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站著的姑娘身量纖細,穿一身柳綠的家常衫子,明眸紅唇,耳上垂吊著兩顆晶瑩剔透的紅縞瑪瑙珥珰,手里捧著一碟點心,一眨不眨地望著姚江寒——不是姚織錦又還能是誰?
她眼中一片霧氣氤氳,怔怔盯著眼前高瘦的男人瞧了半晌,喉嚨里好似被塞進了一把桔梗,嘴唇微微一動,眼睛里已有水意漾出,顫抖著叫了一聲:“爹……”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孩子,平常最是話多愛笑,怎么好容易見著爹爹,倒傻了?”時隔兩年不見,姚江寒也是諸多感慨,忙招了招手將姚織錦喚道跟前,手在她的頭頂上摩挲了半晌,柔聲道,“這對珥珰爹在初見時,就覺得最適合你不過,今日你戴上了,果然是俏麗可愛。你長大了,樣子越發出挑,走在路上,爹爹恐怕要不敢認你了!只是,這個子卻長得慢了些呵,是不是不曾好好吃飯?回頭打你的手板心!”
姚織錦抬手擦了一把眼睛,嘟著嘴道:“得了吧,爹爹這些年連錦兒的手指頭也不曾碰過,這會子還撂狠話呢!人家在路邊站著等了您好半天,你也不說軟言安慰兩句,喏,您看這是什么?”
說著,將手中端著還微微冒著熱氣的赤豆桂花糕往姚江寒的面前湊了湊。
“喲,難為你還記得我最愛吃的糕點,恐怕一聽說我回來,就去纏著廚房的李婆子巴巴兒做出來的吧?”姚江寒笑道,“我的錦兒是越大越出息了,知道心疼爹爹了。”
“什么呀!”姚織錦十分不滿地一跺腳,“這可是我自己親手做的,李婆子教了我一回,我就全會了!剛才哥哥打發人來報信兒,說爹爹回來了,我忙不迭就沖去了廚房,煮豆子和面上鍋蒸,沒讓人插手一絲一毫!前兒大伯告訴我爹爹您就要歸來,我就存下了這份心,要將這赤豆桂花糕當成禮物送給爹爹,還有啊,馮姨娘也準備了好東西等著您呢,咱們一起過去瞧瞧,好不好?”
姚江寒臉上的笑容僵了一僵,有些為難地摸了摸她仰起的小臉,道:“錦兒,爹得先回房換件衣裳,馮姨娘那處晚些再去,好嗎?”
“哦……”姚織錦低了低頭。
換衣裳什么的,不過是托辭,按說,姚家二老爺剛剛歸來,于情于理也都該先與自己的正妻相見,一個姨娘,又算得上什么?
見她情緒頓時轉涼,姚江烈慌忙道:“不過,這赤豆桂花糕的氣味兒可真香,簡直不由得我不嘴饞!這樣罷,咱們先在這石亭里把糕點吃完,等今夜用過晚飯,爹領著你一起去瞧馮姨娘,可好??”
姚織錦這才回嗔作喜,拽住姚江寒的袖子拉著他行至左手邊的石亭中坐下,拈起一塊糕送到他嘴邊,道:“爹爹先嘗嘗錦兒的手藝如何,我這就叫鳶兒去沏一壺清茶來。”
“二老爺。”姚升在旁邊低喚了一句,“您一路顛簸,剛剛歸家,還是須得好好照應身子才對。這里風大,您不如先行回房歇息,等晚些,再……”
“你的廢話怎地就這么多?”姚江寒有些不悅地偏了偏頭,半真半假地道,“我在外漂泊兩年之久,不得親人在身邊,天天眼睛里瞧的就是你這張臉,現在好容易回家了,你還要賴在我跟前嗎?要不你去化化妝易個容,我看你實在看得厭煩了。”
姚升打小就一直跟在姚江寒身邊,對他的性格非常熟悉,知道他此刻是在跟自己開玩笑,但倘若自己再說下去,接下來可就沒那么好糊弄了,只得笑了笑,不敢再說什么,退到一邊。
姚江寒接過姚織錦手中的糕點,含笑咬了一口,臉上頓時呈現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笑罵道:“你這個小鬼頭,我差點就被你哄了去!這赤豆桂花糕,入口綿軟化渣,又香又糯,頗有幾分功力,怎會是你能做得出來的?”
姚織錦這下子可不樂意了:“爹爹說這話,是不相信女兒了?李大媽做的點心您從小吃到大,滋味有何不同,難道您就嘗不出?”
“唔——”姚江寒又細品了兩口,若有所思道,“真要論起來,這碟糕,口味似乎要清淡些,不會很甜,很是爽口。李婆子做的點心無可挑剔,只是每次黃沙糖總會擱得多些,你大伯大娘喜歡,我吃多兩塊,便覺有些發膩。”
“所以咯,李大媽做糕點那么些年,怎會突然改了方法?同一道吃食,倘若換了制作人,哪怕步驟完全一樣,細微處也肯定會有不同,爹說是不是?”姚織錦笑著又遞過去一塊糕。
姚江寒微微頷首笑道:“算你說得有理,我確有不是,我的錦兒天生聰慧,區區一碟糕,又怎能難得住你?”
說著,他轉而問道:“馮姨娘最近身體可好?”
姚織錦正巴不得他發問,一聽到這句話,立刻皺眉道:“她的身子,爹爹還不清楚嗎?兩年前您在家時,也不過好一時壞一時,如今更是雪上加霜。我有事得空去瞧她,只見一屋子冷冷清清,她又瘦得那樣,心里實在是……”
她還想借機將馮姨娘生病的事好好說說,希望能央得父親請個好點的大夫回來診治,忽聽得小路那頭恍惚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便聽見有人說話。
她慌忙擰過脖子一望,就見二太太陳氏一身華服,正領著夏荷和冬梅朝這邊踱過來,姚織月跟在她身后兩步之遙的地方,同樣是打扮得亭亭玉立。
陳氏一邊走,一邊還在向兩個丫頭吩咐什么,不經意之間一抬頭,卻見自己的夫君和那個該死的庶女坐在涼亭里有說有笑的,心里登時火起。她抬手制止住正要朝前院去的夏荷,腳下急走兩步趕過來,推起一臉笑容,向著姚江寒道:“呀,怎么老爺在這里?方才大太太打發人來通知,說老爺已經與大哥說完話了,我在房里左等右等,大半天兒也不見你回來,還以為路上被什么要緊事給絆住了,忙不迭地過來瞧瞧,原來,是在這兒和錦兒一起吃糕哇!”
姚織錦趕緊站起身,對著陳氏施了一禮,口中叫道:“娘,姊姊。”
陳氏脧了她一眼,并未答言,倒是跟在后邊的姚織月抿嘴沖她笑了一笑,還了一句“妹妹”。
姚江寒雖是兩年不在家中,但自己的正妻素來不喜這個二女兒,他心中還是知道的。若讓陳氏曉得姚織錦親手做了赤豆桂花糕,還巴巴兒地候在半路上迎他,恐怕又是一場大鬧,當下便淡淡地道:“我本就要回房看看你,可離家許久,倒真有些嘴饞,于是便叫姚升去廚房要了一碟子糕點,又把錦兒叫過來,就在這涼亭之中小敘,剛剛坐下,你就來了。”
陳氏聽他如此說,便不好發作,又見那盤中的點心確實還沒怎么動過,心里稍稍好受了些,便溫存體貼地道:“老爺這兩年在外奔波,恐怕沾染了不少風霜吧?妾身自然明白你思念女兒的心情,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哪敢讓老爺還特意為我解釋?月兒,你不是整天念叨著爹爹嗎?如今爹爹歸家了,你怎么反倒躲在后頭不則一聲,在親爹面前還怕羞么?快過來呀!”
姚織月這才走上前來,朝著姚江寒深深福了一福,口中低叫道:“爹爹。”
“快起來吧。”姚江寒攙了攙她的手,將她從上到下打量一番,笑著打趣道,“你這兩年倒是長高不少,越發清秀可人了,只是老這樣靦腆可不行。再過兩年,你也該嫁人了,去了婆家做了人家的夫人,難道也這樣臉皮薄?”
這一席話,令得姚織月愈發臊紅了臉,情急之間,又找不到話來回應。
陳氏見自己女兒這副不中用的樣子心里就來氣——爹爹愿意親近她,她不借此好好地表現一番,木訥得像個呆鵝。眼見著姚織錦早奪去了她六七成的寵愛,還不知道出息些!
“老爺真是,明知我們家大姑娘是個害羞的,還只管調侃她!”陳氏笑著嗔道,“別提那頭親事了,這些日子愁得我簡直不知該如何是好,肚子里早憋著許多話要對你說呢!快隨我來,房里早備下了薄酒小菜,待你沐浴后,妾身陪你小酌兩杯,好么?”
說完,也不管姚江寒答不答應,先行一步往回走。
姚江寒心知今日這碟赤豆桂花糕是吃不完了,嘆了一口氣,摸了摸姚織錦的頭,略一眨眼,低聲道:“你心里的憂慮我是明白的,先乖乖回房,到了晚上,爹還要給你一個大驚喜,保管你聽了開心,啊?”然后,也領著姚升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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