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別人還有一顆善良的心,比信任自己的實力更為重要。那是唯一證明你還未對這個世界感到絕望的方式。
隨暗精靈法師的死亡,血石落了一地。法恩尸體上生出一團紅霧,向森林上方飄去,凝為一顆血紅血紅的珠子,只一瞬間便爆發出堪比太陽刺目的紅光,射透森林。
在龐大的雨林中狩獵漫游的人全都看到了那處紅光,震驚之余,全部向著紅光出現的地方急速奔去。
“天!血晶掉落了——!是血晶沒錯!“
“法恩的血晶!難道是…法恩被人干掉了?”
“那個耀精靈贏了?”
“一定要把血晶搶來,決不能讓它落入別人手里!”
所有人都對天上的紅色珠子志在必得,不管在獵殺的、被獵殺的,同一時刻齊齊停下來,收拾手頭的東西朝梁小夏所在的位置奔去。
可離得最近的暗精靈也離此地有至少一天以上路程,這一時刻梁小夏還是安全的。
若梁小夏聽到那些人議論,就會明白一顆血晶能頂十萬顆血石,戴在身上即使不交易不食用,還能緩慢地滋養身體,修復一些陳年暗疾,增加精神力,改善體內情況。
此時,被殺死的法恩也還不知,他視為眼珠子的血晶會被打出來。若他知道了,定有生吃梁小夏的心思。
她心中所想的,都是該怎么救治鏡月所中的靈魂分裂術。
梁小夏仍自恍惚,完全不關心天上的紅色血晶多么令人眼紅,也不管那顆紅色小珠子從天空落下后直接嵌入她的項圈上。占據最中間最大的位置,只順手摸了一下脖頸中間的紅寶石。開始對著法恩的尸體急迫搜尋,希望能找到解開靈魂分裂術的藥劑或者其他線索。
鏡月的實力她從不懷疑,在梁小夏面前,鏡月沒有被打敗過,甚至身形狼狽的時候都很少見。總是在輕描淡寫之間就能化解危機,再次如一塊無瑕的寶石一樣安定沉默。
可鏡月的幾次受傷,全是由記憶缺失引起的。梁小夏明白,這種缺失其實是靈魂受損的表現。也許是曾經的月灼之刑,讓鏡月的靈魂上本就有深深裂痕——現下雪上加霜,在他原本就不穩定的靈魂上再給一下子。『?』會不會對他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害?
好像只要一閉眼,就能見到鏡月臉色慘白,滿身汗水,疼得生不如死的樣子。
梁小夏不敢接下去想了。
搜尋后一無所獲的梁小夏沒看到,蛇形神廟上展翼的眼鏡蛇驟然睜眼。磚石砌成的蛇嘴張開,將她吸了進去。
梁小夏連掙扎都來不及,身體被一陣黑色勁風拉扯,腦袋撞在一處堅硬無比的石壁上,“咚”一聲暈了過去。
…….
梁小夏哼哼一聲。捂住了額頭。
腦袋里嗡嗡作響,像有大群蜜蜂困在腦殼里飛舞。胡亂沖撞著要從腦袋里飛出去。
一只冰冷柔嫩的手蓋在了梁小夏的手指上,雙手指尖捧著她的手掌,一點一點順著她的手背向指尖摩挲,梁小夏的視線模糊對焦一會兒,才看清手的主人——
一位長相絕美,令人窒息的蛇人。
不,應該是傳說中的美杜莎。
她像是站在一片銀色光芒中,臉頰圓潤細膩,干凈得像清云中落雨凝成,卷翹的睫毛輕輕抖著,像鳥兒輕盈的羽毛,紅唇微笑,一頭微微彎曲垂在身側的黑發,繞著女子純潔如雪的脖頸垂下,末端卷成一個個大大的圈,遮擋住她的胸脯。這些海藻般的長發烏無點墨,沒有一點柔亮的光澤,卻不由得令人覺得神秘。
女子根本看不出年齡,一雙雪玉胳膊從身側伸出,正握著梁小夏的手指摩挲,長長的銀色蛇尾從腰部延展,每一片鱗片都服帖地緊密排列,向尾巴末端從亮銀過度為深深的金屬紫色。
一絲未著,赤.裸純潔得沒有雜質。
梁小夏看到這樣一個美麗純然,全身上下半點黑斑瑕疵都沒有的女子,也不由得贊嘆。
這么一個絕色佳人,什么樣的衣服都配不上她。
只可惜…
美女的眼睛似乎是看不見的,眼珠在眼皮之下輕輕眨動,睫毛顫抖,僅靠摩挲感應她的存在。
內心的贊嘆不過片刻間停止,隨著美女在她身上不停向上摸,梁小夏也耐不住了,捉住美杜莎的手,防止對方順著她的脖頸繼續去捏她的長耳朵。
美女被捉住了手,急忙抽回,身形一閃后瞬間消失,躲在一張石桌后頭,怯怯地露個腦袋,閉眼去探尋梁小夏的方向。
“你,你是人…還是野獸…?”
嘶嘶聲從美女嗓間飄出,有些惶恐,還有些好奇,像初入世界的小獸,用鼻子嗅著感受進入領地的陌生生物。
“你不是人類,書上說人類的耳朵又短又圓。也不是蛇人,你有腿,你…你是暗精靈嗎?”
見梁小夏未回答,她又小聲詢問,嘴唇輕啟,用細小分叉的舌尖感受坐在床上的梁小夏發出的熱度,確定她的位置。
梁小夏沒回答,手掌松了又緊,緊了又松開,一支鋼箭最終還是從拉滿的日蝕上取下,沉默地被收回。
這時候,藏在桌后的美杜莎仍不知道,她的靈魂已經在死亡大門前徘徊過一圈,只焦急地嘶嘶著,想聽到梁小夏說話,來確定她是不是野獸。
因為第一時間沒有聽懂,梁小夏想了一會兒,在腦海中組織過語言后,才用很生澀的美杜莎語說:“我,耀精靈。”
“耀精靈?”
美女歪著頭,沒明白耀精靈是什么。
“你會說暗精靈語,大陸通用語,或者精靈語,或者上古精靈語嗎?”
梁小夏每說出一個語種,就會換一個語言,可對面的美女連連搖頭。
在美杜莎耳朵中,只是躺在床上那個不知種族的奇怪生物突然低沉哼哼,又粗聲說話,又開始吟唱,最后還唱起了歌。
完全都沒聽懂。
“耀精靈女士,你…你好。”
美杜莎自動將她聽不懂的那個單詞翻譯成了梁小夏的名字。
捂著額頭上被碰起來的紅腫,梁小夏預感溝通將會是她和面前的美女蛇之間的大問題。梁小夏自己掌握的基本美杜莎語詞匯沒有幾百個,很多還是只會寫不會讀,發不出那些拐著彎的嘶嘶音。偏巧她無論做什么肢體動作,對面的美杜莎也看不見,不明白她的意思。
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文盲,一個瞎子。
這下好了。
美女蛇好像感覺到了梁小夏心緒不佳,不自覺地從躲藏的桌子后面游出身子,頗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蓋上梁小夏的額頭,掌心青光拂過,梁小夏額頭上的青腫頓時消失,連帶腦袋里片刻不消停的嗡嗡響動也沒有了。
“你頭還疼不疼,是不是餓了?我給你找些吃的,你等一下啊。”
梁小夏還沒感嘆完美女蛇身上神奇的力量,就看對方說了一大串,急急忙忙向神殿后奔走,過不到片刻,一手抓著一只活蹦亂跳的毒蜥蜴進來,遞到梁小夏眼皮底下。
毒蜥蜴在美杜莎手上連反抗都不反抗,直接被這位少女兩手一撕,扯成兩半,連著脊椎和內臟帶出體外,落到梁小夏本就夠臟的衣服上。
“給,很好吃的。”
望著還在美杜莎手里不停抖動的半截肚皮、后肢和長長的帶細鱗片的蜥蜴尾,梁小夏感覺有點惡心,按住好像又要開始疼痛的額頭。
“不,不餓,謝謝。”
“不餓啊,”美杜莎像個初次招待客人,殷勤滿臉被拒絕后備受打擊的小孩,賭氣地將兩截蜥蜴都拿回去,“那我自己吃好了。”
一個比精靈還美的女子,生吃頭和內臟都未處理過的毒蜥蜴。
蜥蜴綠色的體液和碎鱗片沾美杜莎唇邊,嘎吱嘎吱嚼骨頭的聲音聽得梁小夏起雞皮疙瘩。
一個非常天真,天真到殘忍的美杜莎。
“你叫什么名字?這里是什么地方?”
梁小夏問出比較迫切需要解決兩個問題。
“我?我沒有名字。大神侍說過,侍奉地母的孩子們不需要名字,大家的身體、靈魂、一切喜怒哀樂,都是地母的。在大神侍死后,大家又開始稱呼我大神侍。”
美杜莎說到這里,又有點疑惑:“大神侍好像不是名字。”
“大神侍小姐,這里是哪里,我,為什么,在這里?”
梁小夏同樣沒聽懂,將美杜莎的職位當做了她的名字,一字一句說得慢慢地,怕自己發音不準美杜莎聽不懂。
美杜莎領悟能力還算可以,算是明白自己若說得快了,梁小夏聽不懂,將句子斷成最簡單的單詞,重復給梁小夏:
“神廟,不知道。”
她出生在神廟里,住過四千六百九十年歲月,一輩子接觸過的所有智慧生物加起來不超過五個。從沒有外人能夠踏入神廟,梁小夏是第一個進來還活著的。
雖然美杜莎也沒明白梁小夏是如何進來的。
所以美杜莎極為好奇,滿腔心思都放在這個陌生的外來生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