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茗煙自然知道。”望因明白,她這是在告訴自己,龍亦,是個愛留戀煙花之地的紈绔子弟,想借此勸說自己??上?,自己本就是為龍亦而來,怎會因此而放棄。
“呵呵,不愧是茗煙?!睗i漪合上胭脂盒,“就這么有信心坐上名揚山莊少夫人的位置?”她早便看出這個女子的不簡單,一個自己走入青樓說要掛牌的美貌女子絕對不是一般的人物。
“姐姐說得妹妹好生厲害。”望因端起桌上的一杯酒,輕轉杯盞,“茗煙可從未想過要爭得那少夫人之位呢?”
“莫不是你當真醉心于龍亦,想要與他雙宿雙飛?”漣漪回身看她。一個女子,最大的敵人便是愛情,也許茗煙真的另有目的,如今卻為了龍亦而放棄了。
“有何不可?”望因并不介意漣漪的猜想,這倒是個不錯的理由呢。
“行,走便走罷?!睗i漪忽地松了口,“只是銀子可得備足了。”不管茗煙走也好,留也罷,對她都是有好處的。
望因輕笑:“當然少不了姐姐的好處?!?
“那……”
漣漪剛想開口說價,卻被望因搶先堵?。骸敖憬憧稍犝f過一個關于腰纏萬貫的有趣故事?有個人住在江水邊,每天出門都要坐船,很是麻煩。有一次,他身上帶了一千貫銅板,想出去買東西,卻不料船行至江中心時,突然翻了。他的游泳技巧是船上的人中最好的一個,可是淹死的人也只有他一個,姐姐說,這是為何呢?”
漣漪顧左右而言他:“姐姐怎會知道?我們還是談談銀子的事罷。”
“妹妹說的,不就是關于錢的事么?難道銀子是錢,銅板就不是錢了?”望因不慌不忙,“姐姐,那個人是因為貪心,這才丟了性命的。他要游泳上岸本不是難事,可腰間萬貫銅板太重,他卻舍不得丟棄一枚,這才因體力漸漸不支而沉入江中,做了那貪心鬼。姐姐,你說這人傻不傻?”望因還是看著酒杯,“錢財乃身外之物,他卻為此丟了性命,不值,不值?!?
漣漪聽她一番話,早已清楚她的意圖:“多謝妹妹告訴姐姐這般好玩的故事。這個人,姐姐倒想見見?!?
“姐姐想見?”漣漪的話有些出乎望因的意料。
“不僅是我,怕是我的義父也想見見罷?!?
“姐姐的義父?”望因放下杯盞。
“妹妹可知我的姓氏?”漣漪站起身,“姐姐的姓氏平常得緊,現下卻也風光一時?!彼吡艘徊诫U棋,但若是這步棋走對了,她便可以大撈一票。
“妹妹洗耳恭聽?!?
“陳?!睗i漪坐到望因身旁,“是個好姓氏不是?”
“很好,很好?!蓖蚩粗鴿i漪笑答。陳姓,如今已成了大唐王朝的尊貴姓氏,大有和李姓并駕齊驅之勢。李姓是國姓,當今天子便姓李,名叫李儇。而陳姓的昌盛,卻是因為李儇身邊的大太監(jiān)田令孜。田令孜本姓陳,田姓只不過是冠了他義父的姓氏罷了。如今他手握重權,陳姓人自然平步青云。漣漪姓陳,必是和田令孜有些關系了。
“茗煙,我知你是為我好?!睗i漪握住望因的手,“可是這次煙雨樓損失太大,我只得靠你來獲得義父的諒解。”
“姐姐高估妹妹了?!蓖虿恢圹E地抽出手,“妹妹何德何能,能幫姐姐這個大忙?”
“我開門見山罷?!睗i漪的笑容看起來格外嫵媚,“三百萬兩銀子。”這些,對名揚山莊來說,該是九牛一毛罷。
“姐姐,他怕是不會肯的?!蓖蚣傺b泄氣,“當日他說,至多只肯為我出一百萬兩?!彼枰M量裝出一副對龍亦真心實意的樣子,這樣,以后的行動才會方便。
“他會的?!睗i漪繞著望因走了一圈,“妹妹只要回話便是。若他想做什么,只管來,漣漪雖為一介女子,卻也不怕。以往礙于一些事,姐姐忍了他的無禮和囂張跋扈,這次,卻是再忍不得了。”漣漪把話說得重了些。
望因道聲:“妹妹定會轉告于他。”欠身而去。戲就做到這兒罷,她可不想花太多的精力在這上面。
漣漪斜眼望著明晃晃的梳妝鏡,嘴角不由自主地染上一抹得意。
陳姓,好姓呀!
出了漣漪的廂房,望因一面思索,一面朝自己的房間走去。漣漪,果然是大有來頭!以往她的隱忍如今便有了很好的解釋。望因輕笑,自己怎么到如今才知曉?俯瞰整個大唐,無非單單幾人可以坐上這奢華富麗的煙雨樓的幕后老板之位,而在長安,最有實力的便是田令孜。初登大寶的少年皇帝稱他為“阿父”,主管長安的軍隊“神策軍”由他統領,這里,他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大權在握。田令孜如今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而眾所周知,田令孜和名揚山莊莊主面和心不合,暗斗無數,若這煙雨樓當真是田令孜的,那那個刺客……難怪武功一向不輸人的龍亦這次吃了大虧,險些性命不保,龍亦定是被下了藥罷,雖然毒藥容易被發(fā)現,可是讓人無力的藥卻大多是無嗅無味的,防不勝防。
漣漪為了保護刺客,便以生意受影響為由,讓自己勸說龍亦不要再來此搜查,這么一來,刺客,還在煙雨樓!這次她愿放自己走,應是怕龍亦懷疑她罷,可偏偏又為了幾個錢而亮出身份,必是又醞釀出了一番陰謀……望因想著,不由得又覺得好笑,何苦管那么多?只要自己到了名揚山莊,任務一成,什么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與自己無關了。
她自嘲地搖搖頭,抬眼一看,正好走到自己房間門口,里面,竟傳出了綿綿的琴音。
看來,塵世的煩惱還真是多得很呀,竟有人平白無故地來招惹她。
輕輕推開房門,然后,靜靜關上。
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廂房內突然安靜下來,空氣似乎都靜止了似的。
“竟敢在我的房里彈琴?”望因淡淡地笑道,“膽子果然不小呀?!彪m然面上在笑,她的心里卻是有些不安的。望因已經敏銳地感覺到了這個人身上不同尋常的氣息。這,不是人的氣息,也不是妖或仙的氣息,而是……魔!盡管非常微弱,但她知道,這就是魔身上特有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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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女子緩緩抬頭,悠悠地笑了:“姑娘好本事呀?!?
“本事?”望因故作一臉疑惑,“你說彈琴嗎?依我看,姑娘彈得也不錯罷。不如,加入我們煙雨樓算了?!彼幌牒妥弦屡蛹m纏,她是魔,幾千年以前稱霸世界,而近幾百年已經銷聲匿跡的魔!
魔這個族類,絕不是好惹的!
“還裝?”紫衣女子從身后取出一把紫色的骨竹傘來,“若是姑娘還要相幫名揚山莊,那小女子便要不客氣了。”話語溫柔,卻分明是在警告。
“哦?不客氣?”望因已經感覺到了她身上的殺氣,“姑娘說的,我可都不懂呢。相幫名揚山莊?小女子何德何能?”她竟然知道名揚山莊!魔族不是一向都不屑管人間的事嗎?如今,她怎么會這樣威脅她不要相幫名揚山莊?
“再裝又有何意思呢?那日他可看得清清楚楚?!弊弦屡雍吡艘宦?,“那個沈慕楓的暗器分明就打歪了……而姑娘你,接著補了一枚……”她從懷里掏出一枚月牙形的冰片,“姑娘好生厲害,竟然以法力凝水成冰來傷人,若不是我眼疾手快,當真連蛛絲馬跡也尋不著呀?!?
“姑娘何必咄咄逼人呢?”望因凝視她,“待我做完我的事,我自會離開?!边@個女子好深的功力!冰片是她以法力凝成,一旦射入肌膚,不消一刻的工夫便會消失無蹤,就連水漬也不會留下,她竟然可以從傷口里取出冰片!
紫衣女子問道:“姑娘想做何事?可否告知小女子?”
“凡事都有個度。”望因嘆口氣,“就算你是妖王的幫手,也不要太過分了?!彼胩教竭@個女子的底細。
“妖王?”紫衣女子一怔,“我并非妖王的人。請姑娘莫要亂說。”
“呵呵?!蓖蛐Φ糜行┰幃?,“敢做,卻不敢承認嗎?”她當然知道這個女子不會是妖王的人,魔,怎么可能會低下自己高傲的頭顱,對妖族俯首稱臣呢?
“這么說,姑娘是一定要護著龍亦嘍?”紫衣女子握住紫傘的手微微收緊。
“我再說一遍。”望因看著她,“現在,龍亦不能死?!辈辉付嗍拢撟龅氖拢捅仨氉觯?
“那就得罪了?!弊弦屡蛹彼俚貨_了過來,目光中滿是殺氣。
望因笑笑:“請罷?!庇沂忠粨],一把雪色彎刀應聲而出。望因后退幾步,將彎刀扔向紫衣女子。
這把刀,她從不輕易示人,但現在,她不得不動用它了,對于紫衣女子,她絕不敢大意。
彎刀閃著凜冽的寒光,劃破靜寂的空氣,一室的風仿佛猛然而止,盡皆隨著那點明亮撲向紫衣女子。紫衣女子面無懼色,舉起手中的紫傘,輕輕撐開,一片紫色的光芒閃現,形成了一堵光墻。
相碰,就在眼前。
“噗”,是吐血的聲音。
耀眼的燦爛過后,望因再也尋不見紫衣女子的身影。
“你怎么樣了?”望因蹲下,看著躺在地上的御風。
“沒事。還……死不了?!庇L又吐出一口鮮血。
“你為何不走呢?”望因把他扶起來,“你以為躲著就好了……真是自不量力。”
方才相碰之際,御風突地從窗外跳了進來,事實上,望因清楚,是紫衣女子以法力將他吸進來的,幸得御風反應夠快,只是險險地和兩道光芒擦肩而過,不然,等著他的也許就是灰飛煙滅。
“……”御風喘著粗氣,并不做聲。
望因環(huán)視一室的狼狽:“收了罷?!弊詮乃と敕块g,便已知道這里被布了結界。原本她以為是紫衣女子布的,可是現在紫衣女子已經走了,結界卻還沒有消除,那答案就顯而易見了。
他一驚:“你知道?”隨后又苦笑,“我如今身受重傷……咳咳,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雖然望因不讓他與韓菲允相認,但他心中有著愧疚,于是就偷偷去看韓菲允,卻不料回來時,見到一個面生的紫衣女子坐在房里彈琴。他正要上前喝問,望因卻推門進來了。此時,他感覺到了紫衣女子不同尋常的氣息,心知她不會容易對付。為了防止在打斗中望因的身份暴露,他只得私自在這房間里布了結界。
她遞給他一顆丹藥:“吃了罷?!彼闹羞€是有些感動,他本可以離開的,卻仍是留下來為她布了結界,連她都忘了這個。
“這是……”
她扶他坐下,“吃了可以療傷?!?
他受寵若驚地看向她,而她的表情依舊淡淡的,什么也看不出。
望因隨手一舞,原本狼藉遍地的屋子立時又恢復了原狀,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一般。
御風看看掌心里的藥丸,溫柔的笑意浮上嘴角。
她終于,開始相信他了嗎?
天已是漸漸昏暗下來,沒有了往日那片熟悉的嫣紅,今日的日落簡單得令人乏味,望因扭頭不看,卻捧了一本詩經在讀,只有那依附于陽光的影子還癡癡地隨之轉動,轉動。
盤膝療傷的御風伸個懶腰:“啊,好累!”
望因看也不看他:“終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