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六號,小寒
霍云亭下了北平的飛機。
走時烈日炎炎,回時冷風朔朔。
毛衣秋褲都套上了,外面穿著一件黑色的羽絨服。
他身子骨本來就高大,頗為臃腫的羽絨服套在身上顯得很是貼身。
“師傅,去封臺區,余歲兒胡同。”
“好嘞。”
這司機四十余歲,碩大的啤酒肚被安全帶勒緊,莫名的讓霍云亭想到了小胖。
不過他頭發烏黑茂密,倒是保養的不錯。
“爺們兒,有想要聽的歌啥的不?”
這司機倒不是話嘮,主要是這一趟得走幾個小時,自己可是接了個大單兒。可得把客戶兒照顧好了。
“沒,您隨意就行。”看著車窗外飛速向后閃去的景色,霍云亭問道:“師傅,我能開窗透會兒氣嗎?”
“開。我這皮糙肉厚不怕凍。”
司機向右瞥了一眼,好嘛,真是年輕人火力旺。
隨即打開收音機,放著自己平時喜歡聽的。
車窗只搖了一半兒,一股冷風嗖嗖刮來。
想順著衣領往里鉆,可是毛衣緊貼著身子,刮不進去。只能如同泄憤般的在他臉上游走。
可霍云亭很享受這個過程。
寒風撲面而來,瞬間讓他的腦子清醒了大半。
從貴州拍片子這幾個月雖然戲份不算多,但是消化程度絕對要勝于之前所有角色加一起的總和。
腦子從未如此清晰過。
“剎~”
司機猛踩剎車,停在一處紅燈前。
霍云亭側頭望去,旁邊的人行道上,一個穿著米色風衣的少婦正打著電話。
“喂?高校長,對對對……”
“那您幫我登記一下吧,我叫白潔。白色的白,純潔的潔……”
“陳義那邊的事我不太懂……”
那燙著波浪卷的女人越走越遠,聲音也漸微漸弱。
霍云亭微微合眼,這種可以肆意聽著周圍各種聲音的感覺讓他很是沉醉。
“……這一點說的確實不錯。咱就拿美國舉例,有一個美國五星上將,詹姆斯下士。”
“嘿嘿嘿,您先等會兒吧。五星上將?”
“昂?怎么啦?”
“詹姆斯下士?您這像話嗎?”
霍云亭一愣,啞然失笑。循著聲音望去,是收音機里傳來的。
座椅往后調了調,饒有興致地合上眼跟著司機一起聽。
可是越聽卻越覺得不對勁兒,這聲音怎么這么耳熟呢?
“……有很多小神仙,比如牙仙兒,專門管小孩兒這個乳牙。還有的像是驢仙兒,他呀……”
驢仙兒?
霍云亭瞬間反應過來,這他媽不是老郭嗎?
拍了拍笑的前仰后合的司機,“師傅,師傅先別笑了,我問一下這是誰的相聲啊?”
那司機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啤酒肚一顫一顫跟果凍似的。
“ke兒,卡!咕咚。”
預想中的tui沒有出現,而是喉嚨發出幾聲怪響,喉頭上下一動——咽了……
司機笑著問道,“爺們兒,你剛才說啥?”
……
這也忒埋汰了吧?
霍云亭努力往好里想,他很有素質,沒搖下車窗吐出外面去。
“我想問這是德云社的相聲嗎?”
“不知道。我就知道是郭德綱的。爺們兒,你也稀罕這個?”
“還行。這是什么欄目啊?很火嗎?”
“北平文藝廣播的《開心茶館》。
哎呀,他們這個相聲呀,是真有意思。”
得,還真是老郭的相聲。
之前還只能在天橋樂茶園演出,現在都已經走上互聯網了。
老郭這是真起勢了啊。
不多時,車停下。
“爺們兒,到地兒了。”
“得,麻煩師傅了。”
下車,付錢,一氣呵成。
轉開門鎖,推門而入,院內寂靜一片。小石桌上還有一層冰碴子。
進了正房,脫了衣服,鉆進被窩倒頭而眠。
這一覺睡到次日中午。
以他的身子骨,哪怕是來四五個人酣戰一宿也能活蹦亂跳。可自己偏偏覺得累的出奇。
怪也。
換好衣服去公司找王晶花,簡略說了下這幾個月的事兒——興許是董哥的原因在這兒,王晶花對他總是要比別人更寬松些。
拿出一個信封,里面是三萬多塊片酬。按照他和華誼兄弟的合同是四六分。
至于王曉帥題另給的那七千,他沒和王晶花細說。
“花姐,那我先走了。”
“你這幾個月辛苦了,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更何況這也快要過年了不是。”
霍云亭先是一愣,隨即笑道,“確實。”
現在和以往不同了,手里有了錢,隨時都可以回家。
和以往一樣,去找老郭,于仟兒他們搓了一頓——這回老郭請客。
郭德岡現在可謂是春風得意馬蹄疾,整個人神氣洋洋。
“霍老弟,你就等著瞧吧,往后這相聲界里肯定有我郭德岡一席之位!”
“一席之位?少說你也得打下相聲界半片江山嘍。”
“哎呀!可別,你這就捧殺我了。”
吃完飯,幾人便大路朝天各回各家。
郭德岡要去寫新相聲,于謙要去馬場溜溜。
至于岳云篷,則是被霍云亭拉走去遛彎兒。
“我說小胖,吃飯的時候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怕吃獨食兒讓你這幾個師兄弟瞧見啊?”
小胖愣了下,搖搖頭,“云哥哪兒的話。我自個兒有點兒事兒……”
“你北平口音挺重啊。”
“云哥你打笑俺嘞。”
兩人又笑罵幾句, 又沉默著走在路上。腳踩在雪地上嘎吱嘎吱作響。
“我借你點錢,過年回家瞧瞧。”
岳云鵬愣了一下,臉色又漲紅了些許。嘴唇嘟囔半天,最終還是小聲拒絕。
“云哥,算嘞。”
“你自己拿主意就行。”
隔了幾天又請董哥兩口子做了場席。
這算是私下請的,霍云亭一口一個嫂子叫著。
這就算是把北平這塊兒的朋友都走完了一遍。
十號,踏上了回滄州的火車。
十四號是北方小年兒,現在有了錢,病也消化了不少。早點回去陪爹娘多待會些日子,把零四年的春節過好才是最重要的。
“爸,媽,我回來了!”
左右手拎著共十幾個包裝禮品盒,沒進院子聲音就先傳進去。
所謂鮮衣怒馬少年郎,說的大概也就是這樣吧。
至少對于他們這莊子里的人來說是如此。
踢開柵欄,院子里沒人。
又見了屋子,便瞧見他爹正陪人談著話,他娘在沏茶倒水。
有客人。
看向客位,一個目光炯炯的老頭。
頭發胡子花白,但沒有仙風道骨的感覺,而是一股凌人的氣勢。
好兇的老爺子。
這是霍云亭腦子里生出的第一個想法。
“打擾了,這位小友就是任丘傳武霍云亭?”
禮品盒輕輕放下放下,東倒西歪。
“不錯,我就是。敢問您是?”
“我叫于乘惠。別人謬贊一聲劍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