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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變天

薄薄的金色陽光以一種憊懶無力的姿態(tài),籠罩了整個皇宮,巍峨高聳,色彩斑斕的樓閣,陽光如有形有質(zhì)一般漂浮在半空中,再也無力照下。

宮牆之下,無數(shù)黑暗陰冷的角落,依舊是沒有絲毫的溫度,走動的宮女太監(jiān)們,一個個摒著呼吸,小心翼翼的竄動著,一個個神色死死的繃著,唯恐驚動了誰一般。

而杜方塵的寢宮之外,那些駐望了一個晚上的文武大臣,一個個疲累的連眼睛都要睜不開,可是還得強行睜大眼睛的,盯著門口的一切,即便只是一個路過的小太監(jiān)都不能放過。

葉染昨天被北宮薰弄的受傷不輕,加之一個晚上沒睡覺,累的連腰桿都有些挺不直,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秋天的雨露太過寒涼的緣故,她感覺身體非常的冷。

這個時候,如若有一杯熱茶的話,該多好啊,可惜的是,沒有人會注意到她,就連那些皇上的妃嬪們都全部被冷落了,更何況她不過是一個不受寵的王妃而已。

嘴角,不知何時浮現(xiàn)出一抹苦笑。

雖然看似這樣的堅持和等待並沒有任何意義,但是,多日的相處,她早就將杜方塵當成了朋友,她朋友不多,所以很是珍惜。

低低一嘆,她心裡想,都這個時間了杜方遙還沒出來,說不定,昨晚只是虛驚一場。

這般想著,忽然,感覺到一隻手搭在了肩膀上。

葉染微微一驚,看到是李穆,眉頭就蹙了起來。

“你……”她本想問李穆要幹什麼,但是一股暖意從李穆的掌心散發(fā)出來,沿著她的肩膀,極快的暖熱著她的身體,驅(qū)散著她的寒意,要問的話,自然而然吞進了肚子裡。

“還冷嗎?”李穆微笑著道。

他爲人向來不茍言笑,幾乎沒幾個人看到他笑過,人人皆敬畏他身上斬殺千人都散發(fā)出來的殺意,一個個趨避他有如猛虎,卻誰也不知道,原來他笑的時候,會這麼的好看。

似乎極爲不習慣笑一般,所以這抹笑在臉上劃出的弧度並不大,不過只是嘴脣稍稍勾勒起來而已,可是即便如此,他臉上剛毅的曲線,還是如冰雪融化一般,看上去說不出的柔和。

葉染心裡一個咯噔,心想他笑的好和善,而且就這麼一直僵硬的笑著,似乎很努力想表現(xiàn)的人畜無害,但是,他想幹嗎?

他問她冷嗎?莫不是,他昨晚一直在注意她?

她不過只是一個不受寵的王妃而已,這裡有這麼多的朝廷重臣,還有杜方塵寵愛的一些妃嬪,想必,不管注意誰,都比注意她要有價值一些吧?

眉頭,蹙的更深了點,葉染點了點頭,道聲謝謝。

客客氣氣的兩個字,無任何的情感流露,可是,第二次聽到這兩個字的李穆,心頭還是再次震撼住。

驚訝的神色在臉上一閃而過,只是那抹笑意,卻越發(fā)的熾烈了一些,他道,“不用謝,應該的。”

葉染回以一笑,不著痕跡的側(cè)移一步,離開他手掌的範圍,而後,站定。

身體,因爲那一股內(nèi)力的灌入,而變得暖和不少,唯獨露在袖子外面的雙手依舊冰涼,不過,正是這一抹冰涼,讓葉染清醒不少。

她在想李穆關(guān)注著她的目的。

通常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如此的用心,除非彼此有著深厚的感情,不然的話,沒有目的,是不可能的。

可是她自認和李穆並無交集,李穆的意向,也是誰都看不透的,說到要利用她的話,也無從利用起吧?

衆(zhòng)所周知,以她的性格秉性,要利用到她,也絕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如此一來,李穆的做法,就顯得很是吃力不討好了?、

眉頭越蹙越緊,始終沒辦法弄清楚李穆在幹嗎?

特別是接觸到李穆眼中那不自覺流露出來的柔意之後,她更是百思不解,再度想起當日在玉蘭大殿擇婦宴的時候,看到李穆的眼睛覺得無比的熟悉。

莫不是,很久很久之前,李穆就見過她不成?

可是那個很久,又是多久之前呢?久遠到,在她的腦海裡,沒有留下絲毫的記憶。

“你在想什麼?”李穆清雅的話語,再度在耳邊響起。

無法適應他的神出鬼沒,葉染用力搖了搖頭,“沒什麼?”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李穆薄薄的脣邊,抿了一絲戲謔的笑意,這個時候的他,任何人都難以將他和戰(zhàn)場上叱吒風雲(yún)的鐵面將軍聯(lián)繫到一塊。

“哦,那你猜我在想什麼呢?”葉染心頭本是疑惑,也就多問了兩句。

“你肯定在想,我接觸你的目的。”李穆直接的,將她心頭所想,給說了出來。

葉染的確是在想這個,不過就這麼被李穆直接說出來,心頭還是微微一震,無法否認,她只得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你肯定還在想,無視獻殷勤,非奸即盜。”李穆又道。

葉染一聲苦笑,“李將軍好一雙慧眼,將我心裡所想全部給看出來了,佩服,佩服。”

李穆的臉上,沒有絲毫的驕矜之色,反而道,“王妃這麼誇著我,心裡說不定早就將我給否認了個徹底吧?”

葉染舉手發(fā)誓,“我沒有。”

李穆將她的手攔下,“讓王妃如此慎重其事的,我可擔當不起。”末了,低聲一嘆,神色倏然,變得無比肅穆。

“王妃,如若我說,我只是想單純的對你好呢?你是何看法?”

葉染眼睛瞪大,直直的看著他,看到他滿臉的坦蕩,一直到李穆的視線,對上她的那一個剎那,所有的真誠實感毫無遮掩的流露,葉染的眼睛,就瞪大到了一個極限,好似眼珠子都幾乎要瞪出來。

“將軍這話的意思,我卻是想不明白。”心裡頭的疑惑,越來越重,李穆的話,看似簡單,但是這裡面,所包含的含義,卻實在是太深太深了。

這世上之人,從來只有無緣無故對一個人壞,而絕無無緣無故對一個人好的。

李穆的說辭,看上去無比的誠懇和真摯,可是,葉染心底除了震驚之外,並無多少相信。

臉上的笑意未曾化去,葉染循著他的話追問道,“將軍這話的意思,我不是太明白。”

李穆眼中神色閃爍,不知道是有難言之隱還是怎麼的,看上去一副極爲難爲情的樣子。

“將軍如若不想說,我也不會勉強將軍的。”葉染目光灼灼,話雖說到這個份上,但是對所謂的真相,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她的話,以一種無形中的壓力,讓李穆無法避讓她的視線。

李穆笑,卻是苦的,他緩緩道,“總有一天,王妃會明白我今日所說的話的。”

“那是哪一天呢?我怕我……”話沒說完,就聽到文武大臣的騷動聲傳來。

“出來了,出來了……”難以抑制的激動,好似會傳染一般,讓所有的大臣們,都禁不住身體直顫抖。

伴隨著腳步聲而來的,不止是杜方遙這個人,還有他即將要傳出來的消息。

這個世上,每天都有無數(shù)的人會死去,也有無數(shù)的人去墳頭上香,但是,杜方塵的命,關(guān)乎的已經(jīng)不是他一個人,而是整個朝廷,甚或是整個國家。

李穆聽到動靜,上前一步,看似無意實則有意的避開了葉染,也避開了葉染的問話。

葉染站在背後,看著他剛毅如一柄標槍的身影,腦海中翻來覆去的想著,這個性格冷硬的男人,他彆彆扭扭的流露出自己溫情的一面到底是爲何?他想幹嗎?有什麼目的?

從來未曾覺得,一個人不虛僞不做作對自己好,也是一件如此難受的事情。

骨子裡的某種情緒好似爆裂一般的散開,無限多的思慮和遐想洶涌而出,到最後,拳頭,不知何時緊緊握了起來。

“葉染,你真他媽~的犯賤。”她在心裡暗罵自己一句,忽然有些豁然開朗的感覺。

不管李穆是什麼目的,他既然已經(jīng)將話講的如此明白,只管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好了,這麼忸怩的胡思亂想又有何用。

而最後那句問不出去的話,也就永遠都沒必要問了。

她隨著騷亂的文武大臣的視線,看向杜方遙。

一身白衣的杜方遙,看上去臉色有些浮白,應該是昨晚一個晚上沒睡的緣故,不過一路走來,腳步矯健,器宇軒昂,天資昂然,很容易就讓人產(chǎn)生一種頂禮膜拜的衝動。

他是天生的王者,雖然他所站著的那個位置,可能不是最高的,但是絕對,是最耀眼的。

走到寢宮門口,停下,杜方遙眉眼微擡,凌厲的掃視羣臣一眼,而後,視線從李穆和趙無忌的身上,落在了她的身上。

冰冷的眼神,無一絲的溫度,不知道是因爲骨子裡太過絕望還是本性不懂得溫柔爲何物。

被他這一眼掃過的文武大臣,心智稍弱的,竟然忍不住顫慄起來,膽子稍大點的,雖然腰桿挺的很直,可是,他們額頭上冒出來的冷汗,彰顯著他們的懼意。

這懼意,感情複雜,一方面是驚懾於杜方遙的氣場,另外一方面,則是忐忑的,等著他即將宣佈的消息。

“這麼多人圍在這裡幹嗎?怎麼還不散去?”杜方遙不悅的道。

“王爺,您這是……”有人出聲問道。

“怎麼,沒聽到我的話嗎?”語氣,變得凌厲了幾分。

說話的人打了一個哆嗦,恨不能一口咬掉自己的舌頭。

氣氛,因爲杜方遙的出現(xiàn),反而變得更加僵硬,趙無忌打量著杜方遙,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的光芒。

而李穆,看上去也似是不能理解杜方遙的所作所爲,怎麼說,這個時候,都不是耍威風的時候吧?

“王爺,我們想見見皇上。”開口的,是皇后娘娘。

“皇上身體不便,正在休息,不宜見人。”杜方遙毫不留情的打斷,一點面子都不給。

“可是……”皇后娘娘心有不甘,冒著風寒雨露等了一個晚上,好幾次悲慟的昏死過去,等來的,就只是這麼一個毫無價值的消息嗎?

杜方遙神色一厲,一擺手,對著旁邊的幾個侍衛(wèi)道,“皇后娘娘也該累了,送她回坤寧宮吧。”

那幾個侍衛(wèi)得令,馬上朝皇后走來,一左一右將皇后給扶起來,架著飛快離開,不再給她半點說話的機會。

皇后娘娘貴爲後宮之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是在杜方遙的面前,依舊得不到半點尊重。

妃嬪們一陣譁然,臉色變得極爲難看,不知道下一次被架走的會不會是自己。

一個個心頭滿是疑惑,卻無一人敢多說一句話。

羣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個個的臉面都掛不住。

最後,他們一起看向了宰相和李穆,畢竟,這裡面,就他們兩個說話最有分量了。

宰相鬚髮發(fā)白,昨晚凍了一個晚上,嘴脣都被凍的有些烏紫,情況看上去不太妙,基於對皇上的忠誠,他雙眼狠狠的瞪著杜方遙,不知道是因爲生氣還是寒冷,身體一直在哆嗦。

反觀李穆,則和他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他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異樣情緒,他就靜靜的站在人羣裡,鶴立雞羣,但是,因爲太靜了,明眼人只需一眼,就知道他沒有任何的表現(xiàn)欲~望。

“各位大臣和娘娘們,難不成也要我一一將那麼送回去不成?”杜方遙的聲音再度傳來。

文武百官和妃嬪們嚇的臉色大變,被送回去是小事,丟臉可是大事。

再加上杜方遙故意散發(fā)出來的威壓,使得他們心頭的懼意,越來越強烈。

“王爺……”宰相大人看不下去了,要說話。

“滾!”杜方遙伸手指向他,大喝道。

一句話,讓幾個妃嬪給嚇出了眼淚,在宮女的攙扶下,狼狽的離開,而好一些大臣,也是感覺自身一把老骨頭禁不起折騰了,驚恐的逃離。

宰相大人老淚縱橫,“王爺,微臣擔憂皇上的病情,還望王爺憐憫一二。”

杜方遙冷著臉,“難道我的話你沒聽到嗎?還是宰相大人自持身份,自以爲可以讓本王另眼相待。”

“不是,我……”宰相大人使勁吞了吞口水,杜方遙的雄辯能力,一般人豈能應付的了。

“既然不是,那還不走?”杜方遙毫不客氣。

宰相大人吸了吸鼻子,哭泣有如一個孩子,不甘心的離開。

如若說這世上,除了皇上,還有一個人是誰也惹不起的,就只有逍遙王爺了。

他有膽量,也有底氣對羣臣大呼小喝,這是一個悲慘的,卻誰也沒辦法忽略掉的事實。

沒過一會,文武大臣和嬪妃們走了個乾乾淨淨,唯獨葉染,還站在原地。

李穆離去的時候,眼中神色豐富,走的卻乾脆利落,但是,她這個時候可乾脆不起來。

“我要見他。”她道。

“這個時候,你來湊什麼熱鬧?”杜方遙不耐煩的道。

“我只是想見見他而已,不管他是生是死。”葉染堅持。

“如若我不讓你見呢?”

“你應該相信我有那個耐心見到他的。”葉染呵呵一笑,杜方遙的憤怒,他看在心裡,卻不放在心上。

“你見他,只是想看看他死了沒有?”杜方遙的怒意越來越盛,好像是一頭髮怒的獅子,隨時要咬人一般。

葉染怔住,這個問題,或許全天下人都很關(guān)心,但是惟獨她不關(guān)心,她要看的,不過是自己的朋友,僅此而已。

可是杜方遙看她的臉色,卻是會錯了意,他死死的咬著牙,一字一頓的道,“他沒死,你可滿意了。”

瀕臨到極致的怒意,好似下一刻就要爆發(fā),說完這話,杜方遙再也無法平下心來和葉染對視,他生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情緒,殺死葉染。

所以,他轉(zhuǎn)身就走,再度朝寢宮裡面走去。

葉染震驚於原地,不是因爲杜方塵沒死,而是因爲杜方遙眼中的狠厲絕情的神色。

她的身旁,聽到這個消息的宮女太監(jiān),一個個面露喜色,奔走相告,很快,消息就傳到了還在出宮的路上的文武大臣的耳朵裡。

文武大臣一個個歡欣雀躍,這個結(jié)果所帶來的喜悅之情,完完全全遮蓋住了杜方遙的無禮。

趙無忌微微錯愕,原來沒死嗎?看樣子這齣好戲,還沒有完。

李穆回頭望皇宮裡面一看,只感覺視線所及,死氣沉沉。

杜方塵昨晚沒死,他很意外,卻又覺得不意外。

沒死,也並不代表還能活著。

這是一個奇怪的邏輯,但是,卻是一個事實。

這開天城的天要變了,誰也無法逆轉(zhuǎn),即便杜方遙咬牙死撐,只要其中某一環(huán)繃壞,後果就將變得無法挽回。

昨晚沒有出現(xiàn)的杜方瀾和李太后,文武百官皆覺得正常,因爲杜方瀾本就是一個酒囊飯袋,而李太后,積勞成疾,臥病在牀。

不過,衆(zhòng)人覺得不奇怪的,他卻知道,這裡面,大有貓膩在。

看樣子,不是今天白天,就是晚上,好戲就要開始了吧?

多年戰(zhàn)場殺伐,所培養(yǎng)出來的銳利殺氣,這一刻,反而並未激發(fā)多少。

他的腦海裡,不知何時浮現(xiàn)出葉染那雙倔強清澈的雙眸來,忍不住微微一嘆。

現(xiàn)在,還不是最好的時機啊,他在心裡道。

可是,一旦動亂開始,他能夠保護的,除了自己,還能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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