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語從陸府出來,便是面色凝重的模樣,此時聽了馮金山這話,卻是精神大振,點頭笑道:“他們家倒真是多災多難,怎么就出了這么些事?也罷,讓來的人等著,我總得吃完飯再去吧?”
馮金山對陳家自然沒好感,聽見這話,答應一聲出去了,不一會兒回來對夏清語道:“奶奶放心用飯吧,讓人等著呢。呵呵,這陳家看來是認準了您的醫術,但凡有事,必然要來找您。”
夏清語笑一笑,沒說什么,暗道信得著我?卻也未必吧。呵呵,這是故意做給陸云逍看的?只可惜,你們想和他玩心理戰,還是嫩了點兒啊。因慢條斯理吃完飯,又洗了手,換了衣服,這才施施然坐了馬車往陳家而去。
“大哥,你就這么信得過那個夏清語?”
陳家老爺子的書房中,陳一兩陳二兩陳三兩哥三個齊聚,三人都是一臉的凝重,陳三兩看著大哥,緊擰著眉頭問了一句。
“不信又能怎么辦?別說陸云逍,就是杭州衛的那個楊明,這會兒也肯定盯著咱們。夏清語和陸云逍有關系,現在許多人都知道了。偏偏她又治好了父親的病,現在我們說不用她,找個別人上門診病,難道是要重新引起他們的懷疑嗎?昨天那些人搜的有多仔細你沒看到?要消除他們的疑心,哪有那么容易?”
陳一兩沉聲說著,頓時就讓陳三兩不吭聲了。這里陳二兩狠狠捶了下桌子。咬牙罵道:“媽的,多少年都好好兒的。怎么這一次就來了陸云逍這么個瘟神?朝廷那邊到底是怎么想的?難道真的要動手?可是怎么一點兒風聲都沒傳出來?”
陳三兩看了他一眼,冷哼道:“那個武田南明也是個糊涂蛋。這種時候他逃進杭州城,還能有好兒?結果還連累了咱們家,這萬一要是被陸云逍逮住,你以為他會饒了咱們?”
三人正說著,互聽外面傳來敲門聲,陳一兩眉頭一皺,沉聲道:“進來。”下一刻,陳府總管快步走進來,小聲道:“剛剛得的信兒。昨天晚上陸大人就病了,今日一大早,他的貼身小廝就請了夏娘子過去診治,接著夏娘子出來,我們的人又盯了一會兒,看見他身旁小廝出去奔藥房拿了藥,這是藥方子。”
陳二兩喜道:“那瘟神竟然病了嗎?這可是太好了,活該,定然是他多管閑事。連上天也看不過去。”
陳一兩看著藥方,面上陰晴不定,好一會兒才沉聲道:“你能不能穩重些?陸云逍病了?你知道是真是假?萬一是假的呢?萬一他就是要借著這個機會找夏清語商議來咱們府里查探虛實的呢?”
陳二兩本來就不服這個大哥,聞言冷笑道:“大哥你也太謹慎了些。那陸云逍難道是傻子?他不怕這么做引起咱們疑心?叫我說,恰是因此,這事兒才不很可疑呢。你要懷疑。拿這藥方找人問問不就知道了?”
陳一兩冷哼道:“糊涂,夏清語就算再愚蠢。有陸云逍指導著,她難道會開出能讓人看出破綻的藥方?”
哥倆忍不住就爭論起來。一旁陳三兩忍不住扶了額頭。嘆氣道:“哥哥們這時候還有心思吵這些。叫我說,不管是咱們,還是那個陸云逍,如今勁兒都要使在這個夏清語身上,從她一進門,咱們就好好觀察她的言行,等讓她神不知鬼不覺把人治好,再把方子弄到手,不就行了?”
陳一兩和陳二兩同時嘆了口氣,點頭苦笑道:“也只能如此了。”
三兄弟說完,便一齊走出書房,陳一兩對陳三兩道:“你去武田那里,好好安撫住他的情緒,叫他到時候注意配合,別露出馬腳來。我再去各處走走,看看有沒有什么破綻,在咱們自己府里還好說,別落進那女人的眼里,就糟糕了。總之,小心駛得萬年船。”
三兄弟分頭行事,陳一兩便先往后院去母親那里探探口風。武田來的突然,雖然秘密,但保不齊就讓誰看見了,再當成什么新鮮故事說出去,有可能就是滅頂之災。
于是到母親那里說了一會兒閑話,眼看著太陽越來越高,他心中不免焦躁起來,暗道怎么還不來?那女人當真愛拿架子,呸!以為我們離了她就找不到人治病嗎?
正想著,就聽外面人報說夏娘子過來了。陳一兩連忙站起身,對母親笑道:“這可不是來了?先讓她去給二弟看看腿,回頭就來給您老瞧頭疼病,耐心等一會兒吧。”
盧氏笑道:“你去吧,我能不知道這個輕重緩急?你和老二雖不和,面上要做出兄長的樣子來,這很好。”說完看著陳一兩離去,她這才懶懶對丫頭吩咐道:“去把幾個姨娘叫過來,夏娘子要等會兒才能過來呢,前兒老三不是說月事有些不調嗎?正好讓人家看看。”
丫頭答應著去了。這里陳一兩親自迎出二門外,引著夏清語往陳二兩的房中去,一面苦著臉講述這弟弟受傷的經過。
待他們消失在大門口,陳三兩方從一堵墻后閃身出來,叫住正要趕著馬車離去的車夫問道:“你怎么去了這么長時間?不知道二爺和太太等著夏娘子來治病嗎?”
車夫苦著臉道:“三爺,奴才這已經是拼命的趕回來了。您先前不在家,所以不知道。這夏娘子可是高傲得緊,連大爺都不放在眼里的。她……她對咱們家……有些不喜歡,如今能請到,就是阿彌陀佛了,還是關系著閔老大夫的面子呢。不然的話,您就是想請人家來,也未必能請來。”
陳三兩心中松了口氣,暗道這情形卻是和大哥說的相符。若是這女人聽了我們去請她,就急急忙忙趕來,那還真說不準她是不是陸云逍的奸細。唯有如此,才說明她心中并無所圖,呵呵,看來我們也是關心則亂,不管怎么說,那也是個女人,給她多少個膽子,她敢攙和進這些事里?
且說夏清語來到陳二兩的房間,進去后便冷笑道:“這么大個男人,走路也不當心,能把腿傷成這個樣子,也真是奇聞了。”
陳二兩似是羞愧難當,垂頭喪氣的也不答話,只露出腿上一道猙獰刀傷。那傷口鮮血淋漓,深可見骨,看著十分恐怖,夏清語身后的白蔻白薇都是心下凜然,卻逼著自己不許移開目光。她們身邊的陳一兩看上去也十分緊張,一個勁兒問著“有沒有事”,一面注意觀察夏清語的神情。
“只要不是老天爺有心要他的命,就沒有事,多養幾日吧。”夏清語說完,熟練地吩咐下人們預備鹽水烈酒,她則拿出桑皮線和彎針棉球等,待鹽水烈酒都拿上來,就開始清理創口。這期間陳二兩除了幾聲微弱呻吟外,并沒有其它動靜。夏清語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微笑道:“看不出來,倒是一條漢子。”說完又從醫藥箱里取出幾根銀針,在那傷口周圍穴道上扎下幾根。
“這是封了穴道?”陳一兩奇怪的看著夏清語的動作,卻聽她淡淡道:“這是針灸麻醉。”陳一兩疑惑道:“麻醉是什么意思?”待聽夏清語解釋了,這胖子臉就黑了,悶悶道:“怎么當日夏娘子替我爹爹做那什么引流的時候,不用這個?害我爹爹到現在胸口還疼。”
夏清語淡然道:“很簡單,給你爹爹做胸腔閉式引流的時候,我還沒學會呢。”
“啊……啊?”陳一兩呆了,怎么也沒想到竟會是這么個答案:“沒……沒學會?這……這世上還有神醫娘子不會的醫術?”
“廢話。”夏清語對他自然不會有一丁點客氣,取出彎針消毒后,配上桑皮線開始縫合,一邊淡然道:“我又不是什么真的神醫,不過也就是個見識多一點的大夫罷了,怎么可能什么都會?說起來,你兄弟夠幸運的,我昨兒才從我們杏林館的坐堂大夫馮大夫那里出了師,今兒就給他用上了,若是早一天,他也沒有這待遇,如何?這可是不是天大的幸運?”
陳一兩用力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不那么悲憤猙獰,但嘴角還是忍不住使勁兒抽抽了兩下:媽的,這種天大的幸運誰要啊?原來是當成了試驗品,屁的幸運啊。這……這女人怎么能練出這么厚的臉皮來的?我就夠無恥了,她比我還無恥,這顛倒黑白的手段高明啊,上下嘴皮子一碰,倒霉蛋變成幸運兒,我……算了算了,反正不是我做試驗品,用不著郁悶吐血,武田這混蛋也活該被折騰。
陳一兩在用力安慰自己的時候,夏清語已經快手快腳將那傷口縫合了,接著又從藥箱里取出一個紙包,打開后講藥粉全部撒在那縫合了的傷口上。
陳一兩眼皮子跳了兩下,連忙道:“這是什么?為什么縫合前不用?卻這會兒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