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亮，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去就行?！边L四的早晨，齊若看著等在她家門口的楚鈞亮，第N次要求，“真的，不會有事的。”

“別的要求可以提，這個就免了，提也白提?！背x亮看都沒看她一眼，靠在門框上，語氣裡沒有絲毫回還的餘地，“收拾好就走吧?！闭f著已經自顧自的大步走開。

齊若無奈的嘆了口氣，任命的跟上去。

以往一路上的歡歌笑語消失不見，楚鈞亮不發一言，目視前方，步伐邁得很大，齊若儘量的跟上他，因爲她知道外婆還在家裡等著他。

夏天的太陽出來的很早，才六點半已經升的老高，隱隱透出幾分酷熱，走的太快，齊若的額頭上已經冒出了一層薄汗。轉頭看看楚鈞亮的側臉，濃黑的眉毛皺成山字，黑眸中的耀眼神采轉而被濃的化不開的幽深代替，連如此溫暖的陽光都照不到，暖不熱他的心底。

到了教室門口，齊若欲言又止。

“進去吧，我要走了?！?

看著就要轉身離開的楚鈞亮，齊若忍不住說出心裡的擔憂，“亮亮，你什麼時候回來學校？”雖然他學習一直不太好，但這麼長時間的曠課還是從來沒有過的。

“再說吧。”沉默了一會兒，楚鈞亮留下一句，人已經走遠。

他幾乎是逃也似的走出了學校，是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答齊若的問題。

自從外婆出院回家以後，他就再也沒有去過學校。外婆已經完全失去了自理能力，別說是走路說話，連起碼的排泄吃飯都一個人完成不了。外婆走不了路，他就把外婆抱起來，扶到自己背上，揹著去上廁所，即使這樣還是經常來不及，衣服褥子上滿是排泄物；外婆吃不了飯，他就做她最愛吃的，讓她靠在厚厚的被子上，一口一口的喂，即使這樣也常常吃不到嘴裡，飯湯順著嘴角流滿衣襟。

外婆雖然說不了話，但是她的心裡是明白的，每天她都用心疼和自責的眼神看著這個懂事的外孫，她嫌自己沒用，拖累了他，每當這時，楚鈞亮總會對外婆露出燦爛的笑，他要讓外婆知道即使是這樣，只要能和自己的親人在一起，他也是幸福的。然而，看著外婆爲了不麻煩他，別說是最愛吃的紅燒肉，連菜也不多吃一口，水也不多喝一點，他還是忍不住的跑出屋外，蹲在儲物倉，埋著臉，咬著自己的胳膊，壓抑的流很久的眼淚。

齊若每天都會過來，幫著洗洗外婆換洗下來的衣服，從不喊髒喊累，細心地用熱的溼毛巾幫外婆擦身上，還總是故意說很多好笑的事情。只有這個時候，他纔會感到一絲放鬆，覺得希望還在，溫暖還在。

“亮子，今年你不參加高考啦？”石頭煩躁的轉來轉去。

他只是沉默。

“亮子，你到底怎麼想的？”大牛坐在他旁邊，拍著他的肩膀。

“沒怎麼想。”楚鈞亮站起身，面無表情，“你們趕快回去準備吧，別耽誤了，好好考，我要回去做飯了。”

“哎，亮子……”兩人望著楚鈞亮的背影，相對無言。

對於他高考的事，似乎誰都比他著急。看看日曆，後天就是高考的日子，然而他已經沒有精力去想自己的事情。說他沒用也罷，目光短淺也罷，總之，在這種時刻讓他拋下外婆去爲自己的前程奔波，他辦不到。

老人終於還是沒能捱進八月，在七月底一個大雨瓢潑的夜晚安靜的離開了人世。

那天傍晚的時候，老人精神了許多，竟然多吃了幾口楚鈞亮做得紅燒肉，不說話看著他笑了很久。那笑容令他安心，所以那天他睡得特別早，特別沉。半夜裡，一個乾巴巴的驚雷嚇得他一個激靈坐起來，外面已經是大雨傾盆。心慌的厲害，來不及穿鞋跑到外婆牀前，只聽著老人出氣聲很大，嘴也張著，慢慢的就只有出氣沒了進氣。

直到最後外婆緊抓著他的手緩緩放開，楚鈞亮還是瞪大眼睛傻傻的站在那兒，閃電透過窗戶照的屋內明亮異常。

早晨，正在放暑假的齊若急匆匆跑進楚家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個情景：屋內沒有收拾，亂哄哄的，外面也沒有楚鈞亮忙碌的身影，走進裡屋，只見他靠著牀，曲著雙膝，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瞪著眼睛，裡面空空洞洞。

齊若有些害怕，輕輕走過去一摸，嚇得她立刻抽回手來，外婆身上冰冰的，早已沒了氣息。

雖然早就預料到這一天，但真的到了，悲傷還是來得太突然，讓她難以承受，淚如雨下。自己已然如此，更不用說楚鈞亮，齊若搖搖他的肩膀，“亮亮……”看看沒有反應，心疼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亮亮，你別這樣，你說話呀，亮亮——”

彷彿剛剛注意到她的存在，楚鈞亮把視線慢慢轉移到她身上，呆呆的看著。而那眼神似乎穿過她看著別的什麼人。

“亮亮，你別嚇我啊，”齊若看著情形，心裡越發沒了主意，雙手捧著楚鈞亮的臉輕輕拍了拍。

半響，齊若的眼淚一滴滴的落下來，砸在楚鈞亮的放在膝前冰冷的手背，有著炙熱的溫度。他的眼睛動了動，嘴脣顫抖，“若若，好冷?！甭曇羰菑奈从羞^的脆弱。

“亮亮，不冷，我抱著你，你就不冷了，啊。”齊若跪在地上，直起上身，伸開兩條細瘦的胳膊費力的緊緊摟住他的脖子，使勁抿著嘴想止住哭泣，卻止不住身體隨著哭泣劇烈的顫抖。

楚鈞亮的頭側靠在她懷裡，身體有些傾斜，聲音乾枯：“外婆她走了，我沒有親人了?！?

“你怎麼會沒有親人呢？你還有你爸爸呢。”齊若抽抽搭搭的哭著。

“爸爸？我沒有爸爸?！?

“亮亮，我求你，你別這樣，我害怕，嗚——?！饼R若害怕的更大聲哭起來，大力的抱著他，“還有我呢，你把我當你的親人吧，你這樣，我怎麼辦啊，嗚——亮亮”

“還有你，”楚鈞亮彷彿被齊若劇烈的哭聲叫醒，他稍稍離開一點，向上看了一眼齊若哭得慘白的臉，眉毛動了動，忽然緊緊回抱住她，轉過頭埋進這個小小的溫暖的胸膛，“若若，我只剩下你了，你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好嗎？”說話中帶著濃濃的鼻音。

齊若感覺到胸前的衣襟一片溼熱，頭擱在他的發頂，使勁兒的搖了搖，“我不離開你，亮亮，我們永遠不分開……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