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德帝一生只有一個最愛的女人,那便是其妻淑嫺皇后上官妍兒,然淑嫺皇后身子骨不好,生下小公主風落便撒手西去。據說當時昊德帝痛不欲生,接連百日未上朝,有心人士本欲趁此機會興風作浪,卻不想朝中有忠心耿耿的老丞相沈廉和戰功赫赫的護國將軍尤熙,還有一個深藏不露的殿前閒人上官邪,是以皇位風雨飄搖中硬是未被撼動半分,反而是哀慟之後的昊德帝借那次機會以雷霆手段肅整朝綱,使得全國上下有了十數年的和平,玄風國的國力也有了極大的提升。然因風落公主的出生,淑嫺皇后才離世,是以昊德帝對這個原本應該百般寵愛的小公主多有忽略,致使她六歲之時被人推下蓮池,一命嗚呼,當是時洛寒正穿越而至,本已斷氣的小公主風落便奇蹟般地活了下來。昊德帝以爲這是淑嫺皇后在天之靈保佑女兒,是以自此對她百般寵愛,然風落醒來不久便被幾年前隱歸的上官邪帶走,說是要教以武功以防受欺,至今六年多過去,除了前三年她還偶爾回宮,後三四年便是她再也沒回過皇宮??v然昊德帝從上官邪那裡得知她過得很好,這思念之情仍舊日日加深,現下她這一回宮,昊德帝便滿心歡喜,管她要什麼,統統都是點頭。
原本和白穎華約好至多七日便歸的秋沉落卻未如期而回,而皇宮不比其他地方,白穎華派去保護秋沉落的柳家護衛也只是傳回消息說秋沉落並未出宮,其他便無法得知。而清風城距離國都西豐城不過二千里,以秋沉落那匹“棲霞”的速度,萬不該有何耽擱,是以稍有擔憂的白穎華向留在水榭的柳家衆人吩咐了一聲,便隻身一人單騎前去西豐,一探究竟。
白穎華星夜趕路,第二日辰時便進了西豐城。她一介平民自是沒有出入皇宮的權利,是以她下馬找人問了路,便直衝闌王府而去。這闌王,便是秋沉落曾提過一次的九皇子,風息闌。進禁苑難,然進皇城對於白穎華來說卻甚是簡單。亮出從上官邪那裡順手牽來的玉佩,自有人爲她帶路,一路暢通無阻地到了闌王府。
進得王府,她在前廳等著通報之時便借了水打理了一下自己——星夜趕路,自是有些風塵僕僕。不過片刻,一襲紫衫,豐神俊朗的闌王便進了前廳,見到她,先是行了禮,隨即道:“不知閣下此次前來,是否是義父他終於願意回朝了?”
白穎華聞言一頓,隨即瞭然——上官邪雖然看似憨厚,事實上卻是頗有能耐,想必這昊德帝也是十分仰仗他的,指不定多次請人說服他回朝爲官相輔佐,卻都是無功而返。此次自己帶著他的玉佩出現,便被這心思玲瓏的闌王看出了端倪。只是,眼前這頗爲厲害的闌王怕要失望了,自己不過是覺得這玉佩之中大有文章,而事實證明這玉佩確實能當做令箭來用。她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落兒覺得十分和善的闌王,心下暗暗記住,面上卻是一派溫和笑意,回禮道:“在下白穎華,久仰闌王殿下威名,今日得見,果真一表人才?!?
闌王見她全然不提上官邪的事情,心下暗自揣測眼前此人的來歷和目的,卻也仍是道:“幸會。”
白穎華微微一笑,道:“師父此刻正在雲遊江湖,只怕此生都不會再回廟堂。白某此次前來,只是借師父的玉佩一用,想見一個人。”
“哦?”闌王雖是驚訝於白穎華前面的話,聽到最後,卻是好奇心上來了,“不知閣下想要見誰?既是義父的徒弟,若是本王能夠幫得上忙,閣下儘管直說?!?
“在下想見的,正是王爺的妹妹,風落公主。”白穎華如是道。
闌王一愣,隨即出乎白穎華意料地冷了臉色:“不知閣下要見我皇妹是有何事情?”
見他如此反應,白穎華心下大奇,遂惡作劇的興致大起,道:“在下久聞風落公主傾城之貌,想要見見而已。”
闌王見他如此說,周身冷意更甚:“我皇妹乃金枝玉葉,你與她是何交誼,豈是你說想見就能見的?”
白穎華卻是噗嗤笑了:“我與落兒在一起四年了,不知這份交情可夠闌王殿下爲我引見呢?”
闌王一怔,隨即想起自家皇妹回來之後時常唸叨的“穎兒”,不禁恍然大悟,隨即又道:“可是落兒她纔回來沒多久,父皇想念得緊,閣下此次前來,可又是要帶落兒去遊歷江湖嗎?落兒自離家便很少回宮,尤其最近三四年,連面都沒露過,父皇每日唸叨,好容易盼回落兒,閣下若是真有打算帶走落兒,只怕不會那麼容易啊?!?
——他是父皇最爲欣賞的皇子,然他對於自己生於皇家卻多有無奈,他母妃不過是個小宮女,因了酒醉和巧合被昊德帝一夜臨幸之後便遭來宮中諸多妃子的百般刁難,吃盡了苦頭。若非淑嫺皇后時常照拂,只怕他早已夭折,更兼他母妃病逝之後他便被交予淑嫺皇后撫養,是以他對淑嫺皇后卻是有孺慕之情,對淑嫺皇后唯一的女兒更是疼惜到了骨子裡。風落甫一出生,淑嫺皇后便西去,是以她受到諸多冷落,明面上是公主,實際卻常常遭受其他妃子身邊的女官宮女欺負,他當時不過小小一皇子,想要保護她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終是在她六歲那年,才華初得賞識的他被昊德帝送去和天機子學藝,卻不想三月回一次宮的那日,卻是聞得風落溺水。當是時後宮震動,他卻是趁機多方打聽了那日的情形,又與師傅天機子分析追查良久,才知曉是成妃暗下毒手。不過借了成妃父親多年前的一樁小案,他不動聲色便做了手腳,將她一家滿門抄斬。然這件事卻是很少有人知曉,他只是去信義父上官邪,說了後宮危險,希望他可以帶落兒遠離。於是便有了青竹山上一雙摯友的相聚。說到這皇家中的親情,他卻是隻在落兒身上感受到過,是以他真心相待的,卻是隻有風落一人。
白穎華這倒真是沒想過,不禁有點茫然——若是落兒的家人不願,她豈能強行帶走落兒?而這闌王的態度轉變得也似乎太多了,緣何一知她與落兒有交情便能放下八分戒心?
“罷了,落兒回來這幾日也時常唸叨你,既是這般,你且隨我進宮見她吧?!标@王卻是一甩衣袖,“來人,備車!”
“在下謝過王爺?!?
“無須多禮?!标@王伸手扶了白穎華,“白公子請隨我來。”
玄風國皇宮。
昊德帝此時正在秋沉落的惜落宮裡聽她說遊歷江湖的趣事。要說這昊德帝寵愛風落公主,那完全是有據可循的。且不說秋沉落回宮七日日日有賞,就是她未回宮的日子裡這惜落宮也是時常有賞賜——昨兒覃安城進貢了上好的繡品,便賞賜一匹給惜落宮;今兒扶風城進貢了別緻的瓷器,便挑出幾樣花紋多樣的賜給惜落宮……就連這惜落宮的配置,也是僅僅低於皇后和貴妃寢宮的,而惜落宮中的宮女太監自六歲公主落水後
便被大怒的昊德帝大換水,而今全是些他當初親自調撥的人。
風息闌帶著白穎華一路進了皇宮,路上多有言語交談,是以一路下來,雙方都互有了解。白穎華知曉的是風息闌果然是帝材,或許沒有領兵打仗的能力,但是卻是很有決斷,許多對當今天下大勢的分析都是一針見血,而且很是體恤民生,若將來登基爲帝,倒不失爲一位仁德明君。風息闌知曉的卻是白穎華對待秋沉落真真是一片真心,他心下卻是想要探一探秋白二人之間是否兩心相悅,若是如此他便幫白穎華在朝中謀個一官半職,再說服父皇將落兒許配與他……
馬車停在惜落宮外,二人剛下得車來,便聽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風息闌對白穎華解釋道:“看來父皇此時正在落兒宮中,白公子進去後千萬別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來?!?
“這個白某自有分寸,闌王殿下請放心?!卑追f華對他點點頭,見他要一旁守門小太監進去通報,不禁微微在心中掂量了一下,而後拿捏出一個恰到好處的淡笑,隨著風息闌邁進了惜落宮的大門。
那邊小太監進去通報之後,秋沉落便一直很興奮,拉著昊德帝的手絮絮說著好友如何如何,直至風息闌與白穎華一前一後踏入大殿,她也沒管殿上人的眼光,歡呼一聲:“穎兒你來啦!”便撲進來人懷中。
“兒臣給父皇請安。”風息闌行了一禮,擡起頭時正見秋沉落飄過眼前,見此情況微微色變,剛要說話,卻見白穎華不緊不慢地把秋沉落放開,而後微微俯身:“草民白穎華,拜見皇帝陛下?!?
她本非古人,自也不習慣跪拜禮,前世今生,除了父母與南宮夫婦、上官邪,她誰也沒跪過,是以現今見了昊德帝,也只是俯身行禮以表尊敬。風息闌見了卻是臉色大變,剛要出言便聽昊德帝身邊的太監高公公道:“殿下何人如此大膽,見了皇上竟然還不下跪!來人?。 ?
“慢著!”秋沉落這才反應過來,忙擋住殿下跑來的士兵護衛,對著高公公大喝道:“高公公你也太大膽了吧,我父皇還未發話你便出聲,你是不是不把我父皇放在眼裡啊?”
昊德帝見身邊太監一臉惶恐地要辯解,擺了擺手,道:“好了,都閉嘴?!彪S即他看向殿下之人,開口卻是對著風息闌,“闌兒,你說給朕帶了落兒的摯友來,可就是堂下之人?”
“回父皇,正是此人?!?
“那他何以不行跪拜禮呢?”
昊德帝剛問完這句話,就見秋沉落一臉委屈地跑到他身前:“父皇父皇,您能不能答應落兒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難不成是關於這堂下之人?”
“父皇,落兒剛纔不是和您說了,這是落兒最最要好的朋友!她叫白穎華,這幾年都是穎兒在陪伴我保護我,所以父皇您免了她的跪拜禮好不好?”秋沉落扯著昊德帝的衣袖撒嬌。
“哦?這是爲什麼?”昊德帝看了一眼堂下笑得風輕雲淡的白穎華和一臉緊張的風息闌,轉眸問秋沉落。
“穎兒是落兒最好的朋友,穎兒不是因爲落兒是公主纔對落兒好,落兒真的很高興能有這樣一個朋友……父皇,落兒只有這一個朋友,您還要讓落兒看著她在落兒面前下跪,這不是故意惹落兒傷心嗎?”她嘟著嘴巴道,“父皇您也知道身爲皇家之人想要交個真心相待的朋友多麼不容易,難道父皇忍心讓落兒失去這唯一的好朋友嗎?”
昊德帝一愣,卻道:“然你們身份畢竟有別……”
“落兒。”白穎華此時卻是出聲了,她站在殿下,遙遙對她微笑,“既是落兒的父親,要我跪也不是不可?!彼f著便緩緩跪下,行大禮道,“草民白穎華,叩見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拜見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