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間一進的小院子,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歇在正屋,白瓔珞住在東廂房,除了貼身服侍的人,其余的幾位管事仆婦等便都安排在西廂的幾間廂房里歇息。
第二日一早,白瓔珞起身時,白老太爺去正殿禮佛了,而白老太太,則去尋那位賀老夫人說話了,白瓔珞一人百無聊賴,索性拿了本書坐在桑樹下看了起來。
正是清晨時分,天空湛藍,鳥語花香,鼻尖縈繞著山間所特有的清新芬芳,便連看起書來都別有一番意趣。
翻著看了一會兒,升至半空的太陽便有些刺眼了,白瓔珞將書放在膝蓋上,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
剛收回手,便聽得院門“吱呀”一響,白老太太和賀老夫人,連同那位賀夫人一并緩步踱了進來。
白瓔珞合起書站起身,上前走到幾人面前,給賀老夫人和賀夫人見了禮。
昨日見面時,已臨近傍晚,賀老夫人沉浸在遇見故人的驚喜中,而白瓔珞,則是滿腹疑問的回想著祖母是否提起過這位賀老夫人,是故,兩人都只是粗略的打量了彼此一眼。
此刻,賀老夫人眉眼定定的看著白瓔珞,從頭到腳,滿眼的審視,而白瓔珞,也溫婉的笑著,看著這個祖母口中的“奇女子”。
“你就是珞姐兒吧?”
慈聲問著,賀老夫人轉身從兒媳婦手里接過一個錦袋,遞給了白瓔珞。
只覺得入手一沉,不像是平日在侯府見到來客時得到的尋常的禮物,白瓔珞猶豫的看著白老太太。
白老太太笑呵呵的囑咐道:“你賀家祖母喜歡你,你便收著吧。”
仿若知曉錦袋里裝著的是什么物什一般。
知曉兩位老人家多年未見,有許多體己話要說,白瓔珞便不在跟前陪著,只跟著秋紋秋月取了茶具,徑直煮起了茶。
再進屋,兩位老人家已經一掃昨日那般傷感抹淚的情形,說起了分別多年經歷過的趣事,開心處還展顏大笑,讓白瓔珞不由的又想起了祖母在白家莊時和那些鄉下老太太們嗑著瓜子聊著天的閑散模樣。
“你若不來,我們今兒就動身回去了,不過,既然遇上了,那我們便多住幾日,好好說說話。”
賀老夫人笑著,一邊回頭囑咐了兒媳婦兒去打點一下,前幾日住著的齋舍也先不忙著退。
再看向嫻靜的坐在那兒喝茶的白瓔珞,賀老夫人贊道:“鮮少有孩子在這樣的地方,還有這樣的氣度。”
到了苦寒寺,吃用全都是和寺里的和尚們一般,一點兒葷腥見不到不說,那些菜也都是寺里自己種的青菜,更趨近于野菜,吃起來都帶著一股略微的苦味兒。
住就更不用說了,即便鋪了厚厚的被褥,那床板依舊硬的硌人。
日出起身,日落而息,便是想想,這樣的生活都會讓那些喜歡繁華喜歡熱鬧的人避之三尺,可此刻的白瓔珞,卻悠然自得的品著茶,一臉的自得愜意,仿若昨夜是睡在侯府里自己的閨房中一般。
這樣的心境,渾然不是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兒該有的。
白瓔珞抿嘴笑了笑,“賀家祖母謬贊了。”
白老太太似是極得意,接連說了白瓔珞的許多事,一旁的賀老夫人聽到,再看向白瓔珞,目中便愈發多了幾分柔軟的慈愛。
“珞姐兒,去看看你祖父可拜完了菩薩?若是拜完了,便請他早些回來,今兒,我們和你賀家祖母一起用午膳。”
白老太太發了話,白瓔珞便起身出去了。
看著白瓔珞遠去的身影,白老太太回頭沖賀老夫人笑道:“你相看調教人的本事,我是服氣的。如今,你那些庶子庶女都拿你當自個兒親娘一般的孝敬,你那些媳婦兒和女婿,也都是好的,這回,我這兒也有個人,你給相看相看?”
眼中帶了幾分趣味,賀老夫人回頭瞅了一眼剛出院門的白瓔珞,笑了起來,“你和老侯爺相中的人,還哪里能錯了?看樣子,男方不是家世太高就是太低,要不然,你們也不會這么久了還沒拿定主意。這人呢,我怕是沒機會見著了,那你說說看,我只聽著就是。”
白老太太斜了她一眼,作勢拍打了她一下道:“偏你是個人精,我可沒說是誰呢,你就男方家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幸好珞姐兒不在跟前,否則,小丫頭還不知道羞成什么模樣了。”
賀老夫人呵呵的笑著,直爽的說道:“快說吧,就別賣關子了。若不是太子已經娶了太子妃,我定要懷疑,你家珞姐兒是要做太子妃,你們才這么拿不定主意的。”
白瓔珞父母早逝,這樣的情況,她是絕然沒有機會入宮為妃的,可賀老夫人說白瓔珞有做太子妃的資質,可見對她評價極高,白老太太雖嗔著說她渾說,可心里卻是極高興的。
白瓔珞一直尋到前院的大殿,才尋到了正在和老方丈議論經文的白老太爺。
也不打攪,白瓔珞遠遠的站在樹下候著,直到一篇經文論完,白老太爺回頭看到,才跟老方丈打了招呼起身。
“這院里這么曬,怎么不在屋里坐著?你祖母呢?”
牽著白瓔珞的手朝齋舍的方向走,白老太爺慈和的問道。
“祖母和賀老夫人說話呢,讓我請您回屋一起用午膳。”
嬌俏的答著,白瓔珞很是開懷的說道:“祖父,我瞧著,您和祖母自到了苦寒寺,似是精神都好了許多,尤其是祖母,遇到賀老夫人后,這幾日像是病都好了,哪哪兒都精神。要不然,咱們在苦寒寺多住些日子吧。”
“不覺得這兒苦?”
白老太爺笑著反問道。
白瓔珞搖了搖頭,“日子雖苦,可勝在自由自在。心里是甜的,便不會覺得日子苦了。”
一邊走,一邊重復著白瓔珞的話,白老太爺仰頭哈哈大笑,很是得意的刮了一下白瓔珞的鼻子,“小丫頭,如今越來越會說了。”
賀老夫人的行程,延遲了三日,四月十八,賀老夫人踏上了回嶺南的路途。
將賀老夫人送走,白老太爺一行人的馬車也再未回苦寒寺,徑直駛回了靖安侯府。
在苦寒寺只逗留了四日的功夫,可四日的粗茶淡飯,白瓔珞的臉頰就瘦了些,本就巴掌大的瓜子臉,下巴尖尖,愈發多了幾分美人的氣質。
一大家子人聚在慶安堂用晚膳時,白瓔蕓便不住的打量著白瓔珞,仿佛白瓔珞不是去禮佛,反而是去郊游了一般。
看她明明一身淡雅的素錦長裙,坐在那兒卻自有一番嫻靜淑寧的動人心魄,白瓔蕓有些嫉妒的別開了眼。
相形見絀,看著本也明媚動人的女兒被白瓔珞一比頓時黯然失色,二夫人無奈的嘆了口氣,心中也不由的感慨起了“人比人氣死人”那句俗語。
用罷晚膳各自散了,白瓔珞便隨著賈氏回了煦和軒,把從苦寒寺求來的那枚平安符給了坤哥兒,小家伙看著身上掛了個新鮮玩意兒,高興的手舞足蹈,滿是歡喜的小小面孔,讓人看著就心生柔軟。
回到蘭心閣,沉香早已備好的沐浴的一應物什,白瓔珞躺在木桶里,舒舒服服的泡了個熱水澡。
“珞姐兒的親事,要不就定下來?”
慶安堂內屋,白老太太沐浴完,披了件夾衣坐在床榻邊問道。
白老太爺滿臉戲謔的笑道:“過年時,我就說定下來,你偏怕委屈了珞姐兒,說還要再相看相看,怎么,賀家那位老夫人幫你把主意拿了?”
見他取笑自己沒主見,白老太太忍不住斜了他一眼,“士鳴就這一絲骨血了,我能不好好相看相看嗎?回頭珞姐兒若是過的不好,我還有什么臉去見士鳴和他媳婦兒?”
“這回不覺得他家境貧寒,人丁不旺,沒有長輩照拂珞姐兒了?”
白老太爺笑著問道。
白老太太搖了搖頭,“與其長輩里有可能有刁鉆之人,那我寧可要杜軒這樣兒的,只要他敬珞姐兒愛珞姐兒,將來珞姐兒嫁過去,關上門,珞姐兒就是內宅唯一的女主人,任誰也欺不到她頭上去。沒有長輩照拂便沒有吧,左右咱們也沒那么快蹬腿。”
說著,白老太太似是覺得自己這話說的有些恣意,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口。
“你說,若是士忠媳婦兒當時態度綿軟,你可會考慮薛柘?”
左右無事,白老太爺閑聊起來。
白老太太猶豫了一下,不知該如何說,索性反問道:“你呢?”
白老太爺堅定的搖了搖頭,“那孩子,是個好的,有才學有見識,可是,卻少了一份堅毅。其實,我看得出,他是喜歡珞姐兒的,你沒看有一陣子,他往慶安堂跑的極勤快?有一回我讓珞姐兒過去煮茶,那一盤棋,他就下的有些心不在焉,偶爾一抬頭,目光也會在屏風上打幾個轉,可是,這么久了,也僅止于此罷了。”
聽白老太爺這般說話,好像在為薛柘沒有進一步的表現感到遺憾似的,白老太太沒好氣的說道:“我們珞姐兒那么守規矩的女孩兒,便是他有所行動,珞姐兒也不會給他好臉色看的。”
“那你就錯了……”
篤定的說著,白老太爺的臉上,露出了幾絲玩味的笑容,“杜軒那小子,比之薛柘如何?可他就敢借著珞姐兒的生辰,當著我的面,正大光明的送禮物給珞姐兒,而不是像薛柘一般,連面都不敢見,禮物都是同進遠他們一起,讓小廝送過去的。”
聽出了白老太爺話里的意思,白老太太一臉驚喜的問道:“那你的意思,杜軒對咱們珞姐兒,也是有心的?”
白老太爺但笑不語,一旁的白老太太,卻明顯高興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