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午宴已畢各自出得宮來卻見江充仍在與皇帝低聲哀告皇帝面無喜怒江充苦苦哀求卻不知結果如何。
秦仲海躲在殿外心下暗笑道:“江大清這下給人喀喳一刀恐怕要嗚呼哀哉了。”
秦仲海極目望去只見盧云逕自與顧嗣源去了自知好友要去尚書府作客心下不禁替他高興:“這盧兄弟在金鑾殿上揚眉吐氣滿朝文武無不欽佩他的文才顧大人一個開心說不定要把愛女許配給他。”轉念又想:“可那楊郎中也是一股腦兒的愛慕這位顧家小姐這可是個什么了局?照老子看這兩位讀書人可有得斗了。他***顧大人怎地不多生幾個女兒出來最好連老子也能分上一個。”
卻說盧云一路步行親自伴隨在顧嗣源轎旁到了顧府大門莫名之間盧云忽感心中激蕩一時竟是百感交集。他回看去望著遠處的一家小酒鋪想起自己一年前還每日來此借酒消愁再看此時身穿朝服的自己直有恍若隔世之感。
只聽嘎地一聲顧家的大門已然開啟里頭的小廝家丁紛紛奔出高喊道:“老爺回府啦!”
顧嗣源自行掀開轎簾便從轎中緩步走出。盧云連忙上前在旁躬身相迎這動作卻是他在揚州做書僮的習慣。
顧嗣源微微一笑拉住他的手道:“云兒你已是方今的進士狀元對人不必再這般恭順了。”
盧云搖頭道:“盧云一向只在顧伯伯面前謙恭有禮在旁人眼中卻是個狂傲小子。”
這盧云生平有股奇異的執拗只要旁人對他客客氣氣的便要他百般容讓他也不以為意但若有人出言侮辱甚或譏諷嘲笑他定會如不顧一切的尋個公道。他這幾年飽受苦難又是潑皮招惹、又是姨娘譏嘲說來都是為了這個硬脾氣。
顧嗣源聽了他這話當即一笑摸了摸他的頭頂道:“你現下是有勢力的人了莫要氣量狹小錙銖必較脾氣更得收斂否則定會害人害己懂了嗎?”
盧云心下一凜想道:“顧伯伯說得沒錯我現下是朝廷命官不再是當年落魄潦倒的窮苦書生了以后待人處事可須多加留神。”當下沒口子的答應。
兩人跨入大門一眾家丁見了盧云到來無不訝異萬分盧云念及顧嗣源的交代收起往日的憤世嫉俗只與眾人微笑點頭。
正看間一名家丁目瞪口呆驚叫道:“阿云!這不是阿云么?你怎么回來了?”
盧云回頭一看只見一名小廝呆呆的望著自己卻是當年的舊友阿福。盧云哈哈一笑正要回話顧嗣源已微微一笑向眾家丁道:“云兒已是當今狀元郎不日便要赴長洲上任知洲。你們以后與他說話可得多檢點些。”
眾家丁聽得此言無不張大了嘴幾名欺侮過盧云的侍衛更是全體肅立面色蒼白無血。
眾家丁中自以阿福最為高興眼看過去的好友成了大官當即拉住盧云連聲道:“阿云哥以后我要給管家欺侮你可要幫我出頭啊!”
盧云哈哈一笑道:“放你一萬個心我定會幫你。”
昔年盧云在顧府吃過不少虧又給裴盛青毒打又叫二姨娘羞辱這阿福算來對他不壞稱得上是患難之交眼下盧云今非昔比自當好好回報一番阿福想到日后有這狀元郎撐腰忍不住趾高氣昂起來走起路來更是虎虎生風。
管家不知大禍臨頭兀自行上前來正要招呼老爺猛見盧云站在一旁那阿福更滿面兇狠地望著自己他心下一奇:“這小子不是盧云么?怎么還有臉回來?難道是給官府抓到了么?”他冷笑兩聲想起盧云的逃犯身分正要上前威嚇忽聽顧嗣源笑吟吟地道:“管家來得好。快來見見狀元郎也好沾點喜氣。”
管家吞了口唾沫挖了挖耳孔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旁阿福哈哈大笑高聲叫道:“大膽小民!見了狀元阿云大人還不知道跪下!”
管家驚疑不定待見了盧云身上的朝服只嚇得魂飛魄散想起往事心下慘然:“完了!這小子真的了他要是挾怨報復我定要大禍臨頭!”眼見盧云向自己點了點頭管家渾身抖苦笑一聲低聲道:“盧公子。”
過去這管家何等勢利高傲此刻卻低聲下氣就怕再惹盧云一點半點盧云哈哈一笑道:“兩年不見管家還是沒變啊!”這話也不知是譏嘲管家勢利如昔還是稱許他保養有道那是沒人知曉的了管家干笑兩聲只忙不迭地抱頭鼠竄。
行到廳上兩人坐了下來顧嗣源便垂詢了幾處生活的情狀問道:“你現下住在何處?還是在客棧里住么?”
盧云點頭道:“是。小侄自山東返京以來一直都住在客棧里。”
顧嗣源微笑道:“我府里空房許多不知盧狀元愿否盤桓數日?”
盧云啊地一聲想到可與顧倩兮朝夕相對忍不住全身熱忽又想到二姨娘等人面上露出為難的神色。
顧嗣源一見他的面色便知盧云仍在意二姨娘。他嘆了一聲道:“當年你離開之后我與你姨娘大吵一架弄得家里雞犬不寧。唉…我見了你姨娘拿來的衙門公文便連夜差人去刑部打探消息這才曉得這通緝榜文是從山東省城里送出來的。”
盧云心中一震他此時雖已無罪一身輕但畢竟是靠著秦仲海的粗暴兇狠這才以不可告人的手段銷案猛聽顧嗣源提及他被通緝的事忍不住還是心驚肉跳。
盧云顫聲道:“顧伯伯其實……其實我…我是給人冤枉的……”他正想解釋卻見顧嗣源搖了搖手道:“不必你說我也知道你是無辜受冤。那省城的縣官姓吳叫做吳昌向來是朝中八虎中最為貪財的一位我那時一見公文便知你十之八九是給吳昌栽贓的我當上兵部尚書后幾次找了朋友想為你平反可又找不到你人唉…就這么拖下去了。”
盧云啊地一聲叫了出來這才知道多年來顧嗣源始終在尋找自己霎時之間耳邊響起了顧倩兮說的那幾句話:“盧云啊盧云你好生自私你只知道自己是全天下最委屈、最可憐的人從來不管別人的苦處……”盧云淚眼朦朧這兩年來他落拓江湖但顧嗣源、顧倩兮這對父女卻又何嘗忘了他呢?
盧云哽咽道:“顧伯伯你待我情深意重小侄卻這般任性妄為…我…我實在對不起你……”
顧嗣源輕撫他的頭頂溫言道:“好孩子今日咱爺倆還能相見那便是老天有眼什么都不用說了。”
盧云點了點頭臉上流下兩行清淚。
兩人傷感一陣顧嗣源問道:“說到這樁案子后來是柳侯爺為你平反的吧?”
盧云尷尬一笑尋思道:“若非秦將軍仗義相助把縣官吳昌毒打一頓恐怕我至今仍是不見天日只是此事說來實不為外人道我還是保住秘密才是。”當下亂咳幾聲道:“顧伯伯所料不錯正是侯爺一位手下替我平反的。”
盧云這話差相彷佛雖然沒把秦仲海供了出來倒也不算欺瞞只是他若把秦仲海肆無忌憚的情事一一供出恐怕會把這位兵部尚書嚇出病來。
顧嗣源面露神往之情點頭道:“柳侯爺果然是俠義心腸改日我定要登門造訪好好謝上一謝才是。”他卻不知柳侯爺手下這位秦將軍行事有如土匪向來以蠻干見長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說話間只見一名中年貴婦走進廳來這女子圓圓白白的面孔滿面富貴正是顧嗣源的元配、顧倩兮的生母顧夫人。
盧云赫然見了顧夫人高貴的面孔想起當年被趕出顧府的慘狀立時渾身冷汗。那時顧夫人好生冷面臨去時吩咐再三要盧云絕不可對人提起他在顧家待過盧云此刻見了她直是八分驚恐兩分慚愧。他站起身來硬著頭皮道:“夫人。”
哪知換了個身分地方那顧夫人神態卻是完全不同只見她緩緩向盧云走來微笑道:“盧公子你終于回來了。”盧云聽她口氣中頗有親近之意心中暗暗吃驚。
顧夫人上下打量盧云眼色柔和滿是珍愛之意好似在品評什么書畫寶玉。盧云給她看得好不自在急忙低下頭去。顧嗣源哈哈大笑道:“快別叫他盧公子了那多生份該叫云兒才是。”
顧夫人眼望盧云替他攏了攏朝服微笑道:“老爺從來最相信你定說你是給人冤枉的果然老天有眼終教你爺倆得以團圓。”
顧嗣源笑道:“是啊!現下云兒是欽點狀元終究出頭了。咱們可要替他高興才是!”
顧夫人笑道:“可不是么?那日老爺聽你中了狀元高興得什么也似的還馬上差人去宮里查呢!”
盧云低聲道:“盧云過去給老爺夫人添了好些麻煩實在萬分該死唉……”說著低下頭去頗見羞愧之色。
顧夫人聽他提起往事急忙搖頭道:“快別這樣說了以前我也有不是之處對你有好些成見今日看來真是錯得可以云兒你可別記在心上。”說著向他福了一福。
盧云見她多禮不由得一驚慌忙搖手道:“夫人切莫如此盧云經受不起!”
顧夫人只是不依定要向盧云道聲不是兩人在那里謙讓一番盧云終于還是讓顧夫人道了歉他自己則是磕頭回禮。經此一事二人再無心結。
顧嗣源看看天色已晚笑道:“來吧!咱們吃飯了去喚倩兮出來吧!”說著朝盧云看了一眼似是頗有深意。
盧云又驚又喜心頭怦怦直跳想起自己在茶鋪的絕情卻不知一會兒如何向顧倩兮開口。
眾人坐定后顧嗣源見小姐始終不曾出來不由得眉頭一皺問道:“小姐呢?怎么還不出來用飯?”
下人正要回話忽聽一人腳步聲細碎走向廳來盧云心頭大喜想道:“倩兮還是來了!”自中狀元以來這還是兩人第一次見面不由得心神激蕩。
但聽一聲嬌笑跟著轉出一人盧云滿心歡喜急急回頭去看霎時笑容僵住只見眼前這人徐娘半老哪里是顧倩兮了卻是最令他頭疼的二姨娘。
盧云心下暗暗叫苦站起身來拱手道:“二姨娘好久不見了。”
二姨娘見他到來卻是毫不驚慌想來早已得到消息只見她眉花眼笑笑道:“原來是盧大官人來了哎呀!這可把新科狀元的喜氣帶到咱們顧家來了真是好哪!”
顧嗣源原本頗為憂慮兩人相見的場面此時見雙方相讓一步心下一喜笑道:“云兒高中一甲狀元大魁天下實在太難得了來來大家坐下吧!”吩咐下人道:“把小姐叫出來了咱們一起吃飯。”
家丁答應一聲正要上前卻聽一個柔和的聲音道:“爹爹。”盧云心頭一震這聲音嬌柔輕緩正是顧倩兮來了。
他抬頭看去只見顧倩兮薄施淡妝身穿青綠緞子說不出的嬌媚動人蓮步輕移正自向前行來。盧云心中微微顫動想道:“倩兮知道我今日要來特地為我打扮了一翻盧云啊盧云她待你何其之好你真是前輩子修來的福氣……”
正想間忽見顧嗣源伸手往自己一擺笑道:“倩兮你看看這卻是誰來了?”
盧云滿臉通紅凝目望著顧倩兮心頭七上八下怦怦直跳誰知顧倩兮只嗯了一聲向盧云點了點頭便轉過頭去。神態生份好似二人全不相識。
盧云微微一愣一時難測芳心喜怒只是不知高低。
顧嗣源笑道:“這位便是盧云他便是爹爹以前在揚州的幕賓。過去爹爹一直想教你二人相識誰知始終苦無機會。難得他今日中了狀元便請他來家里吃飯啦!”
一個是自己的愛女一個是自己疼愛的晚輩顧嗣源卻全然不知兩人早已相識更不知當年他們曾有一段銘心刻骨的戀情。當年盧云與他女兒相識時正是那年的元宵當時顧嗣源恰好人在北京到后來東窗事眾人更不敢讓他知道這件事是以他全然不知兩人早已有情。
顧嗣源滿面笑容轉頭看著盧云笑道:“來顧伯伯替你們介紹一番。這位便是小女年方二十你們年輕人多聊聊。”
盧云滿心惶恐他顫巍巍地直起身來嚅嚙地道:“顧…顧小姐晚…晚…那個生盧…盧云這…這廂有禮了。”想起狀元游街時顧倩兮那幅怒色此時忍不住心驚膽戰好好一句話說得歪七扭八竟是十分別扭。
顧倩兮星目流盼卻沒理會盧云逕對顧嗣源福了一福道:“爹爹今兒個不巧我已然有了約會現下要出門去了。”
顧嗣源見女兒無禮一時頗為不悅皺眉道:“怎么這時候要出門?是誰來找你了?”
顧倩兮淡淡地道:“是兵部的楊郎中。”
盧云全身巨震他看著顧倩兮內心直是醋海波濤尋思道:“這…又是楊郎中她明知我今日要來卻與楊郎中約了出去這…莫非她是故意做給我看的?”想到楊肅觀英挺的面孔心中直是又酸又妒。
顧嗣源嘿地一聲道:“這肅觀也真是的什么時候不好約你出去怎么挑在這時候找你?”
顧倩兮道:“這約會早在半月前就定好了女兒不知客人要來也就沒推掉。”
顧嗣源嘆了一聲搖頭道:“這也真是巧了好容易爹爹安排了這個家宴唉……”
忽聽二姨娘笑道:“老爺您別愁啊!日后要吃飯還怕時日不多么?再說這楊郎中最是知書答禮討人喜歡得很小姐和這種人出去那也沒什么不好的啊!”
顧嗣源看了夫人一眼見她點了點頭當下也道:“好吧!既然如此你也不便爽約只是定要早些回來。”
盧云聽了他們的對答已知楊肅觀早受顧家上下喜愛楊肅觀在朝為官多年非只年歲比自己小了四歲其余家世樣貌人品武功無不勝己萬倍雖說自己是新科狀元但以各方條件觀之仍難與其相比。盧云言念及此心下暗自難受但他礙在顧嗣源面上仍裝得一幅無事模樣。
眼看顧倩兮輕輕盈盈地走了出去顧嗣源向盧云一笑道:“別管這些閑事了咱爺倆自己喝點酒吟詩作對一番你說可好?”
盧云答應一聲臉上卻現出十分惆悵的神情。
二姨娘斜眼一看見盧云滿面愁苦正自凝望顧倩兮離去的背影二姨娘知道他心頭苦悶忍不住暗自高興想道:“死小子你以為中了狀元之后你便是當今天子了嗎?你還差得遠哪!”
這二姨娘自赴京以來眼見顧倩兮交往的對象多是京中名門那裴盛青又住在揚州兩家隔得甚遠她自也無法左右顧倩兮的婚事只有放棄多年經營的布局了。雖是如此她還是不容顧家小姐落入自己生平死敵之手料來只要盧云前來追求她定會多方阻擾大力干預。她見盧云低頭不語登時眉開眼笑道:“哎喲!難得盧公子中了狀元怎么還唉聲嘆氣的來來快喝一杯吧!”
盧云聽她出言調侃明白她還是記恨自己當下也不多加理會逕自舉杯起來道:“盧云今日僥幸得中進士全仗諸位長輩提攜愛護大恩不言謝盧云先干為敬。”說著一飲而盡。
顧嗣源哈哈大笑道:“好孩子兩年不見連酒量也好了來來我陪你一杯。”
顧夫人也笑道:“云兒看起來真個長大許多不比以前那般青嫩了。”
盧云忙道:“顧夫人說笑了盧云已屆而立之年自不能再荒唐度日。”
顧嗣源興致甚佳笑道:“你們不曉得咱們云兒今兒個在皇上面前多露臉圣上出了一幅對聯下來…………”
眼見眾人興致昂然地聽著自己的事跡盧云心中卻無絲毫喜悅得意之感只因少了一位他最掛懷的人一切都變得索然無味。
這一頓飯足足吃了兩個多時辰盧云見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辭。
顧嗣源道:“不忙著走今夜咱爺倆來個秉燭長談說說日后的打算好不好?”
盧云心煩意亂搖頭道:“小侄不勝酒力有些醉了想先回去歇息一陣改日再來拜會顧伯伯吧。”
顧嗣源不愿他走搖頭道:“不成時辰已晚你今夜就住在我家里吧!”
盧云想到顧倩兮心下喟然:“倩兮既不愿再理會于我我又何必死皮賴臉的纏著她?我今晚若留在這兒到時照面了弄得大家尷尬豈不可笑?”當下尋個借口道:“小侄有些貴重物事放在客棧里怕久離有失還是回去睡好了。”
顧嗣源聽他這么說知道不能勉強嘆道:“好吧!改日我們再敘吧!”便要親自送出門去。
盧云連忙攔住道:“怎么使得盧云自己走成了。”
好容易說得顧嗣源留步盧云便自行離府而去。他一路唉聲嘆氣低頭走著行到門口巷弄忽見一對男女遠遠走來盧云細目看去這對男女好不匹配那男子身形修長舉止雋雅正是楊肅觀一旁那女子巧笑嫣然明眸皓齒卻是顧倩兮。看來兩人玩了一個晚上卻到這時候才回來。
盧云滿心悲苦長嘆一聲他不愿與兩人照面便躲在巷道之中等他二人過去之后自己再行悄悄離開。
盧云躲在巷中只聽顧倩兮的聲音道:“楊郎中你送到門口就成了我自己進去吧!”
卻聽楊肅觀嘆息一聲道:“你別再稱呼我為楊郎中就叫我肅觀吧!”
聽得顧倩兮嗯了一聲低聲道:“肅…肅觀……”
楊肅觀微微一笑道:“倩兮咱們認識一年多了第一回聽你這般叫我我真的好高興……”
盧云躲在巷中雖無意去聽兩人說話但這些聲音仍是不絕入耳盧云一時傷心欲絕全身如火之炙只想將耳孔堵起。
過了一會兒只聽顧倩兮道:“楊郎中時候有些晚了我先回去了。”
盧云聽她又以楊郎中相稱那是認了生心下沒由來的一喜。
卻聽楊肅觀低聲又道:“倩兮先別急著走我有話同你說。”腳步聲響已然上前一步。
盧云知道楊肅觀想與顧倩兮說些體己話只怕兩人還會有些親昵舉動他此時妒嫉欲狂真想飛身逃走卻又怕給他二人聽到聲響一時沒了主意只是癡癡地站著。
忽聽咳地一聲似有人運起了膿痰跟著撲地一聲竟把痰吐到地上。盧云心下一奇不知這聲音是誰出來的這楊肅觀行止文雅怎能隨地吐痰干出這等粗魯事來?要說是顧倩兮往地下吐痰那更是匪夷所思了。
正訝異之間猛聽一個粗豪的聲音遠遠傳來自言自語地道:“他***還是給江大清那小子逃過了喀喳一刀真***氣死你老子了!**!”盧云心下大喜想道:“秦將軍來了!”
京中俊杰無數若不是秦仲海這流氓卻有誰的舉止這般嚇人?
眼看秦仲海昂闊步大剌剌地行近顧府大門楊肅觀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低聲道:“糟了又是這流氓……怎么每日都陰魂不散的……”
顧倩兮皺眉道:“既然你的朋友來了你們自去聊吧我要回家了。”跟著傳來叩門開門的聲音然后是楊肅觀的一聲長嘆顯是惆悵無限。
盧云身處巷中耳聽顧倩兮走進家門自是松了一口氣。
卻聽秦仲海的聲音道:“咦?這不是楊郎中么?好久不見了!”這聲音有如打雷好似大喊大叫一般深夜聽來倍覺粗魯。
楊肅觀沒好氣地道:“不久一點也不久。”
秦仲海笑道:“怎么啦!大半夜的躲在人家尚書府門口偷窺可是要干采花之事么?”
楊肅觀怒道:“秦仲海你說話像樣些成不成?”
秦仲海哈哈一笑道:“咱倆是老相好啦!這么開你兩句玩笑你就生氣啦?”
楊肅觀哼了一聲不愿再說。
秦仲海笑道:“好啦!消消火氣吧!今日老子請客請你到宜花樓坐一坐把你相熟的姘頭叫出來咱倆樂上一樂你說可好?”
楊肅觀聽他滿口胡言不由嘿地一聲拂然道:“什么宜花樓你可別亂損我名聲。”
秦仲海扯住了他的衣袖笑道:“你別這樣無情嘛!小綠這些日子想死你了每日茶不思飯不想就是等你去哪!走吧!走吧!”
盧云心下暗笑看來秦仲海準是刻意編排存心要把楊肅觀氣上一頓果聽楊肅觀口氣悻悻不悅地道:“要去你自個兒去吧恕在下有事先告辭一步。”跟著腳步聲響楊肅觀已然匆匆離去。
盧云聽在耳里心中暗暗感動想道:“秦將軍為何要這般氣楊郎中?莫非是為了我?他……他待我實在太好了些……”心中正自激動忽聽一人道:“咦!盧兄弟你怎么也在這里?”盧云急忙抬頭只見秦仲海站在巷口正朝自己望來。
秦仲海抓了抓腦袋滿面狐疑地道:“你大半夜地不睡覺卻藏在這巷中干啥?”
盧云嚅嚙地道:“我……我方才赴顧大人之邀眼看天色晚了就……就走到這巷中這……那……”他正想胡亂找些理由編排卻聽秦仲海笑道:“我知道了你也是來采花的對不對?”盧云滿面漲得通紅雙手連搖急忙道:“我沒有……”
秦仲海笑道:“看你臉紅的快中風了還說沒有?快快從實招來你采了幾朵啦?紅的還是綠的?”
盧云又慌又怕忙道:“我真的是赴顧大人的約秦將軍萬萬不要誤會。”
秦仲海呸地一聲冷笑道:“什么誤會?你這小子采花功夫一等一想當年在西疆咱們銀川公主愛煞了你差點連和番也不干了我見你在樹林里和她摸手摸腳好不快活連這等金枝玉葉你都采了還要閃躲什么?快快招來吧!你又看上哪家的閨女啦!”說著淫笑連連神態極為無恥。
盧云又驚又急此地乃是顧家大宅秦仲海如此說話難免給旁人聽去了他連連搓手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聽嘎地一聲響樓上顧府的窗扉打了開來秦仲海與盧云一齊抬頭望上眼見一名美貌少女探頭望外只見她俏臉微怏嘴角緊泯正是顧倩兮。
秦仲海笑道:“好一朵香花啊!”
盧云驚喜交集顫聲道:“倩兮……我……我……”話聲未畢忽然樓上一桶水潑了下來正灑在盧云頭頂。盧云沒料到顧倩兮竟會用水潑他忍不住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好一桶冷水啊!”
盧云給淋得一頭一臉大是狼狽抬頭喚道:“倩兮我…我……”他想擠些話出來卻不知該說什么正猶豫間顧倩兮哼地一聲俏臉含怒已然掩上了窗子。
盧云心下叫苦連天看來秦仲海這番言語當真害人不淺自己與顧倩兮非只和好無望還給他連番陰損真算是雪上加霜了。
盧云正自長吁短嘆忽見秦仲海掩身過來笑道:“身上濕了不打緊心頭還是火熱就好來來來咱們去宜花樓坐上一坐把你相熟的姘頭叫出來咱倆樂上一樂好不好?”
盧云啊地一聲慘叫大聲道:“你……你又來這套啦!我可被你害慘了!”說著雙足一點飛身逃走。
秦仲海看著盧云離去的背影登時哈哈大笑道:“這兩個無聊男子真個莫名其妙!放著宜花樓千百個姑娘不去挑偏要在這爭風吃醋學那狗咬狗模樣真他***可恥!”
秦仲海外貌兇猛其實生性精明一見楊肅觀與盧云的神態便知他二人又在為顧倩兮較勁他生平豪邁痛快自是見不得這擋子無聊事當下便來一陣惡搞省得見他二人這般攪和。
秦仲海正自狂笑不止忽地樓上又是一桶水灑了下來只把他全身也給潑濕了。秦仲海仰頭怒道:“操你祖宗!你***找死啊!”
上頭卻傳來一陣潑婦罵街的聲音:“哪來的一群野狗三更半夜地在這兒吵鬧不休快給我滾了!”那聲音潑辣至極正是二姨娘。
秦仲海喝道:“你***老虔婆有種便給我滾下來老子教訓教訓你!”
二姨娘罵道:“沒帶種的雜碎!只敢欺負女人家!你生下的兒子沒屁眼!”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對罵不休真個是沒完沒了卻把大街上的左鄰右舍都驚醒了一時紛紛點燈來看。
時光匆匆轉眼盧云考上狀元已有個把月了他拿到朝廷賜下的第一筆俸祿便在城西買了處小小民房只要一得閑暇便躲在里頭讀書有時伍定遠、秦仲海等人更會過來喝酒談心。只是這幾日朝廷大臣宴客不斷每日都找上了他這位新科狀元直把他忙得暈頭轉向成日都在大魚大肉的吃喝難得落個清閑。
這夜宮中無事秦仲海打聽了盧云一人在家便買了三斤熟牛肉打了一壺老酒便尋到盧云家里打算來個秉燭長談。他哼著小曲兒行到盧云住處門口正要叩門卻聽盧云的聲音從門里傳來嘆道:“唉…倩兮啊倩兮那日我要知自己能點上狀元我…我也不會說那些決絕話了。你……你別再怪我了好么?”
秦仲海嘻嘻一笑尋思道:“好啊!這小子總算把姑娘追到手了還把人帶到房里親熱嘿嘿看他平日道貌岸然的想不到也是這種貨色。且待老子來嚇他倆人一跳。”他縮到墻腳便要起身驚嚇。
秦仲海縮在窗下又聽盧云的聲音道:“唉……這一切都是上天捉弄我本以為要回山東去了誰曉得反而成了當今狀元唉…我每日里好想找你卻又不敢…”
秦仲海聽了半晌卻沒聽見顧倩兮說話的聲音心道:“怎么搞的?就咱們盧兄弟一人唱獨腳戲么?”他聽盧云說了一陣都是些感慨命運乖離的話已知他是一人自言自語。
盧云正在房內感傷忽聽外頭一人尖聲尖氣地道:“盧相公你快別傷心了奴家這就來看你啦。”
盧云這幾日都在思念顧倩兮只因若有所思便是風吹草動雞鳴狗叫也都會聯想到顧倩兮身上去他心下一喜當即站起身來叫道:“倩兮是你在外頭么?”也是他失魂落魄卻渾沒注意這聲音又粗又啞直是難聽至極哪比得上顧倩兮的溫言笑語。
外頭那聲音尖利地道:“啊!外頭好冷哪真把奴家凍死了。”
此時已近冬季天候慢慢轉寒深夜時路上更會凝出一層寒霜盧云怕顧倩兮受了風寒忙道:“這么冷嗎?你趕緊進來我這兒有炭火!”
那聲音道:“炭火不管用奴家要鉆你的被窩那兒才是暖的。”
盧云俊臉飛紅尋思道:“倩兮向來端莊賢淑怎會說出這種話來?”
卻聽啪地一聲輕響窗沿上出現了一包切好的牛肉跟著又是一壺老酒飛來那聲音尖銳地道:“你快接過了酒菜找些盤碗裝好一會兒奴家來伺候你。”
盧云哦地一聲伸手接過忽然那聲音哈嗤一聲猛地打了個噴嚏跟著傳來吐痰的聲音。盧云心下大疑登即躡手躡腳地走出門去。
卻見秦仲海縮在墻角口中兀自說道:“唉呀!奴家這些日子可想死你了每日里身子好冷心頭卻又火熱直是內外交煎……”他正自說得高興猛聽后頭重重一咳秦仲海回過頭去見到盧云滿面怒氣的看著自己秦仲海嚇了一跳連忙翻身跳起裝出一幅大義凜然的神情沉聲道:“方才有名女子在你窗下窺視我見她身法好快料來定是百花仙子這就追過來瞧瞧了你可曾被這無恥女子驚擾?”
盧云罵道:“什么百花仙子我看是火貪仙子吧!”
秦仲海臉上一紅道:“今夜酷寒先別去追殺那女子了咱們來喝上一杯吧!”說著拉住盧云便往里頭去了。
盧云罵道:“你好生無聊大半夜地來窺視于我……”口中喋喋不休腳下卻跟著進去了。
秦仲海走進書房猛見盧云桌上擺著些紙墨只不知他在寫些什么當下便要去看盧云連忙擋在桌前道:“沒什么好看的你快走開!”
秦仲海心下起疑尋思道:“看他慌成這樣定是在寫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等會兒老子來瞧上一瞧。”他咳了一聲皺眉道:“誰喜歡看你那些鬼文章啊!老子見了書就頭疼來來一起喝酒吧!”說著取出酒肉便與盧云喝了起來。
兩人吃喝一陣秦仲海有意取笑當即陰側側地笑道:“盧兄弟啊!這幾日可曾去尚書府啊?”
盧云面色一沉道:“秦將軍別再提這事那日給你害得好慘。”
秦仲海笑道:“我只是見你與楊郎中好生奇怪放著宜花院里現成的姑娘不去瞧整日卻像瘋狗一樣往顧家大門鉆八成還在門口撒尿占地盤什么的……”
盧云怒氣勃喝道:“你嘴里別這么難聽成不成?”說著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秦仲海見他愁眉不展飽受相思苦惱尋思道:“看他這幅模樣當真愛煞這位顧大小姐。好吧!看在盧兄弟干過老子參謀的份上再幫他一回吧。”他這人做事粗魯無比世所罕見但真要精細起來卻又巧妙連環讓人佩服得五體投地秦仲海轉動手上的酒杯只想來個出奇制勝當下便自打量起來。
正盤算間忽聽盧云道:“秦將軍我昨日去赴何大人的宴聽他說皇上要整飭御前侍衛風紀說你們成日只會打牌賭博想開始叫你們讀書寫字呢!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秦仲海猛聽他提起此事心下不由得一陣氣苦他夾起一塊牛肉嘆道:“都是那些大學士搞的鬼說咱們每人都要交上一篇文章還要來個比賽什么的。唉…說起來明日就要交文章了***我怎么現下才想起來……”說著把牛肉放入口中唉聲嘆氣的嚼著。
盧云心念一動問道:“要交什么樣的文章?”
秦仲海心下一喜倘若盧云有意相助那是萬事不愁了忙道:“皇上吩咐大家每人寫一篇詠嘆頌老子負責的叫做‘西角牌樓頌’。”
盧云奇道:“西角牌樓?那是什么地方?”
秦仲海尷尬一笑道:“那是我虎林軍弟兄平日喝酒賭博的好去處上次賭博被抓個正著八成是這樣皇上才要我好好詠嘆一下。”
盧云嘿地一聲笑道:“沒錯真該詠嘆則個。”
秦仲海見盧云不置可否當下求懇道:“好兄弟你是當今狀元皇上硬派我作文章你老兄就幫我捉刀一回吧!”
盧云與秦仲海相熟自知他痛恨讀書便笑道:“好吧!難得能替你做點事這就包在我身上啦!”
秦仲海又驚又喜笑道:“既然如此你可得快快寫可別誤了時辰。”
盧云微笑道:“你放心一頓飯時間便好。”
那日皇帝賜宴盧云廟堂之上隨口解對令得群臣震動龍心大悅秦仲海看在眼里自知盧云之能便放下心來兩人各自喝酒談笑好生快活。
喝到天明時分秦仲海雖是狂嫖爛賭之徒此時也不勝酒力只趴在桌上小寐。那盧云也醉倒炕上呼呼大睡。模模糊糊之間秦仲海爬起身來見天色朦朧已是黎明打了個哈欠便道:“我該回去啦!咱們改日再敘。”
盧云閉著雙眼含渾地道:“你那‘西角牌樓頌’已經寫好了便放在桌上……”
秦仲海大喜道:“多謝啦!”說著便走到桌前果見洋洋灑灑地好大一篇墨色兀自未干足見用心。
秦仲海心下感動尋思道:“盧兄弟連夜為我寫就他待我真是不壞。”他取起那篇詠嘆頌霎時見到下頭還有一篇文章秦仲海凝目去看卻是一篇情書他匆匆看去只見滿紙情愛料來定是寫給顧倩兮的。
秦仲海看得全身肉麻只想掩面狂奔心中忽想:“等等!老子不能白拿人家的物事總該回報則個。”當即陰側側地一笑將那情書折起悄沒聲地走了。
回到府中天色已然大明秦仲海找來管家將兩篇文章交了過去喝道:“把這兩篇鬼東西裝到信封里了老子一會兒要送出去。”
管家忙道:“兩只信封上該寫些什么?”
秦仲海皺起眉頭道:“一個叫做‘西角牌樓頌’另一個叫……叫他***‘卿卿吾愛頌’快去給我辦好了!”那管家忙不迭地答應便自去了。
秦仲海倒在廳上閉目歇息一陣好容易管家寫好兩只信封彌封裝好秦仲海伸手接過便匆匆往皇宮而去。行到西角牌樓只見一眾下屬愁眉苦臉圍了上來道:“方才尚禮監的太監過來要咱們把文章交上去說諸位大學士不日便要品評了。”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怕他個屁!老子已經有了文章保管還奪個頭牌!”
眾下屬早知秦仲海痛恨讀書寫字本在擔憂受怕此時聽得秦仲海已將文章寫就不禁驚喜交集都來追問詳情。秦仲海笑道:“不必多說了你們等著領獎吧!”率著眾下屬便得意洋洋地往尚禮監而去。
行到附近只見金吾衛、羽林衛、府軍衛的人馬都已在排隊交搞秦仲海向鞏正儀招呼一聲道:“老鞏你寫得怎么樣啊?”
鞏正儀搖頭苦笑道:“好久沒提筆寫字了昨晚只把我忙到天明差點沒給折騰死。”
秦仲海見他額角多了好些白心下暗暗偷笑尋思道:“老子昨晚喝酒喝到天亮你老鞏卻要埋頭苦思嘿嘿看來還是咱們虎林軍夠份量。”
交完差后又給尚禮太監叫去學習禮儀說不日宮中便要過年眾人需得學習一番應對進退以免在百官朝賀時丟臉。眾太監平日便與御前侍衛不睦難得抓到這個良機自是趁隙報復只把眾侍衛折磨得怨聲載道火氣沖天。秦仲海給請去習練盆栽園藝饒他火貪一刀威力無窮在這細活之前也給折磨得雙手顫抖不已恨不得將滿園鮮花全數放火焚毀。
待到出宮時已是傍晚時分秦仲海心下痛罵又累又氣之余只得訕訕去了。
行到王府胡同外的謫仙樓秦仲海早已餓得頭昏眼花便匆匆沖了進去喝道:“給來兩盆熱炒三斤白干。”
那掌柜忙道:“這位軍爺今兒個是寒食節京城客店只有清茶準備不賣酒肉吃食。”
秦仲海心下暗怒想道:“老子今日怎么這等倒楣到哪兒都不便利。”當下伸手往大門一敲暴喝道:“***!有吃的便成!”
那掌柜連忙道:“是是請客官上二樓去坐。”秦仲海坐了下來伙計連忙送上花生果子另為他煮了壺熱茶。
秦仲海喝了口清茶咬了口花生不覺滿口清香滋味只覺口中淡出鳥來他吃一口罵一聲粗話連篇直是威震四座。
正吃間忽見右靠窗處坐了對男女兩人形貌甚是俊雅秀美。秦仲海極目細看見那男子正是楊肅觀女孩卻是顧倩兮兩人正自談笑說話看來頗為愉快。
秦仲海心頭火起尋思道:“你***咱們盧兄弟每日在房里長吁短嘆你這小娘皮卻來和人閑話家常老子看了真個不順眼。”轉眼看那楊肅觀也是滿心喜悅的模樣心中更覺火大:“這幾日多少大事未決這風流浪子還往脂粉堆里鉆老子今日替侯爺教訓這畜生敗類!”他卻忘了自己昨夜與盧云喝個酩酊大醉也算不上奉公守法。
眼見楊肅觀未曾現自己秦仲海心下暗喜正想拿花生丟他忽見樓下一名女子言笑晏晏正與一眾王公大臣說笑。秦仲海細目去看心中登時大樂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那“百花仙子”胡媚兒此女是個浮浪性兒那日在華山上便見她使盡風騷盡在對楊肅觀眉目傳情做得十分功夫。秦仲海念及此處心道:“好久不見這浪蕩女啦!看老子來挑撥一陣。”他舉起花生便往樓下丟去。
胡媚兒正與一桌男子談笑看來頗有大家閨秀的風范誰知啪地一聲腦門竟給花生丟中她大怒站起喝道:“是誰在此胡鬧!”
一眾王孫公子本以為她是哪家大人的閨女誰知竟會如此潑辣忍不住一驚胡媚兒見眾人神情駭異連忙溫婉一笑道:“沒事的大家寬坐。”她坐了下來淺淺一笑忽然一口膿痰吐來此時胡媚兒已然有備急忙往旁一閃那膿痰撲地一聲猛地落在一名公子臉上。
胡媚兒狂怒不已不再顧得玉女模樣霎時舉起拂塵沖上樓去喝問道:“是誰招惹姑娘!”她見四座都是才子佳人風流文士只有一名高鼻鷹目的大漢在那亂吐花生殼想來定是此人在此作怪胡媚兒心下大怒上前喝道:“你這丑怪家伙是不是你招惹本姑娘!”
那大漢自是秦仲海了只見他冷冷一笑道:“都說百花仙子好生曉事誰知如此愚昧不堪。”
胡媚兒怒道:“你說什么?”
秦仲海喝了口清茶淡淡地道:“嵩山少林寺的高手在那兒等你你怎地還不過去?”
胡媚兒怒道:“我說是誰這么大膽原來是少林寺賊禿!是靈定還是靈真招惹老娘?”
秦仲海伸手一指朝窗邊一處指去冷笑道:“人在那兒了你自己去問吧!”
胡媚兒冷眼回看猛地一縱穩穩地飛了過去陡地座上男客轉過頭來胡媚兒見他容貌雋雅儀表出眾正是天絕僧的關門弟子楊肅觀當下大喜道:“楊郎中!原來是你!”
楊肅觀正與顧倩兮喝茶談天誰知天外飛來這名妖婦忍不住心下一驚道:“你……你怎么也來了?”
顧倩兮看了胡媚兒一眼神情甚是訝異茫然道:“這位姑娘是……”
胡媚兒自行坐了下來向楊肅觀一笑道:“我姓胡和咱們楊郎中是舊識了。”
楊肅觀心下暗自忌憚這女魔頭出手甚是毒辣那日談笑間便毒死張之越后又整垮錦衣衛教頭郝震湘自己可別中了她的陰謀毒手當下舉起茶杯心中盤算脫身之計。
胡媚兒微微一笑全然不理會顧倩兮一雙媚眼直往楊肅觀身上拋去楊肅觀面上力做鎮靜心下卻有毛之感他一面要偷看顧倩兮的動靜又要提防百花仙子的陰狠殺招饒他少林正宗武功也有吃不消之慨。
卻聽樓下傳來吼叫之聲:“***不賣酒菜老子拆了你的爛店!”楊肅觀聽這聲音雄渾有力當是武林人物所卻不知又是何方神圣駕臨。
只聽那掌柜道:“兩位大爺行行好今日是寒食節咱們可不能賣酒肉啊!”
一個尖銳的聲音道:“你***什么叫做寒食節?為什么不是暖食節!熱水節!偏偏有這許多古怪!”跟著傳來桌椅翻倒的聲響想來是動上了手。
楊肅觀皺起眉頭正想藉機開溜忽聽一人道:“師弟算了吧!咱們就喝點茶水吃個點心那也不壞啊!”另一人道:“可惡!咱們華山雙仙一日不可無肉真是倒楣透頂。”
楊肅觀聽得“華山雙仙”四字腦中立時浮現華山雙怪荒唐至極的模樣心下不禁一寒尋思道:“怎么這許多武林人物都來了真是大大的不巧。”想起這兩個怪物的種種無賴事跡現下顧倩兮就在眼前可別生出什么難堪事來。他眼角微撇赫見華山雙怪已然走上樓來更是又煩又驚。
原來前些日子是瓊國丈的壽宴那華山玉清觀與之交誼非常自也在受邀之列。瓊國丈雖然官高爵重但他無意大肆宴會朝中官員便只請了劉敬、徐鐵頭等幾名好友在紫云軒小小辦了幾桌宴席是以楊肅觀不知此事。
華山雙怪坐了下來各自喝了幾口清茶算盤怪把茶水吐在地下罵道:“他***這京里的茶水怎么這等難喝比狗尿也還不如。”
肥秤怪道:“別怨了咱們兩個老的可得快些回山我看徒孫小掌門這些時日焦頭爛額咱倆別再給他添憂惹煩了。”
楊肅觀聽了這話登時想起蘇穎已接下掌門大位從二月算起已有七八個月了卻不知他這些時日干得如何。
正想間猛聽算盤怪罵道:“說來說去都怪寧師侄執意退隱不然咱們現下還是威風凜凜的根本不必把這些江湖人物放在眼里。”說著惡狠狠地望向四座似乎心中有恨。
肥秤怪勸慰道:“師弟快別這般想了寧師侄雖然退隱但咱們依舊威風八面啊!想那日封劍退隱連卓凌昭這等劍法也給打下馬來說起來咱們華山仍舊是天下第一。”
算盤怪大聲道:“沒錯!天下第一正是這四個字!”
兩人說話間只聽一名女子笑道:“兩個老不死的盡是在這兒胡吹大氣羞也不羞啊!”
華山雙怪同時轉頭怒喝道:“什么人!”二人怒目看去卻見一名黃裝美女端了杯清茶正自笑吟吟地喝著看她妖媚模樣不是胡媚兒是誰?
肥秤怪眼尖一見百花仙子妖妖嬈嬈的模樣霎時已認出她來當即喝道:“百花仙子!又是你這妖婦!”
胡媚兒微微一笑道:“方才聽兩位在那兒胡吹大氣我聽得臉紅便忍不住多說了兩句還請兩位老爺子莫要見怪啊!”
楊肅觀見這胡媚兒四下生事心下暗暗叫苦只怕一會兒要有大打不免驚擾了顧倩兮百忙中偷眼往顧倩兮望去只見她秀眉不展顯然不喜眼前凌亂的場面。楊肅觀咳了一聲只想拉著顧倩兮開溜但此時若要貿然離開反而露了形跡只有靜觀局面了。
肥秤怪強抑怒氣沉聲道:“我吹什么氣了?你把話說明白點。”
胡媚兒理了理鬢角笑道:“寧不凡既然退隱了那跟死了也沒什么不同你們華山少了他那是連三流門派也不如啦!你們不急著回家練武圖強居然有臉在京城招搖撞騙胡吹大氣還敢自稱什么天下第一唉……我真替你們難為情啊!”
華山雙怪聞言大怒算盤怪抓起兵刃便要上前動手。肥秤怪猛地想起一事連忙伸手攔住低聲道:“聽說這女子與江充那狗子有染這幫賊子高手如云咱們千萬別在京城招惹她。”此時寧不凡退隱華山少了天下第一高手實力不比以往若要招惹安道京、羅摩什等人準會吃上大虧。
算盤怪咦地一聲奇道:“什么?這女子與江充有染?”
肥秤怪左右看了一陣低聲道:“這事你知我知就是不要大聲嚷嚷。”
算盤怪哦了一聲轉頭往胡媚兒望去待見她與楊肅觀同桌登時附耳過去低聲道:“那小子不是少林寺那姓楊的家伙么?怎么也和百花仙子混在一起了?”
肥秤怪向來喜愛道聽途說一見楊肅觀的面登時想起華山會后傳開的消息低聲便道:“師弟有所不知江湖中人有言說胡媚兒與那姓楊的小子私下有情這當口八成是來幽會的卻給咱們撞見了。”
算盤怪又驚又喜又氣又怕當場跳了起來戟指大罵:“好淫婦!終于給我抓到把柄了吧?本以為你只跟那姓江的奸臣有染沒想到你姘頭這么多終于給我抓奸在床了吧!”
胡媚兒聽他胡言亂語不由得一愣道:“你在胡說什么?”
算盤怪哈哈大笑當場走了過去冷笑道:“你和姓楊的行得做得旁人就說不得?那日華山之上我看你與這姓楊的小子眉來眼去老早便在疑心了!沒想到你們連孩子也生出來啦!無恥啊無恥!楊肅觀少林的臉面全給你丟光了!”當場加油添醋又自行增了幾味料竟是當成故事來說。
那日卓凌昭一心安排武林盟主的大計楊肅觀便以唇槍舌劍回敬只說得卓凌昭面紅耳赤回不上半句話眼看“劍神”無力招架那峨眉掌門嚴松才來胡亂編排說楊肅觀與胡媚兒有染云云這話本是圍魏救趙用意只在替卓凌昭解圍哪知幾個月下來武林人物以嚴松的話為源頭竟已傳得如此難聽。
楊肅觀聽了這話只氣得全身顫抖不知高低那胡媚兒聽算盤怪說得荒唐卻也不生氣媚眼只往楊肅觀瞅去膩聲道:“楊郎!人家的名節全給你毀了!你可怎生賠我哪!”
楊肅觀聽她還在編排心中又氣又急只是此時若要找算盤怪爭辯不知這人又有多少荒誕不經的無恥話等著說將出來楊肅觀氣急敗壞連忙偷眼朝顧倩兮瞧去只見她臉色慘澹好似信了算盤怪的鬼話。楊肅觀心中駭異尋思道:“好容易今天才約了她出來怎么又遇上這等荒唐人物唉……我恁也厄運連連了……”
算盤怪毫不放松兀自喋喋不休拼命加柴添火大聲道:“楊肅觀啊楊肅觀!你與百花仙子兩相情愛生下私生孩子也就罷了居然還讓這孩子為禍武林造成天下莫大浩劫!姓楊的!你知不知恥!”一時說得興高采烈暢快淋漓。
眼見顧倩兮站起身來已要離去楊肅觀忍不住氣往上沖怒道:“算盤怪!你……你莫再胡說八道!”
算盤怪仰天狂笑喝道:“你與你姘頭私下纏綿就算了居然還敢在京師地方公然**你還配稱作少林寺的人嗎?”
楊肅觀氣得面色紫幾欲昏暈卻見胡媚兒眉開眼笑笑道:“算盤仙你也真是的我與楊郎小倆口的事你居然也在這大聲述說回頭楊老爺知道了你可要害我家楊郎給責備了哪!”
顧倩兮聽了這話更是頭也不回走下樓去了楊肅觀面色慘白道:“倩兮你別信他們的鬼話啊!”他正要追上前去卻見樓梯口站著一名流氓也似的男子正自對他嘻笑指點卻是“火貪一刀”秦仲海。
楊肅觀心頭苦煞尋思道:“今日我可是犯了太歲不然怎會有這許多兇神惡煞同時出現天哪!我是招誰惹誰了……”
卻說盧云這日給人邀宴好容易宴席已畢離開禮部侍郎的府宅在路上緩緩而歸行到謫仙樓下忽見一名美貌少女氣沖沖地下樓正是顧倩兮來了。盧云見她迎面而來一時心頭大震想道:“這……我……我又遇上她了……”他想要上前招呼一時卻又不敢兩腳好似生根一般牢牢地定在地下。
卻見顧倩兮正眼也不看他一眼逕自從他身邊擦過只留下一陣淡淡的幽香盧云心中感嘆心道:“完了我與她之間真的完了唉……”他望著顧倩兮的背影只覺胸口哽惡淚水更要滴了下來。
正難受間忽然身上微微一麻竟給人點中穴道盧云心下大驚正想張口喝問只覺喉嚨一啞連啞穴也被點上跟著領子一緊身子竟被人提了起來他轉頭去看只見那下手之人對著自己嘻嘻直笑卻是秦仲海。
盧云心道:“慘了秦將軍定是喝酒喝多了這當口了酒瘋不知他要如何折騰我我可小心了。”正自驚惶間只見秦仲海趕在顧倩兮前頭自往兵部尚書的府宅奔去。
盧云心中更怕想道:“秦將軍不知有什么可怕陰謀莫非要讓我大大出丑不成?”他想開口喝阻可身上穴道又被點上實在難以出聲一時間只有心急如焚卻是無能為力。
眼見秦仲海翻過了顧家的高墻盧云見實在不能再拖當下運起全身殘余功力猛往秦仲海懷中撞去秦仲海罵道:“狗咬呂洞賓!”伸手在他后頸上一斬登時將他劈暈過去。
盧云昏暈良久終于悠悠醒轉他想要坐起身來霎時腦門重重地撞了一記只把他震得頭昏眼花便在此時忽聽一名女子的聲音叫道:“啊!床下有老鼠!”盧云聽了這溫軟的聲音頓時心中一驚尋思道:“這……這是倩兮的聲音我這是在什么地方?”
他轉頭望去只見四周一片黑暗正打量間又聽顧倩兮道:“小紅你去看看這床下有老鼠我可不敢睡了。”
盧云登時醒悟:“原來我是在顧家小姐的床下這……秦將軍實在太也胡鬧了些……”看來秦仲海手腳俐落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擱在顧家小姐床下這份能耐卻也了得。
盧云顧不得贊嘆一心只想爬出床去可又怕給顧倩兮覺到時不免被當成登徒浪子若要給顧嗣源知道此事那可是萬劫不復的慘況他咬緊牙關就怕出一點半點聲響。
卻聽小紅的聲音道:“小姐別怕我去拿只掃帚過來包管把這老鼠打出來。”
顧倩兮道:“你快些取來!”過不多時只聽腳步聲響那小紅已然拿著掃帚過來她嘿地一聲叫道:“看婢子的!”只見床腳伸進一根掃帚跟著往盧云身上掃來。
盧云深怕給小紅覺自己連忙往墻壁靠去他用力過猛霎時墻壁出轟地一聲險些給他撞塌了。
顧倩兮驚道:“這老鼠好大!”
小紅罵道:“死老鼠!臭老鼠!你趕緊去死吧!”跟著往床下一陣亂打饒他盧云武功不差內力不弱此時也只能貼緊墻角給人胡亂撕打一陣只覺倒楣透頂。
小紅打得臉紅氣喘卻不見有老鼠出來她趴在地下往床底看去盧云吃了一驚深怕給她現自己急忙運起“無絕心法”掌中生出一股黏勁便如壁虎般貼住床板。
小紅見床下空無一物便道:“床下沒東西看來這老鼠逃啦!”
顧倩兮猶不放心低聲道:“不成咱們用水沖一陣不然這老鼠夜間又要爬出來可會把我嚇死。”
小紅笑道:“行包在婢子身上!”當即奔出門去便要取水過來盧云心道:“我若不想個辦法不免被她主仆二人水火交攻。說不得先嚇唬她們一陣。”當下急忙裝作老鼠嘶鳴的模樣跟著出連串的吱吱叫聲。
主仆二人聽了這惡鼠嘶叫頓時一驚紛紛退后小紅驚道:“這…這該死的老鼠又出來啦!”她舉起掃帚又往床下一陣亂抽盧云雖然貼在床板上臀部背部仍是連連挨打當下急急出“吱”地一聲大響心道:“這一聲夠凄厲的她們應會以為老鼠死了吧?”
果然慘叫過后小紅驚魂未定地道:“這老鼠好像死了。”
顧倩兮悄聲道:“你再打兩下試試!”
眼看小紅又要過來盧云心中一急急忙從懷中掏出銅錢從床腳往外丟出他內力深厚指力非小那銅錢咕溜溜地一滾便朝門外飛去其勢頗看來真與老鼠有些相似。
銅錢飛出只把主仆兩人嚇得同聲驚叫小紅驚道:“這老鼠好像會飛!”
顧倩兮尖叫道:“快去追啊!”
小紅舉起掃帚登時往門外沖出口中大叫:“臭老鼠有種的別跑姑娘我來啦!”
盧云見小紅遠走便撤去掌心黏勁身形落地心道:“還好我熟知兵法來個聲東擊西否則今夜定給打死在這兒。”
正慶幸間只見顧倩兮緩緩地走向床來跟著坐在床沿上一動不動。
盧云見她一雙纖纖玉足就在眼前腳踝柔美足掌渾圓心中不覺一蕩他連忙收攝心神就怕自己又出了聲響到時不免被活活打死。
忽聽顧倩兮低聲一嘆好似有什么心事盧云聽了嘆息心中便想:“倩兮可是想起了什么事?難道是楊郎中待她不好么?”
顧倩兮正自嘆息那小紅已然打死“老鼠”走了進來問道:“小姐啊你又怎么了?”
顧倩兮搖頭嘆道:“沒什么只是覺得身為女子真是可憐又怕給男人欺侮可又不能不嫁唉……真不如出家為尼算了。”
小紅立即贊同大聲道:“可不是嗎!天下男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這些男子要不便是忘恩負義要不便是天生薄幸個個都是狗一樣的無恥貨色!小姐若要出家小紅定也陪著你!”
顧倩兮嘆了一聲道:“不說這些了我該睡了。”
小紅道:“我來服侍小姐脫衣。”跟著主仆兩人開始寬衣解帶。
盧云連忙閉上了眼心中直怦怦亂跳只怕窺見顧倩兮的玉體可想起顧倩兮美麗的臉龐又忍不住想偷看一眼滿心掙扎間好容易聽得顧倩兮道:“好了你下去歇息吧!”
盧云聞言登時松了口氣忽又覺得心中一陣惆悵。
只見顧倩兮脫了鞋襪露出纖細柔美的赤足正在地毯上緩緩行走盧云與她相識經年卻不曾見過她的玉足此時初看乍見忍不住兩眼直呆呆望著。
他看著看心下忽地自責尋思道:“我怎么如此卑鄙非但躲入人家小姐的閨房還來偷看人家的小腳我……我讀的是什么圣賢書了?”心中卻又想道:“這一切全是秦將軍害的若非如此我也不會給卡在這兒這是‘天之所與不取反咎’全然不能怪我。”
心中善念惡念正自交戰忽聽顧倩兮低聲叫道:“這是什么怎會有一個信封?”
盧云心下一奇不知她說的是什么卻聽顧倩兮念道:“卿卿吾愛頌……好肉麻這是誰放在我桌上的?”只聽她前后翻看倒不急著撕破信封閱讀。
盧云心中長嘆暗道:“唉……不知是哪家公子又來追求她了卿卿吾愛頌這等惡心的名字也用得出來。”
卻聽顧倩兮嬌呼一聲道:“盧云……原來是你……”
盧云心下大奇心道:“什么原來是我?”陡地恍然大悟知道定是秦仲海搞鬼。又窘又羞之間想道:“這下丟臉了那日我情思難遣這才寫下了一封情書誰知秦將軍給我取了這等難聽的名字。唉等會兒給她看了不知會有什么下稍……”
盧云滿臉羞紅卻聽顧倩兮喉頭哽咽顫聲道:“盧云!你平日里冷著一張鐵面毫不理睬于我也不求我原諒我……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原來你還是念著我……”聽得此言盧云心下又驚又愧這才懂了顧倩兮的心事想道:“原來……原來她一直等我過來低頭哀求我…我恁也粗心大意了…”
看來顧倩兮早有意原諒自己只是她是姑娘家自也臉嫩情郎雖然不解自己的心意卻也無計可施了。
盧云心中激蕩只想爬出床去但想起小姐衣衫不整卻又是不敢。
顧倩兮哭了一陣撕破了信封道:“盧狀元……讓我看看你的文章吧……”只聽她哽咽出聲念道:“西角牌樓聳立皇城雄奇偉烈堪為天子左右守護之寶也。”饒她眼淚低垂念了這幾句話還是不免心中一奇道:“好奇怪什么是西角牌樓?那是什么地方?”
盧云暗暗叫苦心道:“這不是我替仲海寫的‘西角牌樓頌’么?怎會出現在此?”
只聽顧倩兮咦了一陣又讀道:“夕陽西歸余等侍衛登于樓上仰望京華云煙涼風吹拂四下寧靜……”她洋洋灑灑念了一陣都是些歌頌西角牌樓的辭句既沒半句輕憐蜜愛更無只言片語的關懷。她越讀越氣猛地怒氣勃道:“這……這算是什么‘卿卿吾愛頌’了?原來是戲耍我的!”她重重將那“西角牌樓頌”一摔將之扔在桌上跟著往床上一跳又哭了起來。
盧云又急又怕只想出去安慰她一陣可又遲遲不敢移步他躲在床下想起方才顧倩兮的舉止只覺心亂如麻尋思道:“盧云啊盧云其實倩兮未必忘情于你了只是你這人始終自卑自慚從不敢真心去待她好唉你啊你你對得起她的一番情意么!”
盧云守在床下不住長吁短嘆又過了半個時辰耳聽鼻息細細顧倩兮已然熟睡盧云這才從床下爬了出來。他緩步走向床邊只見顧倩兮睫毛緊閉面上兀自帶著一串淚珠。
當年揚州分離至今已有二載這還是第一回這般無牽無掛地望著她。盧云坐在床沿望著心上人美麗的臉龐不由得輕輕地嘆了口氣伸手替她攏了攏被心道:“我能這般毫無牽掛的看著她已是今生最大的福份了。倩兮啊倩兮你可知道我便在你身旁么?”
他細細看了良久竟是舍不得離開。看到后來想起往事心中相思之念越重就怕自己落下淚來他不愿自己有所失態當即輕嘆一聲轉身過去便要跳窗而出。
忽聽顧倩兮道:“你別走!”
盧云大吃一驚急忙回身過來卻見顧倩兮仍在熟睡想來方才那話該是睡夢之言。
盧云微微苦笑心道:“原來是夢話。”他搖了搖頭轉過身去正待離開忽聽顧倩兮幽幽地道:“盧云啊盧云…你別走……我不在乎你是不是逃犯……盧云……盧云……兩年了……你可知我好生掛記你……”
盧云癡癡聽著此時顧倩兮雖在睡夢之中但言語更見真切。盧云緩緩地走到床邊望著顧倩兮嬌美的臉龐心道:“她從來都是深愛于我我……我恁也狠心了……”
當年兩人無奈分離顧倩兮心中的傷痛如何比自己少了?想她終日郁郁寡歡又打聽不到情郎的消息定是折磨得狠了。他盧云只知自己懷才不遇的辛酸什么時候把顧倩兮的苦處放在心上了?心念及此已是淚流滿面。
只聽顧倩兮兀自說著夢話道:“盧云啊……你中了狀元我好高興……可是你卻不理我了…盧云啊盧云難道你非要我苦苦哀求你才肯回來我身邊么?盧云…你好可恨…你好可恨……”
盧云聽了她的真情言語心下大為感動一時情不自禁竟爾低下頭去在她唇上深深一吻。
顧倩兮正自沉睡忽覺有人親吻自己驀地尖叫一聲嚇醒過來待見盧云深情款款地坐在床沿真是又驚又喜又愛又恨她輕聲叫道:“是你!”
盧云點頭道:“是我。”
顧倩兮淚流滿面哭道:“你終于來找我了。”
盧云微微苦笑嘆道:“倩兮我……我對不起你……”
顧倩兮縱身入懷痛哭出聲盧云也是又喜又悲霎時伸手抱住她兩人心頭火熱四唇相接一時深深香吻只見滿室輕憐蜜愛宛若身在夢境。
兩人吻了一陣忽聽一個森厲的聲音叫道:“倩兮!什么事?有誰在你房里么?”跟著腳步聲細碎二姨娘帶著大批丫嬛沖了過來人人手上拿著棍棒掃帚卻是聽了顧倩兮那聲驚叫都要前來擒拿歹徒。
盧云嚇了一跳慘然道:“天啊!”忙往床下一鉆又躲了起來。
一群女子手提棍棒推門沖了進來二姨娘喝道:“小賊呢?”只見顧倩兮睡眼惺忪搖頭道:“什么事啊沒人在我房里啊!”
二姨娘哼了一聲道:“我明明聽到聲音了你可別想騙過姨娘!”說著走上前去將錦帳掀開在里頭查了一陣。
顧倩兮嬌嗔道:“說過了沒人嘛!姨娘怎么還是不信?”
二姨娘尷尬一笑道:“前些日子有瘋狗在咱們家門口亂吠姨娘只是怕他們跑了進來倒不是有什么惡意。”說著歉然不已。
卻聽小紅道:“婢子猜想可能是老鼠方才在床下現了一只大老鼠呢!”
二姨娘驚道:“真有此事大家給我打!”眾人舉起棍棒紛紛往床下戳去。
顧倩兮面露惶急之色叫道:“床下沒有老鼠你們快回去睡吧!”
二姨娘怒道:“不行這些老鼠成日偷吃家里的東西不拖出來打死不行!”當下足足亂打亂戳了小半個時辰眼見實在沒有老鼠竄出這才揚長離去。
顧倩兮見二姨娘等人走遠急忙往床下一看低聲道:“盧公子你還好吧?”
卻見盧云爬將出來已然鼻青臉腫顯給人狠狠打了一頓他歪嘴苦笑道:“天可憐見沒給人活活打死。”
顧倩兮見狀忍不住噗嗤一笑她自識得盧云以來從不曾見他如此狼狽可也不曾這般滿心歡喜當即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無限柔情盡在其中。
第二日秦仲海進宮去了眾屬下奔了過來大聲道:“啟稟老大那尚禮監太監要咱們過去說大學士已將大伙兒的文章品評好了這會兒就要布名次。”
秦仲海信心滿滿笑道:“他***!還要評什么?老子當然第一!”他昂闊步咧嘴大笑便往尚禮監行去。
行到近處那太監已然取出眾人的文章道:“本次比賽經諸位大學士公評已有勝負結果請勝者莫驕敗者勿餒日后還會有類似比賽大家還有揚眉吐氣的機會。”
眾人聽得此言都是為之一驚罵道:“他***還要寫啊!**你祖宗!”
那太監恍若不覺笑嘻嘻地道:“這就請孔閣揆親自頒獎項。”
只見大學士孔安當先走了出來手上拿著一紙獎狀道:“本次詠嘆競賽歷經艱難終始皇上肯諸位侍衛大人百忙中抽空參與本官自是樂見其成……”跟著說了好大一篇直是喋喋不休無止無盡。眾侍衛聽得廢話連篇紛紛閉目養神練氣打坐一時大堂萬籟俱寂眾人如同入定坐化。
秦仲海聽得氣悶至極正自光火忽聽孔安道:“好了以下便開始頒獎項。”眾侍衛聽得廢話結束紛紛睜開雙眼頓時滿室都是武林高手的炯炯目光令人嘆為觀止。
孔安清了清嗓子道:“本次競賽由金吾衛獲取季軍請鞏正儀都統取獎。”
鞏正儀聞言大喜道:“不枉我白了鬢角一夜苦思!總算有些回報了!”說著急急向前領獎。
孔安道:“鞏正儀布局嚴謹文章通順堪為佳作各位日后若有興致不妨借來一觀。”
鞏正儀連連作揖喜道:“大家若是要看歡迎到北角牌樓領取。”眾侍衛各自在角落嘻笑謾罵全無一人理會。
孔安又道:“此次競賽亞軍是府軍衛請李揚鷹都統上前。”
那李揚鷹身長九尺生得土匪一樣兩只鼻孔朝天仰起誰知竟能寫得一手好文章。只見他慌忙上前領獎一幅喜不自勝的模樣。
孔安道:“李揚鷹的文章以文詞見長對仗恭謹詞藻優美堪為其中代表之作。”
李揚鷹大笑道:“多虧我那帳房先生……”孔安“咦”地一聲顯是懷疑有人捉刀李揚鷹嚅嚙地道:“多虧我那帳房先生替我捶背揉腰……”
孔安哼地一聲道:“日后要好好努力啊!”
李揚鷹陪笑道:“是下官理會得。”跟著急急往下一跳大喝道:“老子中式了!”便與眾兄弟歡慶。
秦仲海輕咳一聲眼見李揚鷹這等土匪都能得獎自己更不能泄氣了他看眾多手下都有惶急之意當即低聲道:“你們等著看吧!冠軍必是你老子。”
孔安清了清嗓門道:“頒冠軍之前老夫先得說明一事。”
眾人聽他此言頗為奇特急忙抬頭聆聽。孔安道:“這次冠軍極有爭議原本因筆法太過新穎過于特異本想要令其從缺但因讀者莫不垂淚流涕只覺這等佳作若不公諸于世實在太過可惜眾大人幾經討論這才決定賞下這特獎。”
眾人都是訝異不過是一篇詠嘆頌誰知竟能讓人痛哭流涕說來實難令人相信。
孔安向秦仲海一笑道:“秦將軍恭喜你了你寫的一手好文章啊!”
秦仲海仰天大笑得意洋洋走了上去道:“本就該我得獎!有什么爭議不爭議的?”
孔安笑道:“只因你文章實在特別把這西角牌樓當作是夢中情人來詠嘆這才感動無數閱卷大人。”
秦仲海奇道:“你說什么?”
孔安取出文章贊嘆道:“卿卿吾愛吾之夢縈無日或忘難舍相思……”說著用力往秦仲海肩上一拍贊道:“你對‘西角牌樓’的這份愛我等都是感動萬分啊!”
秦仲海恍然大悟才知那管家彌封錯誤竟將“卿卿吾愛頌”放到了“西角牌樓頌”的信封里他面上尷尬尋思道:“慘了盧兄弟那兒不知有無出了亂子可別給我害慘了才好。”
正想間卻聽孔安道:“只是秦將軍平日要注意衛生你雖然深愛‘西角牌樓’可是不可以用嘴去舔去咬不然肚子拉稀可會傷了身子哪……”
秦仲海連連干笑心道:“你***這下錯有錯著居然叫老子贏了大獎真***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