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嬤嬤想清楚了瓊竹的意思,長嘆一聲:“可是,您這樣想,老王妃未必會這樣想。”
“她要怎樣想,和我沒多少關係?!杯傊穹鲋檵邒叩氖掷^續往回走,語氣輕柔和緩:“老王妃這一輩子都沒受過什麼委屈,被人縱容慣了?,F在,也該學著,收收她的脾氣了?!比衾贤蹂皇諗恐?,那以後的日子,只會越來越糟。瓊竹長嘆了一聲,但願,羅頃能夠勸說住老王妃。
老王妃卻還是氣鼓鼓的:“好,好,你句句說的,都是你媳婦如何如何,那我呢?我是你娘,難道你就不該孝敬我?”
“兒子什麼時候沒有孝敬您了?”羅頃反問,老王妃逮到了機會,湊到羅頃跟前:“就宋三家的事兒,你媳婦把他全家趕出去了,你要真孝順我,就把人給我叫回來。以後我院子裡的事兒,全讓宋三家的管著?!?
羅頃看著老王妃,半天沒有說話,老王妃見狀眉挑起:“怎麼,不行嗎?”
“娘,您怎麼還這樣執迷不悟,一味地和您媳婦鬥氣?您真是鬥了一輩子的氣!”羅頃很久之後才說出這麼一句話,就這一句話,老王妃差點炸了:“好,好,好,你真是伶牙俐齒了,說我鬥了一輩子的氣!我和誰鬥氣來,我生了你,要時刻防著王妃把你抱到她身邊去養,要時刻被王妃壓制,說她纔是嫡室正配,要……”
老王妃見羅頃面上露出的,不是自己所想的同情,而是深深的無奈,於是老王妃拉住兒子的手:“兒啊,娘爲你吃了那麼多的苦,受了那麼多的委屈,這會兒你成爲王爺了,娘稍微直直腰不成嗎?”
“娘,在這府內,誰給您委屈受了,誰不許您直腰了?”羅頃看著自己的娘,這二十多年來,彷彿羅頃頭一次仔細打量自己的娘,到底是自己的娘太過貪婪,還是……羅頃已經理不清自己的心情了,他只是深深地看著自己的母親,想從自己母親臉上,看出對自己的慈愛來。
羅頃的神情讓老王妃也有些吃驚,於是老王妃放開拉住兒子的手:“頃兒啊,我過的好,不不也是有面子的?”
“娘在這府內,什麼時候過差了?”說著羅頃伸手指著那些擺設:“您吃的穿的用的,哪樣不是上好的。是,原先是太妃當家,您覺得不如太妃,有些憋屈也就罷了,現在,您自個兒子當家,誰不敬著您,可您自己做了什麼?”
羅頃的話近乎於責問,老王妃的脣緊緊咬住,不去看羅頃,羅頃的聲音變得沉痛:“娘,我曉得,您想爭一口氣,可是有些氣是閒氣,你無需去爭!還有,攆出宋三家的,到底爲的什麼,娘您自己清楚。娘,您只有我一個兒子,您爲什麼不爲我這個兒子排憂解難,而只是挑剔我,給我設下種種的……”
羅頃已經沉痛的說不出話,伸手摸一把臉,站起身要往外走:“娘,兒子是您生的,也曉得您心中在想什麼,兒子,兒子,您先好好歇著吧?!?
這是,自己兒子不要自己了?老王妃的脣輕輕張開,腦中只盤旋著這個年頭,朱嬤嬤在旁邊察言觀色,急忙上前掀起簾子,恭送羅頃出去,羅頃示意朱嬤嬤不要送自己出去,只對朱嬤嬤道:“服侍好老王妃,我等明兒再來?!?
羅頃嗓子分明有些沙啞,朱嬤嬤只敢應是,瞧著羅頃離去,這才返身走到老王妃身邊,老王妃的脣還是那樣張著,看見朱嬤嬤過來,老王妃才輕聲問朱嬤嬤:“王爺,頃兒這是,惱我了?他爲什麼惱我?我是他的娘??!我爲了他,吃了多少辛苦,受了多少委屈?啊,我爲什麼……”
老王妃的聲音到後面,也差不多是嘶吼出聲,朱嬤嬤輕輕地拍著老王妃的背:“您不要生氣,不要生氣,王爺也不過是,不過是有些難過。老王妃,王爺和王妃是很恩愛的。”
“是很恩愛,所以他娶了媳婦忘了娘!”老王妃的聲音更加憤憤不平了,朱嬤嬤那敢說出一個是字,只輕嘆一聲:“老王妃,您想,爲什麼王妃和王爺,都決意要把宋三家的給趕出去?”
“爲什麼?他們就是見不得我身邊有貼心人。”老王妃用手指擦掉眼角的淚,語氣更加惱怒,朱嬤嬤搖頭:“並非如此,而是,而是,宋三家的那些話,想來已經有人傳出去了?!?
這府內人多口雜,誰知道隔牆有沒有耳,朱嬤嬤是這個意思,但老王妃卻突然擡頭看著朱嬤嬤:“難道說,是你傳出去的?”
怎麼老王妃這會兒又這麼精明瞭?朱嬤嬤心中想著,但面上神色一點都沒變:“老王妃,您也曉得,王妃對我很不滿,我就算傳出去,對我,又有什麼好處?”
這話說的也是,老王妃不由攪著手中的帕子:“她對我的貼心人,都不滿呢。”說著老王妃轉而又悲傷起來,伸手拉住朱嬤嬤的手:“這會兒宋三家的被趕走了,我身邊只剩下你了,你可一定不能被趕走?!?
“是,老王妃,小的一定會恭敬王妃的?!敝鞁邒咭痪湓捑陀肿尷贤蹂瘡闹衼?,恭敬王妃,自己好歹也是婆婆,可是想收拾一個自己看不順眼的兒媳,都那麼困難。既然宋三家的被趕走了,想來宋三婆子當初的建議,等孩子出生就抱到自己身邊撫養的話,也不能實現了,畢竟兒子護他媳婦,護的那樣緊。
老王妃在那悲傷了會兒,朱嬤嬤又在那勸著,老王妃哭了會兒纔對朱嬤嬤道:“你等過幾天,也去瞧瞧宋三家的,打聽打聽他們在那落腳,再送點銀子過去,好歹人家服侍了我一場,不能讓人寒心?!?
朱嬤嬤急忙應是,曉得宋三婆子已經不可能再回王府,自然越發舒心。羅頃從老王妃那裡出來,只覺得心中一口鬱氣無法化解,但也曉得這會兒回去,被瓊竹看見了,定然會問自己,那更加不好了,於是羅頃就往花園裡逛去。
羅頃信步走到暖房那邊,在裡面忙碌的內侍瞧見羅頃來了,急忙走出去迎接:“王爺,這暖房差不多已經做好了,等到明年開春時候,把各色花卉都擺進去,等到明年冬日,就能在這暖房中看著牡丹開,賞外面漫天大雪了?!?
羅頃只順口應了一聲,那內侍機靈,已經笑著道:“王爺可是因爲那日,王妃和老王妃在這暖房之外,有幾個不長眼的下人刺了王妃幾句生氣?”
羅頃不由瞧想那內侍:“那天,你也在?”
“奴婢自從得了王爺的吩咐,日夜監工,怎麼敢懈怠?那日恰好王妃和老王妃各自來花園逛逛,就在這遇到了,有幾個不長眼的下人,仗著在老王妃身邊服侍,就對王妃出言不遜。王妃當即就教訓了,然而這難免氣到了老王妃。其實呢,容奴婢說句不該說的話,這件事,還是要靠王爺您在中間調停?!?
這個內侍,還有點意思,羅頃不由瞧向這內侍:“怎麼?你一個內侍,還曉得這婆媳之間的事兒?”
“都說沒是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這些外面的管家們,雖說不能進二門來,但也常和奴婢們說話,奴婢們聽久了就明白了,這天下的婆媳,大都是冤家,不過呢,如果這做兒子做丈夫的,心放的平些,這婆媳也就會好一些,若不然,就……”內侍說著就收口:“自然,奴婢都是胡說?!?
“說的很好!”羅頃點點頭,索性坐在石頭上:“那照你來看,這件事,誰錯了?”
“主人們的是非,奴婢們怎麼敢說?”這內侍別管在私下說了多少主人們的是非,但當著主人,自然是一個字也不承認的。
羅頃不由微微一笑:“撒謊!”
那內侍立即跪下給羅頃磕頭:“奴婢並不是撒謊,不過呢,在奴婢們瞧來,這做主人的,最好就是賞罰分明,不能一味地由著性子做事?!?
是啊,原本是該這樣的。羅頃脣邊露出一抹笑,對那內侍道:“你起來吧,你姓什麼,怎麼我還沒發現,這府內,還有你這樣的能人呢?”
“奴婢姓陳,別人都叫奴婢小陳。其實,奴婢就是那天王爺您親自點的,不過王爺您沒見過奴婢,哦,不,您見了奴婢,也記不得奴婢。”小陳急忙找補,羅頃站起身:“我院子裡,正好缺了個像你這樣伶牙俐齒的能看人心事的內侍,明兒你就去尋我院子裡的總管去,讓他給你安排個差事?!?
這簡直是喜從天降,小陳激動地又對羅頃磕頭:“奴婢多謝王爺。”羅頃等他磕頭起身,也就往另一邊走去,小陳跟在羅頃身後:“其實呢,要照奴婢們平日私下說起來,都是因著選妃時候,只要老王妃把這件事給忘了,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
“你方纔不是說,你們都不敢在外面說主人們的是非嗎?”羅頃似笑非笑地說了這麼一句,小陳立即伸手打了自己臉一下:“這,是,不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