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語沒注意,這一切卻沒逃過陸云逍的眼睛,小侯爺原本就是個細心的人。不過他沒說什么,只是轉向夏清語道:“還有沒有事情了?沒事兒趕緊和我把這些煙花炮仗發(fā)出去吧。”
孫長生偷偷看了他一眼,心想小侯爺要發(fā)煙花炮仗,為什么一定要東家陪著呢?不過這話他沒敢問出口,估計要是敢問出來的話,自己還能不能看見今晚的星星就是兩說了。
夏清語顯然也沒想到自己是沒有這個義務的,于是兩人并肩出去。這里阿丑終于恢復了正常,走過去抱起一個燒瓶,手掌在上面默默摩挲著,半邊臉上難得出現(xiàn)了幾分感慨的表情。忽聽孫長生小聲自語道:“我真是個笨蛋,還怕千金堂背后的勢力,呸!他們背后不過是陸府一個姨娘支持著罷了,這杏林館卻是小侯爺親自撐著的,我當初怕的什么啊?早知道,直接就棄暗投明了,還用得著這么曲折?”
陸云逍和夏清語并不知道孫長生心中的后悔,兩人來到富貴大街上,立刻就有眼尖的孩子看見了。于是“呼啦”一聲圍了過來,眼睛晶晶亮地看著陸云逍,也不敢說話,直到兩個月前問陸云逍會不會信守承諾的那個小刺頭兒來了,大家才像是有了主心骨似得,七嘴八舌問起來。
“嗯?比當日多了兩個人吧?”
陸云逍的目光在孩子群里掠了一圈兒,忽然悠悠問了一句,然后指著靠在孩子們身后顯得有些畏畏縮縮的兩個七八歲孩童,淡淡道:“那兩個,我當日可沒看見過你們,怎么,以為我記不住,想糊弄過去?”
孩子們的臉色都是一變,刺兒頭立刻便兇狠的瞪了過去。粗聲粗氣道:“安平。安樂,你們兩兄弟當日是病在家里,如今想渾水摸魚嗎?”
那兩兄弟紅著臉退了開去,夏清語則驚訝的抬頭看著陸云逍。暗道渣男的記憶力也太可怕了吧?十幾個孩子呢,隔了三個多月的時間,虧他竟然記得這么清楚。
“哈哈哈,逗你們玩兒的,都過來吧。”陸云逍歡快的笑開來,沖那退后的兄弟倆招招手,那兩兄弟開始還不敢信,及至見陸云逍開始分發(fā)鞭炮煙花了,到底還是忍不住又圍了過來,流著口水看那一大堆精巧的煙花和紅紅的二踢腳。
夏清語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暗道這家伙好歹也是個世子爺來的,竟然和小孩子開這種玩笑,也太惡劣了吧?不過扭頭看過去,卻見陸云逍面上始終帶著溫和笑容,不厭其煩的幫那些孩子挑著煙花小鞭。那份歡喜溫柔竟是溢于言表,她心里不由得就是一震,暗道真是沒想到啊,這個凌厲精明的男人,竟然喜歡孩子喜歡到了這個地步。
小侯爺出手,自是不會小氣的。每一個孩子都是捧著衣襟滿載而歸,最后卻還剩下了幾份。陸云逍柔和的目光掃了一眼不遠處站在屋檐下向這邊張望的小孩兒,微微一笑道:“罷了,我準備的多,就便宜你們吧。”
那幾個小蘿卜頭一聽這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歡呼著就飛跑過來。于是兩人將最后一點煙花鞭炮也分發(fā)完畢,看著幾個孩子興奮地大呼小叫離去,夏清語禁不住又大聲囑咐了幾遍注意安全的話。忽聽陸云逍在旁邊笑道:“放心吧,這些煙花鞭炮都是上等的,只要他們稍微注意些。應該不會有事。要不然怎么七歲以下的孩子我都不發(fā)呢?”
“你想的很周到,七歲以下的孩子,出危險的幾率的確高多了。”夏清語收拾好了空包袱,細細看了看那包袱皮,竟是一塊上好的錦緞,于是毫不客氣收下了,又問陸云逍道:“要過年了,海匪應該不會再來了吧?今年他們鬧騰的似乎不是很厲害嘛。”
陸云逍正色道:“恰是如此,才更令人擔憂。你若是有機會遇到方悠然,幫我問一問。我懷疑今年海匪們是上岸后發(fā)現(xiàn)杭州衛(wèi)所的抵抗不同以往,所以生了警覺。才會蟄伏起來做準備,如果真是這樣,或許明年秋天,我們就必須被迫開戰(zhàn)了。”
“從那一次后,我壓根兒就沒再見過他,怎么可能幫你打探消息?”夏清語嘆了口氣,想了想又忍不住問道:“如果是明年就開戰(zhàn)的話,我們的勝算有多少?”
“只許勝不許敗。”陸云逍淡淡的聲音中透出一絲鐵血煞氣:“我現(xiàn)在擔心的是,大陳海軍本就積弱,經(jīng)過今年的整頓,才剛剛具備了一點氣象。若是大戰(zhàn)一起,即便最終勝了,只怕這點海軍實力也要消耗殆盡,到時候我們拿什么稱霸海上?開拓萬里海疆?”
夏清語默然不語,好半晌才輕聲道:“我聽說你這兩個月不住在沿海各大城鎮(zhèn)奔波,就是為了整頓各衛(wèi)所和海軍吧?效果如何?”
“有點效果,但要把這些士氣低迷的衛(wèi)所官軍變成善戰(zhàn)之軍,卻非一朝一夕便能完成。你之前說要做的藥怎么樣了?可有一點頭緒?”
夏清語苦笑道:“我其實不會做藥,不過是把我知道的方子和阿丑說一說,他倒是擅長這方面的。磺胺藥到現(xiàn)在還沒有什么頭緒,但是輸液的中藥已經(jīng)研究出來,只是還沒有合適的機會給人試用罷了。另外,白藥我也有了進展,大概年后便可做成,到時候經(jīng)過試驗,備案后就可以給官兵們預備上了。”
陸云逍點頭道:“這倒是個好消息。你剛才說什么輸液的中藥研究出來,沒人試用是嗎?沒關系,這個我來想辦法。你就安心做你的藥,將來哪怕能多救一兩個水軍戰(zhàn)士,你都是大功臣。”
“別動不動就拿功臣這樣的稱呼來刺激我,你就是不這樣說,我該盡力的地方,也絕不會推脫。”夏清語嚴肅的對陸云逍道,話音剛落,就見千金堂的棉門簾被掀開,唐逢春從里面走了出來,看見他們兩個便是一愣,接著上前向陸云逍輕施一禮,沉聲道:“參見陸大人。”
“唐老不必多禮。”到底是甄姨娘的親戚,陸云逍雖然看他不順眼,卻也不能在夏清語面前給他沒臉,因還是客氣了一句。卻聽夏清語道:“好了,事情也做完了,你也該回去了。”
陸云逍又看了唐逢春一眼,忽然冷冷道:“那個孫長生,你提防著些,別以為他是什么好人,就又犯了你那婦人之仁的毛病,免得將來被人賣了還要幫人數(shù)錢。到時候我就算殺了他,終究也是于事無補了。”
這話明著是說給夏清語聽,實際上卻是敲打唐逢春,老狐貍哪能不知道?心中驚了一跳,面上卻不動聲色,淡淡道:“那孫長生的確是個不爭氣的,當日因為在我店里手腳不干凈,被我攆了出去,誰知轉頭就投奔了杏林館,夏娘子倒當真要小心他一些。”
夏清語只當他在放屁,略微敷衍了一句便轉身進門去了。這里陸云逍想起甄姨娘和自己說的話,只說過年時怕府里冷清,而表叔又是孤身一人在杭州,所以過年時想請他過去聚一聚,在府里住幾天。他想現(xiàn)在就把這話和唐逢春說了,不過想起這老家伙做出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兒,心中又有些膩煩,于是便只淡淡說了句:“若是過年空閑的話,不妨來家里坐坐,杏媛也很惦記你。”
雖然小侯爺?shù)恼Z氣淡的就像白開水,卻仍讓唐逢春受寵若驚,連忙笑道:“好,到時候我一定過去叨擾大人和侄女兒。”
陸云逍點點頭,轉身離去。這里唐逢春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街口,又嘿嘿傻笑了一會兒,這才也往街口去,四下里張望著,直等了許久,方見一輛馬車停在路邊,接著從車上下來兩個背著藥箱的人。
唐逢春連忙迎上去,沖兩人抱拳笑道:“周兄,孔兄,當年一別,如今已有數(shù)載,幸而二位風采依舊,可見這江湖風霜,也是挑著人欺負的。”
那被稱作孔兄的人便哈哈一笑,另一個則黯然道:“唐兄休要拿我取笑。我被那潑婦所害,如今已經(jīng)不在太醫(yī)院供職了,哪里還能稱得上什么風采依舊?”
若是夏清語在這里,必要吃一驚,這說話的人竟然是當日在防治疫情中瘋狂打壓她的周陵。原來他自從被陸云逍打了個半死后,回太醫(yī)院也被眾人暗地里嘲笑,周陵咬牙切齒卻也無可奈何,只得收斂了一貫驕傲,暗自發(fā)誓將來要東山再起。
哪里想到皇帝聽信了陸云逍的“讒言”,一道旨意就將他貶為庶民,如今在各地漂泊了數(shù)月,后來在師兄孔方這里小住,恰好就接到了唐逢春請他們?nèi)ズ贾萁?jīng)營醫(yī)館的信件。
這孔方在山東一帶也是名醫(yī),猶擅外科,雖然不敢動什么開膛破肚的手術,但尋常外傷之類卻是難不倒他,曾因為治愈了山東總督后背上的大癰而聞名天下,那大癰當日沒人敢碰,就是被他切除的。唐逢春感到夏清語是個勁敵,但自己卻不是十分擅長外科,于是想了多日,方下決心高價請孔方前來坐鎮(zhèn)千金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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