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了半天,書生氣十足的瘦高個才醒過神來,擺擺手說:“沒關係沒關係,你說得太好了。”那位富貴相的前輩也點著頭說:“挺厲害的,你是中文系的新生?”
我點頭稱是,胖前輩指著瘦前輩說:“哦,他是育新文學社的社長杜青,也是你們中文系的。我叫陳一凡,是哲學系的,請問這位小兄弟是?”
我一時間陷入短暫的迷惘狀態。在我的記憶中,文學社的社長明明叫劉亦偉,可是這個杜青,確實毫無他的印象。傻了片刻,我趕緊說我叫周序,是中文系漢語言文學班的新生,平時就是喜歡胡思亂想,說話呢也是不分輕重,沒想到這次會班門弄斧,實在慚愧。
聽起來我們之間的對話很象是武俠小說中高手相遇時的對白,杜青和陳一凡聽了我的臺詞就笑了起來,杜青說這位小兄弟很有趣呀,育新歡迎你加入。
接下來就是大家談笑宴然,我也是個不分輕重的人,只能是儘量放棄心中的疑慮,反正這樣類似的情況早已發生過多次。從金普光的出現開始,我就應該清醒地明白,事態的發展絕對不會再象我記憶中所知道的模式一樣發展了,未來這二十年,想要原封不動地遵守已知的軌跡是做不到的。普光也好,李蕓也好,洪濤也好,包麗娜也好,小宣也好,甚至是莫名其妙冒出來的蔡曉紅,他們都不是我記憶中的那個樣子,或者都超出了我的預期。
所以我不得不放下心裡的包袱,很快就跟杜青他們打成了一片,杜青說話也是沒大沒小,根本沒有一點老前輩的架子,有時還會傻呵呵地笑個不停,也許,熱愛文學的人都有一顆赤子之心,真是說得不錯。
陳一凡則是文學社裡的雜誌編輯,從某種角度上說,他比杜青更成熟和有商業頭腦,那可能是因爲這本雜誌年年都缺錢,他得解決出刊經費問題的原因吧。
李蕓現在看我的眼神已經帶有幾分崇拜了,而蔡曉紅則悶聲不響地縮在角落裡,金普光倒是坐在她的身邊,但也只和別人相談而歡,並沒有與蔡曉紅說話。
很快晚會就正式開始了,杜青和陳一凡都發了言,然後是某位老師講話,據說那位老師是社團中心的主任,反正說的都是一些充實課餘生活,提高文學修養等空話。接著是某位出版社的編輯來講話,說的是文學寫作趨勢,最後是杜青宣佈第五屆育新文學大獎賽全面開始,分成詩歌類小說類和雜文類三大塊,這一次與以往不同的是增加了文學新秀特別獎,還有豐厚的獎品。所謂的豐厚獎品其實是幾本精裝版的書,估計正是那個出版社贊助的吧。
按計劃,這個獎的揭曉將在下個月中旬進行,而在此之前,由於杜青和陳一凡已經是大四的學生了,這個學期已經分別找好了實習單位,實習工作會比較繁忙,再加上文學社理事會中的許多成員都面臨著最後一個學年學業和實習的雙重壓力,所以近期就將改選理事會,甚至可能會選舉新的社長和刊物編輯部。而這些,都說明文學社急需要新陳代謝,需要新鮮血液的補充。
杜青和陳一凡都呼籲新生積極參加社團活動,儘快融入社團之中並擔當起更大的責任。
晚會結束後杜青叫住了我,邀請我明天有空到他的寢室去聊一下,他也會專門找我的作品來看,在我想來,杜青可能覺得我會是在文學社中承擔起更重要的作用,而不僅僅是普通社員。
回寢室的路上,普光這個燈泡徹底消失了,幽靜的林蔭路上,只有我和李蕓默默地並肩而行。從團部到中心花園,有一條小路繞過一座假山,小路兩邊的梧桐散發著夏日的獨有氣味,使氣氛更溫柔而曖昧。昏黃的路燈把光影投射到水泥地面上,一片暗淡之中,穿著一襲雪白連衣裙的李蕓,顯然猶如夢幻般的優雅和美麗。
我突然摟住她的腰間,將我的臉側著貼近她的臉,近到可以聞到她臉上淡淡的清甜的脂粉香味。然後我輕輕地在她耳邊說:“李蕓,你剛纔是不是偷拿了我的一張稿紙?”
李蕓緊張地喘息著說:“你看到了?”
“嗯,我看到你在我牀上看稿子時,將一張稿紙疊好,然後放進自己的袋子裡。”
“那,你爲什麼現在才說?”
“不知道。因爲我覺得那首詩寫得並不好,再說,那首詩也不是寫給你的。”
也許是我的話說得太過絕情,李蕓的臉上籠罩著濃濃的失望和憎惡。她猛地掙脫開我的懷抱,大聲對我說:“你想告訴我什麼?你以爲我在想什麼?你也太自作多情了!”
說完她從隨身提的袋子裡拿出那張稿紙,用力地塞到我手裡。路燈下我看到她的眼睛已經紅了,她靠在路燈的燈桿上,頭低垂著,長長的美麗頭髮披散在肩頭,惹人愛憐。
“對不起。”我說,“對不起,我只是想知道,你爲什麼會做那麼古怪的事,我沒別的意思。”
李蕓沉默了一會兒,使自己的情緒稍稍冷靜了一下,然後說:“我很喜歡那首詩,想把它抄下來,然後明天再把它作爲參賽作品交到文學社。我不想讓你知道我喜歡這首詩,我以爲,今天把你所有的作品都交給了文學社,你是不會發覺其中少了一首詩的。我是個怪人,是嗎?很古怪的女孩子,是不是?”
她抑起臉來,眼睛中含著晶瑩美麗的淚光,說:“我會不會讓你覺得有點神經病?”
我儘可能溫柔地抱著她,儘可能溫柔地對她說:“不會,你不是神經病,我纔是神經有問題呢。我根本就不該提起這件事,爲了這張無聊的稿紙。”
“不是的,”李蕓說,“不是這樣,這首詩寫得真的非常非常好,也許會獲獎的。明天我會把它交給文學社,作爲參賽作品。”
我笑了笑說:“這不重要,我現在把它送給你了。”
我把那首詩——名叫"塵埃"的詩的詩稿,放入李蕓的手裡。然後我在她的額頭吻了一下,很輕很輕地吻了一下,猶如夏日裡的微風,輕輕拂過薔薇花的枝梢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