看到這一段話,卓王的呼吸聲變重,第一級火箭就能推動火龍飛行兩三裡,一旦開戰,我軍無需派兵,只要在兩裡之外,射出火箭,足以對敵軍造成巨大傷害,而己方不損失一兵一卒,當真是打仗殺人的利器!
雖然圖紙上只說了“火龍出水”在水戰中的具體威力,但卓王憑藉想象也知道,用它在陸戰上會有怎樣的優勢。例如攻城戰,有了這種多級火箭,足可在對方攻擊外射出,對城池造成嚴重損壞,而若是守城,則可防止敵軍靠近攻城;用在偷襲等方面效果也極好,一器多用,真是天下至寶,萬器之首,無敵寶器!
看著卓王俊臉通紅的模樣,夏楚悅提醒道:“‘火龍出水’雖好,不過畢竟也是火器,火器受天氣影響都比較大,因而對其防潮十分重要。”
卓王忙不迭地點頭,再不敢輕視夏楚悅的話,反而謹記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詞,奉若至寶。
夏楚悅見他聽得認真,心中欣慰,“僅憑此種火器是不夠。”
卓王眼神一凜,正襟危坐地看著她,如同學子等待先生說出人生大道。
夏楚悅淡笑,不緊不慢地道:“這是遠攻利器,可與嚇人的噴火器猛火油櫃組合,一攻遠敵一克近敵,方可無敵。”
“噴火器猛火油櫃?”卓王不恥下問。
夏楚悅無奈搖頭,這個世界的火器並不先進,器械師只會製造簡單的火藥和火器,而且由於火藥不穩定,士兵常常會炸傷自己。不過,她並沒有要把前世那些先進的火器都帶到這個世界來,讓影衛擅長工筆畫的人畫出“火龍出水”的構造圖,已經違揹她的初心,斷不可一發不可收拾,對這個世界造成過大的影響。
“就是軍隊裡常使用的火器,只要稍加改造一下,威力會比現在猛數倍。”
卓王聞言眼睛一亮:“當真?”
他馬上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話對夏楚悅來說是不敬的,忙出聲道歉。
“卓王無需致歉,換個人來也會質疑。”夏楚悅無所謂地笑了笑。
卓王放下心來,問道:“錦繡郡主想過怎麼用這些火器嗎?還有一點,錦繡郡主手上應該只有圖沒有實物吧?本王不管朝事,兵部大門都沒踏進過,要想製造這些火器,必須有朝廷文書,而本王……”
他一臉爲難地看著她。
“卓王忘記您手中另一張王牌了嗎?”夏楚悅意有所指,卓王怔住,旋即驚訝地望向她,“你怎麼知道?”
“別忘了,我是江夏王的女兒。”夏楚悅牽脣淡語,一句話化解卓王心中的疑惑與殺機。
夏家軍是他的秘密,不能夠讓外人知道,否則對自己將是巨大的威脅,可在聽夏楚悅的話後,卓王突然明白,原來藍翼統領會找上自己是因爲面前這個女子!
他再一次愕然地望著面前這個不過二八年華的少女,她面容不算絕色,滿京城裡頭,找出比她好看的女子可以排成一條街,但就是這樣一個面相算是中上的女子,卻氣度風華,從容淡雅,如同一個運籌帷幄的將領,令人不由自主地臣服在她的指揮下。
卓王此刻終於明白,四皇弟寧王爲何在休了她之後,又在朝堂上求娶她,只怕是初時四皇弟也把珍珠當魚目,直至後來發現她的獨特與才華時,才放下身份面子求娶她,只可惜,四皇弟知道得太遲了。不僅僅四皇弟,滿城皇親貴胄,都看不清真正的鳳凰明珠,不,有一個人發現了!
卓王霍然想起先帝五十大壽的壽筵上,另一個風華絕代的男子在大殿之上公然退掉與永寧公主的婚,轉而求娶錦繡郡主。而剛剛錦繡郡主提出了一個古怪的條件——與鳳西和平建交,她是爲了那個男人吧,鳳西最爲神秘的九親王,也是在龍城當了十年國舅的風飛。
卓王心裡生出豔羨之意,這朵獨一無二的傲梅,已經被那個幸運的男子奪得。
“十萬夏家軍,並不弱於龍蘭其他任何勢力。”聽到夏楚悅講到關鍵處,卓王收回神思,專心聽她講。
“御林軍中有五千人是夏家軍插入的,驍騎軍中則有兩萬夏家軍併入,就連宋家軍,也有一萬多夏家軍混入,其他成員則分散在邊關各大軍隊中,這些人熟知自己所在軍營的機制和作戰方式,也就是說,不管是哪隻數得上號的軍隊,都有夏家軍的人影,一旦把夏家軍所有人集結起來,就是一支強大無比的軍隊。”
卓王聽得咂舌不已,他雖然已經接手夏家軍,對這些機密卻不清楚。
夏楚悅也是聽江夏王講過一次記住的,“想一想,一支知己知彼、有著豐富作戰經驗的軍隊,將會對敵人造成多大的衝擊。”
卓王隨著夏楚悅的話陷入沉思,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驚得無法言表。
那將是一支無可匹敵的鐵血軍隊!至少在國內,無一敵手。再加上夏楚悅提供的遠攻利器,對周邊國家同樣有著巨大的威懾力!
“龍城已被寧王掌控,你若起兵,最好是在邊關,在戰火打響的地方。一邊趕製火器,一邊率領夏家軍守住邊關,保住龍蘭的國土,積累聲望。”
“至於叛軍……”夏楚悅冷冷一笑,“就讓寧王去頭疼吧。”
“可本王如何離開龍城?四皇弟並不放心本王,在府外派了不少監視本王的人。”
“不必悄悄離開,你主動請纓,前往益州禦敵。”夏楚悅說道,“此刻邊關戰火不斷,城池接連失守,整個益州幾乎落入虎口,而北面蒼國與南面南唐也對我國邊境不斷騷擾,而國內的大半兵力卻集中在龍城內外,寧王既要處理朝政,又要守住龍城,和叛軍作戰,忙得焦頭爛額,分身乏術,沒有時間親自上戰場作戰,正需要一個人可信之人幫他。”
“四皇弟不會信我的。”卓王無奈搖了搖頭“一個前太子加上一個親王謀反,四皇弟怎麼可能容許本王從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呢?”
“未必如此。”夏楚悅篤定道,“正因爲他身邊只剩下你一個兄弟,纔不得不相信你。除非他真想看著鳳西蒼國長軀直入,踐踏龍蘭山河。”
見卓王爲難皺眉,夏楚悅心下嘆了口氣,難怪他不爭不搶,甘做個淡泊名利的閒王,心無魄力,而又畏首畏尾,難成大事。不過自己需要的也不是一個雄才偉略、野心勃勃的盟友,卓王性格如此才讓她放心。將來卓王若登帝位,她也就不必心憂他會虧待夏家軍,反過來捅自己刀子。
她知道,若是龍希寧最後坐上那個位置,不會輕易放過自己,與其那樣,不如找個人取而代之,正好也算是替原身,替江夏王,替自己報了仇。
“這個時候就要靠你的演技了。”她說。
“演技?”
夏楚悅點頭:“兄友弟恭,這時候你要表現出兄弟之情,以及爲了龍氏的江山,甘願趕赴益州,以親王身份振我軍士氣。鳳西破龍蘭西邊防線如同大洪決堤,勢不可擋,最關鍵的戰場就是那裡,而那裡也是最危險的地方,你一定要把你孤注一擲,爲了國家犧牲小我的精神表現出來……等你帶著兵打出幾場勝仗,威望也就有了。待平定內亂,擊退敵軍,你便是新一代戰神,在軍民心中聲望無人能及,而到時候,就算寧王的聲望勢力都已經不及你。”
聽著夏楚悅滔滔不絕地講述如何演繹一個慷慨激昂,英勇就義,犧牲小我成全大我的親兄弟,好親王,卓王驚得嘴巴久久不能合攏,眼睛也瞪得像燈籠似的,見鬼一般。
更加震撼的還是夏楚悅最後一段話,英勇就義赴戰場的溫和王爺浴血奮戰,成爲一代戰神王爺,得軍民擁立,理所當然成爲下一任皇帝!誰敢質疑!寧王?國家危亡之際,寧王只顧著與前太子內鬥,哪及得上卓王身系龍蘭萬民,至於身份,卓王更是一點不輸於寧王。長幼有序,卓王還是寧王兄長呢!沒有先帝遺旨,由卓王繼位再合適不過!
長篇大論之後,夏楚悅總算授課結束,說得她口乾舌燥,忍不住端起手邊的茶杯,灌了一杯茶水。
卓王吶吶道:“便依錦繡郡主之言,本王明日便進宮向四皇弟請纓。”
“別等到明日,現在馬上就去。時間不等人,尤其是戰爭,耽誤一時,可能便是全軍覆沒,你應儘早離京,趕往益州,同時召集散落在外的夏家軍。如何召喚夏家軍,你問藍翼。”
事實上,夏楚悅也不知道要如何召喚整支夏家軍,她不是夏家軍的上一代領導人,也沒有親眼看見過十萬夏家軍,更不知道夏家軍所有成員長什麼樣子,都分散在哪裡。
她能夠召集藍翼帶領的五千充當御林軍的夏家軍成員,是因爲幾次入宮,藍翼藍大統領對她態度不錯,而且有一次她看到藍翼十分敬畏崇拜地看著自家老爹,她當時便打趣,“藍大統領看爹的眼神可真像在膜拜神。”
江夏王笑答:“爹在他心中,就是神。”
帶著開玩笑的成分,夏楚悅卻記在了心裡。那日從承乾宮中找到夏王令後,她便拿著夏王令到藍翼面前一晃,想要試探一下藍翼是否是夏家軍的一員,結果自然是成功了,然後由藍翼召喚出了五千御林軍,皆是夏家軍打散分入御林軍的。
卓王入宮請纓赴前線,夏楚悅則喬裝打扮住在鳳凰閣裡。
鳳凰閣是萬木一手打造的天下第一酒樓,在內可以打探各種消息,儼然成了夏楚悅的情報機構,在這裡她可以獲得許多信息。龍城的清風樓被龍希寧派人一鍋端了,當然,清風樓已經人去樓空,抓不到人,不過消息便不如以前靈通,夏楚悅這纔想到利用萬木親手創建的信息網。
之前萬木一直在大陸各地行商,將他的商業帝國不斷擴大,發展到每一個國家,直到他聽說鳳西、南唐和蒼國攻打龍蘭,聽說龍蘭出現內亂,他才急急忙忙趕回來。回到龍城的時候,正好夏楚悅逃出龍城與鳳斐一同北上。
等夏楚悅折回龍城,兩人時隔一年終於見上面。
兩人相識於微末之時,如今,一個成爲天下富商,另外一個也獲得她想要的自由,久別重逢,自是千言萬語在心頭。相較於夏楚悅,萬木更加激動。
這是他誓死效忠的女神,是她將他從人生的低谷拉回來,是她給他重新做人的機會。她替他取名萬木,她希望他像枯木逢春,一樹成林,她給他希望,她給他動力,她給他幫助,讓他成長到如今的地步。
再次相見,他激動得熱淚盈眶。
夏楚悅心下也感慨萬千,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說了一句:“萬木,我爲你驕傲!”
因著這句話,萬木激動得全身顫抖,熱淚橫流,嘴脣顫抖說不出話來。
重逢的場景感人,但是兩人都沒時間去慶祝重逢,得知夏楚悅返回龍城的用意後,萬木立刻提出資金支持夏家軍打造多級火器,同時糧草等也由萬家商會暗中供應。
這對夏楚悅來講無異於雪中送炭,萬分感謝無以言表。
有了萬木的資金和貨物支持,夏家軍平定內亂,炮轟侵略軍,指日可待。
此刻,回到鳳凰閣,第一時間找萬木來詢問消息,第一個問題便是詢問鳳斐的消息。
萬木告訴她鳳斐在她離開之後便啓程趕回鳳西,夏楚悅聞言愣住。
回鳳西?他身上的傷沒好,不宜舟車勞頓,什麼急事讓他急著回去?
萬木說:“我已經派人去打聽,鳳西離龍城遠,消息傳來得慢。”
夏楚悅點點頭,側眸問影九:“你知道你家主子因何回去嗎?”
影九忙不迭地搖頭:“屬下不知。”
“真的不知道?”夏楚悅看著睜圓雙眼一臉“我很無辜,我說的都是實話”的影九,心底產生懷疑。
“真的不知道!”影九用力點頭,好像這樣就能夠加大說服力一樣。
夏楚悅皺眉,影九越是如此,她越覺得有問題。
影九被她看得心虛,快嘴說道:“小姐若無事,影九先閃了。”
說完,也不等夏楚悅回覆,便縱身一躍,跳於樑上,本本分分做個暗衛。
夏楚悅並沒有要逼影九的意思,他若不說,自己再怎麼逼也沒用,想來是鳳西國內出了什麼事,他急著回去處理吧,萬木已經派人去查,相信很快就能知道答案。
剛剛寬慰自己,夏楚悅的心忽然一痛,好似心口被人捅了一刀,疼得她整張臉都白了。
站在旁邊的萬木瞧著她臉色不對,忙問:“小姐,您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她的身體她清楚,別說沒病,就是隱疾都沒有,尤其在修煉內功之後,更是從來沒有生過病,不是心疾,便是心有靈犀,另外一個人在痛。
她眼中忽然射出兩道精光,豁然站起身,蒼白著臉冷喝:“影九,你給老孃滾出來!”
陡然的厲喝將躲在房樑上的影九震了下來。
“小姐有何吩咐?”影九站好,恭敬地問。
“鳳斐到底爲何回鳳西?”夏楚悅盯著他眼睛,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
“咳!”一輛向西疾馳的馬車內,傳出撕聲裂肺的咳嗽。
駕馬車的影十七面露擔憂之色,一邊將馬車趕得飛快,一邊緊張地問:“爺沒事吧?要不要停下來歇息一會兒?”
馬車內無人迴應。
車廂裡,鳳斐虛弱地躲在軟榻上,臉色白得透明,如同一塊冰,隨時都會破碎,讓人忘之心憐。
他眼神無光,眼皮不受控制地耷拉下。
而速雲正緊張地替他把脈。
他體內氣血紊亂,如果把他的身體比作大海,此時裡面就是狂風暴雨,海浪洶涌,甚是危險。
速雲臉色並不比鳳斐好看多少,一是因爲鳳斐的情況非常糟糕,而另外一個原因則是因爲速雲將內力輸入鳳斐的體內,大量內力的消耗,對她而言是個巨大的負擔。
“速雲,爺到底怎麼樣了?”影十七焦急地問,之前的詢問得不到迴應,讓他的心如同螞蟻在熱水裡遊,煎熬無比。
“快,先進城!”速雲只是急聲吩咐。
影十七聽著冷若冰霜的速雲都一反常態如此急切,心知事態嚴重,不敢馬虎,立即揚鞭甩向馬屁股,催趕著拉車的兩匹馬快些前行。
與此同時,鳳西都城鳳京,二皇子府。
“如何?”二皇子鳳煜坐在有著精緻浮雕的太師椅上,看著正在做法的女子。
如果夏楚悅在這裡,就會明白爲何龍城裡找不到雲依!當日雲依帶兵抓捕夏楚悅失敗之後,她立即帶著自己的親信離開皇宮,馬不停蹄地前往鳳西,前天才來到鳳京。
沒能殺死夏楚悅,鎩羽而歸的雲依心思變得更加陰沉可怕,她主動找上鳳煜,答應替鳳煜引動鳳斐體內的蠱毒,條件是鳳煜要替她殺了夏楚悅。
當初雲依詐死逃出南嶺,偶遇鳳煜,後來從鳳煜口中得知龍蘭的風國舅風飛是鳳西國的九親王,鳳煜的九皇叔,這對雲依來說無疑是震驚萬分的消息,也成爲她攻擊鳳斐與夏楚悅的有利武器。她立即帶人前往龍城,把鳳斐身份這個消息當成王牌,單憑自己無法對付夏楚悅的時候,她依靠這個消息暫時取得與寧王同盟。
本以爲萬無一失,沒想到最後還是讓夏楚悅逃了。雲依幾欲吐血,慌張逃離龍城,她第一個想到的地方便是鳳西。
鳳西皇體弱多病,卻未立太子,而二皇子是所有皇子當中最爲優秀也是最有野心的一個。但他擔心鳳斐一旦回來,可能威脅到他的地方,因而對鳳斐心懷惡意。
雲依正是看出了鳳煜的心思,纔會到鳳京找他。
鳳煜要鳳斐的命,而她要夏楚悅和鳳斐的命,兩人一拍即合,暗地裡算計鳳斐。
在雲族的時候,雲依給鳳斐下蠱,卻在最後發現他並未受她控制,她百思不得其解。後來去了龍城,而她修煉的蠱術達到最高級,然後發現鳳斐體內隱藏著一隻蠱蟲,至於是什麼蠱她不知道,她猜測就是這隻蠱蟲吞噬了自己給他下的蛇蠱,比自己下的蠱更厲害,可想而知他體內的蠱有多霸道。
從小與蠱蟲蠱術打交道的雲依,抽絲撥繭,猜到鳳斐體內的蠱蟲十分厲害,且對鳳斐是個巨大的隱患,她便悄悄在鳳斐身上留了點東西,這次與鳳煜合作,便是要引動那點抹不掉的藥,給予鳳斐悶頭一擊。
此刻,雲依盤腿坐在一蒲團,面前放著星盤、八卦等占卜之物,旁邊則放著幾個小蠱,上面蓋著蓋子,看不到裡面的東西,但可以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如果熟知毒蟲毒蛇的人,或許會聽出裡面是什麼東西,那是足以嚇破一羣人膽的恐怖東西!
她雙手收回,擱在雙膝上,臉色泛著不正常的紫光,在她周身縈繞著一層淡紫霧氣,剛纔運功之時更加濃郁,現在收功,那層紫霧正在慢慢消散。從來都是一身白衣,看起來聖潔光明的雲依聖女,卻修煉了雲族最爲陰毒的功法。
“不死也離死不遠了。”雲依睜開眼睛,擡眸看向慵懶坐於太師椅中的鳳煜。
鳳家的基因極好,一個鳳斐,容貌絕豔無雙,讓她這個心繫唐默的人也忍不住動心,而這個鳳煜的相貌同樣世間少有。鳳煜與鳳斐是親叔侄,兩人的五官沒有多少相似之處,也許其中一人更多遺傳其母的相貌,不過這絲毫無損鳳煜的俊美。
他長著一雙鳳眸,眼尾微微上揚,眸子狹長,同樣魅惑十足。鳳煜是皇貴妃所出,身份尊貴,身上比常人多幾份慵懶,他喜歡半瞇著眼,那雙鳳眸便拉得更長,眼裡時不時閃過一道暗芒,如同一隻隨時咬人一口的毒蛇,看到他眼睛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毛骨悚然。
但是他的五官精緻漂亮,即使身上縈繞著陰戾之氣,也阻止不了鳳京貴女對他趨之若鶩。
鳳煜看慣了女人對他發花癡的模樣,忽然遇到一個視他美貌而不見的女人,便留意起她來,這便是雲依與鳳煜認識的起因。
雲依回想著二人初遇的場景,譏誚勾脣。自己可不是那些粗鄙淺薄的女人,看到個好看的人男人就恨不得把眼睛盯在對方身上。
鳳煜聽到雲依的回答,精緻而修長的眉毛微微一挑,語氣散漫慵懶,聲音涼薄:“本皇子要的是他的命,不希望出現萬一。”
雲依從蒲團上站起來,拍拍手,整理了一下裙子,淡定回道:“即便沒死,身子也垮了,如何與你爭奪那個位子?”
她又道:“你不是派人在邊境刺殺他嗎?他武功被禁,身體虛弱,連個普通人都不如,憑著你的人難道殺不死他?”
鳳煜長眉舒展,聲音低沉而優雅:“你說得對。”他忽然對著雲依淡淡一笑,剎那之間,屋中所有的光華似都被他吸走,一切變得黯淡失色,而他,則是這屋裡唯一的光華。
“雲小姐辛苦了,來人,帶雲小姐去休息。”
雲依冷淡道:“我自己會走,該我做的我已經做了,希望你儘快履行你的諾言。”
“自然。”鳳煜眸光一閃,看著雲依飄然離去,他瞇著眼勾著脣,似一隻正在算計著什麼的狡猾狐貍。
……
影十七趕著馬車入了城,速雲讓人去城中最大的藥房抓藥。藥買回來後,速雲迅速配藥親自煎熬,然後給鳳斐服用,鳳斐喝完藥,身體好了點,速雲見狀,總算鬆口氣。
未在這座邊關小城滯留,以調養鳳斐的身體,採購大量的藥材之後,速雲等人便帶著鳳斐即刻啓程,繼續趕路。
按照鳳斐的吩咐,回鳳京,找國師!
然而他們剛出龍蘭邊境沒多久,便遇到埋伏。
速雲與影十七一人在馬車內,一人在馬車外,保護鳳斐不受影響,其餘人則加入戰鬥。
爲了出龍蘭邊關,他們特意打扮成商隊,發現埋伏,扮成商人的清風樓人與魔教教衆抽出長刀,迎頭而戰。
這些殺手悍而不畏死亡,殺傷力很大,看到對手長劍即將刺入自己身體內,不退反進,寧死也要在對手身上留下傷疤。
這樣的打法讓鳳斐的屬下一開始手忙腳亂,好在很快就適應了對方的節奏。
不怕受傷嗎?爺還不怕死呢!那就看誰的刀更快,誰的拳頭硬!
清風樓和魔教的人也用拼命三郎的架勢與對方打鬥,如此一來,殺手便沒什麼優勢。
雙方打得激烈,刀光劍影,血肉橫飛,鏗鏘的聲音傳入馬車中。
鳳斐虛弱地半睜開眼:“怎麼回事?”
“一羣小雞來擋道,很快就會清掃,爺安心歇息吧。”速雲淡聲說道,雖然表面看起來雲淡風輕,然後實際上她的手心裡冒著汗,心也高高懸著。
一入鳳西便遇殺手,是有人不想讓主子回京嗎?
換作平常,速雲根本不會把這些殺手放在眼中,他們敢來刺殺,那就讓他們有來無回,順便再給他們的主人送份大禮。可是這次不同,爺的身體狀況非常糟糕,若不能夠儘快回到鳳京找到國師,後果不堪設想。而這些阻礙他們前行的殺手自然就成了最可惡的擋路石,若只有一波還好,就怕殺手一波又一波來襲,耽擱救爺的時間。
窗簾一角被風撩起,速雲看著外面的黑衣殺手,眼神冷酷。
“洪瀾,用陣!”
正與兩個殺手打鬥的洪瀾聞言低喝:“佈陣!”
魔教五大護法立刻退到戰圈外圍,形成五芒星位置站立,掏出腰上小旗,插在地上,五人手中持劍,繞圈快速奔跑,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後只能看到虛影。
正在裡面打鬥的殺手一愣,隨後目露兇光,看準一道快速變換位置的影子,提劍刺去。
沒刺中人,劍卻繃斷了。
那個殺手臉色倏地大變,其餘殺手亦是神色一震,有一人不信邪地揮出長虹劍光,同樣的,沒傷到人,反倒是被一股莫名的千鈞之力反震回來,震傷了那個揮劍的殺手。
看到兩個同伴一斷劍一吐血,其餘殺手都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什麼陣法?
沒等衆殺手想明白,他們感覺身體一沉,隨後就像被鬼附身了一樣不受他們控制,然後舉劍相向。
一個殺手把劍刺入面前同伴的胸口,同伴不敢置信地看著他,這個殺手也愣在當場,隨即,銀白劍刃從他身後刺入,穿破胸膛。這個殺手悶哼一聲,難以置信地低下頭,便見自己胸口上插出鋒利的劍尖,染著血色的劍折射出冷光。
類似的畫面彷彿重複上演一樣,出現在這片原野之上,而他們外面,幾條黑影不斷閃動。
殘酷的殺戮由此上演,天上禿鷹盤旋,尖嘯拔耳。
待到最後一個殺手倒下,五條黑影從外圍圈中分五個方向彈出,落在地上,砸出大坑。
“藥拿給他們服用,立即趕路。”速雲將事先準備好的藥發給影衛,由影衛交於五大護法手中。
此陣名爲木偶陣,顧名思義,此陣可讓陷入陣中的人形同木偶被髮動陣法的人操控,這是魔教獨創的陣法,想要發動此陣法,必須由五個心意相通,默契十足的人相互配合,對五人的要求不僅於此,另外需要他們有深厚的內心以及強大的意志力和耐力,五人不斷磨合練習,最終才能練成。
威力之大已經呈現,當然,如果洪瀾他們遇到的是比如鳳斐這樣的高手,就算是發動陣法,也困不住他。
陣法威力越大,弊端也越大。這次一次性控制幾十個殺手,對五個護法來說非常吃力,因而當陣法撤除之時,五人也受了輕微內傷,內力幾乎枯竭。
洪瀾五人吞下速雲備的藥丸,沒多說什麼,騎上馬,護衛在馬車周圍。
隊伍繼續前行,留下原野中血流成河,屍體橫陳的場景。
……
“啪!”一聲脆響,驚住萬木和影九兩人。
“小姐!”萬木驚呼,眼底深處隱過一抹心疼。
“鳳斐,你這混蛋!”夏楚悅咬牙切齒低吼,眼圈則微微發紅。
她身邊,小葉紫檀圓桌碎裂一地,而她的手,則沾著木屑,憤怒之下,她一掌拍碎實木桌。
影九縮縮脖子,恨不得躲到牆角邊,讓夏楚悅不會注意到她。
夏楚悅眼眸一轉,射向影九,目光兇狠,似要把他戳穿一般。
影九衝她嘿嘿一笑,笑得比哭更難看。
夏楚悅狠狠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自己心有所感,他是不是要一直瞞著自己?自己原打算等龍蘭內亂平定再去找鳳斐,要真的等到那個時候再去,是不是物是人非,再也看不到原來的鳳斐了?
蠱毒發作,那麼嚴重的事,他瞞著自己也就算了,影九這些人,居然跟著他一起隱瞞自己!想想就氣不過,氣怒之餘,心裡是無盡的慌亂與擔憂。
她猶記得在雲族時速雲說過的話,鳳斐體內的蠱十分霸道,一旦發作,將失去神智,如同瘋子破壞周圍的一切。而且發作次數超過三次,將徹底變成一個瘋子,一個只知道毀滅的瘋子。
夏楚悅不敢想象,驚才豔絕的鳳斐變成瘋子會是什麼樣子。一想,心便像被針扎一樣疼。
到底什麼因子觸動他體內的蠱蟲?是龍希寧的藥?又或者別的?
夏楚悅盯著影九,“你實話告訴我,鳳斐蠱毒發作了沒有?”
“還沒有。”影九連忙搖頭,“爺只是隱隱察覺到不對勁,故而趕回鳳西,尋納蘭國師解救。”
真的沒事嗎?
如若沒事,她的心爲何突然劇烈一痛?
夏楚悅轉身,立即吩咐道:“我要馬上去鳳西,萬木,與卓王的合作交由你全權處理。”
“小姐請放心,萬木會全力以赴的。”萬木壓下心頭的微微苦澀,溫和說道。他早該明白,小姐是天上雲,自己地上的草,雲與日月相伴,而草只能遙遙仰望。
夏楚悅對萬木的能力很放心,將與卓王合作的內容簡單告訴萬木之後,夏楚悅再一次離開龍城,這一次,目的地則是遙遠的鳳西,鳳斐的故鄉。
……
鳳斐一行人在歷經數次埋伏、追殺、刺殺、圍剿之後,終於風塵僕僕地趕到鳳京。
他們連鳳斐的九親王府邸都沒進,便直奔納蘭國師住的雲雷寺。
鳳煜聽著探子傳來的消息,鳳眸半瞇,冷光一閃即逝,“他們找納蘭國師的目的是什麼?”
既然想不明白,就親眼去看看,九皇叔要搞什麼名堂。鳳煜寬袖一拂,剎那從側臥軟榻換成立於地面,姿態雍容華貴,華麗細軟的錦袍如水般垂落。
他剛起身,兩個步履輕盈的婢女閃進屋內,替他整理不存在皺褶的衣服。
鳳煜擺了擺手:“行了。”
兩個婢女立刻恭敬謙卑地後退出去。
鳳煜眼波一轉,對著空氣吩咐:“去叫雲依。”
空氣產生微波,後恢復平靜。
鳳煜邁著優雅的步子出門,身上雲錦製成的衣服仿若浮雲,輕盈飄逸。
“九皇叔,本王真是期待你現在是何模樣,折損了本王數百名死士,這筆賬如何算是好呢?”他望著雲雷塔的方向,幽幽開口,每一個字都帶著森冷寒意。
正被鳳煜惦記的鳳斐此時坐在雲雷塔旁的廟宇裡。在他對面坐著一個穿著黑色寬大長袍的長鬍子老僧。
“老衲以爲不會看到你來找老衲的這一天。”納蘭國師看著他,悠悠嘆道。
鳳斐懶懶地靠在椅子上,笑容諷刺:“本王也以爲不用再看你到你這個神棍的虛僞嘴臉。”
聽到鳳斐對他不敬的稱呼,納蘭國師沒有發怒,而是再次悠悠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看著他臉上盡是悲天憫人的神色,鳳斐只覺諷刺無比,就是這個全鳳西最受崇敬的高僧,被鳳西皇帝奉爲國師的老禿驢,慫恿先帝給自己下了蠱,否則自己何須背景離鄉十餘載,做出無數違心違願之事。
“不想看著本王化身爲魔,屠盡蒼生,就把解蠱之法告訴本王。”鳳斐氣息虛弱,如同風中搖擺的柳樹,隨時會折斷,說出的話卻氣勢十足。
納蘭國師搖頭嘆息:“老衲不通蠱術,你來找老衲也沒用。”
鳳斐抓著椅子的手一緊,眸子緊盯著對方的臉。
納蘭國師任他打量,眼神清明浩然,毫無心虛與躲閃。
出家人不打誑語,鳳斐看得出納蘭國師沒有說謊,他的心陡然一沉。當初金蠶蠱是納蘭國師提供的,他以爲,納蘭國師應該會有解蠱之法。但如果真的沒有辦法,他,能夠堅守本心,不受金蠶控制嗎?
“若真無解,便讓天下蒼生陪本王入地獄吧!”他冷笑,眼神涼薄而孤寂。
懷著希望而來,得到的卻是無解的局,任何人都無法接受。
納蘭國師聞言微微皺眉:“九王爺何出此言?只要你不傷害鳳西國利益,金蠶在你體內並不會影響到你。”
“不傷害鳳西國利益?”鳳斐譏誚地笑了,“本王不欲爭奪權勢,偏生有人視本王爲眼中釘,難道本王要束縛雙手任其魚肉嗎?”
鳳西皇室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呢?十幾年來,遇到過多少次刺殺他已經數不清。如果傷害鳳西皇室成員,算不算傷害了鳳西?
這是什麼狗屁蠱術!與其說是蠱,不如說是咒!困了他一輩子的咒!害他遠離故國,隱姓埋名,一輩子做事都要畏首畏尾!
納蘭國師聽到他的質問,稍稍一怔,呢喃道:“遠離紅塵,恩怨自會散去。”
遠離紅塵?鳳斐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跟你一樣當個神棍嗎?”
這一輩子,納蘭國師唯一愧疚的事便是給鳳斐下了金蠶蠱,對鳳斐,他從心裡覺得虧欠,此時聽到鳳斐一二再再而三的侮辱稱謂不生氣,反而愧疚更深,是自己害了他啊。
“師傅,二皇子求見。”這時,一個小沙彌站在門口,雙掌併攏豎在胸前通傳道。
鳳斐眼尾輕挑,嗤笑道:“躲到紅塵外,依然有人不放心。”
納蘭國師默唸一聲“阿彌陀佛”,讓小沙彌把二皇子請到另一處禪房。
“本王能否問國師幾個問題?”鳳斐忽然問道。
“九王爺請講。”納蘭國師擡起手,示意他說下去。
“夜深人靜的時候,你會不會良心不安?每晚睡夢之中,你會不會惡夢驚醒?最後一個問題,佛祖願渡你這作惡之徒嗎?”
納蘭國師老臉剎那間蒼白如紙,捻在手間的念珠繩斷,珠子灑落一地。
鳳斐牽脣淺笑,擡起手,隱在門外的影衛閃身而入,背起他再一個閃身離開了禪房,獨留驚愣的納蘭國師在內。
“師傅,二皇子問您何時過去?”小沙彌又站在門口,雙手合十恭敬地問。
“罪孽啊罪孽!”納蘭國師哀嘆,一瞬間竟是老了十歲。
那傳話的小沙彌眼裡閃過迷茫之色,爲何師傅會露出心事重重的神態?師傅不是已經脫離七情六慾,快立地成佛了嗎?
沒有回答小沙彌的疑問,納蘭國師緩慢說道:“替老衲向二皇子致歉,老衲要閉關,不接客。”
鳳煜聽完小沙彌的回話,鳳眸裡閃過一道精光,閉關?是接見九皇叔的緣故嗎?
他淺笑:“看來本王來得真不巧。”
在小沙彌的目送下,鳳煜優雅離去,雲依緊隨其後。
“就這樣離開?”雲依走在他身後問。
“不然呢?”鳳煜可不會傻得去觸犯納蘭國師。納蘭國師甚得昭陽帝敬重,在鳳西地位尊崇,百姓敬仰,誰與納蘭國師作對,看在衆人眼中,都會是那人觸犯了神聖不可侵犯的國師,而不會去想到底誰對誰錯。
雲依不甘心,卻又不敢在鳳煜面前叫囂。她不再是雲族的聖女,除了她身邊幾個忠心耿耿的屬下,再沒有人會敬她若神明。
“去九親王府。”出了雲雷寺,鳳煜對車伕說道。
雲依聞言一怔,隨即露出欣喜之色,看來鳳煜也不想空手而歸啊。
鳳斐離開雲雷寺後直接回到自己的府邸。
十年未回,九親王府一直有人打理,除了少一位主人外,什麼也不缺。
早有人回來通報,王府管家帶著下人將王府修葺打掃一番,此刻看起來煥然一新。僕人們全都到門外迎接九親王。
十年未露面的九親王在鳳西人心中十分神秘,聽說他回來,府裡上下都充滿好奇。說來可笑,這些在九親王府當了幾年差的僕人,竟是沒一個知道九親王長什麼樣子,脾氣是好是壞,有什麼愛好,有什麼禁忌。
當看到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停在大門外時,幾十個僕從全都低眉順眼,跪拜行禮:“小人恭迎九親王。”
不知道九親王的脾氣,那就恭敬一點,免得九親王不高興。
這是管家對他們的叮囑,僕人們牢記在心。
雖然都跪在地上,躬著身,低著頭,但仍有不少人都偷偷斜著眼睛看著馬車簾子,想趕緊看看他們的主子是何模樣。
鳳西皇室出美人,想來九親王也是個絕美男子吧,看看那個趕車的,英氣逼人,想來當主子更不會差。
正在衆人期待萬分的時候,衆人眼中的英氣車伕板著臉道:“把門檻拆了!”
此言一出,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錯愕地睜圓眼睛張大嘴巴。
這是神馬情況?
一來就拆房子!下馬威也不必拆自家房子吧!
還是管家素質高點,很快回過神來,命幾個家奴找來工作把門檻拆了,影十七又讓他們在下面的石階上擱幾塊堅實的木板,再然後,影十七駕著馬車滾過木板,穿越大門,消失在衆人呆傻的視線中。
躲在九親王府周圍的探子看到這一幕也覺得詭異萬分,沒能看到九親王的模樣,敗興而歸,回去如實向各自的主子稟告,一時間,衆人對神秘的九親王愈發發奇。
而引起全鳳京權貴好奇心的九親王鳳斐,回到自己的府邸後,沒有在下人們面前露臉,馬車一直開到他的院子裡,王府下人皆被屏退,因而依然無人看到他,照顧他的是這次隨他回來的速雲等人。好在清風樓的人都不只會打打殺殺,照顧人也是有模有樣,因而不必婢女來侍候。
鳳斐是被影十七背進屋裡的,速雲緊緊跟隨,他臥榻後,速雲替他診脈,眉頭皺得更深。
“爺,納蘭國師沒有辦法嗎?”
之前鳳斐說得篤定,在傷情還未惡化的時候,便計劃回鳳西找納蘭國師,速雲以爲納蘭國師真有辦法救納蘭國師,可是看著影十七陰鬱的表情和鳳斐眉宇間化不開的黑氣,速雲便知道,此次無功而返。
鳳斐半臥在榻,不過半個月,他的身體迅速消瘦,下巴顯得更尖,眼窩微陷,從一個魅惑妖精變成一個病弱美人,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疼。
速雲看著他形銷骨立的模樣,心中既憐又恨,恨龍希寧給主子下毒!恨自己與醫毒打交道十幾年卻看不出主子身上中了何毒,該如何解。
“影十七,你照顧爺,我出去一會兒。”速雲不想讓自己陰鬱的情緒影響鳳斐,轉身對影十七道。
鳳斐合上眼,雙脣間溢出弱不可聞的嘆息。
一閉眼,腦海便浮現出一張清麗的秀顏。
此時她在做什麼?是不是隨著卓王前往益州?
昨夜他聽著速雲念信,念夏楚悅飛鷹傳來的信,信中事無鉅細。上次收到的是夏楚悅與卓王合作,第二次收到的是夏楚悅以萬家商會爲後盾,暗中支持卓王……每日一封,昨晚,夏楚悅來信說卓王主動請纓前往益州鼓舞士氣。她必會跟著去,算算日子,現在應該快到益州了吧,畢竟信是幾天前寫的。
想得出神,管家親自來通傳,二皇子鳳煜求見。
鳳斐眉毛微微一動,他這位侄子倒是毅力驚人,從自己入境便追,一直追到雲雷寺,現在更是直接找上門來,當真那麼想見他?
那就看看你有多想見本王吧!
躬著身候在門外的管家只聽到屋內傳來一道輕若浮雲,涼如秋水的華麗嗓音:“不見。”
管家是皇帝安排的,跟這九親王府的主人可一點兒不熟,聽著屋裡傳出來的聲音,只覺得那聲音華麗如天籟,令人沉醉其中,卻又那透著冷意的疏離,叫人不敢靠近半分。
最讓管家汗顏的是九親王的態度,拒絕得毫不留情,連對方來意都不問,足見他沒把二皇子放在心上。
但管家也只能自己冒冷汗,斷不敢違背主人之意,擔心惹得對方不高興,自己管家之職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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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腳步聲遠去,鳳斐長眉微顰,“早知那麼多蒼蠅就不回來了。”
影十七恭敬垂首而立,不語。
接下來幾日,鳳斐閉門謝客,那些削破頭想要看看九親王廬山真面目的人都沒能見識這位神秘的主兒,九親王府日日夜夜緊閉,僕人進出都從後門,便有人把主意打到僕人身上,得到的答案一致——不知九王爺是何模樣!
爲啥?因爲王府裡的下人除了管家都不得進鳳斐住的鳳凰閣,呃,這鳳凰閣還是九王爺回來後給改的。而管家進了鳳凰閣,依然沒能見到九王爺的臉,因爲九王爺一直呆在屋裡,房門緊閉!
能打探到的隻言片語便是九親王氣息微弱,恐身患惡疾。故而閉門不出,不接外客。
這個猜測漸漸得到衆人的認可,大家心中感嘆,看來這九王爺與陛下一樣,身體不太好啊,不,看這情況,恐怕比陛下的身體還要糟糕,只不定哪日就去了。
唯一進了王府大門又見到鳳斐的是鳳西當朝皇帝鳳軒,鳳陽帝從九親王府回宮後便下聖旨,任何人不得去打擾九親王,如此,那些企圖窺探九親王府的人才漸漸消停。
臥榻不起的鳳斐身體不見好,每日大部分時間都在沉睡,而清醒的時候不是看夏楚悅寫給他的信,便是摩挲著兩樣東西,一樣是夏楚悅送給他的鏤空金銀球,另外一樣則是他偷偷藏著的她唯一一幅畫作。
每當把玩這兩樣東西,他就會憶起昔日畫面,脣角噙著淡卻溫柔的微笑,那笑看得速雲與影十七等人心酸無比。
主子不是沒有受過傷,但他內力深厚,又能用到最好的藥材,加上速雲醫術高超,再重的傷幾日也便好了,沒有一次像如今這樣,過了半個月還臥牀不起,身體也瘦到前所未有的程度。誰能想到一個月前,龍蘭皇宮中那個身份暴露時展現出絕世風姿的風國舅便是面前這個形銷骨立的病人?
而讓速雲等人最最糾心的是,在主子最爲難熬的時刻,他最惦記的人不在他身邊,誰都知道,他想那個女子,想到恨不得把她綁在身邊,可卻是他親手把那個女子送走,只因爲他不想那個女子心存魔障,不想那個女子替他擔心受怕。
這份體貼與縱容將速雲等性情涼薄的人感動了一把,越發的心疼他此刻遭遇的折磨。
他們看著他借兩樣死物解相思;看著他擔心弄壞那張鬼畫幅般的白紙而只看不摸;看著他精神好點時提筆作畫,畫下一筆接一筆,都是心血,以心勾勒出人淺淺的輪廓,畫了幾天,還沒畫完,一是他畫得太用心,每一筆都寄託著他對她的思念,也飽含著他對她的情;二則是因爲他沒有太多的精力去作畫,每日寥寥幾筆,便停下休息。
畫未完成,大家都看得出畫上的人是誰。簡單的輪廓,韻味十足,是他心目中的那個女子,是他每日思念的女子。
這一日,速雲再也看不下去,轉身出了鳳斐的房間,叫來影十八:“派人傳書給影九,就說目的落空,他會知道該怎麼做的。”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爺這麼苦下去,而那個女人還在爲她所謂的大義在另外一個國家奮鬥。
每天念夏楚悅的信給鳳斐聽,她知道夏楚悅在龍蘭都做了什麼,知道的越多,越忍不住想讓夏楚悅知道,鳳斐此刻的狀況。
影十八得了命令,立刻去執行。
速雲沒等來夏楚悅,倒先等來速雪。速雪是清風樓四大護法中唯一一個精通蠱術的,回到鳳京求納蘭國師無果後,速雲便聯繫速雪,要她立即趕回鳳京。
速雪風塵僕僕進了九親王府,直奔鳳凰閣。
速雲精醫毒,速雪通巫蠱,速雲看不出鳳斐身上的毛病,只能寄託於速雪。
而速雪果然不負重望,在看過鳳斐後,便得出驚人的結論——鳳斐中蠱了!
這個結果出人意料,要知道鳳斐的身體不但百毒不侵,更是萬蠱難襲,他體內的金蠶乃蠱蟲之王,因而至今未能找到破解之法,以前不是沒用過以蠱攻蠱的方法,但所有的蠱在金蠶面前都只有俯首稱臣的份,因而此次鳳斐身體不適,速雲等人都沒往蠱方面想,卻不想真的中了蠱。
更讓人震驚是鳳斐體內的金蠶蠱依然在,龍虎相鬥,最受傷害的自然是鳳斐這個宿主,兩隻蠱蟲吸取鳳斐身體的營養和精力,才導致他的身體每況愈下,這也解釋了爲何速雲看不出鳳斐到底爲何會一天天虛弱下去。
畢竟這個年代沒有現代高科技X光等設備,而速雲也不是玄幻世界裡能透視的人,看不出來很正常。而速雪一直與巫蠱打交道,也就容易發覺。術業有專攻,沒有人是萬能的。
速雪不愧是巫蠱高手,她回來沒兩天,鳳斐的身子便逐漸好轉,看到他慢慢恢復,速雲幾人都很欣慰。
不過,鳳斐不若大家那麼開心。之前虧損太多,最近都在鳳凰閣裡調養身體。每天過的和之前並無太大差別,唯一的不同便是如今精神好些,每日清醒的時間漸長,他把自己關在房裡,看信,畫畫,再不就是發呆。
突然有一天,他宣佈了一個讓人震驚的決定——迴天山!
而且是不告而別!不準備告訴任何人,包括夏楚悅。
這是爲什麼?
沒人敢問,只要看到他的表情,就沒人問得出口。
清風樓的動作很快,很快將行禮收拾妥當,然後離開鳳京,如同來時不通知何任人,走時也不告而別。
其行事作風,太過詭異,讓鳳京各方勢力大跌眼鏡,最爲不滿的當屬鳳煜。
他讓人去叫雲依,已有好些天沒看到雲依,這個女人難道早料到今日結局,故而躲著不敢見自己?
穿著白色長裙的雲依慢慢走來,一進鳳煜的書房,便聽見對方的質問,“看來你的萬無一失只是逞逞口舌而已?”
鳳煜慵懶窩在包著白虎皮的太師椅裡,高冷地斜睨著她。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沒想到鳳斐身邊居然連巫蠱高手都有,否則,他絕對活不過一個月。”
雲依氣息虛弱,她放在鳳斐身上的是她從小養在身體裡的蠱蟲——雪蛹,自從她的武功練至最頂層,從小以自身精血飼養的雪蛹也獲得涅盤,成爲蠱王般的存在。按她的計劃,鳳斐體內也有一隻厲害的蠱蟲,王者相爭,鳳斐這個宿主會迅速流失精血體能,時間一長,必然不治身亡,而且蠱這種東西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是陌生而神秘的,鳳斐及他身邊的人開始時不會知道真相,反而會以爲得了怪病,只能束手無策等死。倘若兩隻蠱蟲分出勝負,不管哪隻蠱蟲獲勝,必然也元氣大傷,想要恢復,自然只能從鳳斐這個宿主身上繼續汲取養分,如此一來,鳳斐只會更加虛弱。
她算計了一切,甚至連鳳斐來不及到南嶺求治也算好了的,卻沒算到鳳斐身邊有巫蠱高手,不但破了她的蠱,還毀了她的雪蛹。
雪蛹一死,自己這個飼主受到不小的牽連,這幾天鳳煜見不到她,不是因爲她心虛不敢見對方,而是她身體虛弱,在房裡閉關。
他就算不知道,看到她此刻的臉色也該猜到一二,而他只關心鳳斐死沒死,連問一句“你怎麼了”都沒有。雲依心裡苦笑,如果可以,與虎謀皮便是如此。別妄想能從老虎那裡看到憐憫的目光。
不過,鳳煜對她再高冷,她也不敢甩臉色給鳳煜看,她還得靠著鳳煜報仇呢。
正想著,一個黑影閃入,“二皇子,我們在九親王府外看到幾個喬裝打扮的人,爲首是個女扮男裝的小姐。”
雲依眸子一睜,難道是夏楚悅來了?若真如此,當真天助我也!
她本就想以鳳斐爲引,誘夏楚悅前來,剛纔還擔心鳳斐離開後夏楚悅不會過來,沒想夏楚悅竟然偷偷跑來了!
鳳煜眸光微動,“知道了,繼續監視。”
語畢,轉眸瞥向雲依,只見她蒼白的小臉染上淡淡粉色,雙眼發亮,興奮異常,不禁微冷一笑:“看來你真的對夏楚悅恨之入骨啊。”
只是聽到有可能是夏楚悅來了,就激動成這樣子。
聞言云依的表情顯出幾分猙獰,是夏楚悅悔了她的一切,她如何能不恨?
如果不是夏楚悅闖入雲族,如果不是夏楚悅吸引默表哥的全部心神,如果不是夏楚悅和鳳斐聯合設計一齣戲,自己怎會從高高在上的雲族聖女淪落成一個浪蕩不潔的女子。夏楚悅害得她無臉再在雲族呆下去,害得她不得不背景離鄉,害得她失去擁有的一切,她不恨夏楚悅恨誰?!
鳳煜瞧著她那恨之入骨的模樣,嘖嘖兩聲,女人一旦心裡有了恨,狠起來比野獸更加可怕。
“別讓她死了,本皇子還要靠她讓鳳斐自投羅網呢。”
“放心吧,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叫夏楚悅死得那麼便宜。”雲依眼中寒光轉逝。
此時,九親王府。
夏楚悅與影九幾人站在門外。
看著緊閉的大門,夏楚悅微微一愣。
影九去敲門,一個家奴開門出來,看到門外站著幾個男人,微微一愣:“你們找誰啊?”
“九王爺,我……”
“王爺離京了,你們來晚了。就算之前來,王爺也不會見你們的。”
“爲什麼?”影九追問。
“唉,我們王爺好像得了什麼怪病,見不得人,整個王府的下人,都無緣一睹王爺真容呢……”家奴嘆息。
而站在下方的夏楚悅聽到“王爺好像得了什麼怪病,見不得人”,心頓時一涼,衝上前抓住家奴的領子:“他什麼時候走的?”
“誒,你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啊!”家奴向後扯著自己的領子,沒好氣地道。
“他什麼時候走的?”夏楚悅鬆開手,冷聲問他。
家奴朝她翻了個白眼,“昨天走的!”
說完身子迅速往裡一縮,砰的一聲關上大門。
夏楚悅眉頭緊皺,他知道自己趕來所以提前走了嗎?怪病?什麼怪病?
“你們立刻去查鳳斐的去向,我進王府看一看。”
影九七人互看一眼,然後影九說:“你們幾個去查查,我陪小姐進府看看。”
八人兵分兩路,夏楚悅與影九翻牆而入。王府裡十分清幽,人都沒幾個,誰能猜得到堂堂王爺的府邸幽靜至斯?
翻遍王府也沒找到鳳斐的身影,倒是在他的房間裡看到了一封信。
信裡沒有說太多,大意是說他與納蘭國師交談之後,心裡大徹大悟,決定遠離紅塵世俗,隱世不見人,讓她不必去找他,也不必等他。
這信怎麼看都想是遺言!夏楚悅會相信他的鬼話纔怪!
夏楚悅將信揉成一團,漆黑深邃的眼睛冷沉如冰。
揉著揉著,夏楚悅覺得信紙不太對勁,低頭將信紙攤平,兩指頭在紙的邊緣摩挲,果然讓她找到了細縫,信紙中有夾層!
她將信紙拆開,裡面藏著一張薄薄的紙片,拿出來一看,是影十七寫的。
“小姐,十七相信您一定會發現藏在信紙的秘密,當您看到這張紙,說明我說的沒錯。長話短說,我不知道爺爲何要突然離開,我不能告訴你爺去了哪裡。不過有一點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爺回鳳京是爲了找納蘭國師,和納蘭國師見完面後,我感覺爺似乎哪裡變了,卻又說不上來,你在來找爺之前,先去找納蘭國師吧。十七,敬上。”
“納蘭國師麼?”夏楚悅眼睛微微瞇起,鳳斐信裡也提到納蘭國師,難不成鳳斐的離開真的與那個納蘭國師有關?她把信幾折塞在袖子裡,轉身出門,問影九;“納蘭國師在哪裡?”
“在雲雷寺。”
“好,我們去雲雷寺!”夏楚悅冷聲說道。
影九面色大變:“爺不會是剃度出家了吧?”
夏楚悅斜睨他一眼,影九立即閉上嘴巴,不過卻面有憂色,納蘭國師可是個和尚,爺可千萬別犯傻啊。
兩人馬不停蹄,趕往雲雷寺。
到了雲雷寺後,不顧小沙彌阻攔,長驅直入,撞開禪房的門。
“方丈,對不起,弟子沒攔住他們。”
“退下吧。”房內飄出一道悠長沙啞的聲音。
“是,方丈。”小沙彌恭敬退下。
房裡焚著香,背對房門站著個和尚,他嘴裡念著佛經,讓人聽了不由自主拋卻塵世喧囂,靜下心來。
夏楚悅眉頭一挑,上前兩步:“你就是納蘭國師?”
“咚咚咚!”緩慢規律的木魚聲停下,背對著二人的和尚轉過身來,他的目光落在夏楚悅身上,長長嘆道:“該來的終究會來,如何躲都躲不掉。”
意思是他早知道自己會來?不會是神棍吧?
入眼的是個老得快入土的和尚,眉毛鬍子全白,老臉皺成一團,慈眉善目,他周身似有佛光籠罩。如果說聽到之前的佛音,讓人沉心靜氣,那麼此刻,對上納蘭國師那雙好像能看透人心的目光,夏楚悅和影九都不禁心頭一震,原本帶著滿身戾氣而來,瞬間消散和無影無蹤。
夏楚悅神色微凜,這老和尚道法倒是不淺。
“女施主請入座。”納蘭國師虛擡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然後看向影九道,“男施主請到隔壁歇息,那裡已備好雲雷寺的素菜和點心。”
夏楚悅與影九對視,影九轉身出門,去吃什麼勞什子素菜,而是站在門口,雙手環抱,充當門神。
納悶國師擡起眼,廣袖微拂,門自動關上。
見納蘭國師把門關了,影九眼神轉冷,便要衝進來,屋裡傳來納蘭國師一句話:“施主請到隔壁就座,女施主在老衲這裡不會出事的。”
緊接著,便傳出夏楚悅的話,讓他按照納蘭國師的話去做。
影九沒有辦法,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去了隔壁。
禪房內,夏楚悅站在納蘭國師面前:“坐就不必了,我有幾個疑問,希望納蘭國師能夠替我解答。”
納蘭國師聞言眼底隱過一抹異色,這段冤孽也該了結了。
他慢吞吞地走到茶幾邊,泡茶。
桌上煮好了一壺水,正是滾燙的時候,好像真的料到有客來訪,提前準備好開水。
“女施主還是過來坐吧,老衲以爲,女施主想知道的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說清的。”
夏楚悅挑了挑眉,看樣子納蘭國師連自己想問什麼都知道,正好,她原擔心對方搪塞唬弄自己,現在倒是有些相信納蘭國師能給她一個答案。她走到茶桌旁坐下,看著納蘭國師的動作。雖然心裡急,但她沒有急不可耐地提問題,對方想說的時候,自會說,要是不想說,她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會說。
等納蘭國師泡好茶,倒了一杯給她後,然後才低沉而緩慢地說道:“這件事得從二十年前說起……”
夏楚悅心知納蘭國師講的和鳳斐有關,還是二十年前的事,她隱隱覺得,他要講的和鳳斐的童年有關,不禁全神貫注聽起來。
……
一輛馬車在官道上飛快前行,天空中飛來一隻黑鷹,在馬車上空盤旋片刻,俯衝而來,速雲撩起窗簾往天上瞧,手放到嘴邊,發出哨聲,那黑鷹向她衝來,落在她伸出馬車的手臂上。
速雲用另外一隻手解下綁在黑鷹腿上的竹筒,然後手臂一震,黑鷹飛回藍天。
打開竹筒,抽出裡面的信條,速雲將其遞給靠在車壁上的鳳斐。
鳳斐看完紙條上的內容,神色有異。他將紙條握緊在掌心,隨後放鬆身體,合上眼,而擱在腿上的右手,緊緊拽著那張紙條。
速雲眸光微閃:“是小姐的信嗎?”
靠在車壁上的男子睫毛輕輕顫動,沒有回答。
速雲見他如此,心知自己猜對了。只是信裡寫了什麼,讓爺如此隱忍呢?垂眸掃了眼鳳斐拽得蒼白的拳頭。
半晌,鳳斐忽然出聲:“讓洪瀾他們保護好她。”
速雲聞言怔住,眼裡閃過一道不可思議的神色:“爺是說,小姐去鳳京了?”
鳳斐輕輕嗯了一聲。
速雲看著他眉頭微蹙的模樣,心下嘆息,她終於明白爲何爺會如此隱忍。想不到,小姐真的來了鳳京,可惜晚了一天,如果能夠早一天,早一些,就能與爺重逢了。從此處折回去,也只需一天的時間,爺是不是強忍著才能剋制去找小姐的衝動?唉……何苦呢?
她隱約明白鳳斐拋開一切迴天山的原因,心裡對這個天神般的男子不再只是崇敬畏懼,更多了幾分憐惜。
馬車沒有返回,但速雲讓影十七把馬車駕得慢一點。或許爺會想明白,然後回鳳京找小姐。
鳳斐不是沒有聽到速雲低聲對影十七說的話,脣角溢出一絲苦笑,手指一動,將懷裡的金屬球拿出來,仔細打量摩挲。
……
雲族,藏書閣中。
唐默廢寢忘食,翻遍整座藏書樓,終於在角落裡找到了相關記載。
金蠶蠱,蠱中之王,需以金蠶卵爲基,配上活人之血,讓人服食……獻血者可將其意志通過精血傳達給金蠶卵,受蠱者一生不得違背,否則將受金蠶攻擊,一旦金蠶發威,受蠱者神智失,似武者走火入魔。金蠶在受蠱者體內成形,噬其血,時間越長,二者越難分離。欲讓金蠶脫離受蠱者,須以受蠱者直系血脈之血爲引。
看完這段話,唐默久久不語,蹲在地上良久,腳都麻了也沒見他皺一下眉頭。
鳳斐體內那隻金色的蟲子,便是金蠶。要靠直系血脈的血才能化解。鳳斐他……父母健在嗎?
如果直系長輩不在,便只能靠鳳斐的子女之血來化解。
唐默薄脣緊抿,眼睛盯著古籍,又似透過泛黃的紙看向了遙遠的地方。
直系血脈……
**
納蘭國師講完二十年前那段不爲人知的秘密,聽完全部的夏楚悅心裡沉甸甸的。
知道鳳斐體內的蠱從兒時便存在,她想生活在皇宮裡,總有一些黑暗,總有一些算計讓人防不勝防。卻沒想到真相比她想象的更加可怕。
當年,年僅五歲的鳳斐被他父皇哄騙服下金蠶卵的時候,心裡是不是以爲他的父皇很溫柔,親手喂他糕點?當他父皇把年幼的他送到天山去學藝時,他是不是覺得萬分不捨?
當他下山,卻被告知他一生不得爭奪皇位,所學文武皆要用來壯大鳳西,保衛鳳西時他又經歷了怎樣的心境?
而當他得知幼時他父皇便以哄騙之法讓他吃下如同毒藥的蠱蟲時,他心是不是血淋淋的?當他因爲心中生出怨恨,怨恨皇帝,怨恨鳳西時,蠱毒就會發作,發作之時,他又是如何的痛苦與煎熬?
夏楚悅的手指在顫抖,心也在顫抖。
難怪提到他體內的蠱蟲時,總感覺他似是避諱,隱瞞了什麼,原來,他只是不想深藏在心底的傷疤揭開而已。
難怪他對龍希寧打亂他在龍蘭的計劃並無沮喪,反倒像是鬆了口氣的樣子,是不是他心裡並不想去鳳西,不想當臥底,不想爲這個冷血的國家賣命?但又迫於那詛咒一般的蠱術,不得不忍辱負重,不得不去做他厭惡的事。
難怪……
“唉……”
耳邊響起幽幽嘆息,夏楚悅猛的看向納蘭國師:“納蘭國師,你是心中有愧,所以才告訴我真相嗎?”
納蘭國師閉上眼睛,手指轉著念珠,蒼老的面龐盡是滄桑與慚愧。
夏楚悅冷冷一笑:“都說出家人慈悲爲懷,納蘭國師怎的對一個五歲稚兒下此毒手?難道就不怕遭天遣嗎?”
“阿彌陀佛!”納蘭國師低喃,“老衲的罪,就讓佛祖來罰吧。”
夏楚悅看著他悔不當初的模樣,眼神越發冷:“那麼鳳斐那麼多年來受的苦,又由誰來補償?”
納蘭國師身子一顫,眼角似有晶瑩劃過。
“只因你占卜算卦,認定他是鳳西之福也是鳳西之禍,就要他蒙受不白之苦,承受無妄之災!他何其無辜,因爲你的錯,他已經承受了二十年的苦,難道你還要讓他再苦二十年?四十年?”
她是龍蘭的郡主,在龍蘭北邊小鎮,她爲了龍蘭而離開他,他主動放她走,這算不算背叛鳳西?因爲他違背瞭如同咒語一般的巫蠱之術,所以他受到了體內金蠶的懲罰。
傳言中他患有怪病,是否就是蠱毒發作?所以他不辭而別,離開鳳京。速雲說,一旦他的蠱毒發作超過三次,就會徹底墮入魔道,所以,他在徹底化魔之前,毅然離開了這裡,也離開了她是麼?
思及此,夏楚悅只覺鼻子發酸,眼眶溼潤,如果可以,她願替他承擔這些苦,人生一輩子有幾個二十年?他已經苦了二十年,後面的苦,就讓她替他承受吧。
夏楚悅深深吸了一口氣,把欲哽咽而出的聲音收回去。
她睜大眼直直望著納蘭國師,懷著希冀:“國師可有辦法化解?怎樣纔可以化解鳳斐體內的蠱?無論多麼艱難,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願意去嘗試。”
看著對面少女滿懷渴求的目光,看著她微紅的眼圈,納蘭國師長嘆口氣,雙掌合十:“阿彌陀佛,不是老衲不肯告訴你們解蠱之法,而是老衲沒有辦法。如果可以的話,上回九親王來訪,老衲便會把解法告訴他。”
夏楚悅無力靠倒椅背,只覺得天崩地裂,五雷轟頂。
沒有辦法……沒有辦法……難道鳳斐只能揹負著詛咒般的蠱術活一輩子?難道他要戰戰兢兢,龜縮在角落裡,舔舐身上的傷?難道他和她此生有緣無份,只能各守一方,終身不再相見?因爲她是龍蘭人,而他,終生不得背叛鳳西!
納蘭國師嘆息,看著少女絕望的臉,他眼裡閃過悲憫之色,心裡默道:罪過……
氣勢洶洶地來,知道想知道的,卻比不知道更讓人心痛,夏楚悅失魂落魄地走出雲雷寺。
影九走在她身後側,擔心地問:“納蘭國師和小姐說了什麼?小姐爲何變成這樣?是不是和爺有關?是不是爺出事了?”
夏楚悅無神地邁著步子,腳下一空,她整個人便要向前栽去,影九眼疾手快拉住她,待她站穩後,又連忙把手縮回去:“小姐小心一點,前面是臺階。”
“謝謝。”夏楚悅回頭看了他一眼,眼圈依然紅紅的。
影九看著她這副模樣,心裡也不好受,又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急得抓耳撓腮。
“小姐,你……”
話未說完,影九忽然將夏楚悅推開,嘴裡同時喊道:“小姐小心!”
一支淬著毒的箭從夏楚悅原本站著的位置穿過,射入石階上,擦起耀眼的火花。
影九身體在半空中旋轉,手抽出腰間長劍,靈覺放開,目光警惕地環顧四周。
夏楚悅也從失魂落魄中驚醒過來,看著那刺入石頭裡的箭,心有餘悸,要不是影九反應快推開她,此刻她就是一具屍體了。
上百個黑衣人刷刷閃出來,將夏楚悅和影九圍在中間。
兩人瞬間毛骨悚然,一百來個刺客,他們就算三頭六臂,也逃不了啊!
“夏施主,快進來!”那個之前阻攔他們去見納蘭國師的小和尚躲在門後小聲說道。
二人一聽,迅速向後退去,眼睛則警惕地防備著面前的黑衣刺客。
黑衣刺客目露兇光,剎那間一動,如同上百飛箭一樣齊射向雲雷寺大門。
砰!
大門被及時從裡面關上。
小和尚焦急說道:“二位施主快進去,方丈讓二位去禪房找他。”
夏楚悅眼裡閃過一道驚異的光,難道這一劫納蘭國師算出來了?他的占卜如此之準,是不是意味著他當年殘忍對待鳳斐的原因也是真的?
沒有時間讓夏楚悅去想清這個問題,二人立即趕往納蘭國師的禪房。
外面則堵著密密麻麻的黑衣人,見門被關上,一個個轉而往兩旁走,使用輕功,飛越牆頭,如同地獄來索命的惡鬼,剎那間佛門重地變成人間地獄。
雲雷寺的和尚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一劍刺死,慘叫聲此起彼伏,正向禪房奔去的夏楚悅身體一僵,腳步再也邁不出去。
“小姐,快點,再不跑他們就追過來了!”影九可沒夏楚悅想那麼多,他被培養成合格的暗衛,他的眼裡只有主子的命,其他人的死他無法保全,更不會拋棄主人而去救人。
他生拉硬拽,把夏楚悅拉到納蘭國師的禪院。
納蘭國師看著兩人衝進來,手指腳下立刻說道:“從這裡離開。”
二人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在他腳邊,是一個洞,原本放蒲團的地方,是地道!
影九眼睛一亮,拉著夏楚悅便要進地道,夏楚悅的腳則似粘在地面一樣,外面不斷傳來慘叫聲,不近,卻猶在耳邊,夏楚悅的心顫了顫,望向納蘭國師:“國師爲何要幫我?”
“阿彌陀佛,夏施主快走吧。”納蘭國師擡臂一揮,一股柔和浩瀚的力道將夏楚悅推向地道入口,夏楚悅沒想到納蘭國師會突然出手,腰身一扭,想要穩住身形,站在她旁邊的影九加了一把力,將她推入地道內,然後縱身一跳,也進了地道。
納蘭國師指尖一點,地面上發出咔嚓一聲響地道入口迅速合上。他把蒲團移蓋在地道口處,盤腿而坐,背對房門,一手敲木魚,一手轉念珠。
外面慘叫聲不絕於耳,納蘭國師合上眼,雙手抑制不住地顫抖。
他嘴裡念著佛經,以往每次唸經,他都可以心無旁騖,沉浸在無邊佛海中,這一次他念了許久,也無法入定,耳邊迴盪著的都是人死那一刻發出的慘叫。
砰!
然後門被人撞破,納蘭國師雙肩一僵,雙手的動作不停。
“師傅!您快逃吧!好多黑衣人!好多黑衣人殺了師兄弟們,他們就快要殺到這裡來了!”闖進來的是納蘭國師的小徒弟明梵,他渾身狼狽,臉上還有一刀疤,表情焦急絕望。
從天而降的災難,是整個雲雷寺的和尚都沒想到的。雲雷寺因爲納蘭方丈,也就是納蘭國師的原因,備受尊崇,鳳京百姓每月都會來添很多香火錢,在雲雷寺裡燒香拜佛,不單是鳳京,整個鳳西國,每年慕名而來的人數不勝數。誰能料想到這樣一個佛門之地,有一天會闖入上百來個黑衣殺手,遇到擋路的就殺,就算沒擋著路,只要碰上,也會被人順便揮上一劍。明梵臉上的傷就是這麼來的,此刻還滴著血。
納蘭國師聲音低沉沙啞:“你走吧,躲起來,他們很快就會離開。”說完,便又繼續念他的經,敲他的木魚。
“師傅不躲嗎?師傅,您別再唸經了!趕緊找個地方避一避吧!”明梵見他居然一動不動地坐在蒲團上唸經,急得要死。
“快些躲起來罷。”外面又是一聲慘叫,這一回聽起來尤爲清晰,就好像只有一牆之隔。
兩人身體皆是一震,明梵睜大眼睛驚恐地看向門外。
只見數名黑衣蒙面人似地獄之魔從院門外衝進來,眨眼功夫便闖入禪房內。
納蘭國師終於不再穩如泰山,他回頭,低喝:“快逃!”
但已來不及,一把鋒利的尖刺破明梵的胸膛,明梵慘叫出聲,熱血噴灑而出,如同紅梅染紅了這純淨的佛門重地。
納蘭國師緩緩閉上眼,一滴透明的液體從他眼角滑落。
一個黑衣人劍指納蘭國師:“穿黑衣服的女人在哪裡?”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納蘭國師在雲雷寺的地位比其他和尚高,他身上紅色織金袈裟看起來寶光錚亮,只有方丈級別的人才能穿。
納蘭國師閉著眼,嘴裡呢誦經文,一手敲木魚,一手轉著念珠,竟是不管抵在他後背的劍。
劍的主人見他無視自己,眼裡閃過一道噬血殺意:“老禿驢找死!”說著,手掌使力,就要了結了這個目中無人的老和尚。
另一個黑衣人阻攔道:“他好像是納蘭方丈,是國師,你最好別殺他。”
他們進雲雷寺殺了那麼多人,一旦傳出去,必會轟動全城,而納蘭國師若是身亡,轟動的將是整個鳳西。他們的目標不是納蘭國師,不願因逞一時之快而給主子帶來巨大麻煩,因而以劍威脅的黑衣人憤憤瞪了眼納蘭國師的光頭,收回了劍。
他們將整間禪房翻了個地朝天也沒找到夏楚悅,冷冷掃了納蘭國師一眼,轉身出了房門。
逃過一劫的納蘭國師臉上無半分喜色,待屋裡只剩下他一個活人後,他緩緩睜開眼,回頭看了眼躺在身邊死不瞑目的徒弟,眼裡無悲無喜,手顫抖著覆在明梵的眼睛上,向下一抹,合上明梵的眼睛。
“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明梵,爲了天下蒼生,只能委屈你們了,佛門中人,本該將生死置之度外。”說著,他從袖中掏出一顆藥丸,含進嘴中,乾嚥下去。
他轉身坐好,維持誦經的姿勢,深奧的經文從他脣間低低吟出。半晌後,聲音嘎然而止,盤坐在蒲團上的納蘭國師腦袋低垂,一動不動,他兩隻手,緊緊捏著念珠和木魚槌。
被納蘭國師和影九聯合推入地道內的夏楚悅沒有馬上離開,她用力拍著頭頂上合起來的石板,無論怎麼拍都拍不動,她要以內力震開,突然被影九點住穴位,無法動彈。
地道里伸手不見五指,影九卻彷彿能看到夏楚悅射來的凜冽寒光,頭皮微麻,沉聲道:“小姐,爲了主子,請您珍重。”
夏楚悅合上眼,掩去眼底的無奈與痛楚。她明白,影九一切以鳳斐爲重,不會在這個時候放開她的。
地道的隔音效果非常好,上面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只能祈禱那些黑衣人認識納蘭國師,忌憚他的身份,不敢傷害他。她如何也想不到,在最危險的時候,這個剛剛被她冷嘲熱諷的得道高僧會出手救她,甚至……不惜賠上整個雲雷寺!
心沉甸甸的,臉色也陰沉如墨。
影九說道:“小姐可知納蘭國師爲何要幫助小姐?”
夏楚悅沉默。
“納蘭國師被稱爲最接近佛的人,他可勘破天機,能算出你我來找他,也能算出你我遇險,那麼他定然也算得出你的重要性。一旦你在鳳京出了意外,你覺得爺會如何?”
夏楚悅眼珠子動了動。
“你心裡是明白的吧,如若你死在這裡,爺必然會回來,會將傷害你的人千刀萬剮,讓無數的人爲你陪葬。爺會發瘋,會墜魔,會與天下爲敵。到時候生靈塗炭,必是納蘭國師不想看到的。你該體諒納蘭國師的良苦用心。”影九輕嘆一聲,給夏楚悅解開穴道,“如果你還要上去的話,影九不會再阻攔,大不了將來讓天下變成人間地獄,讓爺從此變成無心無情之人。”
夏楚悅心神俱震,良久,她啞著嗓音道:“走吧。”
影九鬆了口氣,他真擔心夏楚悅頭腦一熱,跑回去自投羅網。
兩人摸黑走在地道內,而收到鳳斐命令的洪瀾等人借清風樓的信息網,找到雲雷寺。
當看到雲雷寺內血流成河,屍體遍佈的時候,洪瀾等人傻眼了,身體一瞬間僵直。
發生了什麼事?雲雷寺怎會變成人間地獄?
洪瀾等人迅速回神,雲雷寺是佛門重地,沒有人無緣無故來屠殺他們,那麼只有一種可能,那些人是衝著小姐來的!一想到這裡,大家額頭冒出涔涔冷汗。
接著,衆人陷入瘋狂尋人模式,地毯式搜索,尋找夏楚悅的蹤影。既希望能找到她,又害怕找到她,害怕在她是這些屍體中一個。
正當他們尋找的時候,雲雷寺外涌進來一羣官兵,是雲雷寺的和尚趁亂逃跑去報官了。
雲雷寺一般只有初一十五接待香客,平時來這裡的人很少,周圍環境優美清幽,一般不會有太多人來打擾,因而黑衣刺客才能夠大咧咧地來。而附近的居民聽到慘叫聲,都躲在屋裡不敢出來,哪裡會曉得報官。
官兵來了,洪瀾他們只能先行離開。被官兵當成殺人兇手可是麻煩事兒,他們只能稍後再來尋人。
雲雷寺是鳳京最大的寺廟,兩千多個和尚,此次死傷過半,官兵衝入雲雷寺,看到無數的屍體和鮮血,驚駭欲絕,膽小的直接腿軟暈倒,膽大的也臉色難看。這樣大屠殺,鳳京幾十年來是頭一次,很多官兵看到那些斷臂殘骸,都忍不住撐著膝蓋狂吐不止。
京兆尹聞訊趕來,臉色發白,差點兒沒暈過去,一邊尖著嗓子指揮大家救人,一邊忙讓人再去調集人手。幾十個官兵哪裡夠用。
雲雷寺的災難很快傳遍鳳京,全城震驚。更爲震驚的是納蘭國師也死在了這場浩劫中!
納蘭國師死在他的禪房裡,雖然身上並無刀傷,但是誰都認爲一定是那些匪人乾的。
一時之間,整個鳳京都炸鍋了,那些匪徒是誰?竟然把他們的納蘭國師害死了!一定要把他們拉出來抽筋扒皮!
有附近的居民說看到一羣黑衣人衝向雲雷寺的方向,於是大夥兒都在猜測那些黑衣人是誰,主謀又是誰。
“混賬!”鳳煜平常噙著微涼笑意的鳳眸此刻盛滿怒火,“誰準你們殺害雲雷寺的和尚?殺害納蘭國師的!”
黑衣刺客首領暗夜跪在他面前,臉色微白:“是,是雲依小姐的吩咐。抓住夏楚悅,不惜任何代價。”
“好個不惜任何代價!她是你們的主子還是本皇子是你們的主子?她叫你們去死,你們是不是馬上就自刎?”鳳煜周身散發出冷冽的氣息,暗夜心膽俱裂,將頭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人呢?雲依去哪裡了?”鳳煜沉聲喝問。
“她……她……”暗夜冷汗直冒。
鳳煜一掌將他掀飛,“說!”
暗夜撞到牆壁上,口噴鮮血。
他卻好像沒有感覺一樣,立刻一個滾身,單膝跪地:“雲依帶著兄弟們去追夏楚悅了。”
他是覺得雲依做法太偏激,纔回來向鳳煜稟報的。
鳳煜聞言呵呵笑出聲來,笑聲悅耳,聽在暗夜裡卻比鬼哭狼嚎更加可怕,暗夜把頭埋得更低。
“很好。”
淡淡兩個字從他口中吐出,暗夜卻聽不出半點欣賞或贊同,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心窩。
“傳令下去,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本皇子與雲依相識,還有,雲依是你們的敵人。”
“是!”暗夜趕緊退出去。
……
雲依還不知道自己擅自作主引來盟友的不快,已把她列爲拒絕往來戶。
發現官兵追來後,雲依率領黑衣人離開雲雷寺,他們沒有躲起來,而是去了九親王府。
一方面是守株待兔,等夏楚悅自投羅網,另一方面則是嫁禍九王爺鳳斐。
雖說雲依最恨的人是夏楚悅,但她同樣恨鳳斐,要不是鳳斐害得她在那麼多雲族人面前露洋相,哪裡會淪落到如今地步。能夠讓鳳斐痛苦,對她來說就是一件快樂的事。
黑衣人手持染血長劍,橫衝直撞,直奔九親王府。
街道兩旁的人老遠看到兇神惡煞的黑衣人持劍衝來,嘩啦一下子全躲到屋裡。
如此明目張膽,囂張過境,很快便傳至京兆尹的耳朵裡。
於是乎,在雲依他們到達九親王府沒多久,京兆尹便帶領大批官兵趕至。
線人報:“大人,小人看到黑衣人都飛入九親王府了。”
京兆尹聞言臉色一變,這些刺客要刺殺九親王嗎?不過九親王好像已經離開鳳京了啊。
派人去敲門,一個家奴打開大門,看到外面黑壓壓一片,愣住,“你,你們要幹嘛?”
“屠殺雲雷寺僧人的刺客進了九親王府,我等是來抓拿刺客的。”京兆尹揚聲說道。
“刺……刺客?”那家奴說話都結巴了。
“你們沒看到?”
家奴趕緊搖頭。
京兆尹狐疑地看著他,如果那些刺客進九親王府不是爲了殺人,那就是……
想到那種可能,京兆尹眼皮一陣狂跳。不,不會的,九王爺怎麼可能對一羣僧人下手。
他沉著臉道:“雖然九王爺不在,但是爲了王府的安全,本官要進去搜查兇犯,快把門打開。”
進去搜查,沒搜查到人,但卻在一個院子裡發現到一條地道,地道里很顯然不久前剛有人經過。京兆尹原本的兩分懷疑已經變成八分,王府的密道,一羣刺客怎麼會知道?
涉及到九親王這樣尊貴的人物,一個小小的京兆尹哪裡敢管,立刻把自己的發現通傳上去。而這個發現不知被誰傳了出去,全城百姓都知道屠殺雲雷寺僧人的黑衣刺客從九親王府的密道逃走了。此消息一出,全城譁然。難道是九親王派人殺害雲雷寺僧人的?可他爲什麼要這麼做?他不是不在鳳京嗎?
鳳煜倒是沒想到雲依會給他來這麼一手,原本覺得那個女人愚不可及,現在看來還是有可取之處的。想著在外面聽到的議論,鳳煜脣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整不死你麼?那就讓你聲名掃地,受人唾棄吧!被鳳西百姓憎恨的人,再如何厲害也別想坐上龍椅。
……
夏楚悅與影九從地道逃出來,周圍是枯黃的山林,地道的出口在城外。
只要沒發現地道,就不會知道他們逃到城外。不過兩人都沒滯留在城外,他們必須回城去找影十他們,之前他們兵分兩路,城中出那麼大的事,這會兒他們該著急了。
喬裝打扮進了城,沒碰到影十他們,倒是和洪瀾一行人打了照面。洪瀾看到夏楚悅,簡直可以說是欣喜若狂,而夏楚悅看到洪瀾的那一刻,心中亦止不住的喜悅,洪瀾等人跟隨鳳斐來鳳京,現在看到洪瀾是不是意味著鳳斐其實並未離京而只是躲起來了?
不過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衆人一起前往清風樓在鳳京的駐地。
清風樓裡相對安全,雙方終於可以說上話。
“洪瀾,你們怎麼在大街上?鳳斐呢?是不是也在鳳京?”夏楚悅急聲問道。
洪瀾道:“教主已經離開鳳京,我等奉命留在鳳京,追查刺殺教主的幕後黑手,剛有點眉目,教主忽然傳書讓我等保護來到鳳京的小姐,我們根據清風樓的消息,找到雲雷寺,卻看到雲雷寺被屠殺後的慘景,因爲官兵趕來,我們只能暫時離開,沒想到在大街上恰巧遇見小姐。”
夏楚悅聽說鳳斐不在鳳京,心裡很失望,不過她也沒明白,鳳斐如果真鐵了心要躲她,自然不會呆在鳳京裡。
她轉而咀嚼起洪瀾的話:“你剛剛說刺殺教主?什麼時候的事?”她趕來鳳京的日子裡,每日寄出一封信,信中說的什麼去益州都是假的,難道鳳斐回的信也是假的?刺殺?他從龍蘭到鳳京,一路上遇到多少波折?
洪瀾驚覺說漏了嘴,忙轉開話題:“小姐怎麼逃出雲雷寺的?我聽說黑衣刺客達百餘人。”
“如果沒有納蘭國師的幫助,只怕我們難逃此劫。”提起這件事,夏楚悅的心頓時沉重起來,方纔進城後大街小巷都在傳雲雷寺的慘狀,連納蘭國師也沒能倖免。如果不是自己,雲雷寺就不會遇此劫,納蘭國師也不會……
聽說是納蘭國師救了夏楚悅,洪瀾一愣,納蘭國師既能救別人,爲何自己不逃?
而夏楚悅也陷入沉思,自己初來乍到,沒有招惹過別人,是誰派出上百名刺客行刺自己?
“洪瀾,你說實話,刺殺鳳斐的人是不是就在這鳳京裡頭?”夏楚悅問。
洪瀾眼神閃爍,怎麼又繞回這件事來了。
“我也遇刺,他也遇刺,會不會是同一主謀?”夏楚悅眼裡閃過冷冽的光,“洪瀾,難道你還要瞞著我?”
洪瀾只是掙扎一會兒,便把鳳斐讓他們不準說的刺殺之事告訴夏楚悅。聽他說完,夏楚悅才知道鳳斐回鳳京的途中竟然數次遇埋伏,而他當時的身體非常糟糕,只能靠著大家的掩護和保護才躲過數劫。而他寫給她的信裡,每次都說一切安好,只是太想她,想得茶不思飯不想。
安好個屁!
她早就明白他身體不好,回鳳京也是因爲身體的緣故,但她完全不知道他在長途跋涉中幾次遇險。要不是有影衛洪瀾這些忠心耿耿的高手屬下護衛,他早死在別人的埋伏了!
“你們查到害鳳斐的人了嗎?”她沉著臉問,冷麪殺伐,煞氣滿滿。
就連洪瀾這個被江湖中人稱爲魔頭的人也被她忽然釋放出的殺氣所懾,“我們查到的結果是二皇子。我們還查到,主子和小姐要找的雲依也來了鳳京,而且就在二皇子府。”
夏楚悅眼神狠狠一瞇,“二皇子?雲依?”
之前她不解爲何自己一來鳳京就被人追殺,現在算是明白了。雲依雲依,你可真是陰魂不散!
想到鳳斐病重時幾次遇險,想到雲雷寺上千條人命慘遭殺害,夏楚悅胸口的憤恨如熊熊烈火燃燒。洪瀾沒有告訴她鳳斐在鳳京經歷的病痛折磨,如果她知道那一男一女害得鳳斐險些死在鳳京,那麼,此刻她只怕就不是憤恨,而是發狂了。
不過,很快一條消息徹底激怒夏楚悅。
“九親王養死士,泯滅人性屠殺雲雷寺僧人?”夏楚悅聽到這個消息,差點兒以爲自己幻聽了。等清風樓探子解釋完才明白到底怎麼一回事,不知道還好,一知道謠言起的原因,胸口的炸藥直接被點燃,轟的一聲爆炸開來。
“好你個鳳煜!好你個雲依!你們夠狠!”
夏楚悅咬牙切齒吼出這一句,隨後便命令洪瀾和影九召集魔教和清風樓在鳳京的人,她要殺上門,讓他們知道,她夏楚悅不是好惹的,鳳斐不是可以任他們搓揉拿捏的!
洪瀾等人留在鳳京就是爲了報仇,對於夏楚悅的命令自然毫無異議。
正當鳳煜還在沾沾自喜,雲依還在查夏楚悅下落的時候,夏楚悅已經領著幾百號人直接殺到了二皇子府。
二皇子府的普通侍衛根本不是對手,而鳳煜培養的死士在刺殺鳳斐的過程中死傷大半,這一回又爲了抓住夏楚悅,分出一百多人給雲依帶領,他身邊只剩下幾十個,對上同樣武功高強的清風樓與魔教,根本不是對手。
鳳煜被人直接逼到了院子裡,看著對面兇神惡煞的清麗少女,鳳煜挑剔地挑眉,這就是九皇叔喜歡的女人?長相一般,兇巴巴的,像母老虎一樣,九皇叔的眼光太差了吧。
見對面男子沒有半點驚慌,反而一臉挑剔打量自己,夏楚悅神色更爲冷漠,廢話不說,直接讓人打。
這下子鳳煜驚訝了,這個女人知道她在幹什麼嗎?竟然敢對自己動手!他半瞇起眼睛,打手一揮,隱在暗處的數名黑衣高手護在自己身前。
而他則坐在太師椅上,看著雙方廝殺,態度悠閒,好像那些無聊的貴族在看一場奴隸生死鬥的遊戲。
夏楚悅冷冷勾脣,拍了拍手,房頂上立即冒出幾十名高手。
今天她就讓對方嚐嚐人多欺負人少的滋味!
幾百個一等一的高手將二皇子府包圍,以防二皇子逃跑,剛纔隨夏楚悅進來只帶幾十個人,鳳煜顯然不放在眼裡,可看到她拍拍手就有幾十人出現,不禁微微側目。
夏楚悅又拍拍手,另一邊的屋頂上也出現了數十個人。
這一回,鳳煜的臉色終於變了。
不會還有吧?
心裡剛想著,便聽到身後響起輕微的聲音,不用說,身後的屋頂上一定也出現了一大批人。
這下子,鳳煜不淡定了,再也坐不住,霍然從太師椅上站起。
“上!”夏楚悅揚手一揮,屋頂上的人向下餃子似的一個個跳到院子裡。
鳳煜眼裡閃過一絲光,忽的朝夏楚悅射來,夏楚悅早有防備,擡手,按機關,小巧的袖箭飛速射出,直擊鳳煜面門。
鳳煜瞳孔縮緊,一個後空翻,躲過暗器的攻擊,雖然逃脫一劫,但四周的敵人也在瞬間將他包圍,困在一個一丈小的圈子裡。
“揍!”夏楚悅怒喝。
話音剛落,最內圈的人朝鳳煜撲去,踢腳踹的踢腳踹,拳頭揍的拳頭揍。
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這不是四隻手,而是幾百隻手!
鳳煜瞬間被埋在人羣裡,悶哼聲響不斷,開始鳳煜還能咬牙忍著,可是不知道哪個惡毒的傢伙,專門往人脆弱的地方攻擊,他就算是鐵打的,也得被打扁,堅持到後面,終於忍不住痛呼出聲。
“啊!該死的,你踢哪呢?本皇子的寶貝是被你踢壞,嘶,你還來!……”
類似的咆哮不斷,夏楚悅站在人羣外冷眼旁觀。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馬上殺了鳳煜,但鳳煜是鳳西二皇子,是鳳斐的親侄子,要殺要剮,該由鳳斐親自動手,不過在此之前,教訓一頓是必要的。
把二皇子揍成豬頭外加重傷,幾百人快如風影,來去自如,眨眼功夫從二皇子府消失,等到京兆尹氣喘吁吁趕來時,二皇子已經不再是俊美不凡的二皇子,而是連他親媽都不認識的豬頭醜八怪。
揍完人就跑的夏楚悅帶著人立馬趕往另外一個地方——九親王府。
雲依和黑衣刺客躲到鳳斐的府邸裡,把屠殺雲雷寺的罪孽嫁禍給鳳斐後,避開官兵後又躲回了九親王府,王府裡的奴僕都被他們殺害。這一切當然逃不開清風樓的眼線。
以防雲依從地道逃跑,夏楚悅讓一部分堵在地道出口,而她則帶著大部隊到了王府,翻牆而入,將那些黑衣刺客一一斬殺。殺掉近一百個黑衣人,王府被血染紅,夏楚悅眼睛都殺紅了。就是這些人,對那些無辜的和尚舉刀,他們還想讓鳳斐背黑鍋,全都該死!
毫不意外的,雲依逃了,王府四周都有人把守,雲依只能從密道逃跑。
果然,剛殺完人,夏楚悅便看到城東方向亮起煙花。
她讓影九他們把這些刺客的屍體運到雲雷寺外,讓大家瞧瞧,兇徒的真正面目;而她則趕往城東,找到地道出口處。
雲依果然從地道里逃跑,被洪瀾逮了個正著。
看著面前狼狽的女人,夏楚悅心中充斥著怒火與恨意。
而云依看夏楚悅的眼神同樣滿是怨毒與仇恨。
夏楚悅冷眼望著她,“今天做個了斷吧。”
她不再與雲依廢話,不管雲依究竟在背地裡給他們埋了多少隱患,夏楚悅都不會猶豫殺她,因爲留著雲依,纔是最大的隱患!
她拔出劍,一劍刺在雲依的胸口上。
在劍刺入雲依體內的那一刻,雲依的脣邊浮出一絲詭異的笑。
夏楚悅的注意力被雲依嘴角的笑吸引,因而忽略了從雲依身上濺到她手背的血。其他人自然也不會注意一滴血。殺人傷人,被血濺到再正常不過。
然而由於這一疏忽,兩天後,夏楚悅突然暈倒,請來鳳京中最好的大夫來看,也查不出夏楚悅得了什麼病,急壞了影九等人。
一輛向東南方向行駛的馬車裡,鳳斐收到洪瀾給他的第三封信,他是帶著期盼的心情拆開信的。然而當看到信中寫到夏楚悅意外昏迷,全京城的大夫都束手無策時,鳳斐帶著淡淡笑意的臉頓時一沉,連呼吸都似乎停滯幾秒。
“回鳳京!”他語氣急促而驚慌。
速雲和速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能夠讓冷靜的主子變得不淡定,只有小姐一個了。
充當車伕的影十七聽見鳳斐的話,立刻勒住繮繩,趕著馬把馬車轉了個方向,沿著原路返回。
其他人也騎著馬往回跑,沒有一人質疑鳳斐的決定。在他們看來,主子回鳳京是必然的。那麼喜歡夏小姐的主子,怎麼可能真的不見夏小姐。
鳳斐顫著手舉著信,把信來來回回看了幾遍,漂亮的眼睛幽邃深沉。她的身體不差,不可能無緣無故暈倒,如果只是身體虛弱,那麼不可能兩天不醒,鳳京最好的大夫也不可能什麼也看不出來。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一定!
他在這封信上找不到答案,把洪瀾之前寫給他的兩封信找了出來,從頭到尾仔細看,終於發現到不對的地方。
“小姐一劍刺死雲依……”鳳斐的目光死死盯住這行字。
咀嚼數遍,他霍然變色,低咒一聲,隨手將信紙一扔,人便衝出了馬車。
速雲和速雪都沒反應過來,馬車外灌入一股刺骨寒風,緊接著二人聽到外面駿馬嘶鳴的聲音,然後是焦急遠去的馬蹄聲。
二人呆了呆,互看一眼,也飛出馬車,搶了影十八和影十九的馬,追趕鳳斐。
馬車走了三天的路程鳳斐只用了半天的時間便趕回鳳京,直奔清風樓。
洪瀾看到闖進來的鳳斐時,表情錯愕,“教主,您……”
“她在哪裡?”鳳斐打斷他的話,表情焦急。長時間迎風騎馬,他頭髮凌亂,衣衫不整,臉色蒼白,哪裡看得出從前的風華優雅。
洪瀾嚥了咽口水,說道:“在樓上。”
話音未落,一股風颳過,洪瀾的頭髮在空中飄了飄,他扭頭,通向二樓的樓梯哪裡還看得到主人的身影,這速度……神了!
鳳斐狂奔到清風樓最高層,五樓。
門口影九守著,看到鳳斐趕來,面露驚喜之色:“爺!”
鳳斐彷彿沒看到影九,衝了過去,砰的撞開門,闖了進去,再砰的一聲將門關上。
影九差點兒被撞歪鼻子。
鳳斐一進屋便看到躺在牀上的夏楚悅,她就像睡著了一樣,但,她卻一動不動!他撞門那麼大的聲音也沒能把她吵醒。真的像洪瀾信裡說的,昏迷不醒!
他走到牀邊,先用手背貼著她的額頭,沒有發燒;接著用手摸摸她的臉,手下肌膚細膩光滑,卻不若之前豐滿,瘦了;最後,他將她的手從被子里拉出來,手指搭著她的脈。
她的脈象穩定,如果不是一直昏迷不醒,誰都會以爲她只是睡著了。
鳳斐長眉微蹙,難怪那些大夫束手無策,就連他也看不出她得了什麼病。難道真的是他想的那樣,著了雲依的道?
影九正在門外發呆,忽然房門打開,一張陰沉的俊臉出現在他面前。影九趕緊挺胸擡頭,“爺!”
“去看看速雪來了沒有,速度那麼慢。”鳳斐冷聲道。
影九忙溜下樓,爺的冷氣比以前更恐怖了,呆太久會凍死的。
半炷香後,速雪才風塵僕僕地趕到清風樓。
鳳斐的速度實在太快,跟不要命似的。現在已經入冬,一騎馬,風就會灌入口鼻中,讓人難以呼吸,虧的他能騎那麼快。
“怎麼樣?”鳳斐見速雪收回手,聲音急切地問。
速雪蹙著眉道:“小姐可以說是中蠱也可以說沒有中蠱。”
“到底有沒有中蠱?”鳳斐聽著模棱兩可的回答,雙眉緊皺。
速雪解釋:“小姐沾染到蠱血。”
“蠱血?”這個詞對鳳斐來說很陌生。
“常人飼養蠱蟲,一般會養在罐子裡,但有極少的巫蠱師則會以自己的身體爲器皿,以自己的血爲養分飼養蠱蟲。這樣養出來的蠱蟲會與飼主心意相通,蠱的威力也大。上次在主子體內與金蠶分庭抗禮的那隻蠱蟲應該就是雲依養在體內的蠱,而且那隻蠱蟲似乎出現了變異,因而能夠與金蠶一較高下……而蠱血,便是這種飼主的血,飼主與蠱蟲血脈相聯,蠱蟲的一些特性會融入到飼主血液中。小姐的皮膚沾到蠱血,纔會昏迷。”
“能解嗎?”鳳斐問。
“想要解這種蠱,一個簡單的辦法——等。”
“等?”鳳斐挑眉。
“是的,等。”速雪道,“小姐只是皮膚沾到蠱血,量又不大,對身體的影響很弱,靠她自己,過段時間自會把蠱血消除,到時候小姐就會醒過來。”
“要等多久?”
“屬下不能確定,要看蠱蟲的強弱,而云依以身飼養的那隻蠱顯然不弱,所以小姐可能要多等些日子纔會醒來。”
這一等便是五天,夏楚悅依然沒醒,鳳斐每日守在牀邊,夏楚悅清洗的工作都由他親自負責。因爲長期未進食,她雙頰都凹陷下去,比之從前瘦了不少,再這樣下去,就同鳳斐前段日子的鬼模樣差不多了。
他拿著熱臉巾給夏楚悅擦完臉,然後把臉巾扔在銅盆裡,轉身去找速雪。
“還要多久?已經五天了!你別說要等一個月甚至一年。”
面對鳳斐的怒氣,速雪只能默默承受,因爲她確實沒有辦法:“不如請雲族人來看看。”
“請唐公子吧,他一定願意救小姐。”影九插嘴。說完後忽然意識到不對,忙閉緊嘴巴低下頭閉緊嘴巴。自己越來越沒腦子了,怎麼能把唐默叫來,那可是情敵啊!
鳳斐沉默半晌,說道:“去請唐默。”
就在這時,外面有人來傳話:“一個自稱唐默的公子求見小姐。”
得,不用他們去請,人家自己找上門來了。
“讓他上來。”
片刻,唐默被人領著進了一間屋子,他的目光落到立於窗邊的男子。
鳳斐聽到身後的動靜,轉過身來。
兩人面對面站立,俱是身姿挺拔,俊逸非凡。
“你找楚悅何事?”鳳斐眼神犀利射向他。
唐默淡淡地問:“楚悅呢?”
聽到唐默直呼夏楚悅閨名,鳳斐眼底閃過一道冷光,嘴角勾出一絲冷笑:“我以爲唐公子已經放棄了,怎麼?輸了不甘心,還想來橫插一腳?”
若不是還要靠他救夏楚悅,鳳斐連門都不會讓他進。
唐默聽著對方的冷嘲熱諷,神情未變,語氣微涼:“我要找的是楚悅,如果她不在,我改日再來。”
說完,轉身向門外走。
鳳斐面色一沉:“她在牀上。”
唐默的身體頓時一僵,在牀上……他的心像被針刺了一下,痛,卻不至於痛到無法呼吸,在決定來鳳京找她的時候,不就已經料到結局了嗎?現在只不過是提前一點而已。
鳳斐察覺到他僵硬的肩膀的後背,知他想歪了,卻也不解釋,淡聲道:“你還要見她嗎?”
“不必了,改日我再來。”唐默冷冷丟下一句話,邁步而出。
鳳斐望著他的背影道:“她沾到雲依的血,已經昏迷數日。”
唐默身形猛的一頓,甚至比剛纔的幅度更大。原來,不是他想象的那樣。他霍然轉身,“帶我去見她。”
看著他毫不掩飾的擔憂,鳳斐心裡有一點點不舒服,但是再不舒服,也比不上她的身體重要。
他深深看了唐默一眼,“她就住在隔壁。”
唐默聞言立刻向隔壁走去,速雪候在門口,請他進去。
鳳斐跟在身後,看著唐默形色匆匆的背影,眸光微暗。
當唐默看到夏楚悅的臉時,神色頓變,情況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他上前一步,捏住夏楚悅的手腕。脈搏看似沉穩有力,然而那不過是假象。唐默知道雲依修習雲族秘法,以身養蠱,蠱血和一般人的蠱血並不完全一樣。如果雲依沒有將秘法修至最高層那麼蠱血對他人的危害還不算大,但倘若雲依已經功成,那麼,她的血將是致命毒藥!
很顯然,鳳斐他們都沒不知道這種雲族之秘。如果自己沒有來,或者再遲一些日子纔來,那……
唐默臉色泛白,長長的睫毛顫了顫,如同他此刻顫慄的心。
旁邊觀察著他神色的鳳斐見他神色不對勁,心頭亦是一緊:“怎麼了?”
“立刻讓人準備熱水、鍼灸用的針、新鮮的人血、人蔘……”唐默一口氣說出一連串東西,“快點!再遲就要出人命了!”
此言一出,震驚全場。
鳳斐來不及問到底怎麼回事,揚聲說道:“去,按他剛纔說的去準備。”
速雪速雲和影九趕緊離開找唐默要的東西。
只用一盞茶的功夫,速雪幾人齊集唐默要的東西。
準備工作做好,唐默讓速雪留下來幫忙,其餘都退出去。
鳳斐看著唐默不容拒絕的眼神,只能退到門外。他守著門寸步不離,一旦房裡稍有異動,他就能感覺到。
救治一直持續到天黑,如果不是唐默說中途被打擾可能前功盡棄,他一定會闖進去。
三個時辰後,房門打開,衆人聞到一股惡臭與藥材相融的味道,那種味道讓人聞一次就不想再聞第二次。
鳳斐直奔牀頭:“蠱血去除了嗎?”
唐默將手在熱水中洗淨,擦了擦乾淨的布,疲憊地道:“去除了,這一次她身子虧損不少,需要好好調理。”
鳳斐懸著的心總算放下,唐默既然說去除了,那肯定就沒事了。他轉過身,誠摯地向唐默道謝。
唐默淡聲道:“不必,我救的不是你。”
雖然他說話很欠揍,但鳳斐這次沒與他針鋒相對,看著唐默離開的背影,他朝影九使了個眼色,隨後把注意力集中到夏楚悅身上。
她的模樣跟之前並沒有兩樣,但細看的話會發現她的呼吸比之前更爲平穩。
鳳斐把了把她的脈,這回把出來的脈卻是虛弱的,那麼多天不吃不喝,受到蠱血影響,身體自然虛弱。之前有力沉穩的脈搏纔是怪象。
他坐在牀邊,靜靜看著她。
她沒事了,他卻得離開了。
他貪婪地看著她的容顏,心裡捨不得,可是想到自己體內隨時可能發作的金蠶蠱,他不得不離開她。他不能把危險帶給她,更不想讓她自己成魔的一天。
速雲速雪悄悄退出房間,把空間留給他們倆。
唐默當天便離開了清風樓,住到客棧裡。鳳斐聽說後沒說什麼,自己離開,唐默很可能趁虛而入。可自己不能留在她身邊照顧她,難道還要自私地讓她等自己嗎?
鳳斐陷入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離開,或者留下。
把她託付給唐默,或者自私地不顧以後,只圖現在兩人相守?
想得出神的鳳斐沒有察覺躺在牀上的人兒緩緩睜開眼,他單手托腮,神色迷茫,如同一個迷路的孩子,看起來脆弱而無助。
夏楚悅睜開眼睛,看到的便是這一幕美人圖,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鳳斐怎麼會在這兒?
她伸出一隻手,戳戳他的腿,想看看是真是假。
鳳斐被她一戳,立即醒過神來,轉頭一看,見夏楚悅睜著一雙明亮漂亮的黑眼睛看著自己,怎麼醒得那麼快?他忽的從牀邊跳起來,轉身跑了出去。
夏楚悅錯愕地微張著嘴,這……這是神馬情況?
片刻後,速雲速雪進來。
“小姐,您可醒了。”速雪淺笑道。
夏楚悅疑惑地看著她。
速雲在旁邊解釋:“她叫速雪,清風樓四大護法之一,最擅長蠱術。”
夏楚悅撐著牀板坐起來,“我怎麼了?鳳斐怎麼會在這裡?”
她真的是一頭霧水,睜開眼睛,看到傳聞中的速雪,看到那個說要避世的鳳斐,而自己,卻躺在牀上。
速雲知道夏楚悅此刻心裡一定滿腹疑慮,便將整件事從頭至尾說了一遍。速雪則體貼地倒了杯溫水給夏楚悅喝。
夏楚悅聽得錯愕連連,雲依到死都沒忘記擺自己一道,難怪當時會看到雲依臨時時微笑,這一次如果沒有唐默幫忙,那自己就要去西天見佛祖了。還有鳳斐,聽速雲描述鳳斐得知她昏迷後如何迎著寒風策馬趕回鳳京,又是如何照顧自己,不食不語不眠不休。不過——
“剛剛鳳斐見到我怎麼跑了?”
“這個屬下也不知道。”速雲和速雪當時就在門外,看到鳳斐忽然衝出去,都嚇了一跳。
夏楚悅秀眉微蹙,“難道一看自己醒了,又要躲著自己?”
心裡生出些許苦澀,之前的感動淡了去。
如果醒來後面臨的是與他分別,她寧願永遠沉睡下去。不就是蠱麼!她就不信真的沒有解。要是真無解,大不了她同他一起入魔,同他一起瘋!反正她該做的已經做了,肩上再無重任,她只想爲自己而活,只願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經歷這次劫難,夏楚悅倒是看開了,人生苦短,何必還要自己害自己,白白浪費大好時光。
心裡堅定下來,夏楚悅朝二人勾了勾手指,“你們去把唐默找來,我要見他。”
“這……”這不太好吧,幫著爺的女人去找爺的情敵,這不是讓他們找死嘛。
“快去!”夏楚悅眉毛一揚,威嚴自現。
二人看夏楚悅態度堅決,只好無奈地挑了挑眉,去找爺的情敵了。
“不許讓鳳斐知道。”夏楚悅對著她們的背影道。
躲在門外偷聽牆角的鳳斐眼眸微瞇,不能讓自己知道?什麼事不能讓自己知道?
速雲速雪一出來,就被鳳斐逮了去審問。二人立即把夏楚悅的要求告訴鳳斐,鳳斐聞言險些氣炸了肺。好個沒良心的小東西,醒來第一件事不是找他,而是找那個鋸嘴葫蘆!
“爺,我們……”
“去,按她說的去辦,我倒要看看她要幹什麼?”鳳斐說得咬牙切齒,寒氣森森。
速雲速雪兩人馬上快步走下樓去,吃醋的男人很可怕,當這男人是他們主子時更可怕。
房內,夏楚悅瞥了眼門外鬼鬼祟祟的影子,嘴角微微翹起。
別以爲她不知道他躲在門外,哼,想見不敢見的膽小鬼!
……
唐默住的客棧離清風樓不遠,不到半個時辰,他就被速雲兩人請來了。
到了五樓的時候,唐默感覺背後好像有一道陰冷的目光盯著自己,他轉頭一看,啥也沒看到,回過頭來,推開門,看到靠在牀頭的夏楚悅,眼裡漾起淺淺漣漪,“聽說你醒了要見我。”
“先把門關上。”夏楚悅也衝他一笑,說道。
唐默露出一絲驚訝。
“快關上,別讓某些偷竊狂看見了。”正趴在房頂上往下偷窺的某男聞言心裡一梗,差點兒吐血。
唐默眸子往上一瞥,瞭然地笑了笑,轉身關好門,然後走到牀邊,很自然地坐下來。
趴在房頂的某男眼睛瞬間睜大,呼吸重了幾分。
房裡的兩個人都是高手,聽到粗重的呼吸聲,會心對看一眼,心照不宣地當沒發現。
房頂上某男立即察覺不妥,忙屏住呼吸,自以爲沒被發現,把注意力放到牀邊兩人身上。
唐默把手背貼在夏楚悅的額頭上,“還好沒發燒,你現在的身子可經不起更多的折騰。”
房頂某男眼睛瞪圓,心中吼道:放開你那鹹豬手,爺的女人是你能碰的麼!
夏楚悅淡淡一笑:“有你這個神醫在,再多折騰閻王也別想拿走我的命。”
房頂上的某男更不淡定了,爺的醫術不比他差!小沒良心的,你看不到爺的妙手神醫嗎?
唐默脣角微勾,把手從她的額頭上放下,房頂某男剛鬆一口氣,便見他眼中的鹹豬手往夏楚悅的纖纖玉手抓了去,頓時一口氣沒上來。
之後又無數次把某男氣得想撞破房頂跳進屋,然後夏楚悅忽然道:“唐默,我有幾句悄悄話想對你說,你把耳朵貼過來。”
悄悄話?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說的難道不是悄悄話?
房頂上的某男更加不淡定了,在心裡扎唐默小人,然後把夏楚悅拉到自己腿上,拍她屁股,教訓她這個不聽話的,給他沾花惹草!
唐默微微一愣,隨即眼底晃過明瞭之色,心裡微苦,微酸,表面則不動聲色,把耳朵靠到她脣邊。他也想知道房頂上那個偷窺狂會忍到什麼程度。
這一靠,兩男反應不一,但都是神色莫名。
唐默感覺到她鼻息灑在自己的耳廓裡,溫溫癢癢,他的心不可抑制地顫了顫,如果……如果她此刻不是爲了另外一個男人而靠近自己……
而房頂上的男人已經雙眼噴火,吃了幾缸醋了。他倒是有耐力,竟是還忍住。
房裡,夏楚悅問:“唐默,唐默?”
唐默從遐思中回過神來,清俊的臉暈著淡淡粉紅,他輕咳一聲,以同樣低的聲音回道:“嗯,有辦法。”
房頂某男聽不清他們說話,因爲夏楚悅之前讓人在房裡放了個高山流水的小擺件,水嘩啦啦地流,干擾人的聽覺。他只看到在夏楚悅對唐默說了什麼後,唐默臉紅了!說什麼能讓一個男人臉紅?
某男心裡好奇得要死,卻又不願現在就撞破他們,他一定要看看她找唐默幹什麼。
唐默貼著夏楚悅的耳朵說著什麼,以某男的角度,只能看到他蠕動的脣。
親到了沒有!從這角度看過去,就好像唐默在親夏楚悅,看得某男心肌梗塞,尼瑪的叔能忍,嬸也不能忍啊。
剛想一拳砸碎房頂,某男忽然看到唐默移開頭,而夏楚悅眼裡閃爍著驚喜的光芒。
“真的?”這一聲,她沒有壓低聲音,因爲太過激動。
唐默笑著點點頭,“不過——”他復低頭,低聲對她說,“不能讓他知道,至少一年不可以讓他知道。這是我的要求,你能答應嗎?”
他身子微微後仰,雙目含笑望著她,眼底有一絲期盼。
夏楚悅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什麼,心裡有些許歉意,她點點頭:“好,我答應你!”
唐默的眼睛瞬間亮如星辰,低頭,悄聲把方法告訴她。聽了他的辦法,夏楚悅的臉唰的一下燒了起來,這……這辦法……
唐默餘光瞥見她粉面桃腮的模樣,心中一動,離開之時,蜻蜓點水般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這輕輕的一吻,把夏楚悅驚醒,也把屋頂上的某男徹底惹毛了。
靠,當著爺的面輕薄爺的女人,爺要是還能忍,爺就不是男人!
砰的一聲,房頂被某男一腳踹出個大窟窿。
房內兩人毫不意外,唐默輕飄飄瞥了他一眼,面上毫無愧色或慌亂。
而夏楚悅則挑挑眉,終於忍不住闖進來了嗎,她以爲他要當忍者神龜呢。
鳳斐瞧著兩人那淡定得不能再淡定的模樣,火氣更大,二話不說,直接揮拳揍向唐默的臉,或者該說嘴更合適。
夏楚悅驚呼:“鳳斐,你冷靜一點!”鳳斐武功了得,她可不想救命恩人加昔日戰友被揍成豬頭。卻不知這一句話如同火上澆油,讓某個醋罈子打翻,正在氣頭上的男人更加火大,他不但沒停下來,把而更加兇猛的朝唐默撲去。
唐默眼裡掠過一道寒芒,不但不躲,反而揮拳迎上。
夏楚悅驚得目瞪口呆。
兩個男人就像普通男人打架一樣,你一拳來我一腳,沒有使用內力,但是拳風呼嘯,長腿如鐵,相撞之時發出的沉重悶聲,都說明兩人全上了全力,換成別人,恐怕只要一拳,就會被打得膽汁吐出來。而兩個男人被對方打到,臉色依然一個怒一個冷,半點變化也無。
夏楚悅擡手撫額,有些頭疼地看著兩個男人,他們倆恐怕早就想好好幹一架了,這個時候阻止沒用。算了,索性讓他們打好了,打疼了是他們自己活該。
外面聽到屋裡動靜的速雲和影九闖了進來,看到鳳斐和唐默在屋裡打鬥,都是一呆,然後要上前幫鳳斐,夏楚悅阻止道:“別管他們,讓他們打。”
兩人看看夏楚悅,看看那兩個男人,然後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走到牀邊,一左一右如同金剛一樣護衛著夏楚悅,與其說是保護夏楚悅遭到傷害,不如說是隻有牀邊最爲安全而且視野好,能夠飽眼福。
鳳斐和唐默打傷了對方,打碎了桌子,打破了花瓶,把整間房屋都毀了,唯一沒被殃及的便是夏楚悅躺著的牀,看樣子兩人還是有分寸的。
半個時辰後,二人終於結束了這場男人間的戰鬥。結局以鳳斐榮獲兩個熊貓眼,唐默破嘴脣外加一邊臉腫結束。
當然,屋子也被毀得差不多了,房頂破,房門碎,除了一張牀,沒一樣倖存的。兩人的衣服也變得皺皺巴巴,破破爛爛,外加幾個鞋印,嗯,可以改行去當乞丐了。
兩個當事人則一點乞丐自覺都沒有,齊齊朝她走來。
夏楚悅則扭頭對速雲說:“給我換間房。”
那兩個男人腳步不約而同頓住,互相看了一眼,中間似有電流呲呲閃過。夏楚悅當自己沒看見,窩挪到對面去。
之後幾天,兩人又打了幾次,臉上掛的彩越來越多,不過兩人倒是從來沒有喊過疼,夏楚悅認爲,他們肯定在心裡罵娘,兩人的造型實在太搞笑,曾經的翩翩佳公子被揍得鼻青臉腫跟普通人被揍一樣,慘不忍睹,想看到他們昔日的俊臉,不過怎麼找也找不到原來的模樣。
夏楚悅開始還會著急兩人鬥得兇猛,後來也就習以爲常,全當飯後娛樂了。
這樣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半個月後,唐默離開了,離開之前自然少不得要讓鳳斐打翻幾壇醋。自那天醒來唐默和自己說悄悄話,夏楚悅算是認清唐默的腹黑本質,一點兒也不奇怪他的做法。夏楚悅不怪他,反而要感謝他,如果不是他,或許鳳斐早就偷偷溜走,一輩子躲著自己不相見。一想到鳳斐之前的作爲,夏楚悅心裡就來氣,於是十分配合唐默。
離別那天,唐默給了她一個擁抱,在現代,這樣的擁抱再尋常不過,她當他是兄長,當他是好友,更不會覺得這個擁抱有什麼,當然,在某個醋罈子眼裡,這就是當著他的面給他戴綠帽啊!不過他把一切過錯都算在唐默頭上,原本該是傷感的離別,硬是被整成了搞笑與混亂。
唐默離開後,鳳斐再次陷入迷茫與掙扎,把夏楚悅給氣的啊,直接拎包去找唐默,還沒出城門,就被聞風追來的鳳斐逮了回去,夏楚悅藉著怒氣,嗯,還有酒,當晚把鳳斐給吃了。當然,最後是誰吃誰那就說不清了。反正睡了一覺,鳳斐也不再糾結要不要離開,人生得意須盡歡,不管將來如何,最重要的惜取眼前人,珍惜現在相處的時光。
沒過多久,他們也離開了鳳京,計劃先到處走一走,看一看,最後再回天山。然而這個計劃到了一半不得不擱淺,因爲——夏楚悅懷孕了!
“真……真的?”頭次當爹的某男傻傻的不敢相信。
“假的。”夏楚悅板著臉道。
某男睜大漂亮的桃花眼:“肯定是真的!”
他搓搓手,把手擦熱了貼到夏楚悅的肚子上,肚子平平的,誰能想到裡面多了一個小東西。見摸不出什麼,他蹲下來,把耳朵貼到她的肚子上,呆呆地問:“怎麼沒動靜?”
動靜?一個多月哪來的動靜?當她懷的是孫悟空啊!
“傻子!”夏楚悅一掌把樂傻了的某男拍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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