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寒風襲來。
攪亂大蓬雪花。
亭外池水早已結冰,又被覆蓋上一層厚厚的白色,看上去就像是一塊松軟的發糕,散發著清冽的光芒。
雖然是在風雪交加的冬夜,武青隆卻渾身燥熱,后背大汗淋漓,已然浸透了所穿的衣衫。
額頭上清晰可見細密的汗水,正在順著面頰悄然流淌下來。
武青隆能夠清晰感覺到,極具壓迫感的氣息就在周身環繞,將他完全籠罩在內。
仿佛隨著這個人的到來,陡然被一座大山壓在了身上,稍有不慎便會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
對方能悄無聲息出現在此地,并且讓玄感層次的貼身護衛幾乎沒有察覺,本身就說明了此人的實力層次極高,甚至有可能晉入到了天人化生的宗師境界。
武青隆也是沒有想到,在大周王朝首善之地的近郊莊園,竟然會突然冒出來一個來路不明的武道宗師。
而且是個看上去如此年輕的宗師,簡直要打破了他的固有認知。
此時此刻,他心中懊惱無比。
如果是在城內,根本就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
因著當年先祖武帝的遺澤,不管是正道還是邪道,亦或是北荒南疆等外道宗師,只要膽敢暗中潛入京師的核心區域惹出事端,鎮守在大內四象殿的皇家宗師便會出手鎮壓。
退一步講,就算他以前出行外地,基本上都會有父親的左膀右臂之一,同樣身為武道宗師的宿老供奉負責防衛。
但是,他卻是在京城郊外的莊園。
就算是鎮守在四象殿的大內宗師再強,也不可能感知察覺到這里的情況。
而且,還是因為這里是京城近郊,他以為不可能會出現什么危險,便沒有驚動宿老爺子大駕,只帶了一個護衛便輕身而來,最終導致將自己置于絕對的險境之中。
武青隆目光低垂,一直沒有開口。
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想表明身份,但話到嘴邊卻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
這幫經過了諸般玄感妄念折磨的武者,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很正常,但根據他所接觸過的那幾位宗師來看,幾乎沒有一個人是真正的正常。
而是在正常的軀殼掩蓋下,裝著不知道怎樣不為外人所知的扭曲靈魂。
更何況,他現在也搞不清楚,自己一旦說出延親王世子的身份,到底是能夠因此保住性命,還是會陡然變成催命的音符。
所以,武青隆暫時還不想賭,更不敢賭。
直接表明身份的話,如果能讓這人心有顧忌,便是最好的結果。
只要他自己能夠走脫,剩下兩人的死活根本就不在考慮范圍之內。
護衛死了可以再找,就算平日里再貼心,那也沒有他自己的性命重要。
至于眼前讓他心心念念的女人。
若是他連活都活不下來,這女人就算長得再美若天仙,骨子里再銷魂誘人,那又有什么鳥用?
甚至都不如在日后上墳的時候,給他多燒兩個描眉畫紅的紙人。
武青隆心中思緒紛亂,剎那間轉過了不知多少個念頭。
到底該不該開口。
如果開口的話,又要從什么地方切入。
第一句話怎么說,才不會引得這位忽然動怒。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縈繞腦海,讓他頓時更加煩躁焦慮。
就在此時,衛韜轉過頭來,面上露出一絲疑惑,“你又是什么人?”
來了!
終于來了!
武青隆心中猛地一跳,整個人在此時陡然一個激靈,仿佛有種酥麻的感覺從腳底直沖眉心,甚至讓他忍不住想要呻/吟出聲。
心間念頭電轉,他屏息凝神,開口時聲音都有些止不住的顫抖。
“回閣下的話,在下不才,忝為……”
咔嚓!
武青隆眼前毫無征兆猛地一黑。
涼亭、風雪、棋盤、女人,盡皆在剎那間消失不見。
唯見一只黑紅交纏的大手籠罩下來,包裹住了他全部的視線。
驚訝疑惑、恐懼絕望。
還有無盡的疑惑迷茫。
武青隆心底諸多情緒如火藥炸開。
但他已經無法做出其它反應。
便被那只大手包住頭顱。
所有感知全部消失不見,只有頭皮驟然發燙,被猛地箍緊。
咔嚓!
武青隆的身體猛地矮了一截。
又是啪的一聲脆響。
紅白黑黃不同顏色混在一處,各種碎片和黏液四散飛濺,在棋盤上鋪灑開來。
一具無頭尸體從石凳上軟軟倒地,還在涼亭內無意識地微微抽搐。
“和青蓮妖女深夜相聚,看著就不是什么好人,我也懶得再問你的名字?!?
衛韜輕輕甩掉手上沾染的少許污漬,身形一閃驟然消失不見。
不到一個呼吸時間,他去而復返。
手中多出一只白發蒼蒼的頭顱,又隨意丟到地上,恰好與武青隆的無頭尸體對接一處,看上去給人一種極不協調的恐怖詭異感覺。
“沒有了其他雜魚的攪擾,現在就只剩下我們兩個,將要度過一段安靜相處的時光?!?
衛韜慢慢說著,凝視著那雙猶如幽潭的眼眸,話音未落便探手一把抓來。
嘩啦啦!
棋盤跳起,黑白棋子亂飛。
噼里啪啦打在衛韜手上,甚至濺起星星點點的火花。
他對此毫不在意,死死盯著那雙依舊純凈的眼眸,手臂掌心筋肉跳動,周身力量震蕩合擊,在原有基礎上陡然再次爆發加速。
畢竟對面是青蓮教圣女。
在宇文殤口中能和青蓮左使對坐而談的大人物,就連那位死得冤枉的年長老,見到她也恭恭敬敬,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僭越之舉。
那么在面對這樣敵人的時候,就不能有任何的輕敵和大意。
咔嚓?。?!
衛韜五指捏合,一爪落下。
抓爆了幾枚棋子,撕裂了一團空氣。
然后重重卡住了那只如玉細膩的脖頸,將青蓮圣女纖細窈窕的身體高高舉起。
“竟然這么簡單?”
“如此看來,所謂的青蓮圣女,其實根本和實力層次無關,只是看誰長得好不好看?”
“那么,如果只是個花瓶的話,反倒是沒有了太多逼問審訊的意義,不如直接殺掉騰出時間搜尋莊園,說不定還能找到其他的蓮臺信物。”
衛韜心中閃過數個念頭,指尖微微發力,控制住她的身體。
但就在下一刻。
他目光下移,落在她的腰間,表情卻是陡然一凝。
蓮臺還是那個蓮臺,無論是大小還是形制,都和剛才第一次見到時沒有任何變化。
但最大的問題卻在于,它竟然無法再讓狀態欄生出任何反應。
究竟是蓮臺忽然變成了贗品,還是說面前這個被他卡住脖子的女人,整個都是個假貨?
咔嚓!
衛韜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拗斷了她的脖頸,然后看都沒看一眼尸體,隨手便將之丟到了亭外的水池。
噗通一聲輕響。
尸體落下,卻沒有激起一片雪花。
反而撞掉片片花瓣,落在她的青色衣裙之上。
衛韜凝聚精神,看著眼前的花海,一直向前延伸出去,直至達到目不能及的視線盡頭。
他伸手按住眉心,又緩緩呼出一口濁氣,“什么時候,我便落入到了她所引動的玄感妄念之中?”
“難道剛才殺掉另外兩人,也只是我的臆想?”
“不,不對,那兩個家伙確確實實是被我打死,變成了無頭的尸體,然后我才陷入到了妄念之中。”
衛韜小心戒備,飛速思考。
片刻后終于是發現了些許端倪。
就在她打亂棋盤,黑白飛舞的時候,那雙猶如深潭的眼眸似乎閃過了一道光芒。
果然,能夠被稱之為青蓮圣女,確實有著幾分過人之處。
從進入這座花園開始,他就已經盡量小心注意,沒想到還是在這種微小細節之處讓她得了手。
不過,衛韜現在并不著急。
對方只要想著出手,那就一定會暴露自己的位置,這也將是他反擊的最好機會。
就好似當初與宮苑一戰,她修為境界比他和劉椽凕都要更高,在以玄感妄念將他們兩人干擾后,最后時刻的出手也還是完全露出了自身的形跡。
時間一點點過去。
或許在妄念擾亂精神之下,時間的流逝已經失去了原有的意義。
忽然,一道模糊身影在姹紫嫣紅之中緩緩浮現,然后迅速變得清晰可見。
衛韜瞇起眼睛,看著那張陌生的男子面孔,目光落在其臂膀,上面還紋著一只碩大的狼頭。
緊接著,第二道身影顯露亭中。
也是一個面目陰鷙的男子,在手臂上同樣紋著一只猙獰狼頭。
衛韜心中微動,隱隱覺得似乎在哪里見過這兩人。
尤其是他們手臂上的狼頭紋身,更是引起了他早已經有些久遠的回憶。
“他們是蒼遠城銀狼幫的人?”
“在我面前搞出這種妄念,又有什么用處?”
就在此時,第三道身影悄然現身。
她上身穿著一件黑色披風,下面則是一襲黑色短裙,雙腿修長白皙,如玉細膩,在鮮艷的花叢中顯得愈發引人注意。
“這個女人,我還記得她的名字?!?
“白芊,她是我殺的第一個氣血武者?!?
衛韜眉頭皺起,看到一個個模糊不清的影子掙扎著浮現眼前,又迅速變得清晰,將前后左右圍攏得嚴嚴實實……
他們面容扭曲,聲音凄厲,緩緩靠近過來。
衛韜一個個地辨認過去,表情愈發沉凝。
除了白芊之外,還有王郢雪姐弟,鐵腿門大師兄陳澄山,蒼遠內城趙祗,以及他擅長聯手合擊的兩個護衛,虎煞拳雄罡師兄弟,等等等等,全部都是之前被他殺死的人。
他們都保持著死前扭曲可怖的表情,周身死氣繚繞,殺機森寒,邁著僵硬的步子,越過密集花叢,朝著他所在的位置包圍過來。
“這是要將死在我手中的所有敵人,盡皆顯化于玄感妄念?”
“倒是有些奇特,算是別出心裁的手段,但若以為這樣就能擾亂我的心神,簡直是荒謬至極?!?
衛韜面無表情,完全不以為意。
但就在下一刻,在人群的最后方,花叢中忽然顯化出三道高冠博服的身影,緩緩睜開眼睛,向著這邊看了過來。
嵇狩、喬暻,還有剛死不久的年長老,竟然也出現在了這里。
感受到有如實質的宗師氣息,衛韜微微皺眉,依舊不為所動。
緊接著,一道血光泛起,北荒老僧蒙敕出現在三個青蓮宗師的身后,雙手合十默立不語。
又有濃重沙場煙塵飛揚,從中走出節度副使向絀的身影。
而在向絀的前后左右,甚至清晰可見一個用鮮血寫成的五字,正在環繞著他的身體上下飛舞。
剎那間,磅礴壓力撲面而來。
一波波沖擊著衛韜的精神。
他眼中猩紅絲線驟然聚集,糾纏涌動,瘋狂亂舞。
雖然明知道所有一切都是被引動的玄感妄念,但在這種越來越巨大的壓力下,幾乎已經到了他所能承受的極限。
妄念甚至已經影響到了判斷,讓他的意識難以保持清醒,靈臺不再透徹清明。開始將所有一切當成真實的存在,并且要與之進行正面交鋒與抗衡。
就在此時,一個面帶邪意笑容,看上去有些放蕩不羈的中年男子緩緩顯形。
在男子身后,還緊跟著一個表情愁苦,眼神卻又異常堅毅的白眉老者。
老者盤膝而坐,與中年男子氣機相連,歸于一體。
“韋絕言,你也來了?!?
衛韜喃喃自語,眸中萬千紅絲倏然收縮至一點,映照出所有人冰冷扭曲的面容。
他陡然殺意暴漲,猶如烈火燃燒,精神意氣已然緊繃到了極點。
就像是只需輕輕撥動,下一刻便要直接斷掉的弓弦。
“俱都是手下敗將而已,能殺掉你們一次,自然就能再殺掉你們第二次,殺光了你們,所有問題自然不存!”
衛韜大口喘息著,臉上漸漸浮出猙獰笑容。
就在他即將處于崩潰之時,突然某個難以釋懷的疑惑從意識深處傳來。
讓他剛要邁出的腳步陡然停滯不動。
似乎哪里有些不對。
就算是將這些人全部殺掉,問題也無法得到最終的解決。
因為人數不對,算來算去都不完全。
有些小魚小蝦可以拋開不管,但無論如何都不能缺少那兩個關鍵人物。
孫洗月,還有宮苑。
她們為什么沒有出現在他的眼前?
他所殺的人中怎么會沒有她們的存在?
不能再將她們再殺一遍,無論如何都算不得圓滿。
疑惑迅速擴大,猶如一顆火星落入油鍋,迅速燃起熊熊烈焰。
下一刻,似乎問題將要得到解答。
悄無聲息間,一道虛幻的女子身影開始顯化,連同身下的白骨祭壇一起,漸漸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而隨著這道身影的出現,其他所有人都停了下來,泥塑一樣靜靜立在原地不動。
她就像是一團霧氣,不停涌動收漲,卻始終無法讓人見得真顏。
連帶著那座白骨祭壇也在咔咔作響,變幻出各種扭曲的形象,就如同是活過來了一樣。
但仔細觀察片刻,卻又像是祭壇中空,在里面關閉著一頭兇獸,正在拼命撞擊著這座禁錮的牢籠。
衛韜沉默不語,眼中猩紅顏色卻在此時緩緩褪去。
就像是原本一直由他自己承擔的壓力,忽然找到了另一個宣泄口,整個人都在剎那間變得無比輕松,心境甚至因此變得愈發透徹通明。
人形霧氣還在涌動,白骨祭壇隨之變幻不休,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清晰確定。
衛韜反倒是不再著急,心中愈發平靜,甚至還有些許的期待。
因為宮苑在臨死前說過,這并不是白骨祭壇,而是一座封鎮禁錮的牢籠。
那么,他也想要讓眼前的變化繼續下去,最好能看一看,白骨祭壇若是碎裂之后,又會有怎樣的情況出現。
忽然,青蓮圣女的幽幽嘆息響起,伴隨著劇烈的咳嗽,回蕩在他的耳邊。
沒有任何聲息,霧氣悄然散去,花海消失不見,所有身影盡皆不存。
寒風呼嘯,雪花紛飛,他還站在池間涼亭之中。
面前坐著的蘇苘披頭散發,滿面鮮血,將原本精致美麗的面孔映襯得猶如厲鬼。
“你,你不是天人化生的武道宗師,而只在和我一樣的玄感層次?!?
她氣息散亂,喃喃自語,“但是,吾所修持的青蓮秘法,為何對你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
“哪怕是初入陰極的武道宗師,只要被我成功施以秘法,也會再入妄念,以其本人之精神意志,為其重現一生所遇之敵,直至無法承受心弦崩斷,靈明不存。
你和吾都是玄感,本應該更加順利將你拿下才對,結果卻是秘法反噬自身,為什么,這究竟是為什么?”
衛韜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你在我的玄感妄念之中,最后看到了什么?”
蘇苘眼神渙散,整個人的精氣神仿佛被抽空一般,由內而外散發出濃郁的死氣。
她只是動作僵硬搖了搖頭,“我所能做的只是引發和誘導,什么都無法看到?!?
衛韜又接著問道,“你們出現在大周京城,又和延親王攪在一起,到底有什么目的?”
蘇苘轉頭看向亭外飛揚的大雪,只是幽幽笑道,“秘法反噬,傷及自身,我現在已經是將死之人,你覺得我會說嗎?”
衛韜眼中波光閃動,“你所修的這部青蓮秘法,又叫什么名字?”
“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她聲音變得虛弱,頭也漸漸低垂下去,“你殺了延親王世子,又將我置于死地,縱然身懷宗師之力也難以逃掉接下來的追殺,我會在下面等著你,看你最終會是怎樣的一種死法。”
“延親王世子,誰是延親王世子?”
衛韜低頭看了一眼,這才意識到地上躺著的錦衣年輕人,竟然不是青蓮妖教的門徒弟子,而有著另外一層出乎預料的身份。
不過殺都殺了,又能怎樣。
他凝視著漆黑的夜空,目光穿透紛紛揚揚的大雪望向京城。
剛才被妄念激起的殺機再次洶涌泛起。
既然已經下了殺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將延親王也送入黃泉地府,讓他們父子二人能夠在下面團聚。
只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此之前他還要進行更加充足的準備。
再看一眼已經沒了呼吸的蘇苘,衛韜暗暗嘆息,抓起那枚恢復正常的青玉蓮臺,悄然隱入雪夜之中。
對于這個青蓮圣女,他并沒打算取其性命,而是想要帶走慢慢調教審問。
不管是和青蓮教相關的隱秘,還是那門可以引發白骨祭壇變化的詭異法門,都對他有著很大的吸引力,值得去花費時間精力慢慢獲取。
只可惜她卻因秘法反噬耗盡精神,油盡燈枯死得太快,根本來不及施救便已經香消玉殞,性命不存。
莊園之外,宇文殤隱于黑暗之中,從頭到尾都沒有換過姿勢。
忽然,他身體微微一動,抖落大團覆蓋的積雪。
“主上,您回來了。”
看到悄無聲息出現眼前的身影,宇文殤仿佛忽然活了過來,原本死氣沉沉的眼神瞬間恢復光芒。
“你一直在這里呆著?”
宇文殤單膝跪地,慨然說道,“主上讓在此等候,屬下自然不敢擅離職守?!?
衛韜緩緩伸手,拂去宇文殤肩膀上幾乎有三寸厚的積雪,心中生出些許莫名古怪的感覺。
縱然有著幽玄詭絲的效果,但此人忽然就狂熱到如此程度,確實是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
難道是一心信奉的青蓮破碎之后,就將全部的信仰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思索片刻無果,衛韜便暫且將問題擱置,極目眺望著來時的方向。
“這里的事情已經解決,你現在和我回去,我們再返梅山,如果能找到和兩個定玄道子有關的線索,也算是為你積累一點不大不小的功勞?!?
停頓一下,他又接著說道,“當然,宇文你也可以想想辦法,找到其他前往梅山的青蓮教徒,若是將他們全部殺掉的話,功勞就會由你一人獨占。
接下來只要能應付過去上面的問詢,小功勞也會變成大功勞,再不惜花費打點一番,步步高升指日可待?!?
宇文殤再次跪伏于地,“屬下遵命,一切都由主上定奪!”
…………
…………
………………
午夜時分,風雪漸收。
兩道身影出現在梅山腳下。
越過了幾座相對平緩的低矮石坡后,衛韜站在最多不超過五百米梅山最高峰頂,低頭俯瞰著前方綿延不斷的丘陵,不由得一聲暗暗嘆息。
宇文殤說的不錯,在這里想要找到兩個人,確實無異于大海撈針。
“主上,屬下從年長老身上搜到了傳令煙花,只要其他幾隊妖教武者能夠看到,一定會趕來這里復命。”
衛韜思索片刻,緩緩點頭,“那就放吧,有收獲固然欣喜,沒有也算不得損失。”
噼啪!
一支煙花升入高空。
凌空爆開一團美麗的顏色。
兩人安靜等待,沉寂無聲。
時間一點點過去。
忽然輕細腳步聲從峰下傳來。
幾道身影若隱若現,很快來到近前。
宇文殤迎了上去,與為首一人接頭交談幾句,又快步返回衛韜身邊。
單膝跪地的青蓮教徒抬起頭來,看向不遠處那道負手而立的背影,心中一點疑惑悄然升起,迅速變得濃郁。
這個人,似乎并不是年長老。
她,不對,應該是他到底是誰?
青蓮教徒眉頭緊皺,再看一眼躬身而立的宇文殤,下意識地伸手握住了腰側的刀柄。
就在此時,身后忽然傳來幾聲輕響。
那是人體軟軟倒地,碾壓積雪的聲音。
他連看都不看,甚至來不及多想,身體已經遵從本能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雙腿驟然發力,就要躍起逃走。
但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竟然沒了一絲力氣。
還有難以忍受的麻癢刺痛,就從胸口和眉心同時傳來。
“這種感覺……”
青蓮教徒艱難低頭看去,只見到一縷猩紅顏色,悄無聲息隱入飛雪之中。
“處理了吧,我們再等下一批人,如果半個時辰后沒有反應,那就再……”
衛韜把玩著那枚青玉蓮臺,話說一半忽然閉口不言。
就在遠處的夜空,又有一朵煙花騰空而起,爆開大團絢爛的色彩。
宇文殤眼睛一亮,“主上,這是妖教教徒做出的回應?!?
衛韜點點頭,身形已然消失不見。
接連越過十數道低矮山丘,以衛韜的速度也花費了不短時間,才來到煙花升空的地點。
而越是靠近,他便越發能夠感知到某種熟悉的氣息。
和宮苑驅使詭絲帶給他的感覺幾乎完全相同。
只是在細節上面出現了少許變化。
幾個身披白袍的青蓮教徒迎了上來,然后被迅速制服。
盞茶時間后,衛韜停下腳步,低頭注視著地上那張完整人皮,仔細辨認清楚后,表情一點點變得疑惑,還有少許的沉凝。
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這張人皮便是定玄道子烈山。
當時在太玄別院第一次見面,此人的憨厚淳樸還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卻是沒想到在這個冰寒的雪夜,以這樣一種詭異的方式死在了梅山之中。
烈山的死因并不難猜。
因為從人皮的表象來看,除了幽玄詭絲之外別無他法。
但是,令衛韜感到驚訝的是,詭絲可以抽取精血元氣不假,但竟然能夠做到這種程度,便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
再仔細搜尋探查幾遍,又有更多線索浮出水面。
“兇手應該就是云虹?!?
“而且她在殺掉烈山后,不知因為什么緣故走得很急,就連人皮和其他遺留的痕跡都沒有來得及處理干凈。”
“兩人同為定玄道子,當時在太玄山上的時候,看起來關系還相當親密,為什么在不久之后便突下殺手,而且是用如此詭異的方式。”
衛韜瞑目沉思,忽然想起宮苑臨死前說過的話。
一定要殺光定玄山所有練臟玄感。
看來宮苑確實發現了什么,而且就在其死后不久,云虹和烈山便發生同門相殘的事件,也從側面驗證了她的說法。
不過,衛韜還是不打算去管。
只要沒有惹到他的頭上,定玄派的人就算全都變成瘋子,也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最多通過劉椽凕去暗中傳遞些小道消息,讓朝廷巡禮司和教門其他宗門去探查處置。
將那張人皮小心疊好收起,衛韜迎著冰寒刺骨的北風,心神緩緩晉入透徹清明。
悄無聲息間,剛剛入手的青玉蓮臺消失無蹤。
狀態欄內,叮咚鳴響接連不停。
當一切都安靜下來,金幣數量從一枚變成了九枚,足夠他將自身實力再次進行提升。
讓宇文殤去到遠處放哨警戒,衛韜尋了一處避風的石洞,將目光落在玄武真解七宿篇的界面。
名稱:七宿篇。
進度:一百一十。
狀態:破限一段。
境界:雙宿合擊。
描述:與其他功法相互印證,此功法出現變化提升。
衛韜凝神靜氣,消耗一枚金幣,投入到玄武真解七宿篇中。
片刻后,神秘氣息開始注入身體。
劇烈變化隨之降臨。
體內血網震蕩不休,竅穴涌動漲縮,帶來撕裂般的痛苦。
待到一切都平穩下來,他服用幾顆丹藥補益身體,然后毫不猶豫將第二枚金幣投入進去。
時間飛速流逝。
衛韜從入定中睜開眼睛。
狀態欄悄然浮現虛空。
名稱:七宿篇。
進度:一百三十。
狀態:破限三段。
境界:斗牛女虛合擊。
描述:與其他功法相互印證,此功法出現變化提升。
提升至此,他已經不敢再繼續下去。
因為身體已經隱隱感到了不適。
若全力爆發的話,那就是陰極秘法破限終段十五合擊,再加上斗牛女虛四宿合擊,剎那間十九連震蕩合擊,比起提升前強了一籌不止。
“如果再與宮苑對決交鋒……”
衛韜心中動念,一遍遍回溯她的陰極陽生,沉默許久后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他最后得出的結論,便是沒有結論。
單純從爆發的力量來分析,十九連震蕩合擊已經超過了宮苑所表現出來的最強形態。
但她最后一掌所展示出來的陽極意境,卻依舊讓他感到心驚不已。
仿佛是量變引起了質變,達到更高的力量層次。
真要是正面碰撞,他也不知道究竟是質的提升可以無視數量的堆積。
還是巨大的數量可以壓倒質的層次。
許久后,衛韜收斂思緒,看向了狀態欄內剩余的七枚金幣。
思索片刻,他也沒有繼續留存,而是將其一股腦投入到了玄武真解龜蛇篇中。
畢竟現在亟待解決的是身體強度的提升,在金剛秘法難有進境的情況下,也唯有這篇基礎功法能夠帶來有益的變化。
終于,當夜幕退去,第一縷陽光照耀大地時。
最后一枚金幣帶來的變化趨于停息。
名稱:龜蛇交盤。
進度:470%。
狀態:破限三十七段。
描述:加入全新修行路線,不同脈路相互融合,壬癸七宿意境反哺,此功法得到極大進化提升。
衛韜便在此時從石洞踏出,迎著初升朝陽,身體沐浴著璀璨金光。
他緩緩轉身,遙望京城所在方向。
被青蓮圣女激起的殺念,非但沒有隨著一夜的忙碌消減,反而變得愈發濃烈起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延親王送入黃泉,也算是從源頭上解決了所有問題,超額完成了下山前道主的交代?!?
“如此便能求一個念頭順暢通達,之后也可以抽出身來前往漠州大山,去見一見蘿茶族世代供奉的祖堂,究竟是個什么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