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承宗繼續說道:
“皇上,如今各省各府都已經知曉山東叛亂,衛所情況不甚穩定,全賴各府長官壓著。一旦調動兵士作戰,極容易出現變亂。臣以為暫時不可動兵。”
我點了點頭。
朝中的大臣見皇上否決用兵,都開始上奏力主安撫。
賀逢圣見不少朝臣欲和,便出列奏道:
“啟奏皇上,微臣以為如今只有山東動亂,而各處宗人不過是呼走奔號。若如此便答應恢復舊制,以后他處也學得如此又將如何?臣以為不可輕易允諾,可派京師三營前去平叛。”
我心里有些偏向著讓京師三營迅速前去平叛,這樣給各處一個下馬威。這樣或許可以避過大亂。
張惟賢道:“臣以為不可,若貿然派兵前往,其他各地衛所也可能生出事端,那便是逼他們作亂。而且現在正值非常時期,京師三營不可輕動。”
少詹事文震孟出班道:
“微臣以為,皇上暫時安撫,便可勝數萬雄兵,山東兵亂不過是發生天災,只要天災過后,改制自然不會受阻。”
政令最忌諱反復,如此更容易惹出麻煩。
“各位卿家還有什么意見?”
只見劉宗周走了出來道:
“臣覺得可以把山東與其他各地分開處置,皇上可命山東臨近省份實行戒嚴。山東各要道暫時只許入不許出。然后朝廷發邸報到各地宣示衛所改制的條款,保證軍戶有糧到明年夏季,并且每人可分得十畝田地,原指揮使長官仍領新軍。同時發文到山東,要求各衛所士兵投降,明宣改制條文后,士兵只要歸降便不予追究叛亂之罪。只需一個月,叛軍就會冰消瓦解。”
我盤算了下,這倒也是,如今貿然動兵影響頗大,只好先用懷柔之策。
“好吧,就一個月,內閣擬旨發布全國。兵部發文予洪承疇讓他整備下三營。”
“臣等遵旨。”
下了朝我想來想去還是不放心,原本改制的條文好好的,卻仍然有這么大的亂子,我不得不有所防范。
“曹文衡,擬旨嘉獎各地駐軍忠君為民,下旨給各地巡撫,令其詳細說明改制條文,約束眾衛。同時宣旨給登州總兵余大成,讓他守住登州。”
我頓了頓又道:
“待會朕有兩封旨意發給袁崇煥與李三才,一起用八百里加急發出去。嗯,還是由宮里的禁衛去宣旨吧!”
曹文衡聽了后把旨意復述了一遍,無誤后才下去寫旨。
我恨恨的想,改制是一定要進行的,如果誰反對,我就換,換了還不行就殺。今年的春闈取了三百多人,山東方面的官員還是可以替補得上。山東局勢沒有好轉,我便派兵圍剿。
孫承宗這幾天也是坐立不安,連同僚來拜訪都懶得應付。特別是他接到有地方的宗人已經拉著幾百個人在府衙要求恢復祖制的消息時,頭發都白了好幾根。?如果安撫得不到相應的效果,皇上發兵平叛,那對全國的影響會是怎樣?!孫承宗不敢想象!稍微安慰的是,京師三營的戰斗力還是驚人的,洪承疇是他的學生,他還是相信洪承疇的能力。皇上應該會是要三營出戰山東。如今朝廷能穩穩控制的只有陜西,山西,湖廣,河北直隸,南京,河南,四川,這些人都是忠于皇上的。至于其他地方,有駐軍的還好說,因為駐軍就是募兵而來的。衛所叛亂,他們受到影響比較小,而且各地駐軍的總督大都是京中的勛公。他們治內的衛所恐沒有這膽量作反。
正當孫承宗在家思謀畫策的時候,他的得意門生洪承疇卻來登門拜訪。洪承疇一見到孫承宗就開始大倒苦水。
“恩師,此番山東大亂,三營必然出戰,但我軍所需的糧餉,彈藥卻是籌集緩慢。這個要請旨,那個也要請旨。中軍督府,兵部,戶部一些主事們開始踢皮球,說是要優先配給遼東和邊軍,這是皇上一直來的旨意,三營也不能例外。學生是四處告求,若皇上擇日命三營出發,如何來得及?”
孫承宗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事情,他起身踱了幾步道:
“此事你有向皇上稟告嗎?”
“學生曾向皇上請求快速配齊三營裝備。”
孫承宗追問道:“那皇上怎么說?”
“皇上將奏折留中不發。三營要去打戰,可是‘要想馬兒好,而不讓馬兒吃草’,您說如何是好?”
孫承宗看著一臉無奈面容的洪承疇,不禁斥道:
“此時皇上恐怕是步步小心,你就別理這么多了,好好約束你的將士。皇上一旦用你,你就做出個樣子來,別在這裝窩囊。你來我這是不是想我幫你跟皇上去說項。”
洪承疇見老師教訓自己,馬上陪笑道:
“恩師,您老是重臣,皇上倚重您。學生自然要沾恩師的光,上回遵化一戰,三營損失了一半的兵力,如今也是剛訓練,要是裝備不齊,也掉了您老的面子。”
孫承宗知道自己這個弟子年少得志,又尚未吃過虧,難免有些傲氣了,嘆道:“你啊,枉我往日夸你有大略,如今你也只看到眼前。三營可不是你我兩人的,你是我的學生,皇上用你,這是朝廷的大事。你這些話要是傳出去,少不得言官就參你一本。雖然你也經歷過幾次大戰,也立了些功勞,但謹慎才是保身之道。不要以為皇上非得靠你去統領三營,京中這幾年發生的事,你還沒有點覺悟嗎?!”
洪承疇見恩師點破他有些忘形的心理,不禁臉皮一陣發紅:“恩師教訓的是!”
孫承宗繼續說道:“今日跟你說這些,是為你以后好。為大明盡忠是為臣的本分,皇上行事往往出人意表,你切莫忘了規矩。三營的事,皇上既然已經知道了,你就等著吧。”
洪承疇連忙應諾。
但十天的時間過去了,仍舊沒有旨意給三營。洪承疇記著恩師的話,也不去請旨,每日只是在營中訓練士卒。朝中的大臣分為兩派,有的要戰,有的要撫,說得都振振有辭。
日子過得真慢,我一直在想著這一個月后事情會發展成什么樣子。當初我接到消息就派兵去平叛那又會如何?唯一讓人欣慰的就是其他行省還沒有出現大規模的暴動。現在就讓手下的大臣去忙吧,只要兵士不反,這天下就還亂不起來。如今有很多事情的發生都是我不能所預知的,歷史是實實在在的發生了改變,歷史上崇禎三年,山東哪來的大亂?!如今陜西的李自成居然是我的一個小兵,那還會有其他的人出來起義,推翻我這個皇帝嗎?皇太極也敗退回遼東,范文臣也給抓了,這以后如何,可就讓人費思量了。
遠處夕陽已經落下宮角,驀然發現自己在外面站了許久,旁邊只立著侍衛谷剛,其他的人因為我想靜一會全都退下了。我看谷剛一動不動的守衛著,心里也不知想些什么!
“谷剛,你好像是山東人,是不是在擔心老家的親人啊?”
谷剛方才確實是在想東西,聽到皇上說話才回過神來:
“回皇上,臣孤兒一個,家里都沒有什么人了,所以才跑來京里當兵。”
“嗯,你倒是沒了牽掛。你老家山東大亂,朝中臣子的意見你也聽到了,按你說怎樣呢?”
“皇上…”
看來自己是糊涂了,怎么隨便就以國策問人!我擺擺手示意算了。
“臣以為要出兵平叛。”谷剛卻意外的說了出來。
“為什么?”
“皇上,別的不說,就是一家之主尚有威嚴,何況一國之君。那些人不過是為了一己私利,就煽動士兵造反。只要下面的人明白這個理,便鬧不起來。皇上可以獎賞那些沒有作亂的兵衛,讓他們知道皇上的仁德,知道不作亂的好處,有賞銀又有田地。以后也不必世代為兵,臣以為那些士兵是不會跟著作亂。”
“獎賞?!這倒是個主意,只不過我的內庫又要付出一筆款項。”我暗想了下,這恐怕是現在最能降低士兵造反可能性的方法。
“你的提議還不錯,看不出你還有點心思,走吧,去乾清宮。”
當晚便在乾清宮召見了內閣大臣,
“朕欲獎賞各處安心改制的兵士,眾大臣以為如何?”
孫承宗道:“皇上賞罰分明,必使那些造反的賊子汗顏。此事宜公告天下,以示皇上的恩典。”
“嗯,朕昨晚讓曹文衡他們寫了兩份《明刊》,各位可以看一下。”
下面的臣子都從太監那取來預先放好的明刊一看,卻是發現:
這兩份明刊都是銘心堂主筆,開頭的一段都差不多,是朝廷要發銀獎賞改制的士兵,每人一兩白銀。但后面的就不相同了,有一份居然是寫道山東兵亂乃濟寧衛所指揮使王學昭陰謀叛亂,已在日前平定。上面還有青州衡王朱常庶的澄清書,各處駐軍的請旨改制奏折以及對叛亂軍戶削籍為奴的旨意。另外一份則是批駁王學昭蠱惑人心,貽害百姓的種種所為,甚至把他二十年來的惡跡全寫在了上面。而且還講朝廷要在青州一帶賑災,修復河堤,愿意回家的可到青州府集結。兵諫的士兵歸順者也可以免罪。
眾大臣看了一團霧水,拿著兩份明刊疑惑的問:
“皇上,這是……”
我笑了笑說:“這兩份明刊,第一份是發給其他行省各地的,剩下那份便是發到山東境內的。你們說,要是他們看了會有什么反應呢?”
韓鑛出來說:“皇上,這恐怕有損朝廷威信,倘若兩份明刊混雜,下邊的人更加不知所從。”
“呵呵,朕之所以要這個時候發明刊,就是想著等山東出省要道封了才進行。如此,從山東境內流出的能有多少?朝廷的驛站難道不比他們的快,等他們的消息到其他行省,山東的事也許就解決了。”
劉鴻訓不禁提出疑問:“皇上,山東境內,許多州府已經不奉旨令,這明刊如何讓兵士看到?”
“這朕自有辦法,你們就辦好其他地方的差事。”
“臣等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