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靈犀扶著永安帝的手走過司徒家席面的時候,幽幽的,類似于雨后蘭花的香味撲面而來。
微醉中的靈犀眼前一亮,美目輕轉,她看到了司徒若蘭低著頭,就福在司徒夫人的身側。
永安帝亦是停下了腳步,目光鎖在了司徒若蘭略顯嬌小的身上。
看了須臾,靈犀淡笑出聲,“司徒姑娘長得倒像一位舊人。”
說著,用錦帕墊著手抬起了司徒若蘭的如花嬌容,讓司徒若蘭的臉一覽無余的呈現在了自己和永安帝的面前。
司徒若蘭將視線落在胸前繡得精致的宮裝上,不敢直視靈犀的面容。
靈犀輕笑,道,“好妹妹,抬起眼讓本宮看看。”
司徒若蘭聞言睫毛微動,睜開一雙正宗的桃花眼。稚嫩的臉上有一絲緊張,微微抖動的水眸清新的如雨后的露珠。水目流離間將靈犀的身影映到了水眸之中,當然,還有站在靈犀身側的永安帝。
司徒若蘭的容貌,在后宮中的妃嬪中算不得上等,可她足夠年輕。那吹彈可破的細嫩皮膚,如能掐出一汪水似的。
年輕,這是她們這些身處后宮近十年的妃嬪,用多大的代價也換不回來的。
靈犀臉上帶著暖暖的笑,放下了司徒若蘭的下巴,回眸對永安帝意有所指的笑道,“皇上,覺不覺得司徒妹妹像一位舊人。”
其實司徒若蘭與已歿的秀嬪不像,一點也不像。
可永安帝卻還笑了,將右手背向身后,道,“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是朕的福份。”然后笑著對司徒義道,“愛卿家的小女兒(兒話音)生的別致,近來嫻妃有孕身子乏得緊,不如讓小女兒留下來陪陪嫻妃。”
司徒義自然不會不允,于是司徒若蘭躍過了入宮三月的禮儀,躍過了七月末的大選,直接邁進了后宮。
永安帝和司徒家的那點小心思,在靈犀的推波助瀾下,水到渠成。
靈犀嘴角噙著笑,冷眼看站在一側的嫻妃就那樣蒼白了臉色,還要帶著賢淑的笑,對永安帝福身謝恩,以感激永安帝讓她們姐妹能在宮中相聚。
司徒義微微抬頭,看入眼中的是靈犀笑得燦爛的容顏,靈犀頭上的金飾更耀得司徒義心中生起一陣陣的悔意。
靈犀轉頭看向站在一側的葉晉考,語氣十分親昵,又似小孩子撒嬌一樣對葉晉考嬌嗔道,“葉尚書也不說帶位妹妹來與本宮做伴,看得本宮都眼氣了。”
葉晉考略有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躬身道,“回葉貴妃娘娘的話,家中倒是有幾位姑娘,只是年紀尚小,怕有禮數不周之處擾了葉貴妃娘娘的清靜。”
永安帝對靈犀笑道,“天天有五公主和五皇子纏著你,你還不知足。”
靈犀一笑,扶上永安帝的手,狀似嬌羞的不再說話。
永安帝的另一側,一襲白衣滑入靈犀的眼簾,隨之,便是睿王帶著淡然笑容的側臉。
只一眼,靈犀便將眼眸滑了過去。
先前她坐在上位,不曾靠近仔細看一看睿王。如今她是看清了,不過是而立之年的睿王,竟然已經兩鬢染霜。
五月初五這一晚,永安帝沒有留宿靈研殿,而是在甘露殿中招幸了身上帶著玉蘭幽香,剛到及笄之年司徒若蘭。
回到靈研殿的院落里,靈犀看著沉默著的安小婉,道,“小婉,你恨我嗎?”
安小婉輕搖螓首,抬頭對靈犀展露如花笑顏,神色淡然的回道,“就算今日沒有司徒若蘭,他日之后,也會有李若蘭,劉若蘭,張若蘭。小選過后,會憑空出來幾十個若蘭,二年后大選,會進來三百若蘭……葉貴妃娘娘,您曾說過,他是帝王,君王的身側,注定要有粉黛三千……如果想不清楚這一點,我也不會回來,所以我不恨你。”
安小婉是不恨靈犀,可這卻不代表她的心中無恨。
直到手心傳來刺痛感,安小婉才驚覺自己養得修長的指甲竟然將掌心刺破了。
靈犀站住身子,將手貼在同樣停了下來的安小婉的小腹上,氣息中帶著三分酒氣,挑眉笑道,“后宮之中子嗣才是大事。這,才是你現在最應該想的。”
說完,靈犀扶著荷葉的手,踏上了靈研殿的回廊。
永安帝九年五月初五,永安帝封司徒若蘭為正五品晴才人,賜居廣陽宮秀嬪的故居落楓閣。
在落楓閣還未整理出來前,晴才人暫居德陽殿的東偏殿之中。
永安帝的圣旨,在嫻妃的心中被狠狠扎下了一根刺。可偏偏這根刺扎下時,她不能喊疼,還要叩拜謝恩。
沒有什么是嫻妃心中不痛快更讓靈犀痛快的了,所以挑了個大晴的日子,靈犀親自到德陽殿中看望孕中的嫻妃和眼下正得圣寵的晴才人。
德陽殿的回廊上,靈犀在談笑間將手腕之上戴著的一只翠玉鐲子套在晴才人的手腕上。
輕抬玉手扶了扶自己的發髻,靈犀對晴美人笑道,“當年秀嬪第一次入宮的時候,本宮看著她心中就喜歡,所以賞了一只鐲子當見面禮。你是秀嬪的親妹妹,本宮見了心中更是喜歡,這只鐲子是當年靜慧太貴妃賞給本宮的,本宮就將她賞給你了。你嫻姐姐是個有本事的,你定也要努力才成,多為皇家延綿子嗣……”
晴才人連忙跪下謝恩,臉上羞紅,眼中露出一絲欣喜。
看著靈犀與晴才人,嫻妃蒼白了臉色,捂著胸口回到德陽殿中狂吐。
出了廣陽宮,靈犀看著御花園中的精致心中舒暢,她笑道對荷葉道,“你說,嫻妃現在是不是恨我入骨了?”
荷葉低頭一笑,“娘娘,她恨您入骨也無可奈何。先不說她腹中現在正懷著龍嗣,身邊宮女嬤嬤眾多不好動作。單說那晴才人,便夠她喝一壺的了。”
“是啊……”靈犀隨手摘了甬路旁柳樹上的一枚嫩葉,笑道,“晴才人,可是個有心思的。雖然這后宮之中一向不安靜,不過只怕以后會更加的熱鬧了。”
小德子從遠處小步跑來,走到靈犀的身邊,氣息還未喘穩便低聲道,“娘娘,睿王進宮來給太皇太后請安了。”
手指間的嫩葉變成了綠色的汁液,靈犀雙眸閃亮,抬頭淡笑道,“我就知他回來一定會給太皇太后請安。”
可當靈犀扶著荷葉的手來到永壽宮中時,睿王已經離去了。
她只看到了竹榻前竹幾上的一茶香茗和一碟只動少兩塊的蓮子蜜棗糕。
孝和太皇太后倚在竹榻上,微瞇著眼,臉上無一絲表情,蒼老之態畢現。
靈犀對知月揮揮手,讓知月將竹幾上的東西撤下去了。
將所有宮人都打發出去,靈犀輕輕在竹榻上坐下來,伸出嫩白的手在孝和太皇太后的腿上輕揉,一句話也不說。
過了大約一刻鐘的時間,孝和太皇太后深呼出一口氣,未睜開眼看著靈犀,她出聲道,“你是來見他的吧。”
靈犀將視線落在孝和太皇太后胸前戴著的綠玉佛珠上,淡淡的輕嗯了聲。
“你后不后悔?如果當年你聽哀家的,現在你便是他的側妃。”
靈犀搖搖頭,頭上戴著的珠翠叮當做響,“臣妾僭越,臣妾對睿王只有兄妹情意,所以并不后悔。”
“你倒是分得清。”孝和太皇太后睜開雙眸,對靈犀伸出了右手。
靈犀忙接住,將孝和太皇太后扶了起來。
“臣妾一直謹記著宮中規矩……”
孝和太皇太后又嘆了口氣,雙眸直直看穿靈犀的靈魂,問道,“那你今日來這里,定是要和他打探傾城的消息,是嗎?”
“老祖宗英明。”靈犀坐回去,低下了頭。
孝和太皇太后又是一聲長嘆,“只怕你要失望了。”
靈犀抬起頭,不解的看著孝和太皇太后,沒明白孝和太皇太后語中的意思。
孝和太皇太后伸出不再嫩白的手,端起白玉茶盞輕飲了一口。放下后語氣中盡是滄桑的道,“永安三年傾城公主和親大月,和親儀仗駛出京城便被人所劫。睿王在邊關容城得不到傾城公主的消息,揮軍兩萬回到京師遍尋傾城公主……”
靈犀點頭,這些她知道,她都打探到了,于是她接道,”睿王回到京城中尋了傾城兩月有余,在未果下回容城了……“
孝和太皇太后抬頭看著靈犀,用肯定的語氣道,“睿王沒回容城,她一直在京城,一直在睿王府中……”
看著孝和太皇太后蒼老的面容,靈犀身子一顫,瞬間便明白了。
睿王親率兩萬大軍回到京城,造反的罪名已經做實。這樣難得的機會永安帝怎么可能放棄?
“五年半的時間……”孝和太皇太后顫巍巍的站起身,背對著靈犀緩緩走動,道,“睿王在睿王府里被圈禁了整整五年半的時間。不過還好,他出來了,不過是白了頭發……”
看著孝和太皇太后佝僂著的后背,靈犀,落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