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愿?”蔣李晉的目光里仿若帶了凌厲的刀子,他笑得猙獰,那潭底深處的憤怒席卷成漫天的火焰,焦灼著這一方小小的車廂。
代硯懸胸口微瑟,不敢直視男人殺人似的目光,她咬了咬唇,避開視線。
只是內心里不斷嘀咕,不斷為戚睦解釋。如果可能,他一定會拍下他的,可就是造化弄人,她和戚睦都被谷以寧兩姐妹戲弄了。
陰差陽錯,她明明已經死心,明明已經不抱有任何希望,可沒想到戚睦會出現在拍賣現場。她的內心劇烈的波動,她想要拋開所有束縛,什么都不顧的奔向他。
她想要,再將那年少時天真許下的愿望拼湊成完整,她多想永遠和他在一起,不問世事,不被世俗所打擾。
本生,她眷戀的也不過是簡單的幸福。
可她肩負著整個代家的希望,如若她為一已之私拋下所有人,那她一定會是代家的罪人。而曾經狂妄一時的龐大代家,也會淪為所有人的笑柄。
父親的臉面何存,家族又該如何自處?
蔣李晉怒極反笑,幽深的黑眸高深莫測,他迅速的靠近還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的代硯懸,狠狠的捏起她的下巴。
像是要捏碎她的骨頭。
“為了代家,你自愿像個廉價的戲子一樣出現在拍賣臺上,你不就是想要吸引你那情人的注意力嘛,不過太可惜了,他終究沒有能力將你帶回去,代硯墨,你最好能一直裝著,別露出任何的蛛絲馬跡,否則……”
否則什么?
代硯懸小臉慘白,蔣李晉的手一直沒有松開,她覺得下巴真快要被擰下來了,密集的汗水浮出腦門兒,她想要解釋,可卻沒有證據。
她不是代硯墨,她對這個人根本就沒有什么記憶。
蔣李晉面色冰冷,車里漆黑幽暗。他的臉隱在陰影里,看上去像是來自西方地獄的厲鬼,獠牙森然到能將孱弱無助的代硯懸給活生生撕了。
代硯懸驚悸的想要往后撤,身體本能的告訴她危險。
面前這個男人,遠遠比那陰晴不定的谷以寧要可怕多了。
枉她先前還覺得這個男人只是性情冰冷,沒想到陰沉起來像是開了封的刀刃,滴血的刀尖甚至已經抵上她的喉嚨,就像男人的手一樣,冰冷的狠狠掐著她。
疼到極致時腦子已經昏沉,汗水密集的滑下她的眼簾,咸澀的蔓延進她的眼睛,刺痛又酸澀。
她的眼睛極速充血,紅得可怕。
“你想退去哪里?”蔣李晉輕輕開口。目光緊緊的盯著代硯懸大汗淋漓的小臉,這樣的絕色這樣的純真雙眸,本應該天真而又善良。
可為什么會說謊?她為什么要騙他?
代硯懸艱難的張了張口,聲音破碎。想要求饒,可一看到蔣李晉戲弄的眼神時,她倔強的握緊了垂在身側的拳頭。
“還要裝?”蔣李晉好整以暇,唇角甚至勾起了點點笑意,先前的猙獰就像是一個誤會,他又回到那個淡漠卻從容的紳士之姿。
代硯懸委屈又固執的看著蔣李晉。她知道男人弄錯了,如今加注在她身上的懲處都應該
由那個叫做代硯墨的女人來承受。
她無端被卷進來,卻是有口說不清。
蔣李晉見代硯懸遲遲不肯就范。面前的漂亮小臉已經慘白到幾近透明。
他心底微微有些憐惜。大手一松,收了力道。
代硯懸瞬間像只受驚的小鹿一樣退到車窗邊上,整個后背緊緊的貼在上面。
她喉嚨發干,身體控制不住的微顫。
眼睫在暗影里打下一片濃密的陰影,悲哀又凄涼。
她看一眼隨意而坐的蔣李晉。因為被男人的粗暴對待,她的嗓子都有些啞了。
“蔣先生……”她努力的開口,哪怕知道效果甚微,她也想要解釋清楚,她不要遭受這些不明不白的可怕對待。
“就算是你不信,可我真的不是代硯墨。她可能是我的姐姐,也可能是我的妹妹,我真的不是她!”她期盼的看著蔣李晉,希望男人能有一星半點的相信。
蔣李晉垂著腦袋。隱在暗處的視線輕掃著剛剛掐過代硯懸下巴的右手,指尖似是還殘存著女子肌膚上淡淡的冰冷感。
這種觸覺,似曾相識。
如果不是代硯墨,那他為什么不會厭惡?如果不是代硯墨,他早就待不下去。
所以說到底,這個女人還是騙他,她絞盡腦汁的說盡謊言,無非就是想要讓他放了她,她真正藏在心底的男人是戚睦。
哼!他又怎么可能會放過她呢。
“從現在起你不要再說一句話,閉嘴,懂嗎?”他不想再聽到她任何的辯解,他不想再讓他的心承受另一層致命的傷害。
代硯墨,這么多年,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你最喜歡做的就是在我的心里狠狠戳上一刀,既然你覺得這樣好玩,那行,我陪你。
只要身邊有你,縱然遍體鱗傷,我又有什么可怕的。
代硯懸的心迅速的往下沉。她能從蔣李晉帶笑的瞳仁中看到濃烈的恨意,那是一種已經被黑暗所包圍的深沉怨念,那樣凄厲的指責,那樣可怖的絕望,都全全隱在那雙風輕云淡的黑眸中。
如此……可怕。
代硯懸覺得自己可能窺探到了一個野獸的內心,下巴的疼痛還沒有過去,甚至來說已經有些麻木了,下牙床像是也被波及到,絲絲縷縷的疼痛不時牽動著神經,疼得讓她坐立不住。
謹慎的看一眼面色淡漠的將李晉,代硯懸現在是對于自己的未來充滿擔憂。
如今落到這樣一個危險且陰晴不定的人手里,前途渺茫……
蔣李晉側眸掃一眼站在邊上的保鏢,黑眸幽暗,即便他什么動作都沒有做,保鏢就像是心有靈犀一樣,疾步上前。
打開車門,雙手護在車門頂上。
蔣李晉長腿跨出。一塵不染的高級小牛皮踩在地面上,他彎腰下了車。
而車內的代硯懸突然就有一種想要逃離的怯懦感,她覺得一旦跟蔣李晉回去,未來變數太多,或許除了無盡的風雨,再其他的什么都不會留下,她永遠會漂泊在其中,蔣李晉就是那個制造風雨的人,他冷漠的站在邊上,興味且殘忍的看著她苦苦掙扎。
可是她不想求饒,雖然她從來都沒想過會走到今天這一步,這樣卑微低聲下氣的時候。
可她就是不想低頭,就算她被當成貨物被拍了下來,可她自己不能輕賤了自己,她是人,活生生有思想有尊嚴的人。
保鏢一臉木然的看著車內沒有動靜的代硯懸,聲音如他的主人一樣的冰冷:“代小姐,該下車了!”
代硯懸知道逃跑無望。
本生全城都已經知道她被站在金字塔頂端的蔣家大少拍走了,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抬手輕撫著下巴,不時的摸索,很疼。
磨蹭到剛剛蔣李晉下車的車門前,看一眼面色肅然的保鏢,她垂眸一笑,有多悲涼只有她自己知道。
天色已經黑透,這個城市像是被地獄厲鬼施了法術,整個天幕都是無盡的黑,蒼涼且沒有出路。
蔣李晉不緊不慢的走在前面,身高偉岸,燈光影影綽綽的打在他的身上,高大到讓人仰慕。
代硯懸覺得有些冷,明明還是酷暑夏夜,可天際沒有一顆星星,迷途的羔羊找不到半點光亮,只能站在原地哀哀悲叫,無人可憐。
“代小姐,請加快腳步!”保鏢盡著本責,嫌棄代硯懸走得太慢。
本生在以前,代硯懸風光無限時,所有從都得仰仗她的鼻息,哪里會讓一個保鏢如此驅使。
她暗暗冷笑,好個世風日下,當真是曾經有多風光,現如今就有多悲哀。
蔣李晉沒有回眸,不知什么時候出現的中年男人和蔣李晉并肩而走。
中年男人附耳在蔣李晉跟前說著什么,走在遠處的代硯懸自然是聽不到。
她抬眸打量,蔣本來真的很高,尤其是影子投射在地面時,更顯得他高大如山,那挺直的脊梁似是能承載所有倒戈而來的詭譎傷害。
他定是習慣了上流社會里的沉沉浮浮,所以沉穩從容。
至少在人前時,他不會露出似在車里那樣恐怖的神情,像是……想要殺人一樣。
代硯懸想到近日來所遭受的一切,身心疲倦。
跟著保鏢走進別墅。
客廳里只亮著一盞小燈,代硯懸良好的視線在這里也是大打折扣。
她本能的打量四周,最先引入眼底就是對面墻上的一副畫,因為燈光的關系,她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畫上貌似是黑白天使,西方極樂世界里的那些風起云涌。
黑白天使正在斗毆,確切來說像是一場大范圍的廝殺,畫面血腥,那點點暈開的腥紅像極了臘月峭壁上盛開的紅梅,只一個冬季,花期極短,就像是畫上天使的宿命,熱血還未流盡,生命已經凋零……
代硯懸心里發毛,不明白如此不詳的畫幅為什么會被懸掛在客廳正中央,她恐懼的吞了口口水,嘀咕道,難不成蔣李晉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癖好?
她不由的伸手環住身體,以如此薄弱的方式來保護自己。
眼睛緩緩移到畫的旁邊,再往下,價值連城的瓷器上插著鮮嫩欲滴的嬌艷花朵,應該是才換上不久的,客廳里隱隱還能聞到花朵所散發出來的幽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