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瓔蕓誕下一個女兒,又是早產,蘇府自然不會太過聲張,只往交好的人家送了喜蛋,算是通報了一聲。
蘇文遠給女兒起了個很好聽的名字,蘇曼婷。
從蘇府的小丫鬟口中得知的時候,白瓔珞夸贊著是個好名字,事后,和流蘇幾人嘀咕道:“即便是個女兒,五姐夫也未流露出絲毫不喜,倘若五姐姐就此收斂些,好好和五姐夫過日子,將來興許說不準就是另一番模樣。”
后半句話,白瓔珞未往下說,不過,便連白瓔珞也覺得,說出的這種可能微乎其微。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白瓔蕓囂張跋扈了這么多年,從前若還有一分隱忍,也是等著生下兒子有了依靠再行生事,如今,生下一個女兒的失望,會讓她心里的那絲怒火更加高漲,到時候若是發作起來,定然比從前更甚。
而能引發此事的導火線,實在是太多了,因為白瓔蕓太容易被激怒了,而這一切的原因,都是她親手造成的。
“夫人,您過得好就是了,五小姐那兒,自有二老爺和二夫人憂心。”
聽出了白瓔珞話語中的憐憫,流鶯撇了撇嘴道。
白瓔珞并未擔心白瓔蕓,她只是不想二房把事情鬧的不好收拾,讓薛氏和白老太太跟著給她們收拾爛攤子罷了。
手被輕輕一扯,回頭正看見彥哥兒清澈不含一絲雜質的眸子,白瓔珞的心,情不自禁的就軟了。
俯身趴在床上陪著兒子玩鬧起來,白瓔珞將白瓔蕓的事拋在了腦后。
杜軒邁進門檻的時候,便正聽見白瓔珞溫柔耐心的話語,和彥哥兒咿咿呀呀的應答聲,閃過屏風,看見兒子看到自己時眼睛亮晶晶的,一邊還伸出了小手想讓自己抱,杜軒的眼睛,不由的也彎成了一對月牙。
一家三口的笑聲從半開的窗口飛出,給清冷的天色增添了幾許暖意。
東宮正殿里,卻似是比外頭還冷一般,透著一股子讓人心悸的寒意。
看著大皇子恬然睡著的瘦削面孔,太子妃的眼淚吧嗒吧嗒的落在了他的臉上,她可愛的孩子,唯有在睡著的時候,才像是個正常的孩子,為什么,老天爺為什么要這樣懲罰她?是為了給那狐媚子小產的那個孩子報仇嗎?
心里不無悔意的想著,太子妃的心像是在抽搐一般的疼,一旁,大皇子的乳母也哽咽著勸道:“娘娘,您莫要傷心了,吵醒了大皇子,他又要難受了。”
若是往常,太子妃定然變了臉色勃然大怒,可這幾個月以來,大皇子醒著的時候不是發熱就是大哭不止,那聲音讓人聽著就心碎不止,她自然不忍心吵醒孩子。
肩膀仍舊聳動著,眼淚更是簌簌而落,太子妃卻止住了哭聲,一雙手,更是攥著帕子緊緊的捂著嘴。
過了好一會兒,太子妃才從內殿出來,凈過的面上,又恢復了往日那沉穩端莊的模樣。
“太子殿下在哪兒?”
聲音黯啞,太子妃端過手邊的茶盞抿了一口問道。
得知太子被嘉元帝召見,太子妃的目光,不由的又瞥向了東配殿。
雖然什么都瞧不見,可太子妃卻想象的到,林之湄是如何怡然自得的倚在窗前,看著二皇子沖她笑,沖她伸手要她抱。
“若我的皇兒有絲毫閃失,那我必定也要你的兒子給他陪葬……”
盡管大皇子的羸弱之癥是從娘胎里帶來的,可太子妃仍舊惡毒的將如今這一切都怨在了林之湄身上。
對她而言,若不是林之湄太過恃寵而驕的在她面前炫耀,她又怎會在懷著身孕的時候生氣傷心,若不是這樣,大皇子豈會身體孱弱?
太子妃心中已然認定,一切的一切,打從林之湄進了東宮那日,便埋下了禍根,所以,若是大皇子有恙,她和她的兒子,也不能逃脫干系。
暗自想著,太子妃只覺得一口氣渾濁的憋在胸口。
沉寂間,大殿外響起了宮婢的通傳聲,竇繡巧來了。
竇繡巧是來告狀的。
方從江不但收下了西麗使者送來的兩名胡姬,還不顧顏面的從杜軒那兒討要來了娜朵,如今,方府陡然多了三名妾侍,其中,那個色藝雙絕的娜朵更是占盡了方從江所有的寵愛,連自己這個正房夫人都不放在眼里了。
若不是因為自己是宰相府的小姐,娜朵怕是要吹著枕頭風讓方從江收拾自己了,而自己只不過在他面前抱怨了幾句,他卻義正言辭的指責自己要有大家風范,要有正室夫人該有的氣度。
看著方從江甩下屋簾疾步遠去的背影,竇繡巧只恨不得咬碎一口銀牙。
回竇府哭訴,竇夫人雖揩著帕子心疼的落了幾滴淚,可哭罷之后,卻勸竇繡巧莫要太過當真,要有正頭夫人的模樣。
按著母親的原話,男人嘛,不就喜歡新鮮的女人,既然如此,便給他多納幾房嬌艷的美妾就是了,而她要做的,是守住夫君的敬重,拿捏住那些妾侍,讓她們翻不了天。
竇繡巧目瞪口呆。
她以為,母親會傷心失望的將方從江叫來指責一頓,讓他好好待自己,將那幾個狐媚子都懲治了,可是沒有。
失魂落魄的回到方府,看到娜朵愈發鮮艷的顏色,竇繡巧卻有一瞬的茫然:自己事事都喜歡跟白瓔珞比,可如今,除了杜軒的品級不如方從江,她哪一點兒不比自己強?
可是,憑什么?
她只是靖安侯府的一個孤女,而自己是宰相府萬千寵愛的掌上明珠,還有太子妃這樣嫡親的姐姐,她憑什么能比自己過得好?
口中泛起的淡淡血腥味,竇繡巧更加恨上了杜軒和白瓔珞。
杜軒是外男,又是嘉元帝和太子看重的年輕文臣,自己一個內宅婦人,自然不能將她怎么樣,可白瓔珞么……
竇繡巧的唇邊泛起了一抹冷笑。
回頭看著面色蠟黃的太子妃,竇繡巧做出一副心疼的模樣,柔聲哄勸起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有些悲戚的說道:“姐姐,妹妹多嘴一句,還望姐姐勿怪。”
擦著淚,太子妃默默的點了點頭。
竇繡巧沉聲說道:“如今,大皇子身子單薄,二皇子卻天真可愛,姐姐要早做打算才是。”
眉頭輕蹙,太子妃的臉上,當即就有了一絲怒容。
即便大皇子確實不適,可那是她的兒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不許任何人說他,哪怕那個人是她的親妹妹。
可看到竇繡巧的目光冷冷的瞥著東配殿,太子妃的心里,卻似是松動了一下。
大皇子是什么情形,太子妃心里再清楚不過,即便她不想往那最壞的形勢去想,可如今看來,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一旦他真的離自己而去,到時候,本就沒有太子寵愛的自己,怕是在這宮里更加沒有立足之地了,而原本不受太后喜歡的林之湄,如今已經成了壽康宮的常客。
最要命的,她還有太子的寵愛。
“是啊,我要早作打算才是……”
冷聲說著,太子妃的心腸,漸漸的硬成了一塊巨石。
見這么容易便說動了姐姐,竇繡巧的唇邊,露出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只不過,那笑容稍縱即逝,最終匯成了一抹傷心的淚水,陪伴太子妃灑在了大皇子榻前。
一個陰謀的網慢慢朝白瓔珞張開,而她卻渾然不知。
婷姐兒的洗三禮過了沒多久,便是白老太爺的壽辰,白瓔珞雖已是嫁出去的女兒,卻仍舊三天兩頭的往靖安侯府跑,不是在慶安堂陪白老太爺和白老太太說話,便是在薛氏跟前幫著打下手,連賈氏都開玩笑的說,白瓔珞比她更得歡心,惹得薛氏笑呵呵的又賞了兩人好些東西。
許是累了,又許是天氣轉涼了一時不查,在靖安侯府小住了幾日,再回到怡心苑,白瓔珞便鼻塞耳鳴的染了風寒。
請來開方子的,還是從前那位杜大夫,瞧完了病,杜大夫面有喜色的拱手謝道:“謝過大人和夫人的舉薦,三日后,我就要入太醫院為職了。”
早在傾城公主入京后,杜軒便舉薦了杜大夫去給白義診治,進入公主府的大夫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卻唯有杜大夫瞧出白義是中了毒。
那之后,也是有了杜大夫的幫助,白義身上的千里香才能得到暫時的壓制,繼而成功的逃出公主府,離開京城。
這一年多,杜大夫和杜軒的關系也一日千里,杜大夫更是成了靖安侯府的專用大夫。
上一次太后舊疾發作,宮內的太醫束手無策,也是林之湄大膽舉薦了杜大夫進宮為太后診斷,雖只是稍微的緩解,已比那些太醫強了不知多少倍。
“太后娘娘提攜是其一,杜大夫醫術高明才是最關鍵的,我和外子只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您莫要放在心上。”
白瓔珞客氣的笑道。
話是如此說,杜大夫仍舊恭恭敬敬的沖白瓔珞拜了三拜。
要知道,天下間出類拔萃的醫者何其多,可是能進入太醫院的,又有幾個人呢?
若非杜軒和白瓔珞在宮中的貴人面前舉薦,杜大夫這一生的能耐,怕是也僅止于京城里一個妙手回春的坐堂大夫了。
喝了好幾日的藥,白瓔珞的風寒才漸漸好轉,杜大夫來復診的時候,已經到太醫院報道過了。
看著眉目間竟是意氣奮發的杜大夫,杜軒和白瓔珞由衷的替他感到高興。
可從他口中得知大皇子情況不妙的時候,饒是白瓔珞并不喜歡太子妃,心里也微微有些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