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霧鎮也很炎熱,但郁郁蔥蔥的樹木撐起的陰涼給人一種很愜意的感覺。從學校回來好幾天了,白一帆幾乎沒有出過門,她仿佛要把高三這一年缺的覺全睡回來,以前從來沒有想到過可以連續幾天呼呼大睡,醒來也是渾身乏力,應該是之前透支的太多了吧。這天她早早就醒了,感覺狀態好了很多,不過也沒出門,一個人在房間聽音樂。用的是一個很精巧的索尼隨身聽,是劉健送個孫潮的畢業禮物,孫潮隨手又給她了。她帶著耳機把兩盤盜版磁帶翻來覆去的聽 ,她母親在窗外喊了幾聲她也沒聽到。她母親認為她肯定又睡著了,心想上個高中遭多大罪啊!在學校就沒睡覺嗎?又過了一會兒,她母親進了房間發現她原來不是在睡覺。
“一帆,喊你半天也沒動靜,我以為你又睡著了。”
“沒有,我聽歌呢!帶著耳機沒聽見你喊我。”
“別整天呆在房間了,出來透透氣,我蒸了肉包子,你給你胡爺爺送幾個過去,再叫孫潮過來吃飯,這幾天也沒見他的面,也不知道忙什么呢。”
白一帆摘了耳機跟母親去了廚房,剛出鍋的一籠包子冒著熱氣,她拿起一個吹了幾下大咬一口,贊嘆的說:“真香!”
說完拿起已經裝在盤子里的幾個包子就要出去。她母親喊住她說:“吃完再出去,長這么大也沒個姑娘樣兒!”
白一帆嘿嘿笑著,把吃了兩口的包子放在一邊說:“回來再吃,我先給胡爺爺送去。”
胡庚秋正在他做為診室的東屋里忙著,他今年七十七歲了,卻一點不顯老,身體和精神狀態都特別好。前兩天他醫治好的一個骨傷病人為表感謝之情給他送來一大桶自釀的高粱酒,他準備了一些瓶瓶罐罐正分別用不同的藥材泡上。
“胡爺爺,我媽蒸了包子讓我給你送幾個嘗嘗,要趁熱吃啊!”白一帆進門放下那一盤包子 。
“你來的正好,我剛泡的藥酒,特意給你媽泡了兩瓶治風濕的,夏天用效果最好,每天喝一小杯再在關節上擦上一些,她知道怎么用。”胡庚秋說著拿起另外單獨放的兩瓶藥酒遞給白一帆。
“謝謝胡爺爺,讓您費心了!”
“這不應該的嗎?你這丫頭怎么越長大越見外了呢?”
白一帆接過藥酒,笑笑說:“跟胡爺爺哪能見外呢!您就跟我親爺爺一樣!”
胡庚秋滿臉慈愛的看著她,感嘆說:“女大十八變,一帆變得越來越漂亮了!”
“孫潮呢?我叫他去我家吃飯。”胡庚秋的話讓白一帆感到一陣羞澀,忙岔開話題問道。
“一天天跑的看不見人,別管他了,等他回來我讓他找你去。”
“不用,我沒事兒,不是我要找他,是我媽叫他去吃飯。哎呀!胡爺爺您趕緊趁熱吃,我走了!”白一帆急忙拿著藥酒離開了,心想這個胡爺爺,胡亂說話,不就是叫他吃個飯嗎?不在就算了,怎么還等他回來去找我?這哪跟哪啊!好像是我多想見他一樣。女孩子長到這個年紀,心思就多起來,以前她跟孫潮天天玩在一起也沒覺得有什么啊!現在說句什么話都容易讓人產生那么多聯想。
白一帆回到家里,卻見孫潮正坐在她家院子里的樹蔭下大口吃著包子。夏天熱的時候,霧鎮人都喜歡在院子里的樹蔭下吃飯,吹著自然的風,很涼爽。
“我從那邊過來的,剛看到你端著盤子去我家了,我就知道一準是蓮嬸做了好吃的。”孫潮見她進來,滿嘴嚼著包子說道。
白一帆瞪他一眼沒說話,她自己也不知道生胡爺爺的氣還是生孫潮的氣,哼了一聲轉身進了廚房。她母親正端了一盆包子往外走,見白一帆手里拿著藥酒,說:“你胡爺爺泡藥酒了?這可是好東西,你快放下出來吃飯吧!你爸今天晌午不回來。”
“媽,我剛才吃了兩口的包子呢?怎么找不見了?”白一帆從廚房出來,看見孫潮正幫著她母親擺碗筷,嘴里鼓鼓囊囊的嚼著包子。
“我沒看見啊!你放哪兒了?”
孫潮低著頭假裝沒聽見,他咽下嘴里的包子感嘆的說:“蓮嬸,您包的包子真香!一會兒我可要多吃幾個。”
“我包了好多呢!一會兒吃完再拿幾個回去。多長時間沒來吃飯了?喜歡吃蓮嬸做的飯就常來,小時候在這兒長大的,怎么越長大越見外了呢?還得叫你才肯來啊?”
孫潮嘿嘿笑著說:“跟蓮嬸哪能見外呢?您在我心里就跟媽一樣!”
蓮嬸一臉疼愛的看著他,說:“長成大小伙子了!時間過得真快,你來的時候才五歲,你姥爺又不會帶孩子??”
“媽,吃飯吧!”白一帆打斷母親的話,拿起一個包子遞過去,她擔心母親又說出半個兒子之類讓她不好意思的話。她又遞給孫潮一個包子,低聲嘀咕著說:“給,有這么多你偏吃人剩的。”
孫潮接過大咬一口,嘿嘿笑著也不說話。
“剛才胡爺爺說你一天天跑的見不到人影,你忙些啥呢?”白一帆問:“不是又跟誰打架了吧?”
孫潮說:“沒有,我是天天沒事兒找人打架的人嗎?再說現在霧鎮這一塊誰還敢跟我打架啊?我去水庫那邊游泳了。”
孫潮說的那個水庫離霧鎮有十里路,面積不大,是六十年代學大寨大建農村水利設施時修的。十里路也不算近,霧鎮人一般也不到那邊去,也只有孫潮這樣的人兩條腿跑著就去了。
“你天天去啊?”
“差不多吧!早上跑步過去,游會兒泳,天熱了就回來了。”
這時,十字街口小賣部的李大娘過來了,進門就說:“孫潮啊!我找你一圈了,派出所打電話找你呢!我心想是不是你跟人打架讓人告了,就說你沒在家,找不到你。可又打電話找你,都打三回了。你沒惹事兒吧?派出所找你干啥?”
霧鎮這里電話還很不普及,以前打電話都是到黨支部那里,現在還好,小賣部里也都裝了公用電話。李大娘的小賣部離孫潮家也就兩百多米,孫潮給人留電話就留那里的電話,來了電話李大娘一般會讓人過一會兒再打來,然后讓她小孫子去叫人。
“我沒惹事兒啊!哪個派出所啊?沒說找我啥事兒啊?”孫潮疑惑的問。白一帆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看著孫潮,心想不是我一個人認為你是個愛打架惹事兒的人吧?!
“是乾城派出所,打電話的是個女的,說普通話,我也聽不太清楚她說的話。”
這下孫潮也有些苦笑不得了,怎么普通話還聽不清楚呢?乾城有好幾個派出所呢,一時也想不出派出所會有什么事兒找他。
“李大娘,她再打電話來您讓我去接一下就行了,您放心,我沒惹事兒。”孫潮說。
“老嫂子,來坐下一起吃飯!”白一帆母親熱情的招呼李大娘。
“不了,店里開著門呢,我怕讓小孫子過來學不清嘴,還是自己跑一趟說得清楚。你們吃吧!我趕緊回去。”
“新蒸的包子,嫂子你趁熱嘗一個!”白一帆母親熱情的遞一個包子過去。
李大娘接過了包子急匆匆的走了,白一帆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笑著說:“李大娘還怕她小孫子學不清嘴,我看她自己也說不清楚。有一次我打電話讓她跟我媽捎句話,說了三分鐘結果她也沒學對。”
吃完午飯,白一帆母親說自己一到中午就犯困,自己回房間睡午覺了,留下孫潮和白一帆在院子里聊天。說是聊天,倆人也沒幾句話,高考相關的話題孫潮不愿說,孫潮喜歡的話題白一帆也沒有太多興趣。孫潮興趣廣泛,打籃球,游泳,滑旱冰,看武俠小說都是他的愛好。而白一帆對這些很少了解,她可能知道喬丹和NBA,但喬丹是哪個隊的她肯定就不知道了;她知道金庸的武俠小說很流行,但也就限于知道《射雕英雄傳》郭靖和黃蓉。即便沒太多的話說,倆人也不覺得尷尬,靜靜的坐在樹蔭下聽著蟬鳴,享受著夏日午后的美好。白一帆清清嗓子,低聲唱起一首她這兩天一直在聽的歌:
暖暖的午后,閃過一片片粉紅的衣裳,誰也載不走,那扇古老的窗。玲瓏少年在岸上,守候一生的時光,為何沒能做個你盼望的新娘。淡淡相思都寫在臉上,沉沉離別背在肩上,淚水流過臉龐,所有的話現在還是沒有講。看那青山蕩漾在水上,看那晚霞吻著夕陽,我用一生的愛去尋找那一個家,今夜你在何方?轉回頭迎著你的笑顏,心事全都被你發現,夢里遙遠的幸福它就在我的身旁。
一首宛轉悠揚意境優美的《夢里水鄉》讓孫潮聽得如癡如醉,慵懶的夏日午后,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兩個人,曖昧的依在一起,歲月繾綣,風光旖旎。
打破這份曖昧的是門口響起的摩托車轟鳴聲,一陣剎車的聲音過后兩個人走進來,竟然是吳悠和周影。
“果然在這兒呢!”周影說:“孫潮,有人找你。”
吳悠沒穿警服,一身牛仔褲T恤衫讓孫潮差點沒認出來。她一副風風火火的樣子,說:“孫潮,你怎么回事兒啊?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嗎?打幾次電話找不到你。”
孫潮一下有點懵,疑惑的看著吳悠,問道:“吳姐!你怎么來了?是你打電話找我啊?接電話的李大娘沒說清楚。”
“你確定報考警校了嗎?”吳悠問。
“報了啊!就是你告訴我的那個學校。”孫潮回答,他在報志愿的時候還跟吳悠打了一個電話確認了一下吳悠推薦他的那所警校。
“你去體檢了沒有啊?我在體檢那兒等半天沒見你去,又看了體驗人員的表格沒見你的名字。”
“哎呦!我給忘了!”孫潮一拍腦袋,又問道:“明天去行嗎?”
“最后一天了,你上點心行嗎?”吳悠說:“趕緊的,我帶你過去,但愿還趕得上。”
她也不多說廢話,沖孫潮一招手就急忙往外走。白一帆和周影也都示意他趕快去,三人一起跟著吳悠出了門。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金城125摩托,吳悠已經上車打著了火。孫潮也不磨蹭了,趕緊也跨上去,只聽吳悠說了聲“坐好抓緊”,一陣轟鳴,摩托車便風馳電掣般遠去了。
“這是誰啊?”在摩托車不見蹤影之后白一帆才想起問周影。
“乾城南街派出所的,好像叫吳什么,剛才她在村支部打聽孫潮,我正好碰見。”
“哦,聽孫潮提到過,他去派出所那次認識的,就是她建議孫潮報考警校的。”白一帆想起來孫潮跟她說起過這回事兒。
“她好像比孫潮還急啊?你有沒有覺得她好像有點那什么?”周影語焉不詳的問白一帆。
白一帆看周影的眼神,心里一激靈,忽然明白了周影的意思,孫潮和那個女警察會有點那什么意思嗎?恍惚間,她腦中空白一片,頓了一會兒,說:“有什么啊?你想哪兒去了?好像是孫潮幫他們派出所抓過賊。”
周影笑笑說:“我看不一定,以我的直覺這事兒不簡單,你小心別讓人把孫潮搶了去。”
“討厭!說什么呢!你喜歡你去搶,關我什么事兒呀!”白一帆想起剛才小院里的曖昧,臉不禁紅了。
“還說沒事兒,臉都紅了。”周影調笑道:“剛才你倆在院子里干啥呢?坐的那么近。”
“胡說,哪里坐的近了?”
“害羞了?誰不知道你倆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啊?跟我還有什么不能說的。”
“沒有的事兒,說什么啊?!”
“好了,我不說了,帶我到你閨房里看看,我看看有沒有什么你倆勾搭的證據。”周影拉住白一帆的手,兩人打鬧著進了院子。
在白一帆的房間里,白一帆和周影兩人共用一個耳機聽著隨身聽里的歌,還是那首《夢里水鄉》。兩人相依趴在白一帆的床上,周影惡作劇的用手指抓撓白一帆的手心,曖昧的笑著,問:“你和他在一起是不是也像這樣?”
“都跟你說過沒有啦!”白一帆說:“你今天怎么老說這事兒啊?發情了?”
白一帆一句話倒讓周影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白一帆嚴肅的說:“我跟他也說不上是什么感覺,一起從小長到大,不能說沒一點那個意思,我媽可能也有那個意思,想讓我倆在一起。但我們真沒有你想的那樣,我也說不清楚現在的感覺,好像心里還沒準備好談這個事情,以后再說吧!”
窗外傳出支部喇叭廣播的聲音,說是孫潮今天上午在水庫救了一個溺水的小孩。小孩是水庫旁邊一個村里的,兩個十多歲的小孩在水庫邊玩水,一個失足掉進了水庫,正好被孫潮碰上給救了出來。溺水小孩的家長打聽到救人的是霧鎮的孫潮,寫了感謝信到霧鎮來了。廣播里說了事情的經過之后便開始讀給孫潮的感謝信,講廣播的人是周影的父親,霧鎮支部書記,他最后說:孫潮救人的事跡不光是他個人的光榮,也是咱們霧鎮的光榮!我們在表揚孫潮這一光榮事跡的同時,也要提醒家里有小孩的人家,一定要管好自己家的小孩,別到水庫旁邊危險的地方去。
“這個孫潮!他光說去水庫游泳了,沒聽他說救人的事啊!”
“孫潮真的很優秀,你要好好把握啊!”周影柔聲對白一帆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