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母親,用她當(dāng)時仍舊佔著的葉庭柯正房太太的身份直逼到我媽面前來,她說我媽破壞了她的家庭,意圖哄騙她還不能夠獨立做出判斷的兒子!”
葉秩毅閉了下眼睛,他想要否認(rèn)葉南行話中的那個女人是自己的母親,可是,他沒有那個立場。因爲(wèi),葉南行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當(dāng)時,他剛巧從學(xué)校回家。就在家裡的客廳,他親眼看到南行口中自己母親所說的那些話,所做的那些事。
葉南行深吸了口氣,他雖不曾親眼看到當(dāng)時發(fā)生的事情,可僅僅只是想象,他已是痛恨不已:“她拿著支票甩到我媽的臉上,用錢來嘲笑奚落我的母親。她全然不顧我媽當(dāng)時的身體狀況,把她從樓梯上推了下去!如果這樣,你還覺得我母親只是想要從葉庭柯那裡得到一個她能夠留下的理由,一個可以說服她自己留下去面對的藉口,也都是錯的?”
“笑話!荒謬!”葉南行連連冷笑,一擺手說道,“大哥,假如你到我這裡來只是想要跟我說這些,那麼只能恕我沒空多陪了。”
說著,葉南行一抿脣,掉頭就要走。
葉秩毅連忙攔住他:“你怎麼就不能冷靜一點兒聽我把話說完呢?沒錯,我知道當(dāng)初的情況並沒有我們眼下說的那麼簡單,他們之間有太多的矛盾和誤會需要處理。可是,你就一定要揪著這些,不給我們彼此一個喘息的機會,將我所有的好意都一棒子打死嗎?”
葉秩毅吸了口氣:“南行,你冷靜點兒想一想,當(dāng)初爸和溫阿姨難道不正是因爲(wèi)想我們眼下這樣,彼此都不肯給彼此一點兒喘息的空間和機會纔會走到那樣一步的?”
“你先彆著急反駁我,也先別忙著生氣。我剛纔問你,你對剛回國時候的如默那態(tài)度還記不記得,你沒有正面回答我,我現(xiàn)在再問你一遍,你是記得還是不記得。”
葉南行皺著臉孔,深吸了一口氣,看來也是耐性有限,他兩隻手放到背後,沉著面孔看向葉秩毅道:“你到底想要怎麼樣?趁著這一次我沒有辦法,只能求助於你們的機會,逼著我向你們低頭,承認(rèn)我母親的錯誤?你要搞清楚,就算是他葉庭柯站在我的面前,也不能夠勉強我去承認(rèn)我不認(rèn)同的事情,也不可能勉強得了我這心底裡對他,對*看法!”
“是不是非要這樣繼續(xù)錯下去?非要固執(zhí)己見?”葉秩毅被他這樣毫不客氣,沒有一丁點兒餘地的口氣也是激到了,不禁沉著聲音喝問,“葉南行你到底幾歲?把從前的事情高高掛起來,在需要的時候送到因爲(wèi)這些事情而耿耿於懷的人面前,像是皮影戲一般演示給他看,得到他的愧疚和憐憫,然後施以援手,卻從來也不想要真正的將那個一直想跟你握手言和的人好好說上一句話,哪怕是給他一秒鐘的時間解釋?”
“是!我媽是欠了溫阿姨,是欠了你們一家!”葉秩毅故意把“你們一家”四個字咬得異常清楚。這不單單是對葉南行的傷害,更加是對他自己的傷害。他將葉南行,將葉南行的母親,包括他自己的父親歸爲(wèi)一家人,那麼他呢?他葉秩毅歸在什麼地方?他沒有替自己保留一個位置,他明明白白的告訴葉南行,自己現(xiàn)在講的,就是“你們一家”,而不是他爲(wèi)了自己,爲(wèi)了他的父親能夠得到原諒,得到寬恕後的好日子而做這個說客!
他做什麼呢?他有什麼必要呢?這所有的事情,無論是從前還是現(xiàn)在,還是往後,對於他葉秩毅來說,是沒有半點兒關(guān)係的。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他們願意得到什麼因果就得到什麼因果,他只管過他自己的日子,何必鬧得這樣裡外不是人?
他只是想要,唯有他們?nèi)齻€男人的一家以後能夠回到正常的軌道上去,他希望自己從未體會過的家庭溫暖,哪怕今後還是不可能像別的家庭那般溫馨,那般融洽,至少也不會是像以前那般,每一句話都要斟酌著對方的心情。或者在某一個不恰當(dāng)?shù)臅r候,某些導(dǎo)火線就被點燃,再度導(dǎo)致彼此生疏冷落,甚至是將那個家又推到瀕臨分崩離析的狀態(tài)。
葉秩毅長長吐了一口氣,上前將手搭在葉南行的肩膀上:“我承認(rèn),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母親的不對。她不該在不該離開的時候離開,又在不必回來的時候回來,甚至還做出了傷害溫阿姨,傷害所有人的事情。她是所有事情的源頭,她是罪魁禍?zhǔn)住?墒悄闲校悴荒芤驙?wèi)她就遷怒於我們的爸爸,你明明知道爸爸也是受害者,他也是無辜的。如果說他有錯,他唯一的錯就是當(dāng)初不該答應(yīng)家裡的長輩,同意和我媽聯(lián)姻,不該和我媽生下我,更不應(yīng)該留著我到今時今日。他早該把我丟掉,在我媽回來的時候,他應(yīng)該把我丟出去,直接否認(rèn)她的葉太太身份,也能免了溫阿姨受那麼多的罪。是我們母子的不對,其他人,其他人都是無辜的受害者。誰有錯呢?誰都沒有錯的。”
“哥,你別說了,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他把所有的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來,讓葉南行很無力。他垂著眼角,看到兄弟兩人的身影在地板上交纏,心裡也是有所觸動的。
到底不是無情的人。再說前塵往事,都是長輩之間的恩怨,認(rèn)真追究起來,也應(yīng)該是自己的母親去怨,去恨,他是沒有什麼資格的。葉南行搖搖頭,像是要將那些煩惱都揮走。他擡頭,對上葉秩毅帶著些溼潤的眼睛,認(rèn)真說道:“大哥,我知道你很關(guān)係我和爸。我沒有想要再揪著以前的事情不放,但是……有些傷痕也不是癒合就會癒合,說沒傷過就假裝真的沒有疤痕留下來的。你別難爲(wèi)我。”
他的口氣肯軟下來,葉秩毅也嘆了一口氣,他鬆手,同葉南行一樣垂著眼皮說:“我知道你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相信我說的話。在你眼中,當(dāng)初爸沒有在協(xié)議書上簽字,就是給了我媽機會去傷害溫阿姨,纔會令溫阿姨無可挽回的離開葉家,離開他。讓你們在外漂泊了那麼多年,也令溫阿姨早早的就離開了。你心裡的傷痛我是明白的,可是,我只是想要請你,好歹也稍微替爸著想一點兒,他年紀(jì)那麼大了,願望不多的。”
“以前的事不提了吧,就當(dāng)是我和我媽欠了你們的。”葉秩毅低聲說著,他從沒有這樣低姿態(tài)的時候,好像做了什麼錯事,他說,“都是我的過錯。”
葉南行看著,心裡很不好受。這個大哥一直對他都非常照顧。兩人雖然算不上多麼的親密熱絡(luò),但是葉南行心裡是明白的,他沒有一刻把他當(dāng)成仇人過。哪怕當(dāng)初如默跟著他走了,葉南行也沒有想過要和自己的大哥反目成仇過。只是因爲(wèi)他心裡很清楚,無論如何,這個離散了很多年的兄長,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情。
“別這麼說。那些事情本來就與你無關(guān)。”還有些話差點兒脫口而出,葉南行抿了一抿脣,將話都吞嚥下去了,伸手過去握住了葉秩毅的手臂道,“我沒有辦法答應(yīng)你立刻跟爸和好,把前塵往事都忘得一乾二淨(jìng),但是我會告訴你,我從來沒有打算因爲(wèi)這些事情而將你,將爸推出我的生活,把你們歸到陌生人的行列。也許曾經(jīng)有過,可是當(dāng)我和你說我願意與他見上一面好好談一談的時候,我已經(jīng)打算要把過去都放下了。”
“南行。”
葉南行擡手阻止他,自己接著說道:“話講到這裡也就算了。你母親的過往和爲(wèi)人我一點兒都不好奇,我相信你本身也是不好奇的。沒有必要爲(wèi)了當(dāng)我和爸之間的和事佬而拉著她過來溜上那麼一個大圈子。你自己也說過的,你對她本身沒有太大的印象。”
“也對。”葉秩毅苦笑的點了點頭,“我對她還真的沒有什麼印象,不該在這種時候還拉著她出來替我出力。”
“不知道她現(xiàn)在過得怎麼樣,是不是哪一天錢不夠了,又會回過來找我們,因爲(wèi)哪一份協(xié)議書而逼著我們?nèi)ヂ男兴^的責(zé)任。”葉秩毅幽聲說道。他臉上的落寞使顯而易見的,這麼多年了,也只有講到這一個人的時候,他會變得深沉沉的,完全不像那個睿智冷靜的葉秩毅。
南行笑了一下:“你在想什麼呢?不是說爸早在她再度回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把那份協(xié)議書籤了字,送到律師事務(wù)所裡,讓人去辦公證了嗎?怎麼可能還會有那麼一出?不過,她回來找你倒是有可能的,怎麼說你都是她生的。是她的兒子。”
說到這裡,葉南行也是起了一點兒玩心,鬆手,將兩隻手放到褲子口袋裡,半夾著眼睛看向葉秩毅:“都說孩子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你這塊肉,她丟了將近三十年,早晚是要回來撿回去的。”
“這話你是從哪裡聽來的?倒也有趣。”葉秩毅聽出來他的玩笑話,半側(cè)過身,臉孔掩在陰影裡,嘴角邊帶了一絲笑意,“我這裡還有一句話,也是一句俗話了。叫做生恩沒有養(yǎng)恩大。我記得溫阿姨住在葉家的時候,每天上學(xué)放學(xué),還有一天三餐可都是她照料的我。我一度也想過要喊她一聲媽媽,甚至私底下還偷偷問過爸,她是不是那個丟掉我之後發(fā)現(xiàn)捨不得了,又回來找我的媽媽。”
葉秩毅說到這裡,臉上的表情是非常柔和的。那是一段非常美好又溫馨的時光。如果說他的人生中有什麼特別值得回憶的時光的話,這得要算上一段。那時候他還很小,小到還沒有辦法維持臉上的嚴(yán)肅神態(tài),沒有辦法像現(xiàn)在這樣掌控自己的情緒。他還只是一個小小的,渴望母親的愛護,渴求美好家庭生活的男孩子。他一直記得她的,那個溫暖溫柔的女人,她抱著他,喊他的名字。她喊他小秩,聲音柔軟糯糯,抱著他時候小心翼翼,總是那麼憐愛溫柔的護著他的小胳膊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