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兩年的休整,盤踞在遼東的女真人現在的情形比起遵化之敗時要好得多。天聰六年(明崇禎五年)的時候,攻克廣寧得到了大批的糧食,這讓原本出現饑荒的遼東度過了難關。皇太極面對明朝三面合圍的形勢,調整了發展的方向。大量的漢民被征集到松花江流域開墾,而海州、廣寧附近的大片土地則廢棄不用單單作為緩沖地帶。為了補充人丁不足,民間大肆鼓勵早婚多育,女真女子十四歲便得出嫁,否則就由本旗牛錄指定婆家。皇太極這兩年也取消了些對漢民的禁制,允許漢人科考、參兵,并適當的降低了漢民繳納的稅額!種種措施讓遼東的子民松了口氣,他們在女真人治下已經生活了近二十年,前兩年明軍又被擊敗,是以對于重回大明的想法倒沒有那么迫切。
除了這些外,皇太極還做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收回正紅旗的兵權。莽古爾泰死后,大貝勒代善跟皇太極關系就不是很妥。不僅在政事上跟他唱反調,甚至還鼓動十四弟多爾袞。是可忍孰不可忍!皇太極決定動手,將這個跟自己過不去的大貝勒除掉。
當然這件事做得非常隱秘,皇太極也沒有跟任何人商量,包括他駕前的第一謀士范文臣。此時剛好碰上代善生病,代善的二兒子碩托前來稟告病情。這岳托跟碩托是代善的長子跟第二子,但代善此人不僅小氣,而且還很寵愛小妾,對小妾生的兒子也分外疼惜。當年岳托跟碩托只是小犯過錯,代善甚至要殺了他二人。是以岳托、碩托跟代善的父子之情極淺,二兒子碩托對代善還有極深的怨懟之心。岳托因為受太祖的喜愛,早早就掌管了鑲紅旗,成為了手握兵權的一方旗主。碩托到現在還不過是正紅旗里的一個貝子,而他的三弟薩哈廉早成了貝勒。他認為這都是因為他老爹偏心,不分兵權給他,使得他沒有立功的機會。
皇太極稍為用言語挑動,碩托果然是怒不可抑。但殺父乃是天神共怒的事情,碩托再有什么不滿也不敢提到這一步。老謀深算的皇太極自然想到了這點,于是另行計策。借著秋末練兵,岳托跟薩哈廉都去了兩紅旗,第四子瓦克達因為受傷還在休養,其他幾個兒子都還年幼,皇太極知道代善府中就碩托一人在照顧,明白這是最佳動手的時機。
在代善病了幾天以后,皇太極便命太醫院的的太醫前去給代善‘診病’。診出來的結果自然非同尋常,幾劑藥下去,代善果然是已到手不能動,口不能言的病篤境地。太醫證實了自己的‘診斷’,表示束手無策!皇太極聞訊,親自到大貝勒府上探望,并對碩托表示慰問。
“本汗向來看重你們三兄弟,你大哥岳托已經掌管鑲紅旗,這正紅旗的旗主自然要從你們本旗出,你又是老二,立長立賢,本汗都看好你!”
皇太極這一句話表達的自然很清楚,碩托心中也隱約知道事情的蹊蹺。皇太極給他的保證就是讓他不要亂說話,要讓代善的病情從始至終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嚴重,很嚴重,嚴重到太醫都沒有辦法。識時務的碩托沒有去問自己管不著的事情,他知道,在這件事中他是最大的收益者。他不必像以前的大貝勒他的大伯父褚英那般去謀逆弒父,因為事已成定局,既然有人幫手,他樂于順水推舟。
沒有過幾日,代善就按著病情的發展歸了上天。
代善死后,皇太極大肆祭奠,停朝三日,并追封代善為禮烈親王,命碩托繼承代善的爵位,掌管正紅旗,又宣岳托、薩哈廉回來奔喪。
待岳托、薩哈廉回來,代善已經被停尸下棺,一干小妾也已經自殺殉葬。在眾口一詞下,岳托他們想問出點什么異樣來自然極難,只能相信代善是得了急病去世的。
一個月后,太醫院的某位太醫因為夜里回家,不小心掉進了井里,再無外人知道真相。
當然這件事除了有限的幾個人,還有一個人在關注這件事情,那就是正白旗主多爾袞。別人也許不知道,但多爾袞知道代善的身體狀況。就在代善生病的當天,他曾去府上探望,代善自個都說不過是著涼罷了。怎么過了幾天,病情就惡化到這個程度,看著后來事情的變化,多爾袞心中有了定見,那就是皇太極害死了大貝勒代善。不敢是誰人下的手,皇太極必然是后邊的主謀。
不過多爾袞知道也沒有辦法,不僅是因為他沒有證據,而且是現在八旗中,他們三兄弟明顯處于不利的位置。失去了代善的保護,岳托的意向跟趨于中立,新上來的碩托自然靠向皇太極,在八王議政中又一次成了皇太極的一言堂。多爾袞他們受到的待遇自然沒有以前那么好了。
在耕種打獵的季節,他們兩白旗還要擔任沈陽西面的警戒。而其他各旗人馬都已經解甲回家,這讓兩白旗的人都憤憤不滿。但皇太極說了:
“兩白旗乃先汗所留,為我女真族八旗之精銳,其他人本汗也不放心,所以有勞三位弟弟了!”
從戰斗力上來說,兩白旗是最強的。皇太極不能將其拆散,自然要借而用之。多爾袞兄弟沒有人幫著說話,只好服從皇太極的旨意,從夏五月一直駐守到了冬十月。
因為跟明朝達成了協議,沈陽以西并沒有戰事。三兄弟被困在廣寧跟沈陽之間,顯得異常郁悶,靠時不時出去狩獵來打發時間。這不,下了第一場雪后,多鐸便撮弄著多爾袞去獵狐貍。兩兄弟帶著親兵滿山遍野追逐了一番,所獲甚豐,多爾袞的箭法更是一箭一個準,樂得多鐸拍手叫好,但多爾袞仍舊高興不起來。
“十四哥,為什么總是皺著眉頭?難道有人惹你不高興了嘛?!”在多爾袞身后的多鐸雖然已是一個快二十的少年,但心性卻還未定下來。
多爾袞揚了揚馬鞭,皺眉道:“你總是想著吃喝玩樂,看看我們兄弟三人被八哥給逼迫著,以后說不定更難挨!”
“怕什么!”多鐸想得輕松許多:“兩白旗是父汗分給我們的,八哥也盟誓不會取我們的兩旗,只要有這一百多牛錄,咱們兄弟三人又要怕誰!豪格就那點兵力,看著我們兩白旗都羨慕死他了!”
“在八旗議事上作不了主有什么用!你不看看九哥跟阿敏他們,他們原先不都是作橐的旗主兒,現在又是個什么樣了!漢人有句話,叫做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八哥要調用我們兩白旗,也不一定就要換掉我們。”
“那我們怎么辦?不然我們帶著兩白旗回赫圖阿拉去!”
多爾袞苦笑道:“哪有這般簡單,要是我們真的這樣作,八哥便會以我們不服汗命來討伐。到時女真族分裂一起,最終得益的漢人。我們不能成為滅族的罪人,否則死了也沒法見先汗跟母妃。額亦都、費英東、何和里、扈爾漢、安費揚古這五大臣又死得早,大貝勒代善死得蹊蹺,能為我兄弟說話的人少之又少。從另一個方面來說,其他各位兄弟都子嗣繁多,你我兄弟才剛剛成年,人手上又差他們一截,所以我一直在謀思有無什么辦法可解我們現在的困境!”
生性樂觀的多鐸又提了另外一種想法:“十四哥,八哥當上大汗都已經快十年了,咱們斗不過他,那咱們就不要跟他斗了。兩白旗效忠他八哥,這樣我兄弟三人也不用整日提防著他。”
多爾袞嘆了口氣后道:“這個想法我也有過,特別是大貝勒死后。只是以八哥的性子,我們兩白旗總是難以幸免。這兩年我看了不少漢人的書,也了解了漢人關內的情形。遼東算是夠大了,但漢人在關內至少還有七八個遼東這么大,他們有這么多的人跟我們消耗,我女真人雖悍勇,但怎么經得起!這件事之前我就跟大貝勒商量過,現在的大明跟先汗時候的大明好像有些不同,明朝的士兵越來越會打戰,我們八旗的傷亡一次比一次重。他們的士兵、糧食可以源源不斷的開來。而我大金的勇士死一個就少一個,最后八哥都不得不用漢軍了!”
“那我們現在不是跟明人議和了嘛?!一直這樣下去不就可以了,咱們大金可以不要南方,還可以向北邊、西邊去!”
“我女真人原本是明的藩屬,先汗以‘七大恨’起兵反明,你認為明朝會放過遼東嘛?!還有就是八哥自從登上汗位后,并沒有擴張一塊領土,而且還損失了大量的兵士,他心中必然不會臣服于現狀,現在他又有了紅衣大炮,我估計他會想方設法跟明人重新開戰。”
多鐸摸了摸腦門道:“十四哥,我給你繞糊涂了,那你說是打好還是不打好?”
“好了我們回去吧!”多爾袞看了看日頭,控著馬韁道:“不管打不打,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現在已經由不得我們!而我們能作的就是保存兩白旗的實力!走,駕!”多爾袞調轉馬頭,循著原來的路縱馬飛奔。
“哦!”多鐸應了一聲,也快馬加鞭的跟在后頭。
女真人騎術極好,多爾袞他們自幼訓練,縱馬飛奔猶如行云流水,奔騰了片刻便是營地在望了。這里因為沒有筑城,原先大明的城池也早被毀去。兩白旗駐扎在這一帶靠的都是帳篷,除了固定的哨樁,大營也會隨著水草而遷徙。他們剛回到營門口,卻看到阿濟格在帳門外破口大罵,他身前站著一個蒙古人,神色卻是一臉平靜。
“阿濟格,怎么回事?”
阿濟格罵得正歡,聽見有人喚他,他才回過頭來。一看是多爾袞,便咧開嘴笑道:“多爾袞你回來得正好,我捉到了個奸細!”
那蒙古人卻道:“我不是你捉的,我是自己來的!”
阿濟格聞言大怒,揚鞭就要打他。多爾袞見夾雜不清便出言攔道:“阿濟格先不要打他,我來問他!”
阿濟格對這個弟弟倒是言聽計從,聽了后哼哼的吐了一口進帳去了。
多爾袞翻身下馬后,脫去了頭盔才問道:“你從哪來,要到哪去?”
那蒙古人道:“我從察哈爾部來,要去覲見大金的皇太極大汗!你們是他的八旗兵馬吧,快點送我去見他!”
多爾袞暗想,這蒙古人大概正是因為這句話將阿濟格給激怒了,所以才在帳門外吵了起來。不過他說的察哈爾部難道就是明人新建起來的那個察哈爾?
多爾袞還未說話,一起回來的多鐸便插話道:“察哈爾,察哈爾部不是給我大金給滅了嘛,林丹汗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蒙古人道:“現在我察哈爾是額哲汗在位,牧地就在大同城外。這番到這來是給你們的汗王帶了國書,而不是在這里聽你們說大話!”
多鐸想不到這個蒙古使者這么傲慢,不由反譏道:“大話,你若是察哈爾的人,就不會忘記是誰將林丹汗從歸化城趕走。告訴你,去打戰的就有我十四哥!”
“老鷹也有被雀鳥欺負的時候,我額哲汗將重振察哈爾。!”
“笑話,就你們”
多鐸還要說,多爾袞知道再講下去,他們又會像前一般吵起來,便打斷多鐸,轉身對蒙古人道:“好了,你說吧,你來見我們汗王是為了什么事情?!”
蒙古人很是自豪的回道:“我們是帶國書給你們知道,我察哈爾額哲汗在草原舉行了坐帳大典,蒙古大部分部落都已經臣服,但是喀爾喀、科爾沁人不尊我汗,我家大汗要發兵討伐他們,特地派我為使者來告訴你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