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是白瓔蕓十五歲的生辰。
年前各地的掌柜的回來報賬,從三房那里得來的那些產業,讓二房平白得了將近三萬兩銀子,臘月開始,二老爺和二夫人臉上的笑容就沒有消褪過。
是故,白瓔蕓的及笄禮,二房也張羅的很是周全。
白瓔珞老早就準備了一對羊脂玉鐲子,十六日一大早,送去了云水閣。
白瓔蕓看到,心里只歡喜了那么一瞬,背過人去,臉卻一下子耷了下來。
一直都聽母親說,白瓔珞如今有了至少五萬兩的體己銀子,將來出嫁時祖母和大伯母還會添上一筆,白瓔蕓始終都不信,可眼下,證物就擺在眼前,白瓔蕓卻由不得不信。
一對羊脂玉鐲子,還是這樣純粹的好玉打磨而成,市面上怎么也要幾十兩銀子一對,可白瓔珞就這么大大方方的送給了自己,可見,在她那兒,這對羊脂玉鐲子并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
一想到此,白瓔蕓的心里就酸酸的。
辦完了白瓔蕓的及笄禮,二房頓時忙亂起來。
二夫人忙著將給白瓔蕓置辦好的嫁妝清點了一遍又一遍,不妥當的地方,再厚厚的添上一份,等到一應準備妥當,已過了二月二。
而白瓔蕓,則是徹底的清閑了下來。
二夫人早已派了婆子和丫鬟過來,每日費著心思做補湯給白瓔蕓喝,要么便是讓手巧心細的丫鬟給白瓔蕓敷面,只等著到了大喜的日子,出現在婆家人面前的白瓔蕓水靈靈的,讓蘇文遠挪不開眼。
不讓做繡活,怕熬壞了眼睛。又不讓在屋子外頭逗留太久,怕曬黑了皮膚。
幾日下來,白瓔蕓只覺得自己快悶出病來了。
“今年的會試,可還是二月初九?”
喝藥一般的灌完了一碗湯,白瓔蕓不耐的蹙了蹙眉,擦干凈嘴角,白瓔蕓回頭問著喜鵲道。
喜鵲心里覺得有些奇怪,面上卻沒表示出來,只老實的答了話,“是呢,這幾日,二少爺和三少爺都挑燈苦讀呢。”
“那我去瞧瞧二哥吧,預祝他金榜題名?!?
轉了轉眼珠,白瓔蕓起身朝外去了。
三年一次的會試,前往京城參考的人,總有幾千人之多,可是能金榜題名被取中的人,最多也就三五百人而已,落榜之人又要回去再苦讀三載,等待三年后再次來考。
是故,會試過后,皇城墻根前貼皇榜的位置,總能看到有人喜極而泣,有人捶胸頓足,還有些已經考了許多次仍舊榜上無名的,還會想不開去護城河邊尋短見。
尤其是那種小戶人家,但凡家中有學子參加會試,整個二月,一家人都會跟著提心吊膽,到了會試前的那些日子,便連下人的腳步聲都輕巧了幾分,似是怕驚擾到了少爺讀書似的。
白瓔蕓進屋的時候,白進舉正翹著二郎腿,手里舉著本書看著。
“五妹妹,你怎么來了?”
放下手里的書,白進舉笑道。
“怎么,幫完了忙,二哥便打算把我丟到一邊去了?”
打趣的說著,白瓔蕓的目光在白進舉的書案上一掃而過,踱著步子走到書桌前,她壓低了聲音問道:“那考題,二哥可拿到了?”
提起考題,白進舉頓時喜上眉梢,“初五夜里就能拿到了。”
“那么晚?”
白瓔蕓有些意外的蹙了蹙眉。
“不晚了……”
得意的說著,白進舉掰著手指數到:“初九才考試,初五夜里拿到題,還有三日的功夫夠我們做準備,準保萬無一失。”
見白瓔蕓面露不解,白進舉賣弄的解釋道:“這種事情,可是夜長夢多的,賣家要保證買家拿到的考題不會被泄露出去,自然要這般防范。你是不知道,那年初二放了考題,結果被人泄露了,傳到了圣上耳朵里,那可是雷霆震怒啊,結果,臨陣變了考題,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所以,那之后,都是提前一兩日才給考題。如今能有三日,我們合該偷笑了。”
“可是,三日的話,咱們還來得及應對嗎?”
想到之前商量好要做的事,白瓔蕓有些拿不準了。
露出了一副“山人自有妙計”的表情,白進舉說的愈發得意,“我和三弟早就商量妥當了。過幾日請祖父給咱們押題,抑或是將書院里夫子們押的題目做好了文章拿去請祖父給點評一二,到時候,那窮酸自然也會前來,哼哼……”
白進舉沖白瓔蕓眨了一下眼,言下之意:你懂的。
白瓔蕓滿意的笑了笑。
一連幾日,白瓔蕓得空就要去白進舉那兒走一遭,二夫人雖不喜歡那幾個庶子,可如今到底是要緊的日子,白進舉若是考出了功名,她這嫡母臉上也有光,白瓔蕓便是嫁了人也有個依靠,二夫人便默許了,一邊還吩咐了廚房燉些補腦的湯送去了白進舉屋里。
二月初六,不止白進舉和白進嘯,便連杜軒和薛柘,都差了人從書院叫了來,四人聚在了白老太爺的書房里。
“進舉,此次,你們夫子可押題了?”
見四人正襟危坐,白老太爺面上的表情也肅穆了幾分。
白進舉被點名,忙站起身,一本正經的答了話。
說罷,他將放在手肘邊的一本書冊遞給了白老太爺,“祖父,這是孫兒依著夫子押的題目所做的文章,還請祖父給看看。不足之處,孫兒即刻回去改正,便是臨時抱佛腳,也是好的?!?
白老太爺接過書冊看了起來。
一時間,書房內愈發靜謐,只余眾人的呼吸聲。
每逢會試,京城幾大書院的夫子們,都會押些題目出來給學子們,雖知押中的可能性極小,可能做一番準備也是好的,興許所做文章里的某些句子就能用得上呢。
如今這么多年下來,早已成了書院的一項傳承,據說,還有大戶人家專門請了學問好的老夫子來為孩子押題,增加考中的幾率。
而靖安侯府里,白老太爺便是這樣的人。
多做一手準備總是好的,雖說有些取巧,可也不算是作弊,白老太爺樂得為之。
“文章還不錯,不過,花團錦簇的句子多了些,倒不如實在些的好。我就不幫你修正了,你自己回去再揣摩揣摩。”
白老太爺這樣說,便是認可了自己這篇文章,當即,白進舉的面上,就浮起了些許喜色。
緊接著,白進嘯、杜軒和薛柘三人也都送上了自己所做的文章,白老太爺靜心讀完,各自給了幾句意見。
待到盡數品評完,白老太爺語重心長的叮囑道:“會試考的不止是你們的學問,還有你們的心態,和毅力。有多少學子,每年沒等九日的會試結束,就自己放棄了?所以,這期間有可能發生的任何突發狀況,都是你們要應變的,所以,遇事時千萬莫要心慌意亂的,失了沉穩?!?
見四人點頭應諾,白老太爺嘆了口氣,“今兒已經初六了,三日后的此刻,你們便正在考棚里,這些年的所學,便都要體現出來了。鄉下人常說,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話粗理不粗。這幾日,一邊好好休養,一邊多看些文章,莫要懈怠了?!?
說罷,白老太爺起身走到書桌后,取出四本書冊來,放在了眾人面前。
“這是我押的題目,一式四份,都是一模一樣的。當然,肯定不會是考題,但是,看了也不會有壞處,這兩日你們得空的話可以看看。”
此刻的白老太爺,不像是位居上位的尊者,倒更像是平常人家一位疼愛孫兒的老者,滿眼滿心,盡是對孩子們的疼愛。
“是,謝祖父關懷?!?
白進舉起身,連同其余三人一同拜倒叩謝。
抬手將一摞書冊都拿在手里,白進舉彬彬有禮的沖杜軒和薛柘道:“杜學兄,薛表哥,到我屋里坐一會兒吧,我有兩個題目要請你們幫我分析一下,必定不會耽誤二位太久的?!?
見他們這般和睦,白老太爺很是欣慰,揮了揮手,看他們魚貫著退出了書房。
回到屋里,白進舉和白進嘯難得謙遜的問了好些問題,杜軒和薛柘也都做出了解答,待到從靖安侯府出來,天邊已染上了一層絢麗的晚霞。
看著二人的背影漸行漸遠,白進嘯猶疑的問道:“二哥,你說,那窮酸會看嗎?”
被篡改過的考題,寫在一個小紙條上夾在了給杜軒的書冊里,生怕紙條從書冊里掉了,又生怕杜軒沒看,白進嘯頗有些忐忑。
白進舉卻全然不擔心,信心滿滿的笑道:“是祖父帶他入京,又舉薦了他進青松書院,所以,他不信別人,對祖父,卻定然是相信的。再說了,沒聽他一口一個‘恩師’的叫著嘛,他就是看見那紙條,也定然會以為是祖父對他的偏愛,由不得他不信。”
聽白進舉這般分析著,白進嘯也覺得多了幾分信服,得意的點著頭道:“那傻小子定然會抱著那考題欣喜若狂,二哥,你說他悉心準備了三日,上了考場卻發現那考題與卷子上的完全不一樣,會不會徹底傻眼了?”
怔了一下,白進舉笑的開懷,“等出了考場,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