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李一的身影不斷重合,拉開,重合,拉開。
直到完全拉開,變成了兩個特定的個體。
兩個李一對視了一眼,一個驚詫,一個冷笑。
冷笑的那個李一忽然轉身,躍起,跳到了河的對面,立馬消失在冰冷的夜色中。
另一個李一僵直地倒在了地上,撲起一片灰塵。
地上的這個李一意識迷離,眼皮像被千金重物垂吊,難以睜開。
他求生的本能讓他努力嘗試爬向那個醉倒在地上的女人,希望能在她身上找到手機,尋求到幫助。
但是沒往前爬幾步路,他就完全沒有了力氣,渾身像是著了火一般,熱不可耐。
最終,他前伸的右手無力地落下,整個人的意識掉進了混沌空間,不知所向。
“我要死了嗎?”他在意識模糊的邊緣徘徊,腹部的刀傷還在汩汩流血。
意識里四面都是高墻,像一口深井周圍昏暗無比,唯有一束微弱的光亮照在場地中間,他趕忙向那光束奔過去,乞求抓住什么,但當他快要接近的時候,光束突然消失,四周徹底陷入黑暗。
“……”
“小薇,再見。”
“怕不是這一次真的再也不見了……”
李一心有不甘地閉上了雙眼。
……
時間來到三月二號的早上。
叮鈴鈴!叮鈴鈴……
枕頭邊的機械鬧鐘乍然響起,李一像詐尸一般從昏睡中驚醒。
“頭好疼!”緊接著就是一陣突如其來的頭痛。
李一艱難地睜開雙眼,用手指按壓著太陽穴。
他嘗試著想起自己為什么這么頭疼得原因,但是腦子里卻一片空白。
“我怎么回來的?”他心生疑惑。
關于昨晚的最后一點記憶就是他負傷倒地,之后就什么都不記得了。
自己怎么會回到家里的?
這是個迷。
“這陽光太扎眼了,真蛋疼!”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是覺得有些煩躁。
這個時間點,陽光正好透過窗戶照進他的屋子。他坐起身來的時候,太陽光線直射到他的眼睛上,刺得他無法睜開眼睛。
他只得抬起右手企圖遮擋住這煩人的光線。
陽光能直射進來,是因為家里沒有安裝窗簾,主要是為了省幾塊錢。屋子是租的,圳灣市標準的單間,很小,除了廁所之外,只有不到二十平米的面積,大概是……十個剛好夠蹲下人的廁所坑位那么大吧。
出租屋雖然小,但是租金很貴。在圳灣市,他一個月八千華幣的工資能算一個中層收入者,也不算太低,但每到月初都要將大約三分之一的工資交給房東。
所以每次月初的時候,他的心都要滴一次血。
他的女朋友小薇勸過他,讓他換一份工作,但是他覺得現在的生活很安逸,突然換工作會打破安逸的現狀,換的工作不一定會比現在好,收入也不一定會更多。
所以,他沒有聽小薇的建議,每天下班回家繼續打著游戲,開心一天是一天。
小薇覺得他不思進取,終于忍不下去,要和他分手。
雖然李一沒有同意,但沒過幾天小薇還是提著行李箱走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倒是李一,還是一直住在死貴的小破屋子。用他的話來說,
這屋子里又小薇生活過的痕跡,有她的味道。
他不舍得換地方。
出租屋里面的布置也十分簡陋。只擺著一張床,一個小鞋柜,一個簡易的電腦桌還有一把椅子和一個裝滿了衛生紙的垃圾桶。
哦,對了,電腦桌旁邊的墻上還貼著一面用四小塊組成的鏡子。
李一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提提神,正是在這塊鏡子中瞥見了自己,他這才發現自己的上身衣服破爛得像個要飯的,而且不僅破,渾身還沾滿黑泥,已經變得干巴巴了。
干得手上和腿上都出現了裂紋。
“這是……怎么搞的?"李一看著滿身臟亂的自己,一臉懵逼。“昨天晚上我暈倒后,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低頭聞了聞自己腋窩,結果一股宛如榴蓮肉上澆糞水的味道迎面撲來。
嗅一口,哇擦!
這味道,簡直一言難盡,還有些上頭。
“嘔……”
李一不自主地發出一聲干嘔。
“我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他露出一臉嫌棄的同時,更是滿心的疑惑。
突然,一陣頭疼感襲來。
“啊呀!”
李一忍不住叫出聲。
那感覺就像有好幾條小蟲子在腦子里面鉆來鉆去一般,又疼又癢。
李一再一次嘗試想起前一天晚上發生了什么,想回憶起他為什么渾身破破爛爛,惡臭無比。
但是,他真是一點印象都沒有。越想,腦瓜子里面的“蟲子”似乎蠕動得更加猛烈了。
他只好停止回憶。
啪!
他突然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個耳光,卻一點兒也不覺得疼。
隨后,李一笑出聲來。
“哦,哈哈,原來還在做夢么?那就好了,啊呀……那我就等著夢醒來吧!”
他一臉自我安慰的滿足樣,順勢將身體張成大字形,重新倒在了那張一米五寬的小床上。
叮鈴鈴,叮鈴鈴……
十分鐘之后,機械鬧鐘再一次響起。
李一發現鏡子里的自己竟然還是那副惡心的樣子!
他隨即罵出聲來,“靠,怎么還是這樣子,難道不是夢?”
與此同時嚴重的困頓感朝身體襲來,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雖然睡過一晚,又是剛醒,但是疲勞感還是像一個無底洞,不斷吸收他的精力。
所以他重新定好了鬧鐘,準備再睡一覺。
“管他娘的!一切等醒了再說。”
“砰砰砰!”
就在此時,門外卻響起敲門的聲音。
“誰啊!”李一應著敲門聲喊道,他有點不想理門外敲門的人。“要是送快遞的話,就放在門口吧,我等下會去拿的。”
“砰砰砰砰砰砰!”門外的敲門聲并沒有停下,反倒連續多敲了幾下,聲音也愈發急促。
李一本來心里就有說不上來的煩躁,聽這連續又急促的敲門聲更躁得心里癢。
他站起身,趿拉著拖鞋走到門口,伸手將門打開,嘴里喊道:“到底誰啊?”
可奇怪的是,房門外面根本不見人。
于是李一把門一關,嘴里罵罵咧咧地轉身,埋怨:“是混蛋連自家門都能敲錯,打擾老子休息!”
“砰砰砰砰!”
他剛坐下,敲門聲再一次響起。這一次,還伴隨著撞擊門板的聲音。
“有毛病吧!”
李一煩躁地站起身,生氣地握住門把手,使勁扯開房門。
外面依然沒人,低頭一看,才發現地上有一個盒子正正當當地擺在腳邊。
那是個鐵盒子,上面還有紅褐色的銹跡,不知道里面裝了什么東西。
“快遞一般不都是用紙殼箱子裝著的,上面還有寄件信息的么?怎么光就一個盒子。”
李一有些疑惑,他想彎腰拿鐵盒看看,卻在手剛剛碰到鐵盒的一瞬間,被強大的電流擊中,手指和鐵盒之間迸發出耀眼的火花。
這突如其來的電擊,把李一嚇了一跳,頓時睡意全無!
手指也被電火花燒傷了一小塊。
他條件反射式地彈起身,一腳將鐵盒踹飛到了對面的房門上,鐵盒在走道上哐當滾落,聲音嘈雜。
嘭!李一的房門也應聲緊閉。
“誰他娘的吃飽了沒事干!”他用舌頭舔了舔手上的燒傷,咒罵著躺倒在床上。
可是沒過幾分鐘,癱睡在床上的李一總感覺不對勁。
他突然睜眼,卻驚出了一身冷汗。
剛剛那被他踹飛的鐵盒子,此時不知道為什么,竟然安穩地擺在他的枕頭邊上,正和他面對著面。
那一刻,他感受到這盒子里似乎藏有一個生命,總覺得它一雙無形的眼睛正在盯著自己!
“靠!這玩意兒不是被我踢走了嗎?”
李一猛地爬起身就往后退,結果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撞翻了電腦桌上的水杯,水杯掉落,玻璃碎了滿地,水濺了他一身。
惶恐中,他的手一不小心按到了玻璃渣,將手劃破。
他下意識地收手,卻又把垃圾桶甩翻,垃圾桶里的紙巾倒出了一半,散亂地粘連在剛剛灑落的水漬上,立馬侵濕了。
李一看了看自己的房門,門緊閉,已經被反鎖。
他再看了看那鐵盒子,生出一臉的惶恐和疑惑。
“我明明已經將門鎖死了,這玩意兒怎么進來的?我不會是撞鬼了吧!”
平復心情之后,他抄起掃把,將那鐵盒子勾下床。鐵盒子掉落在床下的時候,盒子蓋自己摔開了,咕咚咚地從里面滾落出一個黑色的球。
黑球表面油光發亮,看不出來具體是什么東西。
李一用掃把撥動這個球,球滾動著,看上去并沒有什么特別,唯獨它的身上有四個大小不一的小孔。
“保齡球?”
但是大小和孔的數量都對不上。
只見黑球隨著慣性撞到電腦桌邊上,停了下來。
過了兩秒,它竟然自己換了個方向滾動,然后繼續撞。有點像撞到了窗戶玻璃的無頭蒼蠅。
之后這黑球便開始不斷地后退、撞擊著桌子腿,桌子發出“梆梆梆”的聲響。桌面上堆放的電腦、筆、迷你音箱等物件隨著被撞擊的節奏,左右晃蕩,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響。
整個房間都被這些雜音弄得頓時都躁亂起來。
李一緩緩地坐下,眼睛盯著這個黑球。
就在他準備將這個黑球撿起來看看時,黑球卻自己往李一的手邊挪動了一下,李一嚇得立馬將手縮了回來。
黑球在他的手邊停下,突然朝廁所那邊滾去,沖進了廁所。
“?”李一跟了上去。
便看見兩根細細的“黑色觸手”從黑球身上的小孔中冒出,它們不斷地在空中搖擺,舞動。接觸到水管之后,便纏住水管延綿著往上爬,像藤條,直到碰到了水龍頭。
觸手纏住水龍頭的閥門,將水龍頭扭開到最大,強有力的水柱瞬間從水管噴出,沖到了黑球的身上。
嘩啦啦……
整個廁所頓時被巨大的水花聲占滿,奇怪的是,這么小的廁所,這么大的水勢,水卻沒有一滴往外濺出。
平時里洗澡都不敢將水開太大,因為水會流到臥室去。
李一小心翼翼地探著腦袋窺視著。原來,那黑球就似一塊永遠喝不飽的海綿,不斷地將水分吸入體內,見不到底。
李一驚呆了。
尤其是那幾條正在水龍上緩緩蠕動的觸手,它們隨著吸水量的增加,正變得越來越粗。一分鐘前還像細線呢,現在快變成大蟒蛇了!
而那原本拳頭大小的黑球,現在已然有了籃球般大小。
球面上的另外兩個孔里面也開始慢慢伸出觸須,那觸須光滑噌亮,頂端似乎還長著眼球一樣的東西,在空中不斷左右扭動著,眨巴著,像在尋找獵物,看上去格外滲人。
這時候,一個零碎的畫面突然涌入李一的腦內:一條黑蛇一般的觸手張牙舞爪地朝他沖過來,瞬間將他纏住,透過他的眼、鼻、耳、口,使勁地往他的身體里面鉆。
這畫面很模糊,維持了也不到兩秒,但真實的程度卻讓李一脊背發涼,整個人幾近癱軟。
他頓時驚起,第一反應便是:逃!
但黑球似乎意識到李一想要逃走。
在李一邁開步子的同時,它忽然改變了黑球的外形,變成了一堆爛泥的模樣,在地上飛快地蠕動著,沖向了奔逃的李一。
李一頭也不敢回,雙手并作四腳,慌亂地往房門的方向沖去。
屋子不大,最多三秒的腳程,卻感覺像是三個小時,跑得人手腳發軟。
三秒后,李一終于跑到了門口,握住了門把手。
可就在他剛剛打開房門,起步踏出屋外時,卻發現自己已經動彈不得。
待他低頭一看才明白,自己的雙腳已經被那團黑泥死死纏住,如凝固的水泥一般,將他鎖定在了原處。
“啊!”
緊接著聽到一聲無助地慘叫,李一應聲撲倒在地,額頭磕在走廊的地板上,發出非常沉悶的磕響聲。
他雙手朝前攤開,像一具任人宰割的死尸一樣,被那團黑泥拖入了房內。
哐當!
房門粗暴地應聲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