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三刻,晚宴已是準備齊全,昊德帝早早安排好一切事務,傳令下去各宮嬪妃都務必酉時二刻之前到席。白穎華此刻正在惜落宮裡,而晚宴的主角兒秋沉落卻是正在被一衆丫鬟嬤嬤服侍著沐浴更衣,酉時已到,可身負武功的秋沉落早將那些丫鬟嬤嬤折磨地哭爹喊娘了,白穎華無奈,她身邊一個小丫鬟正淚眼婆娑地扯著她的衣角:“白公子幫我們勸勸公主吧……要是公主衣冠不整地去參加宴會,我們就死定了!求求公子幫我們勸勸公主吧!”
那邊秋沉落看到門外白穎華淡笑著瞥她,頓時一臉哭喪地提著衣裙跑過來:“穎兒我不想穿這個,紅的好像嫁衣一樣誒!我是過生日,又不是嫁人!”
“哈哈哈哈……”昊德帝爽朗的笑聲從後面傳來,“嫁衣?朕的落兒可是想嫁人了?”他大步跨進門來,笑瞇瞇地摸了摸秋沉落的腦袋,“十三歲了,也確實是時候了,唉……”說著,昊德帝長嘆一口氣,頗爲孩子氣地拉起秋沉落的手,“父皇真的好不想把你嫁出去啊落兒……”
原本拽著白穎華衣角的宮女立刻擦了眼淚退了下去。
看著眼前耍寶的昊德帝,又看看嘴角抽搐的風息闌,白穎華無奈地扶額,行了一禮道:“在下見過皇上,見過闌王。”她轉而對秋沉落道,“落兒,今兒是你生辰,你也不想被那些女人嘲笑吧?好好打扮,我在外面等你?!?
說完不等秋沉落還想掙扎便出了惜落宮,她可不想和那個時時刻刻都想著給她封個官的昊德帝還有總是打著把他妹妹嫁給她的主意的風息闌待在一起。
且說白穎華在宮外看了近一個時辰的螞蟻,天色已稍暗時,才終於等到昊德帝帶著一襲粉色宮裝的秋沉落走了出來——不知眼前這父子是用了什麼辦法,竟然能讓落兒穿上這麼厚重複雜的宮裝——白穎華心念微轉,見禮過後,她便跟在浩浩蕩蕩的皇帝儀仗後面向舉辦晚宴的蘭德殿行去。
戌時,晚宴開始。先是高公公宣讀昊德帝封風落公主爲明珠帝姬的詔書和賞賜,再是各路妃嬪和王公子弟送上賀禮,最後是歌舞班子獻歌獻舞。一場晚宴頗是無聊,都是些妃嬪間或明或暗的爭風吃醋。本在自斟自酌的白穎華卻是在不經意間瞥見場中獻舞的舞姬衣袖間銀光一閃,下一刻那舞姬便飛身而起,直直衝著昊德帝而去。
秋沉落畢竟身負武功,又正坐在昊德帝身邊,當下驚喚一聲:“父皇小心!”同時自座位上飛身而起,白綾以雷霆之勢擊出,打退了那舞姬。衆人都在因這變故而呆怔之時,堂下剩餘的七名舞姬竟是各個抽出銀劍來,擺出奇怪的陣法,齊齊飛身上前。之前行刺的舞姬也自地上爬起,加入陣中。
任是有點武功的人都看得出眼前這陣法易入難出,秋沉落一道白綾攔住七柄劍,卻到底年少單薄,當下便受了內力震盪,面色一白。白穎華本不欲出手——這些個舞姬雖武功不弱,但就算車輪戰只怕也並非落兒的對手,可明眼人都看出來秋沉落受了傷,想來那陣法竟是十分厲害的東西,在座的王公子弟們因了在聖駕前的緣故,都沒有帶兵器,除了秋沉落之外,一時之間倒真無人敢上前,是以她輕喝一聲:“落兒退下?!北泔w身入了陣中,
與那八人纏鬥一起。
想是太平已久,昊德帝多年不遇刺殺,此刻才彷彿反應過來,喚了侍衛進來,團團圍住那幾名舞姬。見秋沉落白著一張俏臉目不轉睛地盯著陣中打鬥的人影,昊德帝知其擔憂,卻也不好多說,只能摸摸她的腦袋,道:“落兒且莫擔憂,既是南宮神醫的高徒,那白穎華定然……”說到這裡他也頓住了,南宮神醫的徒弟,世人皆知南宮神醫醫術高超,武功倒真的不甚有名。他的徒弟……那醫術想必高超,可武功,就無從得知了。秋沉落擔憂的卻不是白穎華武功是否高超,而是白穎華入陣之時身邊一樣兵器也無,只有她隨身攜帶的摺扇,可權作武器。
然,忽然陣中打鬥的人影停下了,白穎華一襲白衣上染了斑斑血跡,那八名舞姬卻都是斷了銀劍,臉色蒼白,秋沉落驚呼一聲落入陣中,卻見白穎華安撫地對她笑笑:“我無事,落兒。”話音未落,那八名舞姬倒有七名頹然倒地,似是被打昏了,而留下的那一名痛苦不堪,面孔扭曲,正是最先行刺的那名舞姬。風息闌眼明手疾地點了那舞姬的穴,道:“來人,帶下去!先押入天牢,等候審問!”
“是!”皇宮禁衛軍的統領同樣臉色蒼白——在他的眼皮底下發生行刺事件,只怕身上這身銀翎甲是保不住了。
白穎華右小臂上有一道劍傷,此刻正汩汩流出鮮血來,將純白的衣袖染得殷紅。她一直掩著,本欲行禮告退去療傷,卻不想秋沉落翻開她的衣袖見了那道傷痕,當下便著了慌,聲音裡帶著哭腔:“御醫呢?快叫御醫??!”
“落兒莫慌。”她擡起左手掩了衣袖,又撫了撫她的發頂,脣邊微笑不變,“不過是劃傷,不礙事的。我去包紮一下就行了。倒是你剛纔受了劍氣震盪,要好好休息?!?
高臺上昊德帝也快步走下來,道:“落兒,你先扶他去內殿,朕已派人去叫御醫了?!?
昊德帝見她二人離開,立時換上一副冷酷顏色,他最疼愛的小公主好不容易在宮裡過一次生辰,竟然有人利用這機會企圖行刺。常年一副溫潤樣子,是不是這些居心不良的傢伙都忘了當年肅正朝綱之時他連斬四十六名貪官污吏了?稍作佈置之後,他便隨著趕來的御醫們進了內殿。
風息闌褐色的眸子裡迅速地閃過狠戾之色,卻是留在晚宴會場上主持大局,待那羣嚇得面色慘白的妃嬪們匆匆離開,他纔跟著進了內殿。然他進去之時,白穎華已是包紮好了傷口,此刻坐在圓凳上正在爲秋沉落把脈。
良久,她長舒一口氣,道:“幸而那幾名舞姬並沒有多高的武功,落兒只是受了些許劍氣震盪,並無大礙,就按照方纔林御醫開的藥方煎幾服藥喝了,便無事了?!?
一旁的林御醫見她如此說道,面上頓時一副不服氣的樣子——方纔他爲風落公主把脈,得出的也不過這樣結論,可這個不知哪裡來的儒生卻是一定要自己再把一次脈,這不明顯在皇上面前不給他面子嗎?正待要說什麼,就聽昊德帝道:“小友果真不愧是南宮神醫的高徒?!?
他一怔,卻見白穎華微微一笑:“陛下謬讚了,在下學醫不過三年,懂得無非皮毛。林御醫纔不愧是醫學大宗?!彼D而向林夕一拜,“
落兒日後的調理,就多仰仗林御醫了?!?
秋沉落卻是翻了個白眼:“本公主也是會醫術的好不好?把個脈還能把出這麼多門道,穎兒你和那個御醫客氣什麼啊。”
“哈哈哈,朕都忘了,朕的落兒也是南宮神醫的徒弟啊。”昊德帝心情極好地笑道,下一刻卻話鋒突轉,“那落兒你剛纔在外面急著叫御醫作甚?”
“就是,落兒你也是會醫術的嘛?!憋L息闌當下便不懷好意地道。
於是秋沉落忽然想到剛纔自己丟人的表現,立刻紅了臉,賭氣道:“你們欺負我,不要理你們了!”
林夕默默地看著自己砸在腳面上的下巴,又默默地收起下巴,心道他是不是該告老還鄉了,今兒看見平時不茍言笑的昊德帝和闌王像小孩子一樣開人玩笑,這不爲人知的一面被他知道了,萬一日後昊德帝和闌王一個不開心要殺人滅口,那他豈不是太冤枉了?可是他今年才二十四哎,現在就告老還鄉……是不是太早了點?
“好了落兒,陛下和王爺是在逗你開心呢。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宮歇息吧。”白穎華眼眸一轉,掃過這內殿中衆人的神色,出聲道,“皇上,王爺,在下也先告辭了?!?
“嗯,去吧?!标坏碌蹜暎瑩]了揮手。
“賢弟且慢,我與你一同出宮。”風息闌卻伸手攔了她,又萬分殷勤地道,“今日賢弟可真是神勇啊?!?
白穎華無端覺得背後發冷,似有陰風吹過,不禁淡笑一聲:“王爺可否換個正常語氣?”
風息闌一滯,忽然嘿嘿笑道:“賢弟,本王知曉你不願做官,但是你既然對落兒有意,落兒也對你有情,明兒本王去和父皇說說,讓他給你個閒職,也免得落兒嫁與你不會落人口實,如何?”
白穎華聽他如此說,就差沒有仰天長嘆淚流滿面地告訴他——她對落兒不是那種“情”那種“意”好不好啊!在內心糾結半晌,白穎華在風息闌愈加熱切的目光裡緩緩開口:“多謝……闌王殿下美意。只是白某尚且年少,經驗不足,實在是……何況落兒也喜歡江湖上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還望闌王殿下成全?!?
風息闌這纔想起自己似乎還未問過眼前少年的年歲,只是看他雖然單薄,身長卻是在眼前擺著,就算比自己小也應該小不了多少,於是他還待再說,此時卻聞旁邊傳來一個聲音,帶著三分好奇七分不屑:“不知閣下今年方幾何?”
二人轉頭看去,卻是那林御醫跟了出來。
白穎華微一拱手:“林大人。”
林夕平日和風息闌也算有點交情,是以此刻貿然插話,風息闌也並未不悅,只是順著他的話頭道:“不知白賢弟年方幾何?”
“十二。”白穎華斟酌了一下,還是按實說了——一來可以暫時打消風息闌當媒人的熱情,二來也可防止哪日秋沉落說漏。只是,眼前這兩人卻是萬分驚訝,奇怪的卻是驚訝過後,風息闌一臉懊喪,想是真的暫時打消了讓她做官的想法,只是這林御醫爲何一臉頹敗,而且看向她的目光裡怎麼隱隱多了點小小仇視呢?
四國曆1882年,玄風國昊德帝熙元十三年的最後一日,夜色微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