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高聳的城墻就像父親寬闊的臂膀,將金戈鐵馬都擋在西原城外。做為一個只有三百多年歷史的新興城市,西原歷經四次擴建三次修葺,單從防御能力講已經排到了榮漢城池的第二位,僅次于首都上京。
西原的城墻極厚,分上下雙層,下層備有滾石擂木,城上寬闊的可以跑馬,上層較為狹窄,專供投石車、弩箭等守城器械使用,墻壁中空,設有上下運輸石彈箭矢的滑輪。
除了兩個水門,西原城陸上還有五個城門,內設甕城,城外挖有護城河,寬兩丈,深三丈,與橫江相連,所有能想到的城防設施,西原城都盡可能做到極致。
但西原防守最大的依仗并不是它的城防設施,而是城內完備的軍需供應體系。做為西北軍的大本營,西原成內設有多座軍工廠并儲備了大量原材料,箭矢盔甲可以源源不斷地供應前線,加上北海水師從橫江進行補給,西原不止是固若金湯,而且經得起曠日持久的圍城。
不過袁沐春并沒有因為西原城強大的防御能力就因此掉以輕心,他認為戰爭的關鍵是人,所以這世上沒有攻不克的雄城。在守城的日子里,袁沐春每天不僅要負責安排城防部隊、調配軍需物資等日常工作,甚至士兵們的三餐伙食,剩余的藥材數量等小事他也親自過問,用事無巨細來形容他是最合適不過了。由于事情太多,缺乏睡眠的袁沐春眼窩深陷,眼睛里布滿了血絲,整個人極其憔悴,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了。
又是一個不眠的夜晚,袁沐春抬眼看了下外面已經發白的天色,放下了手中的筆,他稍微休息一下就該去城上巡查了,這幾天桓羅人不再攻城,雖然不知道敵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袁沐春的心里不敢有絲毫的松懈。
“爹,爹!”一陣陣呼喊聲從門外傳來,在冷清的早晨里顯得格外的清晰。
對著狂奔進來的兒子,袁沐春板起臉,嚴厲地斥責道:“我跟你說多少次了,在軍中不要叫我爹,只能以上下級來稱呼,你忘了么?”
“我沒忘,我一時心急。”袁蘊封急忙為自己辯解,然后說明來意,“爹,不是,父帥!好消息啊,桓羅人撤退了。”
“什么?”袁沐春渾濁的雙眼中頓時放出精光,之前疲憊的神色一掃而空,他一把抓住自己的兒子,死死盯著他,“你說的可是真的?謊報軍情可是要殺頭的。”
“您自己去看啊,桓羅人的帳篷都是空的,不知去向了。”
登上了城頭,袁沐春放眼望去,之前還營帳此起彼伏的桓羅軍營里面已經空空蕩蕩,只有外面的木柵欄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眼力好的話還時不時可以看到風吹過營地卷起地上的塵土。
擔心是桓羅人使詐,袁沐春派出了大量游騎對西原城外三十里以內展開了地毯式搜索,可是連敵人的一根汗毛都沒發現。桓羅營地里能帶的東西基本上都被桓羅人帶光了,看來他們是在夜晚有組織有預謀地撤離了。
“沒道理啊,桓羅人主力未傷,怎么就突然跑了,此事必有蹊蹺啊。”袁沐春召集幕僚和下屬,圍著地圖研究了幾天也沒搞明白桓羅人的去向,他只能到處聯系友軍,期望獲得一些最新的情報。
“父帥,你快來看看。”袁蘊封興沖沖地跑了過來,“這是兵部剛發來的軍報,您看完就知道桓羅人去哪了。”
一把搶過軍報,袁沐春一字不漏地看了三遍,大笑道:“妙極,妙極!”然后又搖搖頭說道:“糟糕,糟糕!”
在場眾人被袁沐春弄得一頭霧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袁沐春則把手中的軍報遞給摸不著頭腦的手下們,讓他們自己看。
“風陵旅一把火燒了太豐倉,斷了桓羅人的口糧,所以他們不得不退了。據兵部的情報,桓羅人一部分撤入了并州,剩下的繼續向西,進入了涼州,西原之圍已經徹底解開了。”
“家兄沒有看錯人,林羽這小子有兩下子,豐陵、小岡、太豐三戰三場殲敵過萬的戰斗都有風陵旅功勞,或許數字會有水分,但真實情況應該也相去不遠,兵部給他的嘉獎令還沒發出去又要重改了。哈哈哈,我朝又出了一員名將啊。”
林羽是袁沐公發掘的新人,一直以來身上就帶著袁氏的標簽,他能做出成績,袁沐春也覺得臉上有光,所以風陵旅說起也是有幾分得色。
“林將軍如此厲害,那是好事啊,統領大人為何要說糟糕呢?”發問的下屬來自外營,故稱袁沐春統領,而西北軍的人都稱袁沐春為元帥,因為他暫代西北軍元帥一職。
“我說糟糕不是指林羽。”袁沐春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拿起了附在軍報后面的一張紙,“現在真是國難當頭之時啊,北齊也對我朝用兵了,十萬大軍屯在邊境上,由于榮衛軍大部分南下抗擊定南軍了,兵部問我能抽出多少兵力去支援一下青州。”
袁沐春話一出口,剛才還沉浸在解開西原之圍興奮中的各位將領不說話了,臉上都掛著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北齊和榮漢一向關系不錯,這也是韋應之敢于大力抽調榮衛軍的原因,任誰也不會想到北齊居然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發難。
諸將沉默的表現也間接反應了上京朝廷此刻的處境有多么的危急,西北有西域人和桓羅人的入侵,西邊跟自己有仇的太子勢力已經和巴州軍勾結到了一起,南邊有明王的定南軍造反,此刻北齊的南侵更是雪上加霜。對著這種四面楚歌的情形,不少將領都覺得幸好榮漢東面臨海,要不指不定東邊誰又打過來了。
“你們說北邊的黙啜汗國會不會也插一腳,南下打牧蘇。”面對著不能再壞的情形,袁蘊封忽然想到還有一個鄰居沒有對榮漢用兵。
“呵呵!”聽了袁蘊封的話,各位將領都自嘲地笑了起來,如今的榮漢是墻倒眾人推,在多一個黙啜汗國也沒關系吧。
袁沐春也露出了無奈地苦笑,他對著自己的兒子揮了揮手,罵道:“你個臭小子就不能說點好的?你這烏鴉嘴。萬一黙啜汗國真的打過來,我們就把牧蘇給他們唄。”
袁沐春的調侃當中也包含了許多無奈,黙啜汗國要真的打榮漢,估計把牧蘇割讓出去是最明智的做法。
本來袁沐春決定進軍并州展開反攻,但北齊的入侵打亂了他的計劃,袁沐春覺得還是先去一趟上京找韋應之、榮仕儀和蘇安昌談一談先。交待好各位將領守好城池,袁沐春便搭上了快船前往京城。
就在袁沐春乘船向東前往上京之時,有一艘小船抵達了豐陵,在漢軍取得了數次勝利以后,風陵渡又重新熱鬧了起來,一艘不起眼的小船并不會引起人們的注意。
林羽最近很忙,在太豐倉幾近覆沒的風陵旅重新開始招募新兵,營地外的募兵處擠滿了慕名而來投軍的人。在太豐倉一役之后,林羽是目前榮漢軍中最炙手可熱的將領,朝廷也為了激勵軍隊和民眾的信心,也樂于打造一位明星將領。現在上京的茶館中,夜戰風陵渡、激斗小岡鎮、奇襲太豐倉是說書人口中出現頻率最高的三個故事,雖然其中最少摻了一半的水進去,但老百姓們仍是津津樂道于這些話題。
“先生,這些人為什么不要,他們都是素質很高的士兵啊?”林羽對墨韻痕刷掉了一部分優質兵員感到不解。
“哦,我看看。”墨韻痕看了看林羽手上的名單,解釋道:“這些人都是報團來投軍的,他們有自己的利益訴求,容易在軍中形成小集團,我們現在有散兵可以招募,不需要他們。”
不僅是林羽,現在風陵旅也是名聲在外,許多民間抵抗勢力都慕名來投,不過墨韻痕以編制名額有限為由拒絕了他們,只招收家世清白的農家子弟和在裁軍中被迫退役的士兵。
“主公無須擔心兵員的質量問題,許多投軍的漢子都是之前裁軍裁掉的士兵,現在運河工程已經停下來了,這些人要吃飯,只能又重投軍隊,我聽說朝廷至少又新編了十個旅,直接就投放到戰場去了。”
林羽正和墨韻痕說著話,陳到匆匆趕來,在林羽耳旁小聲耳語幾句,林羽眨眨眼,跟墨韻痕交待了幾句,便隨陳到離開了。
“哈哈,秋大俠,你們不是回北齊了嗎?怎么又回來了?”匆匆趕回家里的林羽看到客廳里坐著的秋慕白和顏如雪,顯得十分高興。
“我們還沒走出豫州,北齊就對榮漢用兵了。現在榮漢人視北齊為仇敵,我根本不敢帶著如雪繼續前進,也不敢停留在城里。最后沒辦法,我只好回來找你。”一向孤傲的秋慕白說起北齊和榮漢的戰事也是一片愁苦之色。
“林羽,你該不會也要把我們抓起來吧,我告訴你哦,這次帶兵的可不是我爸爸,你抓我也沒用。”顏如雪小心謹慎地瞅著林羽,好像只要林羽稍有異動她就要奪路而逃。
聽聞北齊入侵的消息,林羽本來想打趣的心情也沒有,臉上轉而一陣肅穆,倒是旁邊的沐靈韻“呀”地一聲捂住了嘴巴,然后指著顏如雪結結巴巴地說道:“你們,你們是北齊人?”從顏如雪的話中可以得知,她不但是北齊人,而且好像很有來頭。
“不錯,我和秋叔叔都是北齊人,我爸還是北齊的大將軍顏白沙。你們要抓我盡管抓。”顏如雪坦然承認了自己的身世。
“說什么傻話呢?”林羽回過神來,轉身吩咐采薇,“采薇,你安排秋大俠和顏姑娘住下。如雪姑娘在北齊救過我的命,是我的救命恩人,誰來也不能帶她走。”
說完林羽深深地吐了口氣,又轉過身來對秋慕白說道:“秋大俠,我現在有事要趕回營中,你和如雪且安心住下。我會派自己的親衛保護你們,安全你可以放心。”
林羽隨即大步邁出了客廳,北齊入侵的消息委實令人震驚,他要馬上找自己的智囊墨韻痕商量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