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穆處於暴走邊緣,卻是找不到對手的這一刻,陰陽池周邊的三十六個方位,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xiàn)了三十六個黑衣人。
這三十六個人中,有男有女,高矮胖瘦各異,卻無一例外都是一身黑衣,明明是陽光酷烈的下午,卻猶如從地獄裡走出來的幽冥一般,一個個身上散發(fā)著陰冷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慄。
那三十六個人好似沒有發(fā)現(xiàn)李穆一般,各自據(jù)守三十六個方位,隨後,薄薄的陽光中,有白色的刃光反射而出,刺進李穆的眼睛。
卻是那三十六個人,一個個用匕首切開了手腕,深可見骨的切入,好似那手根本就不是自己的一般,也沒有一個人覺得疼痛。
隨著手腕切開,汩汩鮮血從手腕之中冒出,迅速融入那陰陽池內(nèi)。
陰陽池內(nèi)的血本來是分成黑紅兩種顏色,可是在三十六個人的血融入進去之後,那黑紅兩種顏色就漸漸發(fā)生變化。好似有萬千條紅色的錦鯉在池內(nèi)撲騰一般,水面翻滾,紅色黑色的交織,變幻成一條一條的陰陽魚。
而後很快,陰陽魚的圖案消失,水面歸於平靜,陰陽池照舊是紅黑兩色,不過,李穆卻是感覺耳膜一陣打顫,一股陌生的魔音,緩緩灌入。
這魔音是從三十六個黑衣人嘴裡念出來的,他擡起頭,就看到三十六個黑衣人的嘴脣微微翕動著,細小的聲音在連城一串之後,依舊不大,但是李穆卻是如受雷擊一般,後退一步,嘴角,溢出一絲鮮紅的血跡來。
居然是,大羅天音!
李穆有些不敢置信,他實在是不敢相信這失傳數(shù)百年,一度被認定爲繆傳的大羅天音,居然是真的存在於世的,而且,正在被這三十六個黑衣人,用活血祭的方式,牽引而出。
大羅天音是一種上古秘術,傳聞極難修煉,而且因爲大羅天音在催動的過程中,需要用活血祭做引,所以這種殘忍的功法,也向來是被世人所詬病的。
彷如被天地自然的威壓壓在頭頂一般,李穆五臟六腑一陣陣翻涌,臉色越來越蒼白,這一刻,他終於知道,這三十六個黑衣人,正是大閹寺三十六洞天的三十六洞主。
“妖孽。妖孽。”李穆大喝一句,舉劍就朝其中的一個光頭和尚刺去。
可是他人影剛動,另外一道青灰色的人影比他更快,將之攔截下來。
“你是誰?”李穆怒吼道。
“袁增。”
“不認識。”李穆想也不想,又是一劍刺去。
“你很快就會認識的。”袁增陰冷一笑,也是並未將李穆放在眼裡,他用的同樣是劍,想也不想便是舉劍跟著刺去。
“啪”的一聲,劍尖相對,火花四耀,兩個人均是後退一步。
袁增臉色如常,可是李穆卻是再度吐出一口血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受傷的緣故,他感覺自己的血脈異常不暢,頭腦昏昏沉沉的,好似被灌鉛了一般。
要說這大羅天音的威力雖然很大,但是這三十六個黑衣人不過是單單靠活血做引,沒有祭天,並未發(fā)揮其全部威力,還不至於對他造成很大的影響。
可是,那種手腳彷如受到禁錮,渾身不自在的感覺,卻是讓李穆的心,涼掉了半截。
因爲,聯(lián)想到那成片的士兵相互捉對廝殺的場面,他隱隱意識到,大羅天音雖然可以破壞人的思想意識,讓人失去理智,卻還不至於讓人發(fā)瘋發(fā)狂。
那麼,既然能做到這一點,那就不僅僅是大羅天音了,而是一種蠱心術。
蠱心術操縱人的意識,讓那些人隨著他們的命令而潛意識裡做出一些連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
想到這一點,李穆就是心裡一顫,他終於知道了事情的原因,但是,好似已經(jīng)晚了……
……
大帳內(nèi),杜方遙見葉染一直拿眼睛看著他,不由微微一笑,“你這是怎麼了,莫不是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不成?”
“沒有。”葉染搖了搖頭。
“那是怎麼了?”杜方遙笑著問道。
眉頭微微一蹙,葉染差點就要說出自己的懷疑,但是關鍵時刻,還是將話給吞了回去。
且不論這些都只是她的推斷而已,沒有真憑實據(jù)。就算是真的,只要杜方遙死不承認,那她也是沒有一絲的辦法的。
一聲苦笑,她再度搖了搖頭。
她這模樣,看在杜方遙眼裡那是奇怪極了,杜方遙疑惑的說道,“是不是昨晚沒休息好,要不你先下去睡上一覺,養(yǎng)好精神。”
葉染還是搖了搖頭,心裡頭的疑惑一天沒有得到證實,她是沒辦法睡一個安穩(wěn)覺的。
杜方遙就輕聲一嘆,起身朝她走來。
上前,一把將她擁入懷裡,杜方遙道,“雖然我並不願意承認,但是你的確是我所見過的,最美麗也是最聰明的女人。”
這句不倫不類的誇獎,讓葉染微微一愣,隨即問道,“什麼意思。”
杜方遙用力將她擁的緊了點,道,“我是真心誇你。”頓了頓又道,“但是其實,我也並不想你這麼聰明。”
葉染一聽這話,心裡頭的疑雲(yún)更加濃了,她一把將杜方遙推開,盯著他沉聲問道,“這是不是一個陰謀?”
“什麼?”
“你知道我的意思的。”葉染的聲音,瞬間冷了幾分。
淡淡一笑,杜方遙道,“我不知道。”
“難道到這種時候了,你還不願意承認嗎?杜方遙,你到底還想多少人因爲你的私心死去,都已經(jīng)死了七萬人了,難道還不夠嗎?”
臉上閃過一絲陰鬱之色,杜方遙不悅的道,“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果然是一場陰謀嗎?”葉染慘笑,還真是被她被猜中了。
杜方遙一看她如此模樣,就知道自己在她的誘導之下說漏了嘴,臉色微微一變,不過只是一會,就恢復了正常。
他看著她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一將功成萬骨枯,難道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
“我明白,我只是不知道,我以後還該怎麼去相信你。”費力的,說出這一句話,葉染轉(zhuǎn)身就走。
杜方遙揚起手,想要將她叫住,可是話到嘴邊,卻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手,隨即垂頓下去。
葉染一走,殷風澈就走了進來,看到杜方遙的時候就是一笑,“皇上果然是大手筆。如此殺伐果斷,讓人佩服,佩服。”
“如果你是來看我的笑話的,馬上給我滾。”杜方遙冷著臉道。
對杜方遙的怒火,殷風澈倒是一絲也不以爲,淡笑道,“我當然不是來看你的笑話的,只是提醒你一句,好像,快到時間了。”
杜方遙一聽這話,大步走到大帳外面,擡頭看了看天,果然剛到午時,還有半個時辰,便是午正。
一揮手,他道,“出發(fā)。”
殷風澈隨即跟著出來,一臉若有所思的看著他,似乎真的想看清楚,這個合作者,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隨著杜方遙的一聲命令,原本棄之不用的五十枚大炮,全部被推了出來,沿著官道,推到西番城的城門口,一線排開。
五十枚大炮之後,便是黑壓壓的十萬軍馬,這十萬軍馬早就被鬼神之說弄的困擾不堪,輕易誰也不敢進入西番城內(nèi),此時見到杜方遙的舉動,知道是要硬生生的轟炸西番城,倒是一個個有些興奮。
旁邊,殷風澈苦笑道,“皇上,我怎麼感覺也是上當了一般,你這般將西番城夷爲平地,我北斗王朝似乎也佔不到絲毫便宜啊。”
杜方遙冷笑道,“你這完全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就算是西番城真的夷爲平地,這裡面數(shù)不盡的金銀珠寶,難道還不夠重新建立一座西番城。”
殷風澈眼中閃過一抹冷芒,隨即不以爲意的道,“沒想到一切都被皇上計算好了。”
“我從來不打沒把握之仗。”
“那,我就等著看好戲吧。”殷風澈道。
他回頭,就看到站在不遠處的葉染,即便是再心有芥蒂,對這樣的盛世,葉染也是不願錯過的。
不過,隨著杜方遙手裡的小旗子揮下,葉染立馬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她人影一閃,便到了杜方遙的面前,截住了杜方遙的手,急聲道,“慢著,這裡面還有三萬人馬。”
“難道你以爲,他們還能活著走出來嗎?”
“什麼意思?”葉染不解,莫不是李穆帶進去的三萬人馬,也是全部覆滅。
杜方遙似是有些不耐,一把將她的手甩開,冷冷的道,“什麼意思你一會就知道了,點火!”
可是,命令發(fā)出,卻是遲遲沒有得到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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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們也是聽到了葉染的話,一時有些遲疑,他們畢竟是隸屬於李穆的軍馬,雖然說杜方遙是皇上,但是他們的直接上司卻是李穆,如若讓他們點火轟炸西番城的話,就等於說是要了李穆的命了,所以一時間就讓杜方遙的話失去了原有的效力。
見狀,杜方遙大爲惱火,怒吼道,“怎麼,耳朵都聾了嗎?是不是沒聽到我的話?”
負責點火的五十個士兵,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辦。
杜方遙可不會給他們猶豫的時間,再度沉聲道,“點火。”
“是!”這一次的迴應,雖然還是不怎麼平整,但是,終究有一個膽怯的士兵,率先點火,一枚冒著黑煙的炮彈,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在西番城內(nèi)炸開。
震天動地一般的聲響,讓這十萬士兵回過神來,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容易許多。
五十個點火的士兵,按照事先排練的先後順序,秩序井然的點火。
這五十枚大炮雖然屬於粗製濫造之下的產(chǎn)物,但是效果居然不錯,除了一兩枚炮彈偶爾啞火之火,居然無一例外的咋響。
儘管,隔著城牆,沒辦法知道西番城內(nèi)此時到底是一個什麼景象,但是單看那漫天的炮響,以及西番城上空冒起的濃濃煙霧,就足以讓人知道這些炮彈的威力。
葉染看著這些自己的設計成果所發(fā)出來的威力,內(nèi)心卻是苦澀不已。
原本是用來對付大閹寺的東西,沒想到,卻是成了杜方遙稱霸獨權之下的一個墊腳石。
在這之前,她都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野心可以這麼大,可以這麼瘋狂這麼不擇手段這麼歇斯底里,看樣子,對杜方遙,她的認知一直都很膚淺,她從來都沒有真正的懂過他。
不是她不想懂他,她那麼努力的,小心翼翼的嘗試去接受他,去了解他,可是到最後,杜方遙的所作所爲,居然還是在利用她。
他假借她的手來對付李穆,甚至不惜犧牲十萬大軍或者更多,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可笑的事情嗎?
緩緩轉(zhuǎn)身,她想要離開,按照這種轟炸速度,只怕不需要等到炮彈用盡,西番城就會被夷爲平地,大宗巴,也會逼得現(xiàn)身。
以十萬大軍對付一個大宗巴,想必綽綽有餘,她再留下來,除了礙眼之外,卻是一點用處都沒有了。
可是,一思及李穆現(xiàn)在就在西番城內(nèi),她的腳步,就怎麼也邁不開了。
算不得和李穆有多麼的親近,但是機緣巧合之下,她被李穆帶入了一個她所不能瞭解的世界,偏偏,一連串的事件,讓她對那個世界起了興趣。
無論,那個世界,是不是李穆所編織出來的謊言,總之,在她還沒能瞭解那個世界之前,她是不能眼睜睜的讓揹負著她身世之謎的李穆就此死去的吧。
一聲輕嘆,她再度打量了杜方遙一眼。
天性涼薄的男人,薄脣緊抿,臉色冷峻,堅硬~立體的五官彷如石雕,渾身上下散發(fā)出來的抗拒和淡漠氣息,卻是使得他比石雕還要無情,還要寡意。
她努力過了,卻還是未能叩開他的心扉,這一刻,也應該死心了吧。
這一刻,葉染已經(jīng)打定主意,絕對不能讓李穆?lián)d負著那個秘密死去,所以,她必須去救他,不惜一切代價的救他。
很快,一抹白色的影子,挾帶著冷風撲進西番城,那豔麗而決絕的身影,讓杜方遙和殷風澈均是一愣,隨即,兩個人就想起了那個人是誰。
心下大駭,杜方遙的情緒幾近失控,慌亂之中制止了繼續(xù)點火,而殷風澈,則是在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之色之後,亦是人影一閃,朝西番城內(nèi)撲去……
殷風澈也是一身白衣,所以一前一後兩道人影,那是分外的顯眼。
杜方遙也不知道殷風澈到底是哪裡來的勇氣,居然會不要命的跟上去,自問,他不缺少這種勇氣,但是此時,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過去的。
爲了今日這一切,他準備了那麼久,犧牲了那麼多,成功近在眼前,他怎麼可以放棄,而且,爲了皇室那十多個兄弟姐妹的仇恨,他也是不能放棄的。
儘管那個女人,是她迄今爲止,唯一愛過的一個女人。
咬牙切齒,拳頭死死的拽著,心緒澎湃到難以自控。
那十萬大軍,眼睛刷刷的看向他,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麼事,同時,也是在等待著他的下一步指令。
終於,理智戰(zhàn)勝了情感,杜方遙一揮拳,怒吼道,“不用停,繼續(xù),繼續(xù)啊……”聲震九天,說不盡的悲涼。
這一天,他有可能贏得了天下,卻註定,永永遠遠的失去了她……
漫天硝煙戰(zhàn)火之中,葉染極爲靈巧的避讓著各種爆破物,說起來,前世的時候作爲傭兵,她倒是常年生活於這種環(huán)境之中。
可是這一世,投生於這個冷兵器時代,拳腳刀劍功夫以及至高無上的皇權,纔是決定一個人生存下來的基本要素,硝煙戰(zhàn)火,卻是隔的太遠太遠。
不過,熟悉的硝煙味,很快就勾起了葉染的回憶。
或許這味道對別人來說是無比刺鼻的,可是對她而言,卻是無比的親近的,因爲,前世的她,正是一步一步的,呼吸著這種味道,一拳一腳打下自己的勢力範圍。
作爲一個熱兵器時代的傭兵之王,對如何規(guī)避爆破物所帶來的危險,她自然是比誰都要了解,並且在她衝入西番城過後的一小會,原本一直不停轟炸的場面稍稍得到緩解,倒是給了她一個摸索前進的大好機會。
西番城內(nèi),房屋建築幾乎全部被摧毀,一路上,無數(shù)倒塌下來的房屋擠壓到街道上,將原本的街道湮沒成廢墟。
房屋內(nèi),間或有一些未曾離開的西番城的居民,在房屋倒塌的時候,不可避免的喪命,而那些星羅王朝的士兵們的屍體,也是被倒塌的房屋壓住,好似一座座新堆砌起來的墳墓一般。
整個西番城目視範圍內(nèi),除了她一個人之外,再無一個活人,原本繁華的邊關之城,活生生變成了一座死城。
葉染在無數(shù)的屍體上疾行而過,雖然無法做到心性坦然,卻也沒有一絲的猶豫。
她有見過李穆出手,知道李穆不可能如此輕易就死掉,所以也懶的四下查看,一路直接往前面衝。
不過,還沒衝進去多久,耳邊,爆破的轟鳴聲就再度想起,震耳欲聾。
心裡清楚這是杜方遙的命令,對杜方遙的薄情寡義又是有了更深一步的認知,只是不知道爲何,心裡還是微微苦澀。