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莫里斯匆匆從外面回來,他咳了幾聲,臉色有些漲紅,但很快就好了。
從醫學角度來說,他的“傷口”已經完全癒合,但是對身體造成的損害卻不會因爲傷口癒合,就完全癒合。
這些會陪伴他終生。
一開始可能他還不習慣,但現在,他習慣了,甚至藍斯還聽說安息日的時候莫里斯會和他的女友一起去教堂。
有些人可能不理解,爲什麼有些人受了傷之後,就會突然多出信仰來。
其實這是死亡的恐懼造成的影響。
根據非官方的統計,聯邦百分之七十的人都信奉上帝,但並不是所有的信徒都是虔誠的信徒。
有些是……一家人都信奉上帝,那麼他/她也只能信奉上帝,所以這些人,特別是年輕人的信仰並不堅定,也不虔誠,他們甚至在懷疑主義的影響下,認爲上帝是不存在的!
真正有信仰,堅定,虔誠,狂熱的那批人,是老年人。
年紀越大,他們越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有上帝,有天堂,有一切。
他們相信自己死後會進入天國爲上帝牧羊,會永遠年輕永不衰老的活在上帝的榮光與福音之中。
爲什麼?
爲什麼曾經不相信的人,變得相信了?
其實很簡單,焦慮,恐懼,對死亡的抗拒。
人都是這樣,只有害怕了,纔會抗拒,可死亡是自然規律,任何人都逃脫不了,又如何抗拒?
它不像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比如說你打膠打出了血,或許這會讓你對這件事產生陰影從而解決了頻繁打膠的問題。
但死亡不是說你不打,死亡就不降臨到你的身上了。
你害怕或者不害怕,抗拒或者不抗拒,它都會來。
那麼人們只能選擇一種他們更容易接受的方法,來抗拒死亡——
宗教,信仰!
大家其實都知道這件事,但都沒有專門的說起過,就把它當作是一件平常的事情去對待。
“查清楚了!”,莫里斯走進了藍斯的辦公室裡,這裡很多人。
這段時間他們都聚集在這裡,隨時隨地響應藍斯的命令。
有人主動給他端了一杯果汁,他喝了一口後說道,“柯達家族正在調動人手,但具體要做什麼還不清楚。”
他坐在了藍斯的對面,把杯子放下,“他們把幫派的槍手這一套洗白成保安公司,我找到了一個願意配合的人。”
“他們這幾天被要求必須在公司裡什麼地方都不允許去,而且隨時隨地有可能要出任務,他說公司承諾了很高的酬勞,和獎金。”
班迪爲了至少不讓那些大人物們覺得他始終只是一個黑幫,一個上不了檯面的東西,他已經拼了命的洗白。
不僅把手中的刀子丟了,還爲自己穿上束縛著自己的,上流人士纔會穿的正裝。
不過他也不是完全不防備了,他弄另一家保安公司,這家保安公司就是高裡在負責。
裡面的保安不純粹是槍手,其實很多還是普通的保安,但也有一部分槍手,平時也會承接社會上相關的工作。
所以這裡面就不完全都是原來柯達家族的幫派成員,也有一些社會上的普通人加入其中。
要說服那些幫派成員可能有些難,但是要說服那些普通人,那就簡單得多了。
無非就是給錢加威脅,越是簡單的方法有時候越是高效,好用。
藍斯聽到這裡點了點頭,“看來他們已經在籌備了,我們的新劇本做好了嗎?”
藍斯看向了埃爾文,埃爾文點了點頭,“他們已經上鉤了。”
“而且,我還聽說他們爲這件事爭吵了起來。”
“有人認爲這是一個陷阱,但是費加爾卻覺得這不是陷阱。”
藍斯略微皺了皺眉,“他不像是那種一意孤行的人。”
費加爾有時候會被情緒影響自己的判斷,但是在這種重要的事情上,他很大概率會想清楚,再做決定,而不是爲一個自己都不能確定的事情,在這種時候和幹部們爭吵。
“有點不太對勁!”
藍斯摸了摸下巴,胡茬子略微有些扎手,年輕就是這樣,什麼都長得快。
每天他都會準時的刮鬍子,但是就那麼一小會,他就能夠感覺到自己的鬍子又長出來一點。
特別是夜裡,幾乎肉眼可見的變長!
其他人倒是沒有太多的感覺,決策的事情一直都是藍斯在盯著。
這是一個新計劃,叫做“指南針”,但看上去,似乎他們也有一些想法。
“晚上多安排一些人盯著,確保不會出意外。”
埃爾文答應了下來,一天時間很快就這麼過去了,傍晚的時候,六點鐘,天還沒有黑透,四輛大貨車從城外進入了城市當中。
這些車的外殼上印刷著周邊農場的名字,也印刷了不少農作物。
這種從農場到城市裡的運輸車輛很常見,金港城周圍的農戶往往會略過諸如利吉,百利得之類的渠道公司,直接把貨物送到碼頭這邊來銷售。
城市內部每天也會消耗大量的蔬菜和糧食,他們並不像其他地區的農民那樣,有東西賣不掉,或者承擔不起高昂的運輸費用。
所以這種車很常見,但是今天的車不太一樣,因爲這些車,不只是普通的運輸車輛。
根據費加爾獲得的消息,這四輛車裡全是藍斯從外面拉過來的酒水。
四輛貨車,加起來一共三十二萬,這筆錢已經非常的不少了。
最近基恩家族的財務情況很糟糕,自從他們和藍斯家族開戰,並且酒吧被衝之後,他們的客人就急劇減少。
誰他媽會冒著巨大危險在那些有可能發生槍戰的酒吧裡飲酒?
其他地方又不是沒有酒吧,所以他們的收入最近有點困難。
其他任何生意,現在都不如酒水賺錢快,來錢多。
哪怕楓鳶草是暴利,但不是每個人每天都會來上一兩根,大多數人還是幾天纔會想到使用一次。
失去了暴利的酒水加上不斷有人受傷,死亡,撫卹金不斷的往外掏,費加爾也的確很頭疼。
這個時候,他從某個朋友那邊打聽到了這個消息,所以他打算對這些酒下手。
不管是搶過來自己轉手賣出去,還是把它們銷燬了讓藍斯感覺到肉疼,都是不錯的選擇。
同時他也有一種感覺,有種不太對勁的感覺。
這種保密程度比較高的消息,怎麼會給他知道?
雖然他相信自己的那位好朋友不會騙自己,但是……這多少還是有點不太合理了。
所以纔會發生辦公室的爭吵,他讓自己的手下去搶這批貨,但是他的手下認爲這批貨有問題,不適合現在跟進。
雙方在他的辦公室裡大吵了一架,最後不歡而散,但作爲家族中的家主,他在基恩家族裡有著絕對的統治權。
那個和他爭吵的傢伙雖然不太願意去跟進這個工作,但最終還是服從了。
當然他自己不會去,他安排了他的手下去。
當時他的手下在他的辦公室外,當著很多人的面喊出了“你會害死所有人”,還引發了一些人的共鳴。
在和藍斯家族的戰爭中他們始終處於劣勢,哪怕現在雙方的死傷數量都在不斷的上升,但是他們這邊的損失明顯更大一些。
有些人認爲,這又是和以往一樣的結果,最終他們這些人會成爲“過去式”。
但也有人比較樂觀,如果他們能把這批貨拉回來,至少他們短期內就能獲得一筆快錢。
有了錢,哪怕下面的人有一點抱怨,也能依靠金錢的力量安撫下來。
晚上九點多,經過多個小時的跋涉,四輛大貨車終於來到了指定地點——
工業區和帝國區接壤的一處倉庫。
這裡的空氣都是淡淡的機油味和各種從鍋爐中沖天而起的粉塵味道,這裡也是金港城空氣質量最不好的地方。
唯一讓人覺得欣慰的是它始終在下風處。
從海面上吹來的風不會把這些粉塵和味道捲進城市裡,反而會把它吹到城市西邊的郊區以及更遠的地方。
那裡有曠野,樹林,各種植物,很快就會被大自然代謝掉。
工業區這邊的環境有些陰森,在黑夜中,一根根拔地而起的巨大煙囪比夜的顏色更深一些,對於一些有巨物恐懼癥的人來說,它們就像是隱藏在夜色中的巨大怪物一樣,令人不安。
壓抑,難聞的味道,讓工業區一到晚上幾乎就沒有人煙。
除了那些二十四小時生產的流水線外,外面根本見不到什麼行人。
這也讓不少犯罪貿易都在這裡進行,複雜的環境和沒有行人成爲了罪惡最好的天堂。
據說整個城市有四成的楓鳶草交易,都是在這裡進行的。
四輛大貨車緩緩的停在了一個倉庫外,伴隨著倉庫的大門被打開,以及燈被點亮,它們慢慢的進入了車庫中停下來。
隨後四名司機和兩個應該是押送貨物的人從車裡下來,他們和藍斯的人做完了交接後就開著提前準備好的車離開了。
就在這個時候,槍聲突然響了起來!
激烈的槍聲一瞬間就撕破了夜的寧靜,到處都是槍聲的回聲,倉庫外藍斯的人也顧不上反擊,直接坐上車跑路了。
從暗處衝出來的隊長一臉的難以置信,這是他聽說過的,和藍斯家族交手最輕鬆的一次!
他呆呆的望著那些車的尾燈消失,一個機靈反應了過來,“快,把車開走。”
有人問道,“要不要先驗一下車?”
隊長有些遲疑,但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人喊道,“他們又回來了!”
“法克,一定是他們找了人,快,把車開走,我們斷後!”
幾名年輕人跑上了大貨車,直接撞開了大門,然後朝著另外一邊的方向駛去。
而留下來的這些人,則一邊撤,一邊和藍斯的那些人交火。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對方似乎也不是很猛的樣子,只想是要纏住他們。
但在這個時候,誰又能夠想得清楚這些情況?
爲了確保那情報中價值三十二萬的酒能成功運走,這名隊長也算是豁了出去,主動放慢了速度,爲四輛大貨車爭取時間。
眼看著四輛大貨車越來越遠,甚至已經看不見尾燈了,隊長剛準備讓司機提速甩掉後面那些人,突然出現在馬路中間的剷車讓司機猛的打方向,一頭撞在路邊的消防栓上。
另外一輛車則撞向了另外一邊的路邊,最終被一些水泥拒馬緊緊卡住。
隊長整個世界都是模糊的,震顫的。
不斷有水花從外面飄進來,讓他感覺到一絲涼意,消防栓被撞斷了,巨大的水壓噴出了一條巨大的水柱。
他扶著前座的靠椅左右看了看,剛想要掙扎著離開,突然外面刺眼的強光就照得他忍不住背過身去。
門被拉開了,他遮擋著光線,看著面對著自己的人,不是一個,好幾個,他們都拿著手槍對著他。
他身邊的同伴也逐漸的從劇烈的衝撞中甦醒了過來,緊接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看向周圍。
迎接他們的,是不斷吞吐光焰的槍口。
世界彷彿在這一刻被按了靜音鍵,他什麼都聽不見,只能不斷的因爲子彈的衝擊而晃動身體。
可能是幾秒鐘後,他歪倒在車裡,身上全是彈孔。
另外一輛車也差不多,很快裡面的人就被射成了篩子。
而負責執行這次計劃的人則走到了旁邊的電話亭中,撥通了藍斯辦公室的號碼。
“貨送出去了……我們……”,他回頭看了一眼,“有人受傷,但沒有人去見上帝,我們跑得比較快……”
“我明白了,馬上就回來了。”
屍體很快就被處理走,裝進了殮屍袋中,而被撞熄火的車,很快也會有拖車過來拖走它。
這些東西很大概率會消失在天使湖中,和那些被他們曾經處理過的人一樣。
前面四輛貨車和兩輛從工業區出來一路向北,來到了工業區和市中心之間的緩衝帶。
在確認後面沒有追兵的時候,這些人都鬆了一口氣。
同時也顯得有些沉悶,因爲他們的隊長到現在都沒有追上來,很大概率已經完蛋了。
能被選出來當隊長,除了要爲家族立過功外,還需要有一定的人緣。
一個令人討厭的傢伙就算立了很多功,他們也未必能夠成爲一個隊長。
就算成爲了隊長,很大概率也不會有人跟著他們工作。
黑幫就是這樣,這也是爲什麼很多黑幫都是血親家族,因爲不這麼做小集體就會非常的盛行。
像藍斯這邊的情況是少數,也許過個幾十年,他們沒有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第二代,第三代,也會出現很多的小集體,也會因爲利益的問題分裂。
但現在,作爲一個草創的幫派,在他們親吻到成功之前,他們不會那麼快出問題。
車輛停靠在路邊,失去了隊長他們有些迷茫,其中一人主動下了車,走去電話亭給幹部打了一通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那邊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無論如何,真搶到了貨,也是一件好事。
隨後他們得到命令,把這些貨,送到倉庫去。
辦公室中,費加爾也很難相信這是真的,他們居然真的搶到了藍斯的貨!
不僅能夠大賺一筆,還能夠讓他們振作一下士氣。
到時候他會直接對外宣稱,轉讓一筆從藍斯手中搶來的酒,這絕對能夠讓每一個人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至於他們的小計劃?
沒關係,他聽說隊長死了,足夠了。
想到這他重重的舒了一口氣,今天晚上,能睡個好覺了。
四輛大貨車來到了基恩家族的一處倉庫,這裡堆積著大量的酒,還有其他一些東西。
大貨車停穩後,他們收起了武器,來到了貨車後,找來了鉗子,用力將車廂的門鎖剪斷,然後兩人分別抓住兩側門的把手,用力拉開。
“怎麼樣,都是什麼酒?”
站在貨車兩側的幫派成員問了一句,可讓他們感覺到奇怪的是,那些準備上車搬運貨物的人都傻愣愣的站在原地。
他們有些好奇的一步步走過去,然後朝著裡面看去。
下一秒,他們也和其他人那樣,都愣在了原地。
“嗎惹法克,你們他媽的會開車嗎?”
“婊子養的,去死吧!”
庫庫庫庫的衝鋒槍聲霎那間響了起來,卡車後這些人根本沒有躲避的地方,一瞬間就被射成了篩子。
很快他們衝了下來,並且打開了其他的大貨車,把裡面的人都放了出來。
不到十分鐘,就完全清空了整個倉庫!
激烈的槍聲在夜晚是藏不住的,他們也沒有打算把這裡的倉庫搬空,計劃很簡單,毀掉這裡的一切!
到處都是酒,易燃的酒水,那些武器對著成框成框的酒進行掃射,整個倉庫裡一瞬間就被濃烈的酒香味完全籠罩。
他們一邊破壞一邊向外撤,當所有人都撤出去之後,提著槍的海拉姆站在倉庫的門口,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支香菸,然後拿出了銀質的打火機點著。
他吸了一口,隨後將還點燃的打火機丟進了倉庫中,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打著旋的打火機在空中旋轉著,吃飽了煤油的火繩不會因爲這麼點的風速熄滅。
最終,它落在了地上,火焰舔舐到了那些酒水,青色的火焰一瞬間就順著地面向四周無限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