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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天寒翠袖薄

冷冷的大街上天邊飄落片片雪花盧云肩挑面擔靜悄悄地走在京城街上。

來時悲憤莫名離時則是悄然無聲此際盧云已然平靜下來他沒去想什么鎮(zhèn)國鐵衛(wèi)的新陰舊謀也不在意那些稀奇古怪的黑衣高手他只是望著那熟悉的北京琢磨心里的一些往事……然后他就要啟程了。

定遠、仲海……甚且那些死敵仇家全是在京城遭遇的。實則北京已是他的故鄉(xiāng)了在這兒他有熟知的一切今夜此時若真踏離此間永不回頭心里還真有些不舍。

也許這就是不想回來的原因。回來便得走走時便會不舍與其撕心裂肺地挖出舊傷血淋淋地一刀兩斷不如把那份相思埋藏心中靜靜的、苦苦的一輩子自個兒體會著。

其實胡媚兒說得沒錯這世上好人不一定做好事壞人也未必專作壞事自己講究了一生的對錯最后卻沒帶給這人間一丁點好。什么事都只開個好頭之后大吞苦果誰要與他牽連上了一個個都沒好下場。

不只自己所愛的人連所恨的人也是一般。看薩魔那般十惡不赦之徒只因與自己天牢為友使給瀑布壓得扁了。說來自己聲該去廟里抽個簽瞧瞧這十年里行得是什么厄運、居然這般厲害。

想著想、走著走已能見到巍峨的永定門了盧云心下了然等自己出了城后那就真正要與這人間告別了。兩個字退隱……還沒出來就退隱了……

雪勢越大街上行人寥寥落落盧云的肚子卻有些餓了今晚先是大喊大叫之后淚流滿面若是尋常人受了這般打擊沒準要中風了。他微微苦笑便起意去找間飯鋪大吃大喝一頓算是替自己餞行。

走著走路上沒開店。大過年的時候又晚了沿街只剩一家布莊還開著門。盧云緩步行過見得布莊門口擺了攤子擱著大氈皮襖都是些冬日衣物看元宵后時節(jié)入春當是要出清存貨了。

盧云內力有成雖在寒夜也不怕冷倒是該買頂大氈戴在頭上好將他的愁眉苦瞼遮住。他放落了面擔左瞧右望卻沒見伙計看著只得自行喚道:“店家客人上門了!”呼喚了幾聲門里終于走出一名老漢一路揉著惺忪睡眼他見得客倌是個窮酸面販猛打個哈欠便又掉頭回去了。盧云啞然失笑:“店家我買東西。”

耶老漢反身回來整理著攤上衣物懶懶地道:“你想買什么?”盧云道:“給我頂皮氈。”那老漢懶懶地道:“一頂十兩。”盧云吃了一驚沒想物價飛漲一頂皮氈竟貴到這等天價?他生平少殺價可摸遍全身上下至多湊出三兩銀哪來的十兩出手?只得道:“老丈在下很中意這項大氈能否算便宜點?”

那老漢打了個哈欠正要懶洋洋地還價忽然間與盧云目光相接臉色竟是微微—變顫聲道:“可以、當然可以便宜點……”盧云微微一奇不知這人何以前倨后恭。

他拿起大輾把玩又道:“那你再出個價減個幾兩。”

那老漢顫聲道:“減什么減?不用錢了、不用錢……”盧云大感驚訝當即疑視那店家道:“為何不用錢?”那老漢與他目光相接更是滿頭冷汗陪笑道:“恭喜客官小店今兒元宵大贈獎您剛巧是第一百個客人什么都免錢了。”盧云咦了一聲他小時也曾聽過過抽獎掄元之事可多半騙人的居多中獎的奇少卻沒想到競有這等好事降臨?他越想越覺奇怪不知是否自己形兇貌惡居然嚇壞了善良百姓。滿心納悶間忽見攤上擱著面銅鏡當即攬鏡自照。

眼里瞧得明白鏡中男子一如往昔除了比十年前瘦削些、蒼白些卻也不見青面獠牙之狀。他眉心微蹙便從口袋里取出十只銅板道:“還是給你十文錢吧。”

那老漢頻頻哈腰苦笑道:“大多了、太多了。”盧云不知他在弄何玄虛便拾起了大氈隨手戴上又問道:“敢問老漢永定門今晚還會開啟么?”

“會!會!會!”老漢手舞足蹈了喜道:“祈雨法會午前結束到時百宮眷屬還等著回家呢!”眼見那老漢一溜煙奔入門去盧云越看越是不解也不知他在害怕些什么正要挑起面擔離開卻見擔上還擱著那只信封卻是胡媚兒適才交來的東西。

靈吾玄志……盧云微微一怔看自已莫名奇妙得了便宜說不定是這封信在作怪了。想來楊肅觀權勢極大若有他庇護自己這京城里定能無往不利。盧云嘆了口氣隨手戴上了大氈遮住了面貌忽然間覺得很安心像是自己再次與這世間隔開了、就像回到了大水瀑只要伸出手去便能摸回—條死魚爾后笑瞇瞇啃著。

想起了顧嗣源盧云心中一酸淚水便又滾落了下來。這一刻真又回到了白水瀑布眼前什么都朦朦朧朧什么都瞧不到了……

想著想走著走永定門越來越近一路上沒遇到熟人也沒再撞見仇家那城門離自己越來越近像是要把自己迎出去……說也奇怪當此時刻盧云心里居然隱隱盼望著就盼有人能在最后一刻阻攔自己讓他再多眷戀片刻……

勸君更盡一懷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有點像是當年為銀川公主送行冷冷的風吹來冷冷的雪此時還有誰來送行呢?沒有人了。胡媚兒勸他不動瓊芳也攔他不住這世上還有誰能目送自已離去?

到了面前有一座城池擋住了去路盧云驀地仰起頭來最后一次瞻仰無上京城。

此去千山萬水再無歸期盧云不再多想什么眼見城門口排著隊十來名百姓或扶老攜幼或背負行李都在等著離開。他便排到了人群之末等著受檢離去。

天候甚冷雪勢更大卻見幾卒官差躲在城門旁的草棚里自顧自地閑聊磨混。一名長者耐不住寒上前問道:“幾位差爺什么時候可以開城門啊、”那官差正聊得高興聽得老頭兒打岔登時怒目呵斥:“你外地來的么?紅螺寺的祈雨法會還沒開始呢想開城門等午夜再來吧!”

那老者慌道:“不行啊差爺!小人還等著趕路這雪下得老大……”那宮差怒目喝道:“午夜再來!”那老者嚇了一跳慌不迭地躬身告退兩旁商販本有等著離城的便也—哄而散只余下盧云獨個人站著。

盧云默默望向城頭以他此時功力若想攀城而過自非什么難事。可他才下想倉惶離去十多年前他從大門堂堂正正地進來如今要離開了他當然也要從大門堂堂正正的走縱使沒有一個人相送他還是要走得像個人樣。

“喂!你!”官差覺了他一個個站立起來怒暍道:“你別老杵在這兒快走了!”

聽得差人的怒吼盧云不曾移步眾官差見他頭戴大氈肩挑面擔只露出了了一雙薄唇出來就這么一瞧便覺此人陰森森模樣有些怪。眾宮差犯上疑心便喝道:“老兄!借你的名狀瞧瞧。”

名狀便是一個人的身分驗書載明該人之籍更、年甲、身分、貌樣畫影圖形只是盧云的名狀好似長了翅膀先是十三年前落榜入獄時給奸官收走了之后棄宮逃亡二度遺失事隔多年給人乍然喝問卻哪里拿得出來?

盧云有名狀自也無法取出查驗只能垂不動。眾官差越看越覺此人古怪忙按住了刀柄喝道:“老兄放下你的面擔咱們要搜。”城門守卒那是些年輕人約莫二十一二年紀一會兒若是下手來搜不免如狼似虎要不打爛幾只面碗那才是怪事。盧云搖了搖頭道:“差爺小人并無不法情事。”

官差們哈了一聲道:“沒有不法那你怕什么搜!你要是怕了!那便是犯法心虛!”

盧云頷道:“如此也罷你們上來吧”眾官差嘩啦啦地奔上前來第一步便是摘下盧云的大氈自望地下一扔跟著翻箱倒柜筷筒鍋鏟落得—地。

官差們永遠粗手笨腳也許為國為民習慣了總是這般奮不顧身在人家神鷹般的銳眼中每個百姓都似剛奸殺了婦女涉有互嫌故也難免兇狠了些。只是說也奇怪都那么奮不顧身了為何世間還到處死著人呢?

盧云默默想著自己的心事猛見一只面豌飛了出來堪堪要打得稀爛他彎腰就手巳然穩(wěn)穩(wěn)接任勸道:“勞駕諸位朋友輕手些。”官差們聽得盧云口氣不滿登時回過頭去正要喝話卻忽然咦了一聲喝罵從中斷絕不見下文了。

盧云不知他們?yōu)楹梧淠粏柕溃骸皫孜徊顮敗⑺押昧嗣矗俊北妼m差吞了口唾沫一齊向后退開。盧云蹙眉上前這回官差一聲喊全數向后急退聽得咚地—響竟還有人摔倒了。

盧云益納悶了便道:“你們不搜了?”眾官差嘴角顫抖競都搖了搖頭盧云將面碗筷筒放了回去又道:“敢問差爺們這城門何時會開?”嘎地一聲城門旁開了扇小門官差們喃喃地道:“開了、開了。”盧云瞧見這情況心下越感奇怪不由又楊肅觀送來的那封信瞧去不知這“靈吾玄志”可有什么魔力居然能讓百姓官差大為驚怕?

眾宮差見他遲遲不走忙道:“這位爺臺小門已經為您開了您……您若是要走那便……”盧云瞧著楊肅觀那封信忽地笑了笑搖頭道:“不必了我午夜再來吧。”當下撿起大氈重新戴了回去就此轉身離開。

對—個即將退隱的人向言玩權是最可笑的。倘真舍不得這些權抦風光那又何必離開北京?

雪花飛降此時遠只酉牌末、戎牌初離午夜尚有兩個時辰盧云看時候還早素性使來填肚子了。街上沒人賣吃的那也無妨因為自己正是個面販。他左瞧右望見那布莊文有處小巷內理搭了櫚丁劇可以遮雪避風便走人芒中放落面擔打算煮面來吃了。

若于幾天前煮曲這面擔旁定是熱鬧了又是瓊芳、又是小狗鬧得漫天漫地此時卻只剝白己一人獨坐著。

過去十年來獨居水瀑什么孤單寂寞早已司空慣見他見四下并無水井天邊缺飄雪下來。便拿出鍋子盛雪另又取了姜蔥蒜找出下午賣剩的肉絲預備來作鹵子。

十年來苦練武功終于有了便利時候、看盧云取出菜刀姜蔥蒜一陣亂砍跟著又將肉絲剁成了肉末雖只是隨手來切大小方寸卻是毫厘不差無論肉丁還是蔥蒜全都是整整齊齊此時若有武功高手在旁定要大為驚嘆了。

空巷無人若有誰來贊嘆那也是鬼不是人。盧云自顧自地笑了便又來送炭生火。他取來炭盆打著了火種先將木灰拱做了堆眼看火種越燒越旺便即輕輕呼吸將—段貞氧徐徐吸入胸腔霎時間口唇微促一股細細氣流自嘴里吹出穩(wěn)穩(wěn)送入了爐風口。

十年水瀑生涯盧云有二年是在石島上渡過逢得暴雨沖刷、洪流高漲之時便得在大石島上憋氣忍耐。生死交關之際卻也找出了許鄉(xiāng)運氣法門是以論及內息吐納之悠遠久長舉世更無第二人足與相比、若非那時要解救小白龍他四年內必能逆水而上靠著自己的本領離開水瀑石島。

須臾間四下木炭紅熱競已燒起了火。盧云怕火太熱了便也住口停吹他將油倒入了鍋中、嘩地一聲大響終于爆起了香。

鹵子爆香—股香味之氣漂了出來從巷口飄了出去聽得—人笑道:“好香啊!”

盧云抬頭一看卻是布莊老板湊頭來到陋巷盧云白拿了人家的大氈正想出手請客那老板咻地一聲便已縮頭回去了。

古怪的夜晚像是人人都怕著自己盧云也無所謂了現下能有這一口熱面吃已是老天爺賞臉他將鹵子翻炒了幾回又將雪水送上炭爐預備一會兒熱水滾沸便要煮面來吃。

一邊仰頭賞雪一邊等著吃面此時雖無情人在旁好友上座卻也不見官差追捕土匪追殺總算還過得去。一片寂靜中盧云將白面條扔下水去拿著筷子漂了漂卻在此時巷口處停下一名小孩兒轉頭朝面擔望來駐足不動:看他鼻兒嗅嗅口水吞吞肚子定是餓了。

大面飄香整條大街上別無吃食鋪這孩子定是給面擔的香氣吸引了。盧云見那孩子穿著厚實棉襖料來家境不差卻不知父母去哪兒了他見那孩子始終在巷口窺看自己眼看面條翻滾便伸手招了招示意那孩子來吃。

那孩子噫噫傻笑一見可以吃白食便奔入巷中自坐凳上打算大快朵頤了。盧云笑了笑將面分做了大小兩碗問道:“孩子你爹娘呢?”那孩子哈哈歡笑道:“鬼!好多好多鬼!”

盧云微微一愣道:“什么鬼?”那孩子卻不答話只狠盯了大碗口水直吞想來餓得根了。盧云也不多問只送上了筷子跟著將那大碗遞了過去熱氧騰騰中那孩子就著面擔旁坐下低頭大嚼起來盧云微笑道:“慢點兒吃小心燙了。”那孩子不理他只吃得湯水淋漓。盧云微微一笑便也提起了小面碗低頭來吃一大一小稀里呼嚕正嚼面間忽聽屋頂腳步輕響竟有什么東西停到了屋瓦上。

盧云雙眉一軒當下不動聲色眼珠旁挪卻見屋瓦上埋伏了一個身影竟有探子前來刺探有人跟蹤自己……盧云微微一笑若在昔時往日一旦遇上了密探跟蹤盧云二話不說定然起身應敵可此時起意退隱無論來人是何方人馬全不關目己的事兒便只低頭吃面自做不識。至于那密探是否會對自己不利那也不必理會好歹菜刀還準備著。

咕哪咕嘟渣巴渣巴一大一小正吃得香甜巷門處卻傅出了喊叫:“正堂!正堂!

你跑去哪兒啦?”喊下過數聲又聽一名女子悲切切地哭道:“找苦命的孩兒你別又跑得不見了快快回來啊。盧云欵了一聲抬眼去看只見巷外停下了一對中年夫婦左顧右盼頻頻吶喊卻是這孩子的父母來尋人了。

看這對父母甚是粗心競從巷口匆匆奔出大呼小叫間竟不曾入巷細查盧云撇眼去瞧那小孩兒看他只低頭專心吃面對種種呼喊毫無知覺想來這孩廣若非傻子便是有意躲著父母他微一沈吟先壓低了大氈跟著拾起了一枚石子伸指彈出咻地一聲飛出那石子穿過了陋巷二十丈旋即從巷口朝右斜飛朝那爹爹身后撞去。

這手功夫是水瀑里抓魚練成的只消在石子上灌注旋轉之力便能使之左右轉向關鍵只在手勁大小倘能運使得當自能得心應手打魚無往不利。

啪地一響面前沒有魚卻有一個屁股。那男子的屁股給打個正著他哎呀一聲爭急轉頭來看猛見列巷內有個面擔又見了面擔上的孩子霎時大喜道:“正堂!”夫妻倆一個興沖沖、一個悲切切急急棄入巷中那孩子本在吃面猛給抱了個滿懷不由嚇了一跳驚道:“鬼!”

盧云雖不知這一家人身分卻也怕撞見熟人忙壓低了大氈只見那男子年歲與自己相當約莫四十好幾邪女子叫在三十上下夫妻倆都是清瘦體態(tài)、斯文樣貌。

那正堂孩兒雖給父母抱住了卻似脾氣不好一時只低頭吃面不理不睬。那女子本在哭著這會兒找到了孩子卻又起了脾氣罵道:“正堂!你爹好容易替你找了大夫治病才扎了那么一會兒針你為何又到處亂跑?看這面多臟?不伯吃壞杠子了么?”

喋喋不休中便硬拉著正堂離開倒把面錢給省了。那傻童還在暍湯雖給娘親拉著走。兀自哭道:“鬼!鬼!”口雖不能言手卻朝湯碗揮去不甚戀戀之意。

那爹爹卻是知書達禮之人見得兒子白吃面便從懷中取出銀囊道:“這位爺臺當真叨擾了、一共多少錢?”盧云本想說不用錢可又怕那男子多問便只豎起一根手指邪男子聽這面便宜得不成話卻也不多想只匆匆取了一文錢仍到了面擔上那男子手腳甚快取錢扔子兒便要離開不過盧云眼光更快目光挪栘間己見到銀囊里的戶部銀票正本眼里清清楚楚瞧到官俸上的名姓官職見是“禮部侍郎胡志廉”。

胡志廉是景泰三十二年得二甲榜眼盧云則是那年的一甲狀元說來兩人是同榜進士也算有幾分淵源。沒想十年過后這人居然做到了三品侍郎?自也算官運亨通了。

只是說也奇怪以此人的顯赫宮職卻為何不去紅螺寺燈會?卻只帶著老婆兒子在街上亂走?盧云撇眼去瞧猛見了胡志廉夫婦衣服上的補丁已知他倆做了喬裝。

想到了胡媚兒臂上的雄鷹烙印盧云微微沉吟不知胡志廉行徑詭異是否也與“鎮(zhèn)國鐵衛(wèi)”有甚呱葛?正猜疑間忽聽屋瓦上又是喀地一聲輕響盧云抬眼來望猛見對街屋頂趴到了一道黑影轉號再看先前那個埋伏卑影已然坦身好似要隨著胡正堂離主。

盧云心下醒悟已知這些黑衣人并非是來追蹤自己的他們兵分兩路一人跟著胡正堂另一人卻尾隨胡家夫婦。盧云暗暗驚疑不知胡志廉一家犯了什么天條正想聲示警卻見巷口停下了一個矮小身影。宣佛道:“阿彌陀佛原來三位施主到這兒來了可讓老衲虛驚一場。”

正派人物終于來了、盧云斜目去看赫見巷門處行來一名老僧他頭戴斗笠身穿粗布僧袍右手拿了只手杖卻不是少林寺的“靈音金剛”是誰?

十數年前怒蒼初次復寨曾與少林天絕約定三場大戰(zhàn)當時這位靈音大師追隨天絕神僧曾為正邪雙方調停戰(zhàn)火盧云對之自甚景仰沒想今夜會住京城見到他靈音一身布衣方才行入巷中兩邊埋伏的黑衣人便已悄悄退開盧云心下梢安已知這位少林神僧功力非小那幾名密探深怕給他覺蹤跡這便自行撤退了。

他放落了心事便去收碗來洗卻在此時屋丘上又是極輕極輕地一響盧云大吃一驚看這落地聲如此低微若非自己內功有成恐怕還聽之不著他急急去看屋頂這回卻只見到檐下露出衣衫一角瞧那來人模樣競如編蝠般倒掛監(jiān)看。

這是絕頂輕功高手雖不知手上功夫如何但武功根柢肯定不差。盧云見靈音面色一如平常料來也末覺這絕頂高手的身影他有心提醒靈音御敵便啞著嗓子道:“這位大師傅可要吃碗素面再走?”靈音沈吟半晌還未開口答應那胡志廉是聰明人便自行道:“大師連扎了幾個時辰的針這會兒可連我電餓了還是吃些再走吧。”說著搬開了竹凳服侍老和尚就座。

那胡夫人見他倆坐下忙帶著孩子轉回罵道:“怎又不走了?”胡志廉忙道:“先坐下。吃碗面不打緊地”便朝盧云吩咐道:“店家給伺候三碗素面記得一點葷腥都不能用。”

素面最是容易不過盡管白水煮面便是盧云瞬間便煮了三大碗出來另還扔了兩把青菜算是給靈音進補了。

不多時面碗端了來靈音一本神僧本色只管低頭吃面并下多言一旁胡夫人毫無食欲只沒住口地羅唆:“大師您方才給正堂扎過針了到底他病況如何?還有得救么?”耳聽老婆言煩語擾胡志廉便咳了一聲道:“先讓大師把面吃完。人家為了醫(yī)治正堂連祈雨法會的講經大任也推掉了你還急什么?”胡夫人還不及致歉靈音卻已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誤會了。”老衲早已是化外之民要論護國祈雨、降魔說法這些大事自有我靈定師兄為之。何須老衲越徂代庖?靈音說了幾句便又低頭吃面不再解釋。胡志廉忙道:“是、是大師十年不下山卻是專程為正堂而來倒是晚生失言了。”

盧云低頭洗碗悄聽說話已知這位靈音大師遠道而來好似真是來給小孩子看診的只不知這“正堂”得的是什么病居然要驚動這位少林神僧?他撇眼去瞧胡正堂看這孩于正在仰頭喝湯一臉傻不隆冬湯汁居然沿著嘴角而下引得母親慌忙來擦料來是腦袋有毛病了。

眼看兒子成了白癡胡夫人拿起筷子低頭夾著面條自是食不下咽了。她嘆了口氣又把兒子拉到跟前柔聲道:“乖乖正堂靈音大師給你扎過針了這當口應該好些了來你唱個歌兒給娘聽。娘要聽小老虎蹦蹦。”

“鬼鬼鬼!”小老虎沒了鬼魂卻飄了出來聽得胡正堂哈哈笑道:“好多好多鬼!

“胡夫人慘然道:“沒用啊!還是鬼來鬼去什么少林神僧功力恁差啊!”說著伸手去打胡志廉罵道:—都是你這死鬼!還說摸黑過來看診使能藥到病除這下子除了什么?除你個大頭!”

兒子傻笑老爹苦笑大哭小叫中胡志廉給老婆捏著耳朵自是哎哎喊疼一旁靈音面色難看還沒把一碗素面吃完胡志廉便已苦笑道:“大師究竟犬子害的是什么怪病?為何會變得這般蠢笨?”靈音嘆了口氣這:“不瞞你們這孩于中的是‘苦陰針’。”

乍聞苦陰針三字眾人卻是心下茫然料來沒人聽過這門功夫。胡志廉主持過魁星戰(zhàn)五關自也有些武學見識忙問道:“苦陰針?這是什么邪術嗎?”靈音搖頭道:“苦陰針其實一點也不邪而是一門針灸大學問。”胡家夫婦吃了一驚同聲道:“針灸?可是醫(yī)術么?”

靈音頷道:“正是醫(yī)術。尋常大夫下針若依黃帝內經而為至多找出三百六十一處穴位這‘苦陰針’卻是遠勝此數它能找出人身的四百三十五處奇穴。舉凡尚無定論之經外秘穴如‘天應穴’‘阿是穴’等盡皆入‘苦陰針’的掌握之中。”

聽的這學問如此博大盧云一旁聽著卻也不免一驚。要知人體內穴散布與十四經長脈間屬常脈雙穴對列者計三百另九處對穴;任督兩大奇脈則屬正中單穴沿著脊梁中線而下可得了五十二處單穴常脈奇脈加總方的這三百六十一的總數;可其余秘穴或游走不定、或尚無定論看著“苦陰針”居然悉數破解那非只成就了一己名望尚且能讓醫(yī)道邁進了一大步真可謂駭然聽聞了。

正思索間又聽胡夫人喃喃地道:“大師這……這聽來該是好事啊卻怎會害得我家正堂癡傻傻?”靈音苦笑道:“朝正路走‘苦陰針’當然能經世濟民可要拿來作壞事那又可怖得緊。只消在秘穴里引灸非但能使人失憶喪神、耳聾盲聵……甚且能引誘女子催情和合、想什么、是什么喪心病枉開通智慧一切端看施法者心意如何了……”

聽聞這針術如此博大精深偏又邪惡異常胡志廉自是大感駭然忙道:“這……

到底是哪門哪派的功夫這般了得?”靈音雙手合十嘆道:“阿彌陀佛此術三十年前曾轟動大江南北乃是怒蒼山左軍師‘潛龍’的護身法術。”

胡志廉原本焦急殷切乍聞“潛龍”二字卻已張大了嘴再也吭不出氣來胡夫人不明究理登時大呼道:“好啊!總算找到仇家了!咱們快去抓住他!要他給正堂賠命!

“她說了一陣卻見靈音端起了胡志廉的那碗面低頭吃了起來轉看老公卻是一臉苦笑。胡夫人呀道:“你又怎么了?這‘潛龍’很難對付么?”

胡言廉苦笑道:“豈止難對付而己?簡直是不能對付。前朝太師江充動十萬大軍前后動用數百名廠衛(wèi)高手卻連這人長什么模樣都不知道……你要找上哪兒對付他?”

三十年前怒蒼初反秦霸先麾下人才濟濟號稱“左龍右鳳、座下五虎”其中頭牌軍師便是這位“潛龍朱陽”只是此人道號既有“潛”這一字果然行事詭秘總潛伏于九淵之下神龍見不見尾是以臨到怒蒼潰敗之日正教武林競連他的面貌也不曾見過若要對付此人其中難處那是可想而知了。

盧云細細思索往事當年少林以“潛龍”為餌引誘怒蒼群雄上山其后大戰(zhàn)三場卻沒聽說這位“潛龍”現身了他潛心推想又聽靈音嘆了口氣、他撫著胡正堂得傻腦袋輕聲道:“那日我接到年前太醫(yī)院袁大人的來信說要借我天絕師叔的手稿一觀我便知道是這門‘苦陰針’重出江湖了唉……都幾十年過去了沒想世上還有人會使這門功夫……”

胡夫人喃喃地道:“大師……那……那我兒子還有救么?”

靈音嘆道:“說來慚愧。我雖已反復參閱我天絕師叔遺留的手稿可真要應用起來卻全然不是那么回事。看來要悉數破解‘苦陰針’怕還得我天絕師叔本人出手。”

聽得這番話便又引得胡夫人呼天搶地大悲道:“苦啊!那天絕老僧不是死了么?你戲弄我!戲弄我!”

靈音聽她罵得兇只得低下頭去埋拼命吃面不敢作答胡夫人越想越悲越哭越氣反手便賞給老公一個耳光哭道:“都是你這沒用的連去太醫(yī)院看個診卻也能引來殺手恐嚇!那個宋公邁最可恨還要我這做娘的認命……”

猛聽“太醫(yī)院”三字盧云卻也憶及瓊芳所言她說臘月初有個黑衣怪客闖入太醫(yī)院先擊敗哲爾丹隨后打垮蘇穎致使幾十名高手四散奔逃卻沒想此事竟與一名小孩兒的病癥有關?

正想間那胡夫人已是嗚地一聲大哭尖叫道:“什么武林高手全部是些騙徒!胡志廉!你總要給我想個辦法不然老娘明日就在家里上吊!”

天下群雌兇悍自以瓊芳為看這胡夫人如此可怕情狀說不定也在紫云軒里讀過書了。胡志廉唉聲嘆氣苦笑道:“你快別鬧了我拼著給皇上臭罵連祈雨法會也不去了不就是一心一意帶著正堂過來看病么?你到底還想怎么樣?”

胡夫人怒道:“我想怎么樣!胡志廉!兒子是我一個人的嗎?老娘告訴你!反正我兒子的病一天不好你的日子就不會好過!要是他有了什么萬一小心我喂你吃砒霜!”

河東霹靂獅吼嚇得靈音急急念佛八成慶幸自己出家了不必受這阿鼻地獄之苦。那胡志廉則是一臉認命頗有遇人不淑之慨。那胡正堂雖已傻了卻還懂得幸災樂禍一時戟指兩個大男人拍手歡笑:“龜!好多好多龜!”

胡志廉氣得歪了正想一拳望兒子腦袋擊落卻又怕老婆一耳光賞來只得苦笑道:“大師在下平日謹言慎行自信不曾招惹過仇家究竟是誰想害我一家三口您可有主意?”

靈音搖頭道:“對不住老衲久不問世事這趟遠道來京純是為令郎看診。至于誰與施主結怨老衲并無所悉。”

胡夫人大哭大鬧:“老賊禿!你除了會說不知道你還會什么?不管了!你非得給我想個法子便算要天絕大師復活你也得給我辦到!否則我明日找地痞流氓出來一把火燒掉你少林寺!”

少林武僧拳腳蓋世自不怕地痞鬧事可女施主寺前頻悲喊老和尚卻不能置之不理。靈音給鬧得食不下咽只得嘆道:“阿彌陀佛其實老衲這兒還有個法子。咱們只要能找到一個人仗著他的絕頂聰明縱不能破解潛龍軍師的針術也能為我等找出應對之道。”

胡夫人大喜過望好似黑暗里見到了曙光當下急急跳起啾地一響便在靈音的光腦袋上香吻一記笑道:“大師!那人是誰!你快說!快說!’靈音本是出家人自不該與女子肌膚相親一時拿著僧袖去擦口水頗見尷尬。胡志廉頻頻賠罪苦笑歉然道:“大師別見怪您既然薦舉了賢者那便快請吩咐吧。下官不論上天入地也要找出此人。”

靈音合十道:“阿彌陀佛。多謝施主的好意。那位賢者不是別人正是我嵩山少林寺的前任掌門靈智方丈。”

聽得靈智之名盧云自是微微頷都說“達摩院中三寶圣、羅漢堂前四金剛”少林寺中第二把交椅便是這位靈智方丈此人溫文儒雅智慧深湛乃是武林間難得的智者。據傳秦霸先領導怒蒼時他便是正教武林的智囊專與“潛龍”“鳳羽”相抗只不知他好端端地當著少林掌門卻何時成了個“前方丈”?

盧云頗感納悶胡夫人自也是滿心疑竇茫然道:“你們這又怎么了?那靈智和尚不也是個少林和尚嗎?咱們快去山上找他啊難不成他還能逃了么?’聽得妻子催促那胡志廉頻頻苦笑靈音則是長嘆一聲廢然無語胡夫人蹷眉道:“你們到底干什么?說話啊!”

“阿彌陀佛……不敢有瞞女施主……”靈音垂合十據實以告:“十年前九月十九清晨新皇即位的當日我靈智師弟說要去后山采藥結果一去不復返再也沒回來過。”

靈智不見了堂堂的少林方丈在自家后山消失無蹤胡夫人愣了喃喃地道:“他……他去哪兒了?”靈音面露悲憫之色輕聲道:“我不知道……這十年來我也一直在找他……”

眼見靈音面色哀痛在此一刻盧云也似聽見了顧倩兮的痛哭聲因為在那段風雨飄搖的歲月里很多人早上出了門晚上就再也沒回來從此消失不見……連靈智大師神功蓋世、高瞻遠矚他也不能逃脫這般命數……

往事歷歷在目靈音有氣力胡志廉則是呆若木雞連盧云這個賣面老板也是默默無言胡夫人把這幫男人的窩囊看入眼里不由慘叫一聲當場抱住兒子哭道:“正堂啊!你是給什么妖魔鬼怪附身了啊?苦啊吾兒啊!”

胡正堂的病一波三折非只癥狀奇怪看診時還曾引來一名刺客動手示威嚇得神醫(yī)袁川落荒而逃事后宋公邁等耆宿來了卻又一個推一個無人敢出面來管。好容易說動當今達摩院座出面相助沒想又是這個下稍。

場里靜默下來了靈音道:“無論如何正堂的病這就著落在老衲身上便是。還盼兩位施主放松心情到時別要孩子的病不曾好轉卻累壞了爹娘。’胡家夫婦心力憔悴聽得靈音的寬慰忍不住眼眶濕紅可憐天下父母心當真萬分為難。

眼見三位客倌吃完了面盧云便又煮了熱茶一一為他們斟上。眼看盧云來到面前彎腰俯身胡志廉便也看到了他的俊面不過兩人久未謀面二來兒子害病心煩意亂雖把盧云的面貌瞧入眼里卻也不知不覺。倒是胡夫人見賣面老板生得體面雖說哭得悲慘兀自不忘偷看幾眼悲泣道:“嗚……我好命苦啊嫁了這個無用丈夫我要改嫁、我要改嫁……誰要娶我啊?”

兩杯茶水送出引得這個大哭、那個干笑輪到了靈音盧云才把茶碗放落正要提壺倒水卻見這老僧抬起頭來微笑道:“這位施主敢問您練過武么?”盧云心下一凜已知靈音目光敏銳異常已然察覺自己身懷武藝他微微沈吟還未決定是否要吐露來歷靈音已然探出掌來便朝自己左手的“太淵穴”扣下。

靈音是昔年的四大金剛之一武功非同小可一旦出手擒拿便是少林七十二絕藝中的“珠璣佛指”這功夫雖不比“大力金剛指”的霸氣但其中的精微巧妙之處卻遠在金剛指之上盧云見他這一抓已然籠罩了上半身諸處大穴當有其它厲害后著自己若要悉數破解不免要與靈音大打出手索性以不變應萬變便只躬身不動任憑他扣住自己的手腕。

盧云此舉甚是犯險等于一舉把要害送給了別人果然靈音壓住了“太淵穴”拇指食指緊緊扣合一股氣勁便從掌中出直沿手太陰肺經而去。竟有意查查盧云的底細。

盧云不愿妄動干戈一時垂手不動任憑少林正宗內力侵入體內。兩大高手功勁相觸靈音不由微微一凜只覺盧云的內息情狀頗為古怪經脈中的內力泊然平淡若有似無可外來氣勁若欲寸進卻是阻力奇大如此棉里藏針的本事宛然便是武當的內家功夫忙朝盧云的臉面瞧去就怕面前這人深藏不露居然是真武觀的弟子那可難免得罪同道了。

盧云少年時得過一本養(yǎng)生之書自習內功號稱“無絕”頗得“以柔克剛”的神髓此后不只一次讓人誤認為武當弟子。靈音暗暗訝異一時瞧著盧云的五官見這人四十來歲年紀儀表不俗氣宇非常依稀有些面熟卻又認不出人來他不愿無端得罪人正要放手猛覺盧云的內勁狀似柔弱其實卻還藏了一股寒氣殺機絕非武當心法。他吃了一驚忙將手一緊反而加緊行功。

靈音是老江湖了武林人物不論武功多高只消與他對掌一招內便能采知對方的來歷可此時運少林氣勁卻始終看不出對方的來歷可說是難得一見的怪事他深深吸了口氣凝聚內勁加緊施為正打算一舉沖破對方的玄關猛在此刻驚覺對方的真氣隱隱聚合那流水般的弱力凝合如針那氣息宛若寒冰瞬已反擊回來。

靈音心下大驚正要撒手卻已晚了一步只覺冰針般的寒氣來到拇指“少商穴”跟著手腕列缺一麻自己的氣障己然被破。靈音大吃一驚暗道:“昆侖劍蠱!”

天下武功心法雖多可要能將內息收為一束、凝如一點者唯昆侖山的諸功法能夠。也是仗著凝氣如真物方有“劍寒”、“劍蠱”、“劍芒”等神通。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此時雖想收手罷斗可玄關卻已洞開瞬息間敵方內刀宛若排山倒海已沿拇指少商大舉侵入經脈。

靈音驚悸之下正待提起手杖御敵雙眼一睞間對方的內力卻如潮水般退走轉看盧云兀自將手中茶杯送了來好似云淡風清渾無所覺。

靈音長年行走江湖卻未曾見過這般古怪心法。靜時好似溪水涓滴長長久久可狂風暴雨一來卻能聚涓滴為激流如山洪爆、如怒濤翻騰真如瀑布流水般能柔能猛變幻無窮。靈音既驚且佩正想請教對方來歷盧云卻不急于說話他將手上茶杯送了過去跟著將茶水微斜藉了炭爐火光便去照靈音背后的景象。

靈音心下一凜急忙去瞧茶杯水面但見幽幽暗暗中右后方約十丈處藏了一個人乍然瞧玄好似躲了只八尺大蝙蝠讓人背脊寒。靈音見自己己給密探盯上了自是大驚失色抓起手杖才要回過頭去卻覺茶杯里的倒影一晃屋檐下的身影竟已消失無蹤。

探子遠走陋巷里空無一人僅余下一片又一片的飄飄雪花靈音滿頭冷汗方知盧云是友非敵正要起身致歉肩頭卻給盧云按住了聽他道:“大師父請座昔時少林隨喜大師慈悲嘉言猶然在耳。今夜能為師傅煮上一碗素面實乃不勝之喜。”

靈音聽這面販自承認得自己不由微微一愣待得凝視盧云樣貌卻見他頭戴大氈遮住了大半個臉料來不愿以真實面目示人。他自知遇上了湖海游俠趕忙合十回禮嘆道:“老衲忝居達摩院座不到江湖走動不知江湖臥虎藏龍傀甚、傀甚。”

胡志廉夫婦一旁聽著卻不見目瞪口呆自不知盧云與靈音適才已然較量了一場已讓這位少林高僧大為心折。

靈音說了幾句盧云卻也不再回話自去地下洗碗了靈音嘆了口氣便也不再過去打擾自向胡家夫婦道:“兩位施主咱們再去客棧用針老衲雖沒把握治好他可至少能讓他神智清楚些。”話聲未畢這孩子一聽又要扎針立時哭鬧起來喊道:“鬼!好多好多鬼!”

胡家夫婦大喜道:“他聽懂咱們的說話了!”

看這孩子還懂得怕痛也許慢慢診療之下或能好轉也末可知一時媽媽拖著爹爹壓著便將之抓去施以酷刑料來毒打多回之后必有知覺。

胡正堂哭哭啼啼地走了四下便又靜了下來盧云洗過了面碗將鍋碗瓢盆一一收拾便也等著離開。

此時離午夜還有半個多時辰難得有了空閑盧云便也坐上了面攤竹椅自坐巷口打盹。

與世無爭的第一天開始了半個時辰后盧云便要永遠離京再也不會回來。此時心情再平靜不過了別人輕蔑也好尊敬也罷他都看得開了。無所謂、無所求該做的都已做了命數設若如此一切不必強求這便是夫子所言的“知天命”吧?

身上裹著自己的長袍盧云閉上雙眼已然睡著了。街邊燈籠暈黃巷口路人一個又一個經過但見有個男子坐在竹凳上他頭戴大氈容情沉默只在布莊邊兒的巷口小憩片刻。昏黃的燈光把他的影子拉成長長一條街上的行人見了這人的影子莫不改道離開仿佛那里黑影是老虎的大尾巴誰敢貿然去踩?

盧云根本不曉得今夜整城的人都在回避他這不是因為楊肅觀的那封信而是因為他變了十年水瀑歷練他已經脫胎換骨了。當他心生悲傷、不知掩飾之時非只武林高手能察覺異狀連身無武功的人也能知道他的身分來歷……

那街邊的男子無名無姓他并不孔武有力也未曾攜刀帶劍可他像極了那幫傳聞中的人物……好似叫“劍”什么“神”……還是“劍”什么“王”……當……當……當……也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鐘聲終于午夜了盧云卻還睡著雖然聽得鐘聲卻只緊了緊他的長袍兀自轉了個身。

閑云野鶴的第一個好處便是可以沒天沒地的睡覺。無妻無子孓然一身睡覺時乃不知有天有地遑論日升月降?正痛快酣眠間忽聽“兜兒”一聲喊布莊門口停下一輛馬車那車輪剛巧不巧卻恰恰壓在盧云的影子上。

像是狗尾巴給踩中了盧云雖是睡眼惺忪卻還是從大氈下睜開了眼。他瞇眼來瞧卻見街邊停下了一輛馬車耳中聽得女子的話聲:“紹奇你們先回去吧我得下車去買幾錠布。”

“娘!”車中傅來兒童的歡笑:“我今晚要去提燈你可別忘了!”

午夜時分有人打擾盧云睡覺了。馬車駛離大街再次安靜下來盧云也醒了他將手暖暖窩在自己的袍子里默默瞧望地下但見街邊走來了一雙翠黃繡花鞋踩到了自己的影子看那腳踝好生纖細當是方才那名婦人了。

叩叩叩繡花鞋兒轉到了布莊門口聽得鞋兒的主人敲了門輕輕說道:“店家我來找?guī)族V布勞駕您開門。”

似曾相識的嗓音客客氣氣禮數周到依稀在哪兒聽過。嘎地一聲布莊老板總算打開了門哀嘆道:“楊夫人啊!整整等了你一個晚上你可總算來了啊。”

燈籠照下面攤的盧老板張大了嘴他仰起頭來望向門前的楊夫人她素面未施脂粉卻得丹桂之芬不必花滿月圓卻已一派韶華。在那寒夜之中她微微回眸見得面攤老板緊盯著自己卻也不曾失了禮只是眨眼而笑隨即轉身入門。

容顏如火熱汗急流盧云口中徐徐吐著暖霧他望著空蕩蕩的布莊大門久久不動。

咚地一聲竹凳翻倒在地當代劍王離座起身漫天雪花中他斜目瞧向布莊大門提起右手將大氈向上一揚這一刻的他望來真是俊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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