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秋白二人在西豐城皇宮裡又待了半月,便去向昊德帝辭行。昊德帝本欲再留她們幾日,誰曾想秋沉落是鐵了心想要去武林大會,是以最後昊德帝不得不妥協,放了二人離開。秋白二人一路疾行,終是在百尺門召開武林大會的前三日,到了藏花國蔓株城。
南宮墨軒修書上定的會合地點是蔓株城的西子客棧,秋白二人前去打聽,三老還未到客棧,想必正在路上,是以二人便在西子客棧要了房住下。蔓株城因了城外有個武林名門百尺門的緣故,各路武林人士來往頗多,是以二人在城裡轉悠了兩天,倒見了不少江湖各門派年輕一輩的弟子,知曉了來這武林大會的除了一些隱居的閒散高手,各路江湖門派,還有血玉樓這般的殺手門也收到了請柬。
“不知百尺門這一代的掌門是誰,野心倒不小。”白穎華笑著品了口茶,聽著旁邊桌上的客人閒扯著小道消息,卻是對秋沉落道。
“野心?哦~我知道,他召開武林大會不就是想當盟主嘛。”秋沉落抱著白穎華方纔買給她的小糖人,斜眼瞥那桌客人。
白穎華但笑不語,心裡卻是惡狠狠地把南宮老頭從頭到腳詛咒了一百遍——原因無他,她方纔收到飛鴿傳書,南宮老頭說他正在和卉娘遊山玩水一時忘了武林大會時間,現在還在紫雪國的哪個偏僻小山上賞花看雪,是以趕不來了。在心裡盤算著下次見到他一定拿他試她這一年多搗鼓出來的那些讓人痛不欲生的毒藥,她面上卻是沒有露出半點情緒,對秋沉落囑咐道:“我們明兒一早便去百尺門,但是落兒,你要把潯大哥送你的‘如夢’劍隨身帶著。”
“爲什麼?”秋沉落不解,“我有白綾吶。而且穎兒,你不覺得我舞白綾舞得很好嗎?”她握拳,做出一副鬥志昂揚的模樣,“到時候比武,我就舞著白綾上臺,來一個讓他們都‘驚爲天人’的出場方式!”
白穎華看她那得瑟小模樣,不好出言打擊,便道:“帶著‘如夢’是留作防身之用,你若想用白綾便用。”
秋沉落還待說話,客棧裡卻突然衝進來一個粉衣少女,一邊上躥下跳地過了幾張桌子一邊大叫:“救命啊強搶民女啦!”她身後跟進來幾個持劍男子,卻都是一臉的苦大仇深,有的還大喝道:“妖女,站住!”
秋沉落甫要起身,便被白穎華按住,她轉眸,好友向她搖了搖頭。
“啊,師傅!我總算找到你啦!”少女卻是突然跳到了客棧一角一個孤身一人的劍客身邊,抓著他的袖子一副喜極而泣的表情,“嗚哇哇師傅我終於找到你啦!
劍客的臉僵了一下,卻是瞬間甩開了那少女:“姑娘請自重。”
一直盯著那少女的秋沉落頓時氣憤不已:“這人懂不懂什麼叫憐香惜玉啊?!”
白穎華暗笑一聲,心下卻是贊那劍客好武功、好眼力。
少女似乎也沒想到他會如此,愣了一下之後,她面上浮起悲慼的神色,又撲了過去,彷彿被主人拋棄的小狗般:“嗚嗚嗚師傅你不要茜茜了嗎?師傅你怎麼可以不要茜茜呢?茜茜爲了找你都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
於是整個客棧一樓的人都十分同情地看著那粉衣少女,轉而又對第二次把少女甩開的某劍客實施萬箭齊發——眼神利箭。只有白穎華看見了那少女骨碌碌亂轉的眸子裡閃現的惡作劇得逞般的得意洋洋。
這一折騰,原先被她扔過去的桌椅絆住手腳的幾名男子卻又整理停當,持劍衝了過去。名爲茜茜的少女瞬間躲到那劍客背後:“嗚哇哇師傅救命呀!”
雖然對於這突然冒出來的少女亂喊師傅還一直黏著他的行爲深感無力,葉斐卻還是頗有俠義之心的,對眼前這幾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小女子的場面頗爲不齒,此刻又見這幾人竟然聽了那少女的話齊齊將劍光送到眼前,頓時心中微怒,一拍桌子,卻是桌上筷籠裡的幾支筷子飛了出去,叮叮噹噹一陣聲響之後,竟是沒一把劍刺到他面前的。
那持劍幾人暗叫不妙,竟是齊齊轉身跑了,末了竟還留下
一句:“妖女你等著!我們還會回來的!”
本來正看那劍客功夫入神的秋沉落一聽這與她前世常看的一部動畫片裡經典臺詞頗爲相似的話,頓時哈哈大笑起來:“穎兒,他、他們居然說……還會回來的!哈哈笑死我了……”
白穎華腦後滑下一滴汗,面上卻仍舊不動聲色地拉了她的衣袖一下,又對堂中紛紛看過來的客人們抱以淡淡一笑:“落兒,形象。”
秋沉落登時噎了一下,訕訕地收了笑容,乖乖坐好繼續抱著小糖人啃。
衆人見這邊沒有熱鬧可看,便將目光轉回了方纔那劍客的方向,卻不想那劍客已消失了蹤影,那張桌子旁只留下那粉衣少女正在狼吞虎嚥,那樣子,倒真的彷彿好幾天沒吃飯了一般。衆人訕訕,見這邊也沒什麼熱鬧可看,頓時泄了氣,繼續吃飯的吃飯,喝茶的喝茶,高談闊論的高談闊論,客棧裡又恢復了之前的模樣。
白穎華卻是瞟了一眼那少女,心道怎麼到哪兒都能碰上這些個奇奇怪怪的人。方纔那少女撲到那劍客身上三次,竟是下了三種不同的東西在他身上。就連之前大喊她“妖女”的那些人,也都有中過毒的跡象。只怕此女不是什麼善茬,她還是快點攜了落兒去百尺門尋個客房住好了,待在這客棧裡,倒不怎麼安全了。
於是她起身對秋沉落道:“落兒,你想不想去參觀下百尺門?”
“嗯?好的呀。”秋沉落自是沒有想那麼深,只道是好友改了主意,便站起身來,“我們現在就去嗎?”
“嗯。”白穎華應聲,隨即招了店小二過來結了這兩日的房錢和飯錢,當先出了客棧,秋沉落還是抱著她那個造型精緻的小糖人兒跟了去。
只是白穎華沒想到的是,方纔秋沉落一番大笑,早引了那少女注意,雖是在狼吞虎嚥,卻一刻也不停地觀察著她們。見她們結賬離開,她竟是扔了正在啃的雞腿,急急追了出去——
“少俠!兩位少俠!等等我!”
她追上秋白二人之時,已是氣喘吁吁,“兩位……少俠,等等我……”
白穎華的細眉輕輕地擰了起來,見她追來,倒是一把將秋沉落拉至身後,而後一臉疏離道:“姑娘可是叫錯人了?我二人與姑娘,並無交誼。”
那少女卻是綻出燦爛的的笑容,那笑容裡似乎,還帶著點討好:“你們……是不是要去參加武林大會?”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白穎華淡淡瞥了她一眼,語氣不鹹不淡,“這好像,與姑娘並無干係。”
“哎呀你這個人怎麼這般沒有情趣,我不要和你說話,我要和你後面那個漂亮的小妹妹說話。”少女竟是朝她翻了個白眼,又眼巴巴地望著她身後正啃著糖人兒的秋沉落。
她……沒有情趣?白穎華被這四個字微微煞到了,一時之間竟沒說出話來。
秋沉落看了一眼彷彿被定住的好友,又看了看那個要和她說話的少女,沒好氣道:“你纔沒有情趣,你全家都沒有情趣!”
白穎華被她這一句吼得回了神,對著被秋沉落突然大吼嚇到的少女道:“姑娘若無其他事情,在下這就告辭了。”當下就拉了秋沉落轉身便走。
“哎哎哎,等等!”少女伸手向秋沉落的衣袖抓去,白穎華卻是一直留意著她,見她伸手,瞬間轉身左手用力將秋沉落扯到背後,同時右手摺扇一合挑飛了她的手。
“姑娘有話好說,何必動手?”認得她衣袖裡藏了劇毒的“百花紅”,若非她方纔反應及時,這能讓人整整痛上七日後七竅流血而死的劇毒便定會灑在落兒身上,是以她斂了溫潤神色,面上掛著笑,周身卻彷彿結了三尺寒冰。
眼珠向下瞟了眼橫在自己脖子旁的摺扇,少女眨巴了一下大眼睛,作出一番無辜神色來:“人家只是想你們帶人家去武林大會,但是你都不聽人家說完……所以人家才只好先下點‘百花紅’在這個漂亮妹妹身上,到時候你心疼她,自然就會答應人家的要求了。”
正要勸白穎華別這麼緊
張的秋沉落此時才知曉自己剛纔從鬼門關走了一遭,頓時嚇得把到嘴邊的話都嚥了——百花紅,這毒歹毒無比,當初她和師孃學毒術時,師傅列了百餘種不得輕易使用的毒藥,其中便有這“百花紅”。百花紅,顧名思義,百種有毒的花兒混合在一起,由特殊配方製出的毒藥,極難配置,但一旦配置成功,便是折磨人的好東西。中此毒者,第一日會全身發癢,彷彿有千根針扎;第二日全身都會起紅點,劇癢無比,若你伸手去撓,則會劇痛;第三日全身皮膚會開始大片大片發紅,又癢又痛,折磨得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第四日身上皮膚全部變紅,全身彷彿車碾一般疼痛;第五日皮膚髮紫發黑,有粉身碎骨之痛感;第六日皮膚開始潰爛,第七日便會全身皮膚潰爛,七竅流血而死。是以百花紅還有一名爲“七笑散”,是最爲歹毒的毒藥之一。想了一下師孃給她說的百花紅的藥效,她頓時全身發冷。
她擡眸,看見眼前少女正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期待地望著她,她頓時暗暗吞了口唾沫——明明長得這麼天真可愛,怎麼這麼歹毒呢?自己和她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她居然要給自己下這麼恐怖的毒藥……
白穎華此刻卻是全身冷汗——“百花紅”歹毒之處並非僅僅中毒那七日。“百花紅”是有解藥的,然這解藥卻比毒藥還要狠毒——會讓人整整痛不欲生七七四十九日。師孃曾說過,因爲中了“百花紅”死的人很少,但是中了“百花紅”之後服了解藥而活活痛死的人,很多。所以才說,它是折磨人的好東西。她不能想象,若是落兒中了此毒……是以漸漸地,她心底翻騰而起的俱是殺意。
獨孤茜茜本來只是想要威脅眼前這好像無時無刻都這麼漫不經心的少年一番,倒真沒打算給秋沉落下“百花紅”——在客棧她就知道這少年看穿了她下毒的手段,是以她覺得如果拿那少女的安危做賭注,眼前這少年一定會答應自己的要求帶自己去武林大會,這樣她就可以找到那個半路撇下她的無良哥哥了,卻不曾想玩笑開過了頭,眼前的少年竟對她動了殺意。這可不是她盤算好的啊!她以爲男人都是憐香惜玉的,卻不想今日碰見一個冷麪劍客就算了,現在她開個玩笑,卻不想惹得這看起來對所有事情都不在意的少年對她動了殺意……這和爹爹跟她說的完全不一樣嘛,什麼她美麗可愛男人見了她都要神魂顛倒爲她赴湯蹈火的,今天她都遇見兩個完全相反的男人了好不好?而且還看見一個比她好看好多的小妹妹!嗚,爹爹居然騙她!等她回家她一定把爹爹的鬍子一根根拔下來做成假鬍子!
秋沉落本在後怕,卻不想漸漸感覺到身邊人氣息不對,又見周圍行人俱是繞開她們而行,對面的少女眼睛裡塞滿了畏懼,她心下一個激靈,忙掙脫白穎華緊緊護著她的手,繞到她面前:“穎兒?”
白穎華墨玉般的眸子裡一片漆黑,她心底一顫,卻還是壯著膽子道:“穎兒,你不是說帶我參觀百尺門嗎?”
白穎華一怔,看見她眉目間滿滿的擔憂,緩緩回過神來,卻還是冷聲道:“不要教我再看見你。”話音未落,她便伸手攬了秋沉落,足尖一點,竟是在大街上使了輕功飛身而去。
獨孤茜茜呆呆站在原地,半天才從方纔白穎華那徹骨冰寒的話語中緩過勁兒來——若不是那美若天仙的小妹妹最後求情,只怕她早已命喪黃泉……原來江湖上,真的會有這種殺人不眨眼的壞蛋……拍了拍小胸脯,她望著秋白二人離去方向,心下卻更是下定決心要去百尺門參加武林大會找到哥哥幫她報仇!雖然哥哥無良經常欺負她,但是哥哥也是最看不得她被別人欺負的人,所以……嘿嘿,不知道那個笨蛋劍客有沒有發現自己中了毒呢?哼,你不帶我去武林大會,自然有人會帶我去~到時候讓哥哥下一百種毒藥讓你嚐嚐!
啊嚏——
人已在百尺門上好客房裡的獨孤一塵打了個噴嚏,他搖搖頭:“唔,山上果然寒冷,還是再加件衣服好了。”他完全沒想到,不遠處的山下城鎮裡,有一個小魔女正在算計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