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夜已深了,園子裡無人修理的矮灌木上有了晶瑩剔透的露珠。
在燈光的照耀下和水晶一樣漂亮。
我開了房子裡所有的燈,地燈,壁燈,吊燈,射燈。直到整棟別墅燈火通明。
我只是覺得冷,覺得黑。一切都好像在夢裡,又好像夢醒了。
無數次失眠睡不著我都沒想過要開燈。如今竟然會如此依賴光源。渴望燈光能帶給我一點點溫度。
我癱軟在羊毛地毯上,望著高高的天花板發愣。 二叔悄無聲息地走到我面前。
他俊朗的面龐上有胡茬。我不禁嗤笑
怎麼,有事嗎。
小安,我想帶你父母的骨灰回老家。安頓之後我回來照顧你。你是哥哥的女兒我不會丟下你不管。
原來你還記得他是你哥。你覬覦兄嫂這莫多年,可曾覺得有絲毫不妥嗎?
我死死盯住他,害怕捕捉不到他細微的表情變化。
原來你都知道了。
他面色平靜,神態裡卻是說不清的苦澀。
給我一個理由,爲什麼這莫做。
愛都愛了,愛了這莫多年,無法自拔的又不是我一個,只不過哥哥比我幸運罷了。
所以你無法忍受就殺了他對不對。父母離去,對峙兇手,再談及這個問題我的內心麻木得無法再起波瀾。
那又怎樣。
的確不會怎麼樣,可是母親呢,你親手將那個口口聲聲說愛著的女人送上了西天。
我沒有。
還會有別人嗎,你殺了她,殺了你用一切愛著的女人。
我沒有我沒有,她要那麼做我攔不住的,我沒有殺她。二叔有些語無倫次。
可你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別逃避了,就是你殺了她。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二叔抓著頭髮喃喃地一遍又一遍重複。
我們就那樣坐著,就好像秉燭夜談的好友,呵,多可笑。
不知過了多久,他平復下來:小安,你冷靜地不像是這個年齡的女孩。
是嗎?那這個年齡應該怎樣呢,應該天真得什麼都不知道嗎。
小安,上一輩的恩恩怨怨你應該有所瞭解的。
他花了幾乎一整個夜晚回憶過去。美好的,哀傷的,悲慼的。
他面色淡然就像在講述一個無關痛癢的故事,但我知道每個字都情真意切。
(他說母親最開始的時候是他的女朋友,他說是父親搶走了本來屬於他的公司,擄走了懷孕的母親。他說如果那個孩子還活著應該會和我很像。他說他恨,咬牙切齒地恨。他說如今算是解脫了吧,沒有任何痛苦了,也不再有任何留戀。)
我希望你能爲父親陪葬。我面無表情得說起讓他毛骨悚然的話。
來吧,由你結束也好。他看著我忽然就笑了。
我起身一步一步邁向他,看著他俊逸的臉龐一點點放大 ,內心在細微得掙扎抗拒,腳步卻堅定得嚇人。
鋼釘順著頸動脈插進他的脖頸。殷紅的血液沿著嘴角和鋼釘尾部一滴滴落在地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我又聞到了若有若無的馨香味道。他的脣無法閉上吐出大大的血泡,啪的破裂在我眼前,染紅了我的髮絲。
他抓著我的胳膊倒在我懷裡,到死他都在說:我愛你的母親。
他說:小安,我不怪你。
原來準備很快結束一切的我,沒有絲毫力氣再旋動鋼釘。就那樣感受著他的生命在我眼前緩緩流逝。我不知所措,可是晚了。
那個月光般柔和的男子用最無奈的方式處理了得不到的愛情。
(他的憂愁,快樂,他的隱忍,瘋狂,無奈,甚至連悲涼和痛苦全都來自母親。這或許是愛情最本真的模樣。
一切都交給對方。只是母親同樣有她的執著,她心裡再容不下除了父親的別人,所以這樣純粹的愛才會慘淡收場)
我認真記下了他最後留下的每一個字。
當清晨的第一縷曙光透過黑色幕簾照在我們身上的時候,我眼前還充斥著鮮血,流動的,凝固的,傷口上的,我身上的,滴落地板的,互相映襯著彷彿綺麗絢爛的花。
牆角紅色的彼岸之花還在靜靜地綻放,發出沁人心脾的幽香。
唸了無數遍對不起之後,我目送叔叔古念希和父母一同被推進焚化爐。——————————————————古念希說的我並非不信,只是父母那個坎我過不去所以纔有了現在的結局。
也許我是古念希的女兒,只不過現在糾結那些還有什麼意義。
過去結束了,舊人都離開了,以這樣或者那樣的方式留在了回憶裡。
就像一場鬧劇,謝幕了,連存在過的證據都沒有,只有滿屋子的彼岸之花和原來一樣旁若無人得散發著芳香。
你們都那麼堅信,我還有力氣堅強得活下去嗎。
古冥安,記住你的名字,爸爸說。
冥安,冥安。
我沒想到這只是我人生的開始。後來發生的一切讓我堅信幼年的校園生活只是個夢。
上帝用強硬的態度爲你安排好了一切,你接受或者不接受,掙扎或者不掙扎,都沒有意義。結局不會有絲毫改變。
只是你面對欺騙,面對利用,面對黑夜的態度決定你過程中會受多少苦楚。
人都是自私的,別人心裡的模樣和真正的你幾乎沒有關係。
太渴望光明與自由的人會因爲不可得而發瘋。會爲了溫暖不擇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